第4章 ☆、水仙花(四)
林雨莺死了。
沒有任何征兆,沒有絲毫掙紮,悄無聲息地死了。
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如果忽略她腫起的眼泡和發紫的嘴唇,看起來就像睡着了一樣。
她床頭擺着一把圓椅子,上面放着一個水杯和用紙包起來的幾塊杏仁酥。
景遇風盯着這兩樣東西,眼神能把他們燒出洞來。
他健步走到梳妝臺前,翻找出一根款式精美的銀簪,然後把它插入食物中。
他在試毒。
從沈宴宴的角度看不到試毒的結果,但她心中卻升騰起不妙的預感。
景遇風的動作突然僵住,他回頭盯着她,煙眉緊蹙,眼神之中竟多了難言的冰冷和狠厲。
他不僅是在盯着她,更像是在凝視。某些東西被積郁成星火,在他凝視中靜靜地燃燒。
——他手裏拿着的銀簪,尖端已然變黑。
銀簪變黑證明杏仁酥中有毒。雨莺姐愛吃杏仁酥并不是什麽秘密,但是身為花魁,她顯然也不可能毫無防備地就吃下陌生人送來的東西。至今為止,據沈宴宴所知,雨莺姐只會吃兩個人送來的杏仁酥,一個是景遇風,另一個就是自己……不妙。
心念電轉之間,她卻并沒有退縮,而是堅定地接上了景遇風的視線。
既然已經遭到了懷疑,東張西望反倒顯出心虛。
“啪——”景遇風将扇子用力拍上掌心,打破了一時的靜谧尴尬。
“雨莺死了,本王希望你能給出合理的解釋,沈宴宴。”他聲線壓低,失去了往日的華麗,多了幾分來自皇家的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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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宴絲毫不亂,“不知王爺此言何意。”
“別給本王裝蒜!”景遇風一時氣急,拍了一下桌子,竟是讓水杯也霎時傾翻,“雨莺死了,你毫無悲傷之意,卻是為何!”
“哦,王爺是這麽判斷的嗎……”她拖長音調,挑了挑嘴角,“恕我直言,我也沒看出王爺有任何悲傷之色。您很憤怒,卻毫不悲傷,為何不能是您害了雨莺姐性命?”
“你……!”
“王爺息怒吧。悲傷是毫無用處的,你我都心知肚明。”她此時收起了一貫在景遇風面前表現出的謹小慎微,自有一副天然的倜傥英姿。
“呵,你倒是牙尖嘴利。雨莺一死,你便顯出了原形……還敢說不是刻意接近本王?”
……啥?
沈宴宴覺得有些不妙——是演過頭了嗎?
她本以為此時可以順勢提出一起查案,卻不料景遇風的第一反應是這個,簡直有點莫名其妙。
“來人,給本王拿下這個賊人,帶回王府。先行羁押,再行審問!”
“是!”從門外窗外都傳來幾聲恭敬應答。
等等,王爺,動私刑是違法的吧!
沈宴宴學着樂正韶一貫的表現吐了個槽,随即靜心下來思考。
從聲音來判斷,景遇風一共有四名侍衛,窗外兩個,門外兩個。這些侍衛的功夫應當都與她在伯仲之間。憑借沈家的獨門兵器,出其不意之下,她有信心在兩個侍衛的圍攻之下逃走,只是這麽一來,與景遇風的關系恐怕更加難以緩和。更何況,她知道賢王本身也是有功夫傍身的,雖然就她來看只是些粗淺的防身術,但腹背受敵,她可消受不起。
她的思考很快,四個侍衛破門而入的那一刻,她對着景遇風低聲道了句“得罪”,随即奪走了對方手上的銀簪,順勢繞到他身後,拿銀簪抵上了他白皙的脖子。
“都別動!這根銀簪上塗着□□,見血封喉。要是不想你們親愛的王爺有任何差池,就別動!”
四個侍衛顯然是第一次見到有膽大包天敢挾持王爺的人,一時間面面相觑,不知該作何反應。
沈宴宴輕輕嘆氣,低聲對景遇風道:“王爺恕罪,請您相信雨莺姐之死與我無幹。我以藏鋒沈家之名號發誓,定會查出害死雨莺姐的兇手,還她一個安寧。”
“但你傷害本王的罪名,卻是确鑿無誤。何不現在放下簪子,與我好好一談?”
景遇風聲音冷的能結出冰渣,生生讓沈宴宴在三伏天裏打了個寒顫,但她的手卻穩定一如往常。
“恐怕我一放下簪子,才會當即性命堪憂。王爺,你我都是聰明人,請不要再在語言上糾纏了。等我查出兇手,定會親自向王爺賠罪!”
“呵,你最好記住今天的話,藏鋒沈家沈宴宴……”說到這,景遇風話鋒一轉,“如若不然,我定親自踏平沈家!”
他随即一揮手,示意他的侍衛們退下。
“麻煩王爺了。”沈宴宴幾乎是費了全身力氣,拖着不配合的景遇風走到被侍衛們讓開的窗口,“我也實在不願出此下策。自然你我配合,會更快找出兇手,只是王爺不信我,那便罷了。希望王爺能好好考慮一下,另外盡快給雨莺姐找個仵作……啊,我多言了,這種瑣事自然有人替王爺做。那麽,賢王請。”
說出了與第一次見面後幾乎無二的分別語,沈宴宴随即翻身而下。銀簪落地聲響起的同時,她已然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王爺,我等這便去将她捉拿!”
“不必了。”景遇風撿起了地上的簪子,“你們去把京城最好的仵作——不,大夫給本王請來。”
待衆人離去之後,他又回到了內室,沉默地看着林雨莺青白卻安詳的面容。
夏日炎炎,S市一間八十多平米的出租屋內,兩名二十歲出頭的女子裹着被子,看着電視上又一輪重播的《情深深雨蒙蒙》,手上圓滾滾的半瓢西瓜瓤被一勺一勺地挖走,空調下涼風過耳,兩人不禁把被子收得更緊。
沈宴宴從游戲裏退出之後,看到的就是兩人享受夏日,大快朵頤的一幕。
“我回來了……”沈宴宴虛弱地強調自己的存在感。
“宴宴回來啦!”樂正韶拍拍沙發右邊,“來吃西瓜,我和盛夏今天趁着超市促銷剛買的。”
“吃不下……我可能把事情搞砸了。”
沈宴宴坐上沙發,随手抄起一個抱枕埋頭,發出悶悶的聲音,“林雨莺死了,我還被那個自戀的景遇風懷疑是兇手。”
“咳咳咳……”寧盛夏被西瓜嗆到,“什麽!林雨莺死了?你沒在選花魁那天保護她?”她放下西瓜勺子,“不過比起這個,你也不用這麽難過吧,大不了我們放棄這次,下次再重新攻略嘛。”
樂正韶一掌拍上背後的日歷,“她今天是消極柔弱設定。”
“對哦——我忘了。”寧盛夏扶額,這位好友麻煩的表演型人格障礙導致她性格多變,常常不受自己控制地進入某個角色設定。
“你詳細說說之前發生的事,說不定還有轉機。”
沈宴宴擡起頭,從第一次見到景遇風開始敘述,再到兩人在忘塵樓前的一段對話,最後是她挾持景遇風逃走。
“啧啧啧——”寧盛夏的手指左右搖晃,用朽木不可雕也地表情看着她,“自戀王爺懷疑你的時候,你就應該用倔強無辜的表情看着他,然後說‘你懷疑我?!’‘原來我在你眼中是這樣的人!’‘我懂了,我走!’”
她用極為誇張的,讓人雞皮疙瘩都掉一地的語調說着這幾句臺詞。
電視上播的《情深深雨蒙蒙》也配合地傳來字正腔圓的聲音。
【對你無情你殘酷你無理取鬧!】
【那你就不無情?!不殘酷?!不無理取鬧?!】
【我哪裏無情?!哪裏殘酷?!哪裏無理取鬧?!】
【你哪裏不無情?!哪裏不殘酷?!哪裏不無理取鬧?!】
“看到了吧,就像電視裏那樣,要聲嘶力竭,像是金魚被從水裏撈出來,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樣子。”
旁邊的樂正韶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什麽鬼!我要換臺了!宴宴要是這樣做之前我們塑造的江湖俠女,無拘無束的形象不就全破滅了嘛!要我說,你就應該利用你的演技,演繹出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要流又流不下來的樣子。”
“這也很不俠女。”沈宴宴默默吐槽。
寧盛夏護住遙控器不讓她換臺,“宴宴,你做得很好了,根據我的分析,第一次見面給自戀王爺留下了俠女的印象之後,他是沒把你當女人看的。”
“這還好啊?”
“可是你後來不是又叫你沈姑娘了嗎?雖然聽上去沈姑娘比宴宴生疏了一條河,但他最早的宴宴可不是親昵的宴宴,只是給林雨莺面子與你交好,現在轉回沈姑娘,反而代表他開始認真審視你。”
“可我也不知道哪裏出錯,林雨莺死的時間居然提前了。”
“那就按照官網說的,游戲的設計就是現代古代雙向攻略,既然古代遇到了瓶頸,我們就換現代,也許就能找到突破口。”樂正韶一招金山脫殼直接按機頂盒關掉電視,“盛夏馬上按照我整理的論壇資料制定現代人物形象,我去做飯,吃完後宴宴你就回游戲。”
再過幾天就是月底各個路線結算排名的時候了,要在這之前完成攻略,如火如荼行動模式一刻都不能停。
沈宴宴吃了碗涼面,又躺回游戲倉。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開啓現代王爺自戀模式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