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仙花(九)
沈宴宴幾乎是下意識地向手指打入內力,指間在劍柄部一彈,袖劍沿着手臂的方向飛擊而出。
從黑衣男子的角度,他只需要快速刺出一劍就能了結景遇風,然後以他的輕功躲過沈宴宴這一招也并非難事,但他的劍卻停在景遇風面前,連她的暗招也沒能完全躲過。
被她的袖劍擊中後,黑衣男子只是眉頭一皺,輕功一騰從窗戶逃離了房間。
沈宴宴痛得冷汗直流還不忘先過去關好窗戶。
景遇風抓住她的手腕,掀開染紅裂開的衣袖,陰沉的臉色終于好轉,“劍上沒毒,算你運氣好。”
許是沈宴宴這個身體武力高強,疼痛片刻之後逐漸有了好轉。
她擡起頭看向景遇風,“剛才的黑衣人為什麽沒有殺你?”
他劍眉一挑,“你猜。”
“難道是被你的美色所迷惑……”
“沈宴宴!”景遇風的手使勁在她頭上左摸右揉,“你的腦袋裏整天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你為什麽要傷害我的頭發!”沈宴宴鼓着腮幫子瞪他,他是不知道每日起來梳個巾帼髻有多麽費時。
“誰讓你的頭發像絲綢一般,我覺得手感甚好。”
她立馬到床邊,拾起被砍成布條的帷幔塞到他懷裏,“絲綢在這你要摸就摸它。”
“看你這麽精神的樣子,想必傷是沒有大礙了?”
“我沈宴宴武功高強,這點小傷不用兩天就會好的。”她坐回原位,“我說,你是不是已經知道黑衣人是誰了?”不然也不會駛出渾身破綻的劍招。
“你不笨嘛。”景遇風伸手摘下可以壓得人直不起脖子的頭飾,“我确實已經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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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你知道殺死雨莺姐的是誰了?!”
他斜睨一眼,“你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找到了兇手,而不是自己的冤屈可以洗刷了?”他的視線游移,像是第一天認識她。
沈宴宴還他一個白眼,“有區別嗎?”
也許是和現代的那西斯待久了,她和景遇風在一起也随性了很多。不都是長着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的人嘛,頂多就是長得好看一點而已。
“更何況,我清白與否,不都是王爺一句話的事情。”
“也是。不過你不是兇手,雨莺應當會很開心。”
“說起來王爺倒是讓我刮目相看啊。我從來沒想過,王爺的竟然也會市井之間的這些奇巧淫技。”
景遇風揮揮手,絕美的臉龐在燭火照耀下更顯驚心動魄,“市井算什麽。我……本王在宮中長到十六歲,這類事情也是見慣。宮中也無甚新奇事物,皇兄忙于政事管不了我,自然只得自己找樂子,跟着來宮中唱戲的戲班子學了點東西。”
“那這身裝扮……?”
“一并學的。我給了雲姨點銀子,讓她不要聲張,就穿上這身衣服戴着面紗彈了曲琴,又差王府下人捧場,自然贏得花魁之名。”
沈宴宴縮縮頭,她可不想因為聽到什麽宮闱秘聞而掉了腦袋。
傷口已經止住了血,她從懷中掏出金瘡藥就要敷上,卻被景遇風抓住了手。
掙了掙沒掙開,她也沒敢使上內力,只得繼續瞪他,“撒手,王爺。我要及時上藥,不然感染了怎麽辦?”
景遇風拿過她手上的小瓶,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随即眉頭皺成一團,嫌棄地拿開,“就這個藥?”
……真是皺眉也好看,上天不公啊。
“不然呢?我可比不上王爺,錦衣玉食的。話說回來,行走江湖免不了磕磕碰碰,我也一直用這個,不也活得好好的?別這麽嬌慣啦。”
沈宴宴勸小孩一樣勸着景遇風,靈巧地拿回了金瘡藥,認真地往傷口上撒了撒,一邊倒抽冷氣一邊用被撕碎的床帏包紮傷口。
“跟本王回王府,好好處理一下。”景遇風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你一個女兒家,這麽不顧惜自己的肌膚嗎?”
“我說過,我比不得王爺。這瓶金瘡藥還是家裏特別為我制的……”沈宴宴動作不停,也不擡頭看景遇風的表情,“對了,你還是快和我說,是哪個家夥害了雨莺姐?”
“你想報仇?”景遇風卻不直接回答,聲音低沉的反問。
沈宴宴眨眨眼,“看你這語氣,那是個我惹不起的對手?那也是奇怪,雨莺姐怎麽會招惹上這樣的人?江湖上如此‘年輕有為’的人,我都記得,也不曾見過使這樣功夫的人。”
聽出她語氣中的嘲諷之意,景遇風頓了頓,拿起放在一旁的簪子,擺了個方向。
簪尖指南,與京城大道的走向相同,而簪末雕花的位置……
沈宴宴表情一肅,“是天子?”她想了想,又道,”怪不得那刺客可以直接一劍殺掉你都不敢下手,對我确實招招致命……只有皇家出身的可能了。“
景遇風點頭,那張不可一世的臉上第一次顯出黯然,低聲嘆息,“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我和雨莺相識一年,一見如故。卻沒想到,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沈宴宴從他的語氣中察覺到了什麽,卻不願深思,拍拍景遇風的肩,“起碼雨莺姐死的時候,心中沒有不甘。你也不要辜負她的一片情意……”她猶豫了一下,動了動嘴唇,卻還是沒說下去。
他們心知肚明。
一見如故本身就足夠可笑。林雨莺風塵女子,景遇風皇室貴胄,兩個生活沒有交集的人,怎會平白無故一見如故?唯一的可能便是,一個足夠了解景遇風的人,将關于景遇風的一切都告訴了林雨莺,并希望借林雨莺之手,掌握景遇風的動向。
美人窩,英雄冢,莫不如是。
而景遇風,也并不是對這毫無知覺。但或許找一個紅顏知己真的太難,他也就自欺欺人的過了下去。
那般出色的長相,那般出衆的才華,生在帝王家,又有什麽用呢。
林雨莺許是真正愛上了景遇風,試圖掙脫自己的命運,最後卻只得紅顏薄命的下場。
這麽一想,沈宴宴身為武林中人,實在是活得太過自由了。她想為林雨莺最後做點什麽,來安息她的亡魂。
這麽想着,她推窗望向外面,果然看見有點點綠色熒光,一路在屋頂上延伸開來。
那是沈家專用的引路粉。她的刀刃上雖不下毒,卻塗了這種熒光粉,在纏鬥的時候沾上了刺客的衣服和傷口。
她看了景遇風一眼,一貫能言善辯卻在此時說不出話,于是幹脆地直接飛身到了對面屋頂。
景遇風察覺到動靜,卻是追她不及,只得站在窗前對她喊,“沈宴宴,別去送死!”
——是十分情真意切的話語。
她直視着景遇風琉璃般的眼眸,那裏面映出了她身後的萬家燈火,卻絲毫沒掩住主人的豔麗。
她輕輕開口,讓內力乘風将話語送去景遇風的耳邊,“我不會死的,我只是想要個休止符。”
“我可以給你。只要我去和皇兄說,他會應允的。”
“這不是我要的,也不是雨莺姐要的。”她搖頭。
景遇風也搖頭,扯出一抹笑意,“那這樣的結局難道是我要的嗎?沈宴宴,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活得這般自由,以至于這點小事也不能忍。”
“景遇風。”這是沈宴宴第一次叫他的全名,說得很慢,帶着點愉快,“你瞧,你也有做不到的事情,而這恰恰是我能做的,我很開心……你忍得太過了,放開點,才能讓大家都放心。”
景遇風在她的意有所指下一怔,沈宴宴便趁着這個機會向後掠去。
“沈宴宴,你給我回來!你……一定要給本王活着回來!”
“那就脫光了到床上去等我吧,美人!”
她飛速掠去,第一次笑得那麽恣意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