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夕霧（二）
“沈宴宴，班主任叫你過去。”
有人敲了敲她的課桌。
沈宴宴放下手中的中性筆，扶了扶厚重的眼鏡，從題海中掙紮出來，對那個人露出一個感謝的笑容，“她有說是什麽事嗎？”
“我哪會知道。”那個人剛被班主任批了一通，語氣上便帶不了好，“總之，和我們班那個家夥脫不了關系吧。”
那人說着用手指了指坐在最後一排，趴在桌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覺的黑發少年。
“好，我馬上過去。”
沈宴宴對那個人點了點頭，那人便自顧自地走開，加入了教室後方打鬧的人群之中，很快又是滿臉笑容，早把煩心事抛在了腦海外。
——真是懷念又久違了的高中生活啊。
沈宴宴如今的身份便是高二三班的學習委員，一個學習不錯、為人熱情，也很願意參加團體活動的好學生，老師很看重她。
而那個黑發少年，也就是本次的攻略對象，安聞夜。
上課睡覺，下課也睡覺，考試還睡覺。一放學就不見人影，作業也不交，不和大家打交道，也不願意參加活動，不良少年的典範。
沈宴宴細細看了那個身影一會，接着就走出了教室。
班主任姓賈，是一個年紀不到四十的女老師。因為賈同假，還開玩笑地讓他們不要叫她“假”老師，直接叫老師就行。
沈宴宴現在就站在這個老師的面前。
賈老師露出和藹的笑容，讓她坐在椅子上，“沈宴宴，最近安聞夜的情況怎麽樣？”
沈宴宴煩惱地搖頭，“老師，我實在是……他根本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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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老師也知道實在是麻煩你了。”賈老師揉了揉眉心，“前幾天安聞夜的家長也來找過我。他們也不要求安聞夜的成績，只是希望能讓他多融入集體一些。”
沈宴宴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只是乖巧地點頭。
“我記得過幾天就是運動會了，對吧？”
沈宴宴愣了愣，又是點頭。
“我們班人不多，安聞夜的體育成績又很不錯，老師希望你能勸他參加……你知道，參加率也是計入總成績的。”
看着賈老師信任的目光，沈宴宴只得硬着頭皮應下。
見她這般安靜乖巧的樣子，再想到管紀律收作業組織活動都是她沖在第一線，賈老師拍了拍她的肩膀，“老師看到你，就會想到從前的自己——那時候我也是班上成績最好的學生，扛下了集體活動這些最吃力不讨好的任務，所以老師相信這個先進帶後進的任務你可以順利完成它。”
在她無言以對只能第三次點頭之後，賈老師把批好的試卷給她，讓她帶回教室發掉，并且通知其他同學帶回家訂正簽字。
沈宴宴抱着一摞試卷從走廊往回走，雖然現實裏的安聞夜和古代的夜七除了外貌幾乎一模一樣，性格些許相似以外沒有其他共通點了，但她看到安聞夜的臉還是忍不住害怕緊張。
“唉……”她深深地嘆了口氣，沮喪得眼鏡也磕在了鼻尖上。
“沈宴宴！”
不知被誰突然襲擊錘了下肩膀，沈宴宴往前踉跄了一小步，卷子差點被她一招天女散花灑到地上。
她站定了回頭看，是一張帶着燦爛笑容的臉，“蘇然，人吓人可以吓死人的。”重新把懷裏的試卷邊邊角角對齊，調整好位置，“你怎麽不在教室裏等我？”
蘇然是她班上最好的朋友，平時如果沈宴宴被老師叫去幫忙，蘇然都會去食堂幫她打飯帶回教室吃。
“別提了，你被老師叫去之後大家都三三兩兩去吃飯了，只有小少爺，也不知道他今天怎麽了，居然沒出去吃飯一個人待在教室裏，剛才我打好飯回去，教室只有他一個人，吓得我趕緊逃了出來。”蘇然語氣誇張地說個不停，“你說奇不奇怪，他平時不都要吃到下午第一節課上課前才回教室的嗎？”
“可能是天太熱他吃不下？”說完連沈宴宴自己也覺得毫無說服力。
“哈哈哈有可能哎，我聽人說小少爺好像很讨厭出汗。”
兩人走在走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不知道其他人回教室沒有。”
“你也不用這麽怕他吧？”沈宴宴失笑，“你以前不是還說他冷冰冰的樣子很帥嗎？”
蘇然翻了個白眼，“那是以前！你知不知道小少爺家裏的情況？”
“他爺爺是上市公司的老總。”所以大家都喜歡背後叫他小少爺。”
“你知道小少爺的爺爺？”這回輪到蘇然吃驚了。
“聽別人說的。”其實是從阿韶的資料上看到的。
“可這個不是重點啊，重點是大家都在傳小少爺的爸爸和他爺爺關系很差，先是跑去南極搞什麽科研，後來還自己一個人跑去落後地區當支教了，連小少爺媽媽生病去世都沒回來。所以小少爺才會這麽乖僻難相處，到處在學校裏惹事打架，我聽其他班的人他已經打敗我們學校六百多個男生了。”
沈宴宴哭笑不得，“你從哪聽來的啊，我們學校的男生加上老師也就差不多五百人，就算你把學校小花園裏雄性的鳥啊魚啊加上也不夠數啊。”
“哎呀不要在意小細節，就算沒有六百也有五十了嘛。”
“……”
“總之！為了生命安全，你還是別去找他參加什麽集體活動了。”
“我也沒辦法，這周賈老師為了他的事找了我好幾次，要我先進帶後進，把大家團結起來……”
說話的當口，兩人回到了教室。
一眼望去，最後一排趴着的黑色腦袋最為顯眼。
其他人都還沒回來。
沈宴宴和蘇然悲傷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刻意放低腳步聲回到座位上。
沈宴宴一來沒什麽胃口，二來打算趁着人少先把試卷發了，免得出現考得不理想的同學從她手上拿過試卷，然後飛速藏到桌洞裏的尴尬情況。
第一張是她自己的，滿分。這是她抽中身份的人設，一個腦筋很好的學霸，所以她考試的時候沒怎麽動腦子就輕松答完了題目。
一張張白色的卷子發到他們的課桌上，她把分數那一面朝下，再用他們桌上的文具壓住邊角免得被電扇的風吹走。
最後一張，鮮紅的大大的零鴨蛋。
沈宴宴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朝最後排走去。即便她有刻意放輕腳步聲，但在離他不到三米時還是被他敏銳地發現了。
他懶洋洋地擡起頭，如黑曜石般烏黑深邃的眸子霧氣缭繞，卻掩不住那凜冽桀骜的眼神，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緊抿，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側臉柔和的曲線透露出他的年少，可他周身散發着拒絕他人接近的氣場，讓他看起來像一只趾高氣昂的波斯貓。
也許是剛才聽的那些有關他的傳說過于荒誕，反而讓她心裏那點害怕溜走了。
沈宴宴一鼓作氣把試卷伸到他眼睛下面，“記得讓你家長簽字，”想了想還是補充了一句，“不然我們倆都得倒黴。”
安聞夜終于肯擡頭冷冰冰地看她一眼，一閃而過的不屑并沒有逃開她的視線，“你就這麽願意聽那個更年期老女人的話？我可不奉陪。”
更年期老女人自然是指的是賈老師，班裏這麽稱呼老師的刺頭也不少。叛逆期的時候，說出的話總是很傷人的，沈宴宴很清楚，卻是不能不在意。
“不聽班主任的話也沒什麽，不過萬一再鬧得讓老師見家長，總是有點丢臉吧？”
夏日的陽光從他們之間照過，将兩人劃在不同的明暗之中。沈宴宴可以看見陽光中的灰塵，甚至于聽見安聞夜的呼吸。
她不着急，慢慢等着安聞夜的回答。
“哼。”安聞夜眼中平靜的海面卷起了幾分波浪，可見沈宴宴的話對他并不是如他表現出的那般沒有觸動，“随你。”
他接過試卷，随意揉了揉，就塞進了書包。
一件頭疼的事總算解決了。
其實身為高中生，老師早就不強求簽字了。只是安聞夜情況特殊，據家長的要求，老師總要對他格外叮囑幾句。
“你還站在這？”見沈宴宴發完試卷還不走，安聞夜趴下去的動作做到一半又直起了身，眼神沉沉盯着她。
“诶？”
“擋到我陽光了。”
“嗯……其實還有一件事。”沈宴宴深吸了口氣，餘光中看見蘇然對她比出加油的手勢，不由露出微笑，“我想你應該知道，這學期的秋季校運會要開始了……”
“不去。”
“啊？”沈宴宴話還沒說完就被堵了回來，心裏就有點小小的不爽，“為什麽？”
“我要睡覺。”
睡睡睡，睡得循環不良，小心成豬頭！
沈宴宴咬咬牙，卻還是沒能把這口氣咽下去， “安聞夜，你夠了啊。一天要睡二十個小時還是怎麽樣？”
“關你什麽事，書呆子。”安聞夜側目瞄她，有點像喵星人高冷的樣子。
“誰是——！”沈宴宴氣憤地推了推眼鏡，想想安聞夜說得也不算錯，不由有點氣勢不足，“我是說，這也是我們最後一年的運動會了。升到高三之後，可就沒這個機會了。最後和集體活動一次呗，我知道你的體育成績不錯！再說我們班人本來就少，可能還湊不齊接力的人數呢。”
安聞夜的體育成績豈止是不錯。和其他課幾乎是零分相比，體育課要高出□□十。
可憐她自己，雖然是個學霸設定，體育卻只有六七十，真是人無完人。
“哦。那你自己上，不行嗎？”安聞夜最後看她一眼，接着又埋進了自己的臂彎裏。
沈宴宴看着有氣，不顧蘇然驚恐的表情，直接上手去推了安聞夜一把。
這下可闖禍了。
安聞夜被她鬧得心煩，一下子站了起來，臉上沒有什麽生氣的表情，黑曜石一般的眼中卻有一簇小小的火焰在燃燒。
“你話好多！”
沈宴宴這才發覺眼前這個少年的高大。雖然才十七歲，臉上還有帶有少年的柔軟，身高卻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
沈宴宴被他逼退一步。
黑道背景真不是蓋的啊……
安聞夜沒再理她，走道不寬，他便硬生生從沈宴宴身邊擠了出去，自顧自走出了教室。
“喂，安聞夜，你回來！待會還要做午練呢！”沈宴宴急忙從窗戶探出頭去，“喂！你聽到我說話沒有！安聞夜！”
安聞夜頭也不回。
可惡！真當自己是喵星人的鏟屎官嗎！
蘇然走過來，和她一起目送安聞夜，“真不愧是小少爺啊，想不做就不做，真羨……”
她話沒說完，就看見沈宴宴滿眼怒火地看着她，馬上就轉了話頭，“你也沒必要一定要勸動他吧。差不多就好了，不過小少爺雖然不給你好臉色，倒也沒對你怎麽樣，看來傳言确實不能百分百相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