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夕霧(九)
沈宴宴驀地打了個寒顫,搓搓手,疑惑地低語:“奇怪啊,明明已經穿好衣服了……難道感冒了?”她想了想,蹲在了無力躺在地上的夜七身邊,伸手想戳他,卻還是硬生生地收了回來,托腮道,“是哦,我可不敢空手就亂碰你,萬一你身上有沾之即死的劇毒怎麽辦?”
無視夜七周身殺人般的冷酷氣場,沈宴宴凝眸,悠然自得道:“唉,既然這樣,只得麻煩你在地上将就一夜了。”
她又撒了些粉末到夜七臉上蓋着的帕子上,挑眉笑道:“祝你好夢,閻醫。”
不顧對方被嗆了好幾下,沈宴宴聽着他呼吸在迷藥的作用下慢慢平穩下來,随即直接起身,進到內室,趴在了床上,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臉,只露出一雙瞪得大大的眼。
——太可怕了,夜七這個人!簡直是自帶“瞪誰誰死”的光環吧?之前剛進古代篇的時候,只是被那種窒息感和必死的局面吓到了一下,其實仔細回想一下,那時候的夜七除了“閻醫繼承人”光環之外,分明只是個11、2歲的正太。沒想到過了幾年,再見面的時候,就成了這般身上帶着濃重血腥氣息的男子……
從他的眼睛裏,沈宴宴仿佛可以看到無數在煉獄中掙紮求醫卻不得的人。
今天之後,恐怕再也睡不了一個好覺了吧?
沈宴宴扯了扯嘴角,随即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小灰凄厲的叫聲吵醒的。
還在迷迷糊糊的時候,沈宴宴第一反應就是把手伸到枕頭底下,摸出一個銅錢,就朝噪音發出的地方丢了過去,随即拿被子蒙住全身,嘟嘟囔囔地開口,“好吵啊小灰。現在才幾點——呃,我是說,什麽時辰啊?”
說到後半句的時候,她其實已經清醒了過來,顫顫巍巍地從被子裏探出頭,“那個,我有砸中什麽嗎?其實我有起床氣來着……”
“呵呵。”得到的只是一句如冰淩撞擊般清清冽冽的回答。
夜七正逆光站在她床頭,昨日的狼狽仿佛只是一種幻影。
此時他一襲黑衣平平整整,被熨過一般嶄新,黑發用玉冠盤在頭頂,顯出與昨夜不同一番風采。左手使巧勁拎着小灰,右手手指中則夾着一枚銅錢。
沈宴宴被陽光刺得眼睛疼,不禁擡手擋了擋,裝傻道:“哈哈哈哈你沒受傷就好。對了,早飯要吃面嗎?”
“我已經吃過了。”夜七輕巧地把硬幣丢給沈宴宴,一個扭身,就坐在了屋內唯一的凳子上,開始對小灰上下其手地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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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宴珍惜地把銅板塞回枕頭底下,轉頭瞪着夜七,“你想對我家小灰幹嗎?”
夜七看她一副想撲過來又不敢的樣子,頗感無趣的聳聳肩,“放心,我身上沒毒,不然你家這小東西早就沒命了。你昨晚毀了我那麽多藥材,今天去藥鋪逛了一圈還是缺很多,只得想辦法從你這補齊。”
沈宴宴捂緊枕頭,“我沒錢。”
“所以留你一條小命,改天向沈家要錢。”夜七眯起眼睛,“我和你們家真是淵源頗深。”
“孽緣吧。”沈宴宴起床,坐到梳妝桌前,翻找了一圈。
夜七在一旁看熱鬧,“你是在找那支青竹玉簪?”
沈宴宴一怔,慢慢擡眼看他,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了上來。
“那支玉簪被我當了,換了這身新衣服和這個玉冠,剩下的錢全丢早餐鋪和藥鋪了。”他悠悠然開口,“對了,我還給你帶了點,京城最棒的糕點鋪采雲齋的分店裏買的,要吃嗎?”
沈宴宴氣得手都抖了,顫顫悠悠地指着他,“你你你……那是我一個月的飯錢!”
幸好還有種菜。
她阿Q的想着,卻好似被對方看穿心思,“你家那塊菜地,我看了,是院子裏采光最好的地方。我拿來曬草藥了。”
“那我的菜……?”
“全拔了。”
“喂!你闖進我家還理直氣壯的,閻醫就這麽欺負人嗎?”沈宴宴拍案而起。
夜七也不甘示弱,冷冰冰地斜睨她一眼,“照這麽說,還是你家先找我救人的?”
沈宴宴眨眨眼,一層水霧漫了開來,驀地就頹然坐了下來,“可是……我家大哥,你根本沒救活啊。要是他在的話,我怎麽會,怎麽會淪落到這樣?”
“沒救活?”夜七一愣,雙眼一眯掃向她的目光一下子冰冷起來,“不可能,你哥哥是我親手救的,怎麽可能沒救活,你休想诓騙我。”
“我騙你幹什麽,我哥出生的時候就先天不足,十四歲時我爹将他托付給你們閻醫師徒時就已經是強弩之末,結果你師父還不肯親自醫治,說什麽讓你這個唯一的親傳弟子做第一個病人練手。就算你現在正式繼承了閻醫的名號,可五年前說難聽點你不過是一個學徒,你怎麽就能确定當時沒有失手。”
“我治療他的時候師父全程都在旁邊,如果治療時有錯誤他定會指出。”
“你師父肯定不願在你第一次醫治時就傷了你的自尊心。可事實就是,我哥在被你們送回來三個月就去世了!”提到哥哥,她的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下來,淚水盈滿了眼眶,“如果延長他三個月的壽命就算是治好的話,我沈宴宴也能支個攤子當大夫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孟醫,孟婆見了連孟婆湯都拿不穩的孟醫!”
夜七森然看着她,“你說的是真的,你哥三個月就死了?。”
“你還不信?”沈宴宴跺了跺腳,拉着他的手往門外跑,“我帶你去看我哥的墳墓,墳前有一顆當時下葬我哥時一并埋下的小樹苗,現在你都長得和它一樣高了。”
夜七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回來,“你會不會說話,什麽叫我和它長得一樣高了?懂主次嗎。”
“疼疼疼——”看她小臉皺成一團喊疼的樣子,夜七手上的力道下意識松了些,沈宴宴瞅準他的松懈,把自己的手從魔爪中解救下來。
感覺到她掙脫的力氣,夜七不明自己為什麽會下意識松手,趁着機會扭斷她一只手不是更好?就算現在不殺,讓她受點皮肉苦也是應該的。
沈宴宴吹了吹被他捏得發紅的手腕,“你這人怎麽連樹都要較真啊。那我換個說法,要不是你沒治好我哥,他的孩子都能長得和樹一樣高出門打醬油了。”
“你還是不是大家閨秀?說話這麽市井氣。”
怪我喽?沈宴宴差點喊出聲。
她深吸一口氣平複自己的情緒,“如果我哥還活着,他一定不會讓我一個人住在這種地方,至少……至少在我被你殺掉之前,會讓我體體面面地待在家裏。”
“是挺可憐的——被自己的親身父親出賣去換哥哥的性命,之後還被貪生怕死的一家人趕到廢屋,除了只破鳥,連丫鬟都沒有一個,甚至大部分生活費都要自己種菜去換來。”
夜七摸了摸下巴,旋即話鋒一轉,“可惜,如果是三年前的我可能會心軟放你一條生路。”
“你還是要殺我?”沈宴宴踉跄着後退了一步,撐在桌上的手掃落了夜七剛買的糕點。熱騰騰的糕點掉在地上,小灰立即撲騰着翅膀飛到糕點上不停啄食。
關鍵時刻你能不能靠譜些!她恨鐵不成鋼地怒視小灰。
“你們閻醫不是講究什麽‘制衡’救了人才能殺人嗎?你又沒救回我哥憑什麽殺我。”
“除了你哥,我還有一個必須殺你的理由。”
夜七優哉地坐到木頭椅子上,拿起桌上剩下的糕點,他修長如玉的手指清雅地将糕點掰成小塊扔在地上投喂小灰,“你是我的心魔。”
心魔!對了,沈宴宴想起第一次進古代游戲時,夜七的師父曾經對他說過她是他的心魔,如果她不死在夜七手中,他就會永遠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盛夏也曾經分析過這個身份的利弊,目前這一關網上爆出的最易攻略身份是夜七的師妹,她這個身份也不是沒人随機到,但大多數人不是被他初見殺,就是被他幾年後歸來下毒死狀凄慘,所以之前阿韶在論壇上仔細查過,壓根沒有關于心魔這一身份的攻略資料。
這生死劫……真的攻不過了嗎?
心念電轉之間,沈宴宴陡然看到了一絲希望。如果夜七鐵了心要殺自己,那他早上醒來趁自己還在睡覺的時候就可以動手,何必陪她在這裏浪費時間?想來他是存了別的心思,可能是對什麽有所顧忌……或者,是打算折磨自己一頓報昨晚的一箭之仇。
她咬了咬下唇,悲戚戚地開口,“救一人殺一人,你要我的命我不是不能給你,但是兄長已逝,若是現在被你殺死,我的生命未免就像一場笑話完全沒有意義。要我死,你也得完成閻醫的承諾先替我救一人,我才能心甘情願死在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