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夕霧（十三）
午後的岐山陽光正烈，夜七一手拎着貢品一手緊緊抓住沈宴宴，在蜿蜒的山道上艱難地前進。
山間翠意正濃，由于山頭荒廢無人管理，這裏的樹木長得自由且茂盛，随性地伸展，随性地扭曲，山路旁纏裹着石子攀附而上的是開着小花的藤蔓，随着兩人一步步的前進，腳下的風勁揚起花朵招展的身姿，仿佛步步生香，清如幽蓮。
到了夜七師父的墳前，他擺好貢品後撩起衣袍跪立而下，“師父，弟子夜七特來向你請罪。”
沈宴宴也跟着跪下，“閻醫前輩，我也要向你請罪，人都說說謊的人死後下地獄要吞一千根針。所以我現在誠心向您來坦白。”她作指天發誓狀，“傅衍他不是我未婚夫，他是我哥哥，就是五年前被夜七救了的沈家兒郎。我不該說謊騙夜七他已經死了，更不該說他墳前的小樹苗長得和夜七一樣高。我有罪。”
夜七挑眉看向她，“膽子不小嘛，沈宴宴。”
沈宴宴倒打一耙，“我倒是覺得你很奇怪，傅衍的長相這幾年來也沒什麽變化，你竟然會認不出來。我還以為大夫對長相什麽的都很敏感呢。”
夜七輕輕搖頭，“我不知道其他的大夫是什麽樣的，不過閻醫一門通常不這樣。記住了也沒用，人家見到我們，躲都來不及，也沒有複診的可能。”他看着師父的墓碑，又冷冷開口，“我的小師妹夜九好像是有這樣的習慣，但現在說這個也沒意思了。”
沈宴宴試探的問道：“閻醫一門，現在是只有你一個人了嗎？”
夜七颔首，對着墓碑拜下，“我雖然是繼承了閻醫，但卻不打算遵循閻醫的規矩，因此先向師父請罪——話是這麽說，我也算是先斬後奏了。”
也就是說，那個小師妹也是出于某種原因而死了啊。夜七還能長成這樣的性格，也算是不容易。
沈宴宴現在深深感到了閻醫一門的嚴苛。
“先斬後奏？”
夜七向她投來陰森森的視線，“嗯，因為我師父臨死前的願望，就是讓我殺了你。已經決定不殺你的我，可是辜負了師父的期待啊。某種程度上來說，也不算完全的出師。”
沈宴宴受不了的擺手，“喂喂，這種事情不要胡亂推卸責任。明明是你自己處于逆反期吧。”
夜七勾起唇，“你還記得吧，之前我在船上說過的話。”
“哪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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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性命沒有貴賤之分——也可以說是，每個人的性命都是一般無趣那句。富貴榮華在閻醫面前不過過眼雲煙，才華相貌亦如紅粉骷髅。既然每個人都是一樣的，為何我們又一定要取求醫者最親近的那人性命。治丈夫則取妻子，治兄長而取妹妹，治兒女而取父母……”
他這麽說着，視線停留在虛空中的某處。
“因為閻醫都是任性的變态。”沈宴宴小聲吐槽。
“你說得對，我們都很任性，為了自己開心，就能找出千百種理由折磨別人。”夜七揚眉，“但是，若不是因為這樣的規矩，我們也不可能再相見。”
“雖然是這麽說……”沈宴宴扭過頭，不讓夜七看出自己的心情。
“難得啊，沈宴宴你是害羞了？”夜七彎起嘴角，“當初就為了這樣的規矩，你變成了我的心魔。我現在也常常在想，要是沒有這個規矩的話，我指不定會過得更好，不必日日夜夜被這件事影響醫術進展，好幾次險些丢命，但是……”
夜七閉了眼，“若是沒有這樣的規矩，我也不可能再與你相遇，沈宴宴。真是奇妙啊，到最後，在我的記憶中印象最深的人，竟然還是你，而不是我的師兄弟，也不是師父。我那麽血腥的過往，真像個笑話呢。”
他雖然說着很是悲傷的話語，表情卻無甚變化，“我現在也算是明白了。親近與否，與相處時間是沒有任何關系的。我可以對同門痛下殺手，卻無法眼睜睜看着你失去性命。閻醫的規矩，一開始其實是因為這樣的理由才設立的吧？”
“诶？”沈宴宴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維。
“閻醫的先祖，據說是因愛人救她而亡，才設下這條‘殺一人救一人’的門規。一貫的理解都是先祖想要世人嘗到與她同樣的痛苦，但是我不這樣認為。”
他望向沈宴宴，太陽的光輝給他鍍了一層金邊，看起來都顯得不那麽冷峻了，“先祖是那麽的深愛她的愛人，我無法想象曾經嘗到過那種痛苦的人，會忍心做這種事。再說，要痛苦直接殺人就好，何必多此一舉。真是荒謬啊，後人為了不重蹈先祖的覆轍，從不愛人生子，反倒是誤解了先祖的意思。為何要等到最後，才能明白親人愛人對自己的重要性呢？”
說到這裏，他悄悄伸手，勾住了沈宴宴的手指，“沈宴宴，你給我生個孩子吧。”
“……咦？我是聽錯了吧？”
“沒有。”夜七篤定地開口，“我知道你也喜歡我，那給我生個孩子吧，為了讓閻醫正确的傳承下去。”
“讓我先和傅衍商量一下。”沈宴宴試圖施展緩兵之計。
“上次你落水之後，我和他聊過一次，他已經同意了。送來別院的那些是他給你備的部分嫁妝，我已經全部當掉了。”
“什麽時候的事？話說你身體明明才剛好，哪來的時間去當鋪！”
“我有我的手段。”
“喂，等下……喂！你摸哪呢！我不要野戰——喂！”
【景和八年，沈家長女沈宴宴于別院中行蹤不明。後，沈家長子沈傅衍連中三元，繼承家業，卻始終對這個妹妹只字不提。外人或是議論冷血無情，或是議論門楣之恥，沈傅衍皆一笑而過。
又五年，有人見尚未婚娶的沈傅衍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男娃上街玩耍。此子與沈傅衍頗為相似，取名為沈柒，定為沈家下任當家。】
【恭喜您完成古代篇，完成度為88%，接下來本游戲将自動将您傳送至現代，請稍候。】
回過神來的時候，沈宴宴被系統自動傳送到了現代的進度點，游戲內的默認時間似乎過去了一個月左右。
上次在醫院裏，安聞夜的道歉和那句“再見”是現代部分攻略的轉折點，安爺爺的病危似乎是必然發生的重要事件，就像上一關卡的林雨莺一樣。不過這次她抽中的身份沒辦法左右事件的發展，只能聽之任之。她搜索了一下一個月裏這個身份的相關記憶——還好，最起碼的天天探病有做到，雖然都被拒之門外了。安聞夜自醫院一別後就沒去上學，最近還去學校辦了休學，從資料上來，想來是家族繼承的原因。
古代和現代在某些部分奇妙地相通着，夜七在他師父死後繼承了閻醫，安聞夜會不會也這麽做呢？繼承他爺爺的黑道事業。
不，應該還不用走到這一步，因為安爺爺還沒有死，這個時間線裏他前幾天就出院了。
關卡裏不是沒有提示。沈宴宴屏着一口氣指揮自己的大腦運作起來，安爺爺代表的是黑道路線，而在醫院裏有過一面之緣的安聞夜的父親卻是正經商人。這預示着安聞夜未來的道路會擇其一而繼承。安爺爺的身體大不如前，安聞夜和他父親關系又不好，如果她不加以幹涉，十之八九安聞夜會選擇繼承黑道。
所以他才向自己道歉嗎……？
真是個笨蛋。
不過就是從準黑道繼承人變成了真黑道繼承人了嗎？以為自己會這樣就退縮嗎！
沈宴宴撈起床上的外套，一路馬不停蹄地趕往安聞夜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這篇章就完結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