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夕霧(十二)

“求你了。”沈宴宴抓住他的袖子,像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那樣,用力之大甚至讓他感到了些許疼痛從心底泛起,“這是我一生不會再有第二次的請求!只要傅衍不死,做什麽我都可以,你要我的命也拿去就好……所以,所以求你了,夜七。”

夜七從未看過她這麽慌張的樣子。

“比起你的命來,他的命更加重要嗎?”他收回銀針,悄然捂住心口。

沈宴宴看不清他的表情,“因為他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啊。夜七,求求你,不救他,你也會後悔的。”

“我不會的。”夜七沉眸看着傅衍落水的地方,“我的人生中,沒有舍已為人這個詞,也不覺得誰的性命會比另一個人的更重要。”傅衍死了的話,沈宴宴就完全是他的了。

這不是很好嗎?閻醫的手段就是這樣,閻醫的名聲他也不甚在乎。

只是有點對不起養他育他的師父。

沈宴宴讓他感覺到了痛苦,他就要加倍返還,就這樣兩個人一直糾纏下去,彼此傷害,才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相處之道。

沒有其他選擇,也不需要其他人。

他伸手撫上沈宴宴呆呆的臉頰,笨拙地擦去她的眼淚,“我想明白了,這就帶你離開這裏。什麽未婚夫,只要沒成親——呵,成親算什麽?就算成親了,我也不會放手的。”

“不行。”沈宴宴脫口而出。

如果在這裏讓夜七帶走,應該也能達成一個不怎麽happy的happy end,但她卻直覺不能這樣。心魔尚未真正解開,怎麽可以結束?

“你不想殺我了嗎?依照我們的約定,救了傅衍,你就可以拿走我的性命,之後你就真正繼承了閻醫,這樣不好嗎?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東西會限制到你。”她頓了頓,有點落寞地開口,“我明白的,被困在一個地方的感覺……”

夜七的表情動搖了一下,之後卻還是搖頭,“是我對不起師父。”

“不是這樣的!”沈宴宴焦急地争辯。傅衍落水的水面慢慢變得平靜,她無法再等,就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開夜七的袖子,“是我不應該騙你……傅衍不是我的未婚夫。不過,現在你也不會相信我了吧?”

她趁着夜七愣神之際,深吸一口氣便跳下水,撲騰着沉入傅衍落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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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在游戲中還是在現實生活中,沈宴宴都是不會游泳的。

水中的阻力比她想象中的大。眼睛睜不開,浸了水的衣服也好沉重,仿佛一只無形的巨手在拖着她沉入深深的地獄。

騙人騙己,不沉入地獄才奇怪吧?

她眯着眼睛,在陽光幾乎無法照射到的地方伸手摸索,想找到傅衍的身影。

屏氣慢慢變得困難,窒息的感覺湧上心頭,她卻是不肯放棄。不知道從哪湧上的毅力堅持着她,讓她不能止步。

似乎摸到了一片衣角,沈宴宴心中一喜,模糊的視線卻沒辦法辨認出對方是誰。

她有點脫力了。

對方反應靈敏地接住倒下的她。陰影遮住些微光線,一個柔軟的物體觸碰到了她的唇,溫熱的氣息便被灌入她的嘴。

這麽溫柔……是傅衍嗎?

沈宴宴模模糊糊地想着,卻又是否定了這個想法。

傅衍入水這麽久,應當是已經昏迷了吧?那這是夜七嗎……

那麽冷酷無情陰晴不定的人,呼吸卻還是熱的啊。

也對,冷的是死人啊。只要活着,怎麽可能從內而外都是冷的呢?

隔着眼皮也能感到陽光的熱度,這是被救出水了嗎?

沈宴宴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仿佛聽到有人在耳邊絮語:“沈宴宴,你不準死,聽到沒?你是要死在我的手上的!你死了,我……我就讓傅衍去陪葬!”

啊啊,果然是夜七大少爺啊。

她有點安心,使不上力的手卻推着夜七,示意他去救傅衍。

夜七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笨蛋!蠢女人!我的銀針沒戳到他,他自己游上另一艘船了。我不會傷到無辜的人的,你為什麽……”

好像有溫熱的液體飛濺到臉上,下雨了嗎?

好奇怪啊,雨竟然是熱的。

恍惚間,她聽到傅衍溫和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夕奇公子——不,夜七公子,我已經等你很久了。宴宴真是笨蛋,想全靠自己解決,不肯告訴我……何必呢。”

不要說啊。

她想掙紮,卻全身無力,只得被夜七抱在懷中,感到他周身一冷,“滾開,傅衍。我不殺人,但難免手滑。”

“湖上風大,夜七公子還是披上衣服吧。”傅衍無可奈何的嘆氣,“你們真是一對笨蛋。不必對我這麽大敵意,我重新介紹一下自己,我叫傅衍,沈傅衍。”

沈宴宴的意識模糊了,就此沉入黑暗的深淵。

“呯——”一聲響,是藥碗被重重放到桌上的聲音。

“起來喝藥。”沈宴宴戳戳把自己埋在被子裏,滿臉通紅的夜七,“真是的,搞到最後竟然是閻醫大人自己受涼感冒了,鬧哪樣啦。”

落水事件已經過去了兩天。也不知道沈傅衍和夜七聊了什麽,沈傅衍那天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不過各式各樣的東西反倒是比以前送的還多,也多虧了這點,她才有錢給夜七買藥——就是本人不怎麽配合喝藥就是了。

不過,夜七平常因為性格的關系,和安聞夜看起來南轅北轍,現在滿臉通紅的樣子倒是一樣的可愛啊。

“不喝。苦。”夜七挺屍。

“身為大夫怕苦算什麽啦!這可是松記頂尖的藥材!”

“不管,倒了。”夜七伸手就往袖子裏掏東西,“閻醫生病不喝藥,以毒攻毒。跟你說,拿這只蜈蚣咬一口就好了……”

他若無其事地掏出了一個小竹管,沈宴宴急忙搶過來丢在櫃子裏,“胡說八道,你現在不注意身體,到老了就慘了。”

小灰伸伸翅膀,跟着叫:“慘了!慘了!”

沈宴宴看了眼櫃子裏堆積如山的竹管,又看了眼湊熱鬧的小灰,最後看了眼裝死的夜七,深吸一口氣,随即痛苦地蹲下抱頭。

她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沈宴宴。”他突然喚她的名字,語氣中描繪的場景不可思議地帶着幾分溫柔,“等我病好了,你陪我去岐山看看師父吧。”

“好。”她想也沒想就應下,倒是讓夜七眯着眼反問一句,“答應的這麽爽快,怎麽,不怕我把你帶到哪賣了?”

沈宴宴剜了他一眼。這家夥,就愛在嘴上讨便宜,好不容易她想展現一下自己的溫柔賢淑好好照顧他,他偏要來刺她生氣。

她端起黑乎乎的藥湯,搖了一勺湊到他面前,“那作為交換,你老老實實吃藥我才同意陪你去。”她眨了眨眼睛,一副你自己要作不能怪我的無辜表情。

夜七冷峻的嘴角染上笑意,“我可是認真地在問你,要是你跟我走,這輩子就別指望離開我身邊了。”

怎麽一下子從看師父上升到私定終生這麽嚴肅的問題了?沈宴宴一時沒反應過來,夜七的心思好猜又不好猜,就像現在她看得出他對自己有情,卻也看不出他用情多深,會否反複。

本身兩人的關系就定位在“心魔”這個詞上,饒是沈宴宴也沒想到。他們只是匆匆見了沒幾面,糾葛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纏得如此深厚。

見她發呆,夜七張開嘴喝掉了她停在在空中遲遲未靠近的湯藥,湯藥入口,難以形容的苦和澀像是在口中找到了宣洩,味蕾倏然被異樣的苦澀占據。他眉頭皺成十字路口,趁着她沒發現偷偷往嘴裏塞了一顆糖。

“考慮好了嗎?”夜七指着空了的湯勺,“藥我可是喝了。”

沈宴宴嘟囔,“你不過就喝了一口而已……”她又送了一勺過去,“讓我再考慮幾天,等你病好了再答複你。”古代部分眼見快到結尾了,每一個選擇都會影響完成度,還是要慎重一些才行。

夜七雙眼一眯,墨黑色的眸子深邃地看着她,他搶走她手上的藥碗,就着碗口一口氣灌到嘴裏,仿佛是想借着快速的灌入減少苦澀對味蕾的刺激,滿滿的一碗藥很快就見底了,一些湯漬順着他的嘴角滑落到脖子,蜿蜒過喉結,慢慢消失在白皙的皮膚之上。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擦過嘴角,和他此刻還蒼白的臉色相襯,是一番只有病弱時才欣賞得到的風情,“現在我是病人,管不了你做什麽,也管不了你想去哪。”他掀開被窩,整個人縮成一團窩進裏面,“要是你想逃就只有這一次機會,先提醒你,我可是很纏人的。”

悶悶的聲音從被窩裏傳來,沈宴宴不禁失笑,這個男人在強勢和孩子氣中轉換得游刃有餘,都搞不清是誰在攻略誰了。自己是不是該給他些安全感呢?畢竟之前還騙他有未婚夫,讓他莫名吃了一大碗幹醋。

她拍了拍被子,“這裏是我家,我不走。”

夜七團在被子裏不說話,她摩挲着他露在外面的黑色腦袋,“你快點好起來,我家裏就這一張床,被你占的這幾天我都只能睡地上。”

“你可以過來一起睡——”雖然聲音又小又悶,沈宴宴還是聽到了他說的話。

她裝作沒聽見,繼續道,“我會陪你去看你師父的,到時候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我們把話說開,以後不再對彼此有所隐瞞,好嗎?”

夜七耳朵一紅,把腦袋從被子裏解放出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裏是說好就好的。”他還別扭地不肯回頭,但尾音上翹,證明他心情十分不錯,沈宴宴成功地哄好了大少爺。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話說這麽說的,可那天之後,夜七認真喝藥,在短短兩天內快速痊愈,用他的話說是怕沈宴宴反悔給逃了。第三天,夜七就租了輛馬車,帶着她來到岐山,他師父入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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