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曼陀羅(七)
沈宴宴這邊,擔負起來安慰小正太的重要責任。
她看了眼裹着被子卷成團的段天行,用自己能發出的最最最溫柔地聲音給予愛的鼓勵。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別傷心了。”
一個枕頭砸了過來,正中腦門。
“你滾!你懂什麽?你懂我和師父的感情嗎?誰要聽你說風涼話,我最讨厭的就是做作的安慰!”
還好他們家用的是軟枕頭,裏面塞得不知是動物的毛還是棉花,如果是電視上常見的玉枕頭,她可能就要去見吳大夫了。
沈宴宴無比郁悶。段博衍在隔壁泡妹子,自己卻要像個老媽子一樣替他安慰自家兒子……關鍵這孩子還不領情!
“呼——”她深吸一口氣。冷靜,要冷靜,人孩子剛死了師父,脾氣沖一點是正常的。
“我确實不了解你和吳大夫的師徒之情,可我也有師父,我師父也是在我面前去世的,所以你的心情我多少明白。天行,別忘了吳大夫臨死前說的,他擔心你學不了醫術,浪費了自己的天賦。”
段天行安靜了下來,師傅教他辨別草藥的記憶就像昨天才發生,眼中的悲傷更盛。
“天行,我願意留下來教你醫術,讓你成為最厲害的大夫。”
她伸出手去摸對方毛茸茸的腦袋,見對方只是微微側頭而沒有更多的推拒之舉,不由心中一定,“叔叔的身體這麽不好,你學好了醫術總是有用的。”
“哼。”段天行顯然還在和段博衍鬧脾氣,頭一扭沒說話。
“喂喂。”沈宴宴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怎麽,還在和叔叔鬧別扭?天行,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別惹我。”段天行一把揮開她的手。
“父子之間哪來隔夜仇啊,而且叔叔還那麽寵你。”沈宴宴于是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摸了摸餓癟的肚子,在床上翻滾。
看這樣子……晚飯是沒指望了吧?好慘啊。
“誰要他寵我!”不知道哪個字觸動了男孩心裏的弦,他一下子又炸了,“你說的寵是指什麽都不告訴我嗎?沈宴宴,那我要說,我不稀罕這樣的爹!”
“住嘴。”沈宴宴第一次對段天行動了真怒,“段天行,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孝悌廉恥學到哪裏去了?”說到這,她不怒反笑,“我要是有這樣的爹,晚上做夢都能笑醒,你卻還嫌他太過保護你?可笑之極!”
她說到氣憤的地方,只覺得沒辦法再在這個房間裏待下去,推開門被夜晚的冷風一吹倒是冷靜了幾分,回頭看着眼眶微紅卻依舊是一副“我沒錯”樣子的段天行,不由咬牙然後嘆氣,“是我一下子說太重了……可是,你多少也要明白你爹的苦心吧,他已經病得那麽重……”
她點到即止,不顧段天行滿臉驚愕,便出了房門,向廚房走去。
好餓啊。
生氣之後總是容易餓,沈宴宴一路循着空氣中若有似無的桂花糖粥的香味摸到了廚房。
廚房卻出乎意料的是燈火通明,她站在門邊悄悄往裏探頭,便見風神玉骨的男子脫了幾乎不離身的鬥篷,洗手作羹湯。
似乎是聽到腳步聲,他往門外看來,眼神先是驚訝而後歸于溫柔,随即對沈宴宴招了招手,“餓了嗎?對不住,是我忘了晚飯的時間。”
他的神情是那麽的柔和,唯有蒼白的臉色和略凹的眼窩才顯出他的疲累。
沈宴宴看着他溫潤如玉的指尖,突然就明白了——這個人,段博衍,無論他表面看起來是多麽無害虛弱,但他的內心卻是強大到無可匹敵,可以将一切悲傷痛苦盡化為無形。
她自問自己無法做到。她也是可以将這些情緒壓下的,只是到底和段博衍不同。
她猶豫地走了進去,便被段博衍塞了碗糖粥,“先捂捂手,涼點了再吃。”
她深吸了一口廚房裏溫暖的氣息,混合着段博衍身上的藥味,莫名便平靜了下來,“叔叔,對不起……宴宴沒能勸住天行。”
段博衍的動作微不可查地頓了頓,“這不是宴宴的錯。到底還是段某的家事。”
他把盛滿糖粥的碗,卻不知是心不在焉還是什麽,略微打翻了點到手背上,沈宴宴眼疾手快拿一旁的抹布擦掉了滾燙的粥,段博衍的手背上卻還是紅了一大塊。
他幾乎是無意識地皺眉,發現沈宴宴擔憂的目光之後卻很快掩飾了過去,露出與往常無二的笑容,“段某無礙,讓宴宴擔心了。”
他話沒說完,便背過身去,以手掩唇咳了起來。沈宴宴聽着他的咳嗽聲,眼神凝重。
系統理當不會給必死的結局,可是段博衍……
她唇邊溢出嘆息,“叔叔,你沒必要什麽都瞞着天行,他正是因為這個不滿——他也是經歷了兩次生死之別的人了。”
段博衍搖頭,笑着卻不說話,沈宴宴幫他端起糖粥,“叔叔回去休息吧,宴宴給天行送去就好。對了,楊笑笑呢?她竟然讓你一個人在外面?”
這麽更深露重的。
她看段博衍神情便是明白了幾分,一時間也是默然無語。
千疊這家夥,為了攻略也太不擇手段了,這樣子不付出真心的攻略,怎麽可以拿到高分?簡直無法想象這家夥和排名第一的人是出自同一工作室。
“叔叔要來天行房間嗎?畢竟客房名義上還是楊姑娘的。”她提議。
“也好,段某也是時候和天行談談了。”他眼神惘然,“宴宴先回去吧,段某再把這收拾一下。”
沈宴宴無法拒絕,便先端着粥回了房間,卻見段天行直瞪着她,對她伸出手來。
“要吃糖粥自己端,我可不會送到你手上。”
段天行咬着嘴唇,“誰要吃糖粥!拿來——燙傷藥膏。”
沈宴宴故作驚訝,“你怎麽突然受傷了?”
段天行瞪着她。
她舉手投降,“好啦好啦,不開玩笑。喏,給你,快和你爹和好吧。”
沈宴宴看着他奔出去的背影,揉了揉眉心。
這家夥,跟蹤技術簡直蹩腳,當自己是聾子,聽不到他一路跟到廚房的腳步聲嗎?
這對父子的事,這樣也算是搞定了吧?雖然不知道千疊那裏出了什麽岔子,讓她和段博衍的關系降了下來,但現在,顯然是她沈宴宴占了上風。
她心滿意足地喝完糖粥,沒有等段博衍父子,便自己躺進了被窩。
第二天,是吳大夫的葬禮,村裏人受吳大夫照顧良多,幾乎全員到齊。沈宴宴雖和他只有一面之緣,卻等同于是見證了他的去世,又是他的接班人,自然也來到了靈堂上。
沈宴宴來桃園村小幾天了,還是第一次和段家父子以外的村民說話。村子本就那麽一畝三分地,她借住在段家和要接下吳大夫醫廬的事情也已經傳開,不少村民都主動過來和她打招呼,她一個個問好認人,打好堅實的群衆基礎。
其中,一位馮氏婦人趁着葬禮間隙和她說了良多。起先是吳大夫生前如何無私和善,懸壺濟世的事跡,後來話題逐漸就跑偏了,葬禮散場後,她拉着沈宴宴到一個小角落,把帶來的一籃子雞蛋和一簍筐魚塞給了沈宴宴,要她好好替段博衍補補身子。
沈宴宴一手拎籃一手拎筐,肩膀下沉三十度,“馮姨不直接給叔叔嗎?”
“千萬別給你段叔叔!”馮氏湊到耳邊,“我跟你說啊,你段叔叔是個頑固腦袋,送給他肯定不收,而且他的病不能太累着。對了丫頭,你會做飯嗎?”
NPC發放任務的标準語句,就算不會她也要裝會喽。
“會一些,不過手藝和叔叔比起來差遠了。”
“不錯不錯,果然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有你照顧他們父子我也放心了。”
沈宴宴低頭看自己的穿着打扮。好吧,确實像個普通的窮人家孩子。
她提了提籃子,“我會努力照顧叔叔和天行,報答他們的收留之恩。”
馮氏啧了一聲,“光做飯可不行,你還得洗衣服,做衣服,打掃屋子,教導天行……”
目瞪口呆,怎麽感覺哪裏不對?這些事不該是一個“借住者”該做的吧?倒像是……她一陣汗顏,不是她想多了,馮姨說得這些是“女主人”該幹的吧。
“馮姨。”沈宴宴忍不住打斷她,“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我有什麽好誤會的?你馮姨我活了這麽多年,小年輕之間情情愛愛的事我一眼就看穿了。”
馮姨你是沼躍魚嗎?
“你對你段叔叔有意思,但是你不确定他把你當成孩子,還是一個能談婚論嫁的女人看,我說得對嗎?”
“……請馮姨指點!”
馮姨滿意地點了點頭,像是教學生一般認真起來,“我仔細觀察過了,你段叔叔看你的眼神和看天行的眼神是不一樣的。如果我不是看出了他對你态度不一般,也不會特意來找你。還有一點,我看得出天行也挺喜歡你,簡直就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啊。”
“可是叔叔他總把想法埋在心裏,就算他喜歡我,也會礙于別的原因不肯說吧。”
“他的感情也是波折,笑笑生下天行後就去了,這麽多年他一個大男人養大天行這孩子,怪辛苦的……再加上他的病,唉天意弄人啊……”
“等等馮姨,你一直提到叔叔的病,他到底是什麽病?”
“你不知道?”馮氏一臉不可思議,“可你不是大夫嗎?”
沈宴宴冒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下意識地覺得探究下去要大事不妙,可不問也許會錯過重要劇情,“叔叔沒讓我替他把脈,所以我還不知道。”
馮氏一聲嘆息,“抱歉丫頭,馮姨我收回剛才的話,我以為你知道他的病情……既然你不知道,我勸你別再越陷越深了,對你一個小女孩負擔太重。”
她硬着頭皮,“叔叔的病很嚴重嗎?”
“他們段家有一種遺傳的怪病,都活不過三十歲的。”馮氏的眉頭越皺越深,嘴裏還不停地念叨,“他爹就是在二十八那一年走的……我看他現在的身體啊,都不知道還能過幾年。”
二十八歲……真的能堅持到二十八歲嗎?
沈宴宴耳邊的聲音變得模糊,她往後踉跄了幾步,轉身飛快地奔向另一個方向。
吳大夫的醫廬……在那一定有線索!
作者有話要說: 助攻大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