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這樣的男孩子,覺得他還挺好玩兒的。

他們的行李都放在孟惠予家裏,程家就沒有留他們下來過夜。

回去之前,程述帶着孟惠予在樓下散了會兒步。她今天比往常都要吃得多,不稍微走動一下,他都擔心她回去又要因為積食失眠。

湖城發展得很慢,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能找到許多往日的痕跡。他沿着小區給她介紹自己小時候喜歡去的地方,偶爾還會湊上前看看那裏還是不是以前的老板。

“你記性好好啊,怎麽都還記得?”孟惠予問他。

“不知道,感覺越是小時候的事情,越是記得清楚。長大之後反而很多片段就都像幻燈片一樣過去了,一點細節都不記得。”

“我和你剛好相反。我基本不記得什麽具體的事情,只能記住一些片段和細節。”

“比如?”

“嗯,比如——你拿籃球砸完我腦袋後,來給我道歉的表情。”

程述沒想到她舊事重提能提到這一茬,有些好奇地問:“什麽表情?”

“怯生生的,像是來認罪。”

可不就是認罪嗎?程述到現在都還記得砸中孟惠予之後,康念慈那個兇神惡煞的眼神。

孟惠予笑了笑,其實不是像認罪。他那天很誠懇,明明只是突然的意外,他也并非故意,實在沒有必要如此歉疚。可他還是來認認真真地道歉了。這一點,很難得。

她想起他離開時被路過的每一個同學打趣,卻完全沒有一丁點的生氣或惱怒。她能看出來,他性格很好。也正是因為這樣,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錯。

程述過的,是她想象中的一帆風順的人生,她不得不說,很羨慕,真的很羨慕。

回家的時候,程述問她明天想幹嘛。機票在晚上,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浪費。他想說要不要回高中去逛逛,九月份剛開學的校園應該有很濃的青春氣息,或許她有興趣體味一下。孟惠予卻說,她想去郊區的森林公園。

公園很遠,他們起了個大早。天才蒙蒙亮的時候,他們就出發了,孟惠予不想程述太累,這回是她開車。很久沒有摸過方向盤的她,成功将車程延長了半小時。

程述笑,沒關系,反正也不着急時間。

夏日的天亮得很快,出門時還有蒙着晨霧,到達時已經能看見樹叢中折射出陽光。

上一次他們來,是在冬天。寒冷而蕭索,程述的注意力又全部放在變化太大的孟惠予身上,從來沒有認真在意過這座公園本身。

這一次,他們還是走的一樣的路線,東側到西側,既能看見高大的翠綠松枝又能淌過叮咚聲聲的小溪。孟惠予對這裏很熟悉,基本不需要靠路牌指引就能找到她想要去看的風景。

夏天的公園不像冬天那樣敗落,從物哀之美到現在生機盎然,程述感覺自己似乎身處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孟惠予沿路給他介紹着路邊的野草野花,冬天裏沒見過的那些翠綠在夏天終于探出頭來,一個個随着風朝他們招手。

孟惠予蹲下摸了摸一株鬼針草,被那圓鈍的刺紮了兩下,覺得還挺舒服。程述插着褲兜,在她身旁伫立,學着她上次教他的方法,閉着眼睛聽了聽聲音,不知道是他心境變了,還是空氣本身就自帶淨化效果,他只是吞吐兩下,都覺得萬分舒服。

他們沿着長了青苔的石板路往更西處走,路上撞見一對老夫婦。跟上次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地點,巧合之中像是隐隐注定。孟惠予隔着他們一段距離笑了笑,拉着程述往前走去。他們走的不是一個路線,這座森林公園很大,每一條蜿蜒小道都有別致的風景。孟惠予搭着程述的手,踩着已經長出青苔的小石板,一格接一格的跳過奔騰汩汩的小溪,繞了一小圈又走到她最喜歡的那片林蔭。

午前這裏的人不多,孟惠予環顧一周,只看見遠處一對情侶和長凳上在休息的一個男人。

程述找到一處隐隐有陽光灑落的好位置,想要拉孟惠予坐會兒,孟惠予卻朝着那個正在休息的男人走去。七八步,風聲将孟惠予的聲音送進他的耳中。

“瞿醫生,好久不見。”

随着她這一生招呼,那個仰着頭呼吸的男人緩緩看向她,略帶驚喜地說:“好久不見。”

瞿遠舟是孟惠予的心理醫生,更準确的說,是她25歲之前的心理醫生,一直在醫院裏工作,這兩年似乎是想獨立出來開自己的工作室。孟惠予對他了解不多,他們僅僅算得上比較和諧的醫患關系。

瞿遠舟長着一雙善于洞察的眼,因為眼尾微微下垂而顯得不那麽有攻擊性。孟惠予每次看向他的眼睛,都能感受到一股善解人意的溫柔,這也是她為什麽這麽多年都堅持找瞿遠舟做咨詢的原因。

他們聊的東西很尋常,不過是一些久別重逢的寒暄。程述不好意思去打擾,跟人家稍微打了一個招呼之後就乖乖在一旁等待。他假裝對身旁的樹木有興趣,仰着頭打量着,餘光卻不時地朝他們的方向送去。

孟惠予是個很會保持距離感的人,因此當她在瞿遠舟面前肆無忌憚地說笑時,程述就知道,她很信任瞿遠舟。程述心裏有些好奇,可他的教養不允許他去打擾他們之間的敘舊,因而在孟惠予擔心他會不會覺得被冷落的時候,他非常及時地送去一個“你們聊吧”的眼神表示沒關系。可是當孟惠予跟人家聊了将近十分鐘還沒到頭的時候,他就開始後悔起自己的死要面子了。

當然,孟惠予很快就察覺到了他的心情,跟瞿遠舟說了聲再見就回來找他,陪他做坐在陽光底下看樹聽風。程述與孟惠予坐在樹蔭下,在她閉眼時又偷摸望着瞿遠舟離開的方向,心裏總不是個滋味。

直到孟惠予的聲音将他拉了回來。

“你看看那一棵,就是左邊倒數第三棵,枝幹沒有那麽筆直但是也挺高的那一棵。”孟惠予指了指,試圖形容得更具體以方便他辨認。程述順着她指尖的方向看去,找到那棵歪脖子樹,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孟惠予卻說:“它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救星,我很喜歡它。”

程述對她語焉不詳的這句話投去疑惑,孟惠予卻只是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沒有再與他說起更多細節。

從公園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臨近下午兩點。孟惠予出了一身汗又在裏面吹了好久的林風,感覺有些着涼。為了防止返程途中的緊急情況,孟惠予決定去一趟衛生間。程述則是留在車邊等她。結果她前腳剛走,瞿遠舟就從出口走了過來。程述禮貌地跟他打着招呼,瞿遠舟也回過他一個微笑。

“瞿醫生要回去了嗎?”程述對着正在走來的他,寒暄一句。

“嗯,惠予呢,不在嗎?”

“她好像有些着涼,去衛生間了。”

“哦。她體質不太好,你平常多照顧一下。”

“嗯,我知道。”程述停頓一下,又看向瞿遠舟,“瞿醫生跟惠予似乎關系很好?”語調上揚,禮貌而略帶攻擊性的的疑問。

“畢竟當了快十年的主治醫生嘛,很正常。”瞿遠舟解釋道。其實光從面部表情上,他就能察覺到程述隐隐約約的針對。畢竟是心理醫生,這點感知力如果都沒有,他也不敢出來自立門戶了。

“瞿醫生也喜歡逛公園?”

“心理醫生嘛,不能光聽別人倒垃圾,自己也得有些排解情緒的渠道。” 瞿遠舟看着程述刻意掩飾醋意的模樣,他猛地記起孟惠予在自己面前聊起程述時的表情,突然有些忍俊不禁,又補充一句,“說起來,這裏還是惠予推薦我來的呢!”

他說得若無其事,卻四兩撥千斤地引起程述的注意。程述故意瞟了瞟衛生間的方向,裝作不在意的模樣,輕飄飄地應和一句:“嗯,這裏确實不錯。”

瞿遠舟一眼就看透他這種小兒把戲,沒有跟他計較。相反,他這樣的态度倒是令瞿遠舟覺得,孟惠予這次的眼光似乎不錯。他沒有逗弄別人的惡趣味,很快就停止了對程述的挑釁。

“既然你也覺得不錯,那就以後有空多陪她來逛逛,她很喜歡這裏。”瞿遠舟以一句叮囑收尾,想起之前孟惠予在他這裏訴說過的一切,又覺得這似乎不夠。于是在開門上車之前,他又轉身面向程述,如長輩托付一般,向他說道:“程述,我不知道你是看上惠予哪一點決定跟她在一起,更不知道你們之間的感情發展到什麽樣的程度。我只是作為她的主治醫生,以及十多年來的朋友,想要向你确認一件事。你對她,确定是認真的嗎?”

“當然。而且非常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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