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牢頭送物言明護
見弟弟終于老實了, 謝時宣這才回頭,朝着靠着牢房栅欄的謝廣珩作揖告饒:“二叔莫怪,小五年幼, 突遭此難, 他小孩子一時魔障了,還望您莫跟他一個孩子計較。”
這話惹得謝廣珩的親兒,也就是二少謝時宸憤怒,一下子就要竄起來跟其理論,卻被身邊的父親一把按下,搖頭示意他別動, 謝時宸只得憋屈住沒動。
謝廣珩制住自家兒子, 手裏動作卻不停, 繼續輕拍着烨哥兒的小身子的, 目光看向面前作揖的三侄兒, 又看看窩在牆角拔草洩憤的五侄兒,謝廣珩不做聲,眼睛卻眯了起來。
看來以前是他太忙着衙門裏頭的事情,又顧忌着兄長不好插手長兄房裏的事情,所以沒怎麽注意家裏這幾個侄兒。
眼下看來……
他這年僅十七的三侄兒,怕也不是個簡單的呀!
經歷家族蒙難,身陷囹圄, 即将過門的未婚妻動用家族力量,把退婚書甩到大牢裏打臉等等打擊後還能如此穩得住, 還管得住家裏小霸王一樣的弟弟, 光只他這份心性,自己就高看他兩眼,只是可惜了(liao)了……
“罷了, 時宣啊,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我謝家遭難,正該是收斂鋒芒的時候,你看好小五,別讓他再鬧了。”
唏噓着長嘆一聲,謝廣珩說的語重心長,在場的謝家子孫紛紛垂頭。
那廂謝時宣聽了,忙端正,拱手應喏。
“侄兒謹聽二叔教誨,只是二叔,家裏如今這般模樣,也不知父親跟兄長他們……”
謝時宣有意識的把話題引開,還待再說兩句,先知道自己這位二叔內心所想,更想弄清楚他們謝家還有沒有救,最重要的是,自己還能不能活着走出去看到外頭的太陽,所以很想問一問他的好二叔有沒有後手跟辦法。
結果……
謝廣珩只重重的看了謝時宣一眼,眼中精光閃過,忽就跟累了一樣,只朝着謝時宣擺擺手,一副不願再多說什麽的模樣結束了此次談話。
這裏可是刑部地牢,指不定哪條磚縫後頭就有一雙眼睛在盯着,很多話,很多事,不便說啊。
謝廣珩堅持,謝時宣只得讪讪作罷,把心裏的急迫與茫然還有擔憂壓下,踱步到憤憤不平的弟弟身邊坐下,腦子裏都是紛亂的局勢,以及對家族,對命運,對自己生死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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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其實謝廣珩也急也擔憂,窩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中,一身本事使不出,外頭的消息進不來,他也愁,也憂,甚至他心裏還莫名有個不好的感覺——這一次,他謝家怕是危已啊!
這滿牢房裏的兄弟子侄,未來的命運……想到此,謝廣珩又是重重一嘆。
“伯祖父不怕,烨兒拍拍。”
被謝廣珩維護的烨哥兒,在謝廣珩的輕拍中,慢慢的從剛才被五叔謝時宵動手掐脖的恐懼中解脫出來。
小心肝才安穩的烨哥兒慢慢的從烏龜殼裏擡起小腦袋,一照面就聽到身邊維護自己的伯祖父在嘆氣,懂事的烨哥兒忙學着剛才謝廣珩的動作,輕拍着謝廣珩小嘴糯糯的安慰。
一聲伯祖父不怕的聲音,震的謝廣珩內心發張,鼻子發酸,一把把小家夥摟入懷裏,謝廣珩腦袋窩進烨哥兒稚嫩的肩窩,聲音澀澀的,“哎,哎,伯祖父不怕,不怕……”
就在祖孫二人溫情之時,一串鐵器相互摩挲擊打的聲音忽的劃破了寧靜。
這樣的聲音牢房中的人都很熟悉,因為自打他們進入這該死的牢房那一刻起,每日每夜裏,他們都能聽到這樣的聲音。
這是獄卒們挂在腰間的鐵鏈子,随着主人的走動而發出的交擊聲音,雖不高卻很脆,一聲聲,一陣陣,直擊心靈。
謝廣珩摟着烨哥兒不由的挪了挪,離開了牢房的栅欄處往裏頭去了去。
不多時,栅欄外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來人他們很熟悉,正是看押他們的當班牢頭是也。
只是這平日裏看着冷酷不講情面,還不愛吱聲的牢頭,今夜怎麽大包小包的進來啦?好生奇怪。
原來吧,馬大田抵達了自己的辦公地點後,先是把自己帶來的東西藏了起來,直到跟白班交接完畢,送走了白班後,馬大田才召集齊全自己的手下開了個小會。
先是把白日裏于梵梵賄賂的二百兩中取了五十兩出來,跟手下五個兄弟一人分了十兩,悄默聲跟這幾個信得過的手下們點明要照顧的對象後,見五人笑嘻嘻的把銀子往懷裏一踹,交換了一個看破不說破的眼神,倒了句頭兒放心,馬大田心就安穩了。
瞧着幾個都老實的散開做自己的活去了,馬大田也沒磨蹭,把藏起來的東西拿出來,仔細的分出了兩小塊帶着慈母心的糕點,也不打眼,再帶上了幾顆藥丸子啥的,再把剩下的放回到自己的小櫃裏鎖好,提上自家娘們準備的包袱食盒,小心翼翼的确認監視間裏空無一人,大人們都不在後,他這才一腳踏出屋子。
走過火把照明的甬道,馬大田直奔地牢地子間最裏頭的那間牢房而來。
他人一來,就引起了牢房裏人犯的關注,更是在一幹人犯好奇又急切且期盼的眼神目送中,馬大田步履沉穩的走到了最後的這間牢房門口,隔着木制的栅欄,望向相隔不遠的祖孫二人,确切的說,是看着謝廣珩懷裏的正主謝興烨。
看在二百兩的份上,馬大田态度老好了。
把東西放地上,馬大田蹲下身子與謝廣珩懷中的烨哥兒視線齊平,木板板的臉上僵硬的露出微笑,盡量和緩着語氣,用狼外婆哄小紅帽的語氣輕聲道:“呵呵呵……烨哥兒是吧?”
汗毛都炸裂的烨哥兒下意識的抖了抖小身子……好害怕,“伯祖父抱抱!”,寶寶害怕!
馬大田看到烨哥兒急忙往老家夥懷裏鑽,一副恐懼自己的模樣,他尴尬的收了笑,無奈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最後嘆氣也不笑了。
為怕吓到孩子,馬大田決定速戰速決,哄孩子什麽的,去他娘的狗屁!
自家四個崽,從小到大看的都是自家老子棺材瓢子的死人臉,還有自己的威嚴面,那都沒事,一個個的不也都好好的?
(馬家四個崽喊冤,天地良心,祖父是親的,爹也是親的,都是自己的,除了跪着扛下去,他們能咋辦?)
馬大田讪讪的收了表情,望着栅欄裏的小家夥,先把懷裏的油紙包掏出來。
“烨哥兒你快看這是什麽?這是你娘讓伯伯帶給你的桃花酥、茯苓餅哦,你快來拿去嘗嘗……”
“娘親?”
“餘氏?”
懷抱內外,烨哥兒與謝廣珩異口同聲,一老一少齊齊朝着栅欄外的馬大田看去,心裏閃着疑惑。
烨哥兒疑惑的是,保證來看她的娘親終于記起他了嗎?
謝廣珩疑惑的是,這看守嚴密,一幹人犯都不給任何人探監刑部地牢,這是規矩松了,終于有口子了嗎?那外頭的消息不知道……
馬大田可不知這一老一少心中所思所想,人家忙着呢。
掏了油紙包忙有去掏包袱。
“還有這個,牢裏寒氣重,這薄襖也是烨哥兒你娘親叮囑伯伯送來的,烨哥兒你快來穿上,就穿在囚衣裏頭。”
雖然給這麽小的小崽子通融,雖然他們這些牢頭獄卒背後受賄是不成文的規定,可畢竟這些人犯是陛下欽點,還沒有最終審判,大人們三五不時的要過問,即便看在幼兒的份上不會計較在意,但面子上的情還是要守着的,他也不好太過明目張膽,尺寸要拿捏好了,衣服穿囚服裏最保險。
馬大田動作很快速,塞了包袱後忙又打開食盒,食盒裏的飯食是自家婆娘準備的,考慮不能太過,拿來的都是平常飯食,自家吃什麽,婆娘裝的就是什麽,至多是考慮到小崽子年歲小,婆娘多給炖了碗蛋而已,還有征用了他補身子的一點雞湯,給小崽子熬了灌稀粥而已。
不過這些食物比起牢房裏每日一頓的飯食,這可是天上地下好到哪裏去了。
食盒太大,沒法從栅欄縫裏塞進去,不得已,馬大田只好把裏頭的碗盤端出來。
一番雞湯粥,一疊炖豆腐,一碗蒸蛋,一盤子四個二合面的粗面大饅頭,都是合适小崽子吃的飯食,而給四個大饅頭,不過是考慮到他一日只能送這一頓飯食,多餘的是讓小崽子留着藏起來,在自己不當班的白日裏偷偷飽腹罷了。
馬大田一邊把東西往栅欄裏頭遞,一邊還不忘了如此叮囑烨哥兒。
明明是普通至極,曾經府裏頭粗使下人都不稀罕吃的溫熱飯食,卻惹得一牢房的人都努力的吸着鼻子。
特別是看到,烨哥兒還一臉謹慎的窩在謝廣珩的懷裏不挪窩後,不為所動後,裏頭拔草洩憤的謝時宵忍不住了。
這貨一骨碌爬起就沖了過來,嘴裏同時還嚷嚷着,“切,小崽子還矯情上了,你不吃,我幫你吃!”,天知道,入獄這麽多天,嘴巴裏都淡出個鳥來。
可憐他堂堂成國公府嫡出,謝家五少,走出去那也是號風雲人物,到了這破地牢,日日啃黑馍馍,吃刷鍋水,起先他還發洩賭氣不吃,餓了幾頓後,呵呵噠,不要說刷鍋水,就是豬食潲水,他估計也會閉着眼睛咽下去,實在是餓啊!
眼前這平平淡淡的飯食就跟長了小手一樣,小妖精似的不斷勾搭着自己,他哪裏還忍得?
那頭烨哥兒也精,知道有伯祖父護着自己,這些天也食不下咽,餓慘了的小家夥忙就動了。
用前所未有的麻溜速度往馬大田跟前一奔,小手攤開,小螃蟹一樣張牙舞爪的護食。
“我的,烨兒的,烨兒娘親給烨兒的!”,意思很明顯,這是他娘給他的。
奔到眼前的謝時宵還待不服,叫嚣着就要上來直接動手搶來着,結果不等邊上跟着上前來試圖阻止的謝廣珩開口,外頭的馬大田眼明手快,手頭功夫老辣的直接扯下腰間的鐵鏈,一鏈子透過栅欄縫隙抽進來,精準無誤的命中某人的狗爪子,抽的某人嗷嗷叫。
“啊!疼死爺了!哥,二哥!”
馬大田手持鐵鏈連連冷笑,“在你馬爺爺我眼皮子底下,搶爺爺罩着的人的東西,小子诶,好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