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您又怎知帝不喜 (1)
好吧, 其實他還真缺。
身為宗室子弟,皇家一年明面上給的供奉不過千把兩,這一萬兩自己得拿好幾年, 而纨绔如自己, 父王近來限制了自己的花銷……好吧,這些暫且不表。
李文衡陷入沉思,一時間腦子裏天馬行空的想了很多很多,越想越是為自己趕到唏噓。
最是怕突然的寂靜,雙方剎那間的靜默,屋子裏落針可聞, 讓于梵梵的心跟着緊緊的繃着, 這是嫌少
于梵梵心裏很清楚的知道, 自己這點銀子看着是挺多, 放在小富之家都可以美滋滋的活個好幾代了, 可對于權貴富戶來說,那就是九牛一毛的事情。
可對于自己,這些卻是全部。
如果打動不了面前的胖子,實在不行的話……
于梵梵擡頭,一臉真切的看着上頭的白胖子。
“啓禀小王爺,這一萬兩是訂金,事成之後, 小婦人剩下的七千兩定一分不少如數奉上,如果實在不行……小王爺您覺得少的話, 小婦人還有兩張壓箱底的好方子, 如果小王爺答應救出我兒,小婦人也可雙手奉上。”
自己不是理科狗,炸藥包、造玻璃啥的她不會制造, 可是上輩子的網絡辣麽發達,UP主那麽多才藝,辣麽全,除了工作沒事就刷視頻的自己,除農科專業外的東西不會,精密的玩意不會,什麽透明皂皂、花露水;潤唇膏膏、潤膚霜;制制冰冰、腌火腿啥的,她腦子裏的畫面可是杠杠的給力。
随便搞兩個,那都是秘方!都是掙錢的好寶貝!
于梵梵想了想,考慮到大齊的生産水平以及能找到的原料,決定把制冰跟透明皂的制作方法給出去。
結果,人家白胖小王爺還不稀罕,回神過來的李文衡,折扇唰的一抖打開搖啊搖的,豐潤的嘴唇還撇了撇,滿臉的嫌棄。
“就你還壓箱底的秘方?呵!是謝家來的吧?啧啧啧……你個女人不誠實,就謝家都被抄家了,他們那些個秘方,只要爺想要,什麽得不到?所以,餘娘子你還是省省吧!”
至于餘家?
不是自己眼高于頂看不起人,實在是,餘家一個從底層走出來的邊将,幾代人幾輩子都混跡窮苦邊關,他們能有什麽秘方?即便是有,又有幾個可能價值大還是他們皇族搞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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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罷罷!
看在眼前的女人,在這辣眼睛的裝扮下是張美人臉的份上;
看在對方求到自己跟前,這份決定英明神武的份上;
額,當然,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局勢……還有宮裏頭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伯父的心思……
想到什麽,小王爺手中搖着的折扇猛地一收,“罷了,餘娘子,本小王心地善良,最是見不得美人催淚,看在你一腔慈母心的份上,本小王便替你周全一二。”
這道聲音落下,于梵梵差點喜極而泣。
剛才對方嘴裏自大自狂的一痛瞎逼叨叨,于梵梵也不跟這個沒見過世面的纨绔計較了。
反正秘方是他自己看不上不要的,不是自己不給,損失的是他不是?
“謝過小王爺,小婦人謝過小王爺。”
白胖小王爺很享受美人的恭維答謝,只是看到于梵梵擡起來的頭,還有那辣眼睛的妝容……白胖臉上的笑容立馬一僵,無力的擺手,“算算算,你趕緊的走吧,本小王看到你就辣眼,快快退下,且回去等着小王的好消息。”
得到了确切的答複,于梵梵不再過多糾纏,眼前的人,既然來找,就必須要給予信任。
于是,于梵梵乖巧的福了福身,“是,小婦人謝小王爺,小婦人告退。”,心裏感慨這位白胖小王爺還挺上道,跟傳說中的模樣其實挺不相符的。
既然對方如此上道,她也得做個大方人。
大不了等後頭他真給自己帶來好消息的時候,自己就把那兩方子寫下來送他,畢竟自家崽兒無價,值得!
心裏腹诽,起身,轉身,經過伸手利索開門後複又垂頭立于門邊的小山子親随,于梵梵一腳才踏出房門,身後又傳來了聲音:“等等。”
于梵梵回頭,“小王爺您還有事吩咐?”
白胖子尴尬的搖了搖折扇,目光避過于梵梵詢問的目光,不自在的看向窗外道:“你還沒告訴本小王,你在何處落腳,等回頭事情辦妥了,小王如何尋你?”
于梵梵恍然大悟,急忙就禀報了白胖小王爺,眼下她租住的落腳地,說完了又看向對方問道:“小王爺還有何吩咐嗎?”
小王爺依舊沒回頭,只搖擺着他的白胖大巴掌,一副趕蒼蠅的模樣打發于梵梵:“沒了沒了,你趕緊退下,回頭等本小王的消息。”
“好,小王爺,謝謝您。”,這一聲,于梵梵說的格外真切。
直到于梵梵的身影離開了雅間,穿過游廊下了樓,走出了碧波樓,在街上,與見到她出門來急忙就迎過來的東升跟四眼彙合。
碧波樓上,小山子看着自家主人,在餘大娘子走後麻溜的從榻榻米上下來,幾步走到臨街這邊窗戶前,目光灼灼的目送某人離去,小山子看着自家主子雄壯的背影心裏嘆氣,幽幽開口。
“爺?”
“閉嘴!”,讨厭被人打斷,李文衡目送于梵梵領着東升與四眼帶着滿心歡喜的離開,身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再也消失不見,他這才收回目光,回頭看着小山子發話,“行了,走吧。”
小山子:“什,什麽?”,走吧?
他莫不是出現了幻聽?
小山子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擡腳就走的主子,“爺,您跟岳世子約在碧波樓見面聽書的,岳世子還沒來,您……”這就要走?
滿心的詫異,剩下的問話都沒來得及問出口,小山子就眼瞧着自家主子搖着他裝逼的折扇,一腳踏出了雅間的門。
聽到他的疑惑,人家不僅不解答,反倒是回頭嫌棄自己特愚蠢般的打斷了他,“閉嘴!跟上,爺做什麽,需要跟你個奴才解釋?”
小山子果斷住嘴了,深知道自家主子的狗慫脾氣,小山子摸摸鼻子急忙跟上。
結果人都還沒有踏出雅間的門,外頭游廊上的主子又發話了,“笨蛋,拿上桌上的銀票!”
開玩笑,這可是有意思的美人送給自己的不說,還是接下來自己進宮去的借口,借口知不知道?
小山子無奈,又只得老老實實的轉身回去,老老實實的揣上某人放在桌上的銀票,又老老實實的出來緊跟在主子身後下了樓。
眼看着主子頭也不回,搭理也不搭理的越過迎上來的掌櫃的擡腳出門,小山子又無語。
身為一名盡心盡力的奴才,給主子擦屁股什麽的,唉,他都習慣了。
掏了二兩碎銀子丢給掌櫃的,結了剛才用雅間廂房喝茶水的費用,臨走之前還不忘了交代人掌櫃的。
“掌櫃的,我家小王爺突有要事在身,不得空,先走一步,回頭等岳世子來了,你幫其招呼一聲。”
見掌櫃的連連應是保證,小山子這才緊跟主子的步伐出門。
出來的時候,他們王府的馬車也剛好被有眼力見的侍衛駕到了碧波樓前,主子正要上車,小山子快步上前扶人。
才把主子送上車,小山子也要跟着上去伺候呢,結果才擡腳,一腳踩在車凳上,一腳還在下頭呢,半邊身子都已經進了車廂的自家主子,突然探出頭來看着自己。
“你,先把銀票給本小王。”
小山子老實的掏出那差點被遺棄的一萬兩,為免麻煩,連帶他自己随身帶着的那些,專門供給自家主子奢侈的銀票他也一并給了。
李文衡接過嫌棄的看了一眼,倒是一把接過就往自己懷裏揣。
揣完了,見小山子居然還要上車,李文衡皺眉,心說這蠢奴才怎麽就這麽沒眼色呢?李文衡哼哼着很是沒好氣的發話,“你,別上來了。”
……小山子:幾個意思這是?
正懵逼呢,便只聽他家主子發話道:
“你去,給本小王去查查清楚,餘娘子嘴裏那吳家是怎麽回事?特別是那狗逼吳管家騙人錢財的事情,你給本小王都查查好,不查個底朝天,別回來見本小王。”
小山子……
就這樣被留在了原地的小山子,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主子窩進了華麗的大馬車裏,朝着正駕車搶了他伺候飯碗的侍衛發話一聲去皇宮,自己就這麽孤零零的被主子丢在了原地。
大齊京都城皇宮。
景帝處理政務的交泰殿內,大殿中央正上首,圍着明黃圍布的禦案後,朱漆九龍椅上端坐着的景帝,今年已經四十有五,外表看着倒是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瞧着約莫三十多許的樣子,下颌留着短須青黑青黑的,身條修長卻不胖,保養的很是得宜的樣子,龍目銳利且有神,面白,身上威儀赫赫,面貌跟胞弟譽親王有六分像,跟唯一的親侄兒,也就是白胖小王爺,居然有八分像。
就因為這個像,曾經都不知道惹得宮裏頭那幾位皇子有多眼熱,忠心耿耿的譽親王,更是為了這接連生了八個女兒後才得來的獨子操碎了多少心。
可以說,白胖小王爺李文衡有今日的白胖樣,他親爹親娘不知道背後出了多少力,某人的纨绔說起來還有譽親王夫婦的功勞在。
只說這會子交泰殿內,端坐在大殿中央禦案後的景帝,正聽着下手坐着的左右兩相在議事呢,站在禦案下首一側,手持拂塵的景帝貼身太監梁公公,就眼尖的看到,殿外自家幹兒子正連連朝自己打眼色。
打小伺候景帝長大的梁公公見狀,躬身悄默聲的緩緩離開位置來到殿外,小太監見狀急忙過來,一個照面二話不說的就探頭到自家幹爹耳側,指着偏殿低語一番,梁公公擡眼朝偏殿看了一眼,忙用他那尖細的嗓音低低的吩咐幹兒子。
“你且趕緊去,伺候好那位小祖宗,陛下正與兩位相爺議事,還要有一會子,你可得看好那小祖宗,讓他且等一等,回頭雜家就禀報陛下。”
小太監急忙應聲告退,梁公公拂塵一撣,擡腳又入了交泰殿。
身為一個能陪着帝王長大,還簡在帝心的人物,梁公公工作幹的很是可以。
不動聲色的站回到原位,直到半柱香過後,兩位相爺起身告退離開大殿,梁公公這才趁着給景帝換茶的機會,低聲把譽親王府小王爺求見的事情禀告了上來。
這宮裏頭啊,論起恩寵,這位譽親王府小王爺論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而陛下之所以寵他……
呵呵,這孩子,纨绔雖纨绔,可纨绔好啊,真的好!
景帝聽完貼身公公的禀報,莞爾一笑,咽下口中的熱茶,捏在手裏的茶碗蓋輕輕放下,笑道:“哦?今日沒什麽事,最怕朕唠叨的衡兒怎麽來啦?還求見朕?”,居然不是自己宣他主動來的?“這可是稀奇了!莫不是不怕朕再抽查他的功課啦?哈哈哈哈,快,快,宣衡兒進來。”
梁公公也配合着笑,見景帝心情甚好,一改這些日子以來的陰霾,連眉頭都舒展了幾分,梁公公心裏感慨李文衡這小子不錯,走出去宣白胖小王爺的腳步也輕快了三分。
偏殿裏厚着的白胖小王爺李文衡,在梁公公前來宣他的時候,這貨正喝着上好的碧螺春,翹着二郎腿的倚靠在美人榻上美滋滋的哼着小曲,聽到梁公公來的腳步聲,這貨也沒動樣。
直到人家梁公公進門來,他才裝作才發現人家的模樣,笑嘻嘻的跟人家打招呼:“喲,梁公公好啊。”
“小王爺您也好呀。”,梁公公很上道的一揮拂塵,抱拳躬身給李文衡回禮,一點也不想多耽擱,畢竟自家陛下還等着呢,忙就出聲道:“小王爺,陛下宣您觐見。”
李文衡一聽,樂的滋開了牙花子,笑颠颠的扶起梁公公,同時一把拽下腰間的荷包就往梁公公手裏塞,嘴裏還不忘了呵呵笑着道:“多謝公公幫小王通傳,這是小王最愛吃的松子糖,寶記買的,您嘗嘗。”
梁公公捏着手裏的荷包,眼神暗了暗。
寶記的松子糖啊,這小子每次來都不忘了給自己帶。
也不知是他真如自己一樣愛吃呢?還是他知道自己離不得?
握着荷包的手緊了緊,“小王爺,陛下等着呢,您還是快些随咱家去吧。”
“哦哦哦,看我!見到公公就心裏歡喜,高興的忘了事,走走走,公公您先。”
宮裏剩下的這四位皇子,一個個的眼高于頂,從來都是看不起閹人奴才的,可有時候啊身為閹人奴才,偏偏想被人看得起……
李文衡跟着心思複雜的梁公公一路走來,進入大殿,一進去不用誰招呼,李文衡頂着他那張白胖身軀,一個箭步竄到禦案前,吧唧一聲跪的利索,跪下就哐哐磕頭問安。
“皇伯父在上,侄兒文衡給皇伯父請安,皇伯父萬福金安。”
“安,安!你小子,快起來,皇伯父不都跟你說過多少回了,跟朕,你無需如此多禮。”
看着下頭跪的利索,磕的心誠的侄兒,景帝擱下手裏的朱批禦筆,笑呵呵的跟下頭的侄兒打趣嗔怪。
得了恩準利索爬起來的李文衡只頂着他的白胖臉,一臉孺目又傲嬌的看着上頭的人,滿臉傻笑。
“皇伯父體恤侄兒,但侄兒不能恃寵而驕,嘿嘿嘿……”
“你小子!”,景帝搖頭,随即朝着下手同樣一臉笑容,帶着慈愛目光看着李文衡的梁公公發話,“小梁子,賜座。”
吩咐完梁公公,景帝這才回看着不請自來的侄兒,“文衡啊,你此番主動求見朕所謂何事?朕是知道你的,你呀,就是夜貓子進宅……”
瞧這話說的,恃寵而驕的小王爺先不幹了。
“瞧皇伯父您這話說的,侄兒就不能是想您了,這才特特進宮來求見您的?”
呵呵!景帝信了他的邪!嘴上卻故意裝着訝然道;“哦?是想朕啦?朕看不然,衡兒啊,上次朕考你的功課,你都答出來啦?”
李文衡黑線……他的這些長輩們啊,一個個的,怎麽都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都喜歡關心他的學問呀?
他堂堂禦封小王爺,七珠親王的爵位還苦巴巴的等着自己去繼承,自己又不去考科舉,做的哪門子的學問?
李文衡讪讪的呵呵幹笑着,“呵呵,那個皇伯父啊,這個事情咱們先不談,不談,呵呵呵……”
瞧他那無賴樣!景帝也是醉了,撫了撫胡須,沒好氣的問:“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說說吧,你小子特意進宮見朕,是有何事呀?”
得了,自己名聲在外,脾氣耿直,內心赤誠,有話說話,支支吾吾可不是自己的風格,于是,李文衡也不遮掩寒暄了。
這貨站起身來,扭扭捏捏的挪步到禦案一側,白胖臉上一臉賊兮兮的模樣,一副我就跟你哥兩好的樣子,從懷裏掏出一張熟悉的銀票,一把拍在禦案上,而後某白胖子一副伯父我就跟你親的模樣,探頭到景帝耳側咕哝道。
“皇伯父,侄兒跟你說個好笑的事情昂。”
說着,李文衡就誇張的跟說書唱戲一樣,只差沒有手舞足蹈的,白胖子忙的很,連筆帶畫的把今日發生的事情,通過他加工過後,誇張的一股腦的說給了景帝聽。
臨了說到最後,白胖子還不忘了捧着肚子,一副很不可思議,連他自己看了都覺得好笑的模樣感慨道。
“哈哈哈,皇伯父您是不知道,那餘氏有多婦人之見!整個京都城內外,阿不,是整個大齊上下,誰人不知道我堂堂譽親王府小王爺的纨绔名聲?想我李文衡,平日裏除了攆貓逗狗,招煩惹禍,上逛妓院,下踏賭坊,我堂堂小王爺還會啥呀!哈哈哈,那餘氏居然眼巴巴捧着一萬兩找上我李文衡的門來,讓我救她的兒子?哈哈哈這是多滑稽的事情!!!皇伯父,您就說說這好笑不好笑?哈哈哈……”
某胖子樂呵的只差沒拍自己的大腿,景帝聽了卻眉心疼。
不僅眉心疼,他還肝疼。
景帝看着眼前侄兒傻不愣登的模樣,不由的捏着眉心訓侄兒,“閉嘴,有這麽編排自己的嗎?”,什麽叫他纨绔名聲遍大齊?還上逛妓院,下踏賭坊?瞧瞧這都是些什麽話!“平日裏讓你多讀讀書,你非不幹,瞧瞧你說的話,真真俗不可耐!”
“皇伯父!”
被訓斥了李文衡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還不依不饒上了,拉着景帝的胳膊就耍無賴,就如同兒時一樣,一如既往,一點都不帶見外的。
“皇伯父,我堂堂七珠親王的繼承人,您嫡嫡親的親侄兒,你最寵愛的後輩,我要讀什麽書呀,有皇伯父您不就可以了嗎?”
這全心全意信任自己,依賴自己,跟自己耍無賴的模樣,讓他說什麽好?
景帝嘆氣,話說,自己是不希望下頭弟弟,還有侄兒們過份聰明能幹,特別是眼前這位連帶他老子,可他卻也不希望侄兒如此的……唉!
罷了罷了,自己做的孽,除了繼續寵着,難不成他還能變臉?
景帝努力深呼吸,想到笨蛋侄兒嘴裏剛才說的那些,他又是一陣腦殼疼。
看着禦案上那張一萬兩的銀票,景帝佯裝惱怒的呵斥白胖子站好,見笨蛋侄兒嘟囔着,心不甘情不願的站好了,他這才柔和了眉眼,軟了神色。
“衡兒,你剛才說的那巴巴的送銀子給你花的婦人,就是上回你進宮跟朕說的那個,憑一己之力大鬧謝家,最後還全身而退的謝家棄婦?”
李文衡眨巴着眼睛,盡可能讓自己顯得愚笨點,心裏卻感慨,他這皇伯父日理萬機的,居然還記得先前自己進宮為哄皇祖母時,拿于梵梵大鬧謝家說笑的事情,皇伯父就聽了個半場,居然還記得?并且還記住了主角餘氏?
不過記住了好呀,記住了自己就不用再解釋了,李文衡眼睛咕嚕嚕一轉,雙手一擊掌,“正是!皇伯父您記性真好,就是她!”
“哦!”,景帝點頭表示知道,心思卻複雜起來。
說來這謝家啊!倒也不是個壞的。
謝家祖上跟着自家祖宗開國建功,是功臣,憑着開國從龍之功,得先帝禦賜的丹書鐵券,世襲五代。
此番西北的事情,起先的時候,其實是沒他們家什麽事的,可誰叫他們倒黴攤上了呢?
想他堂堂帝王,正是意氣風發龍精虎猛的大好年歲,想着把功績提一提,好在後世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可在這之前,他先要當一個真正一言九鼎的帝王,不能再被下頭那些所謂的世家公卿所掣肘,那麽,解決這些世家公卿,就成了迫在眉睫的首要大事。
本來吧,西北突然事發,自己也是想借助西北的事情,派遣沉寂三年,迫切想要重歸朝堂的謝家去,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自己打的就是用世家公卿制衡世家公卿,慢慢讓他們彼此消磨的主意。
只可惜,謝家沉睡久了,光一個玉樹謝時宴獨木難支,又沒經過血與火的淬煉,還不足以跟那些老狐貍鬥,謝家這頭獅子失了威猛,後頭又接連的陽錯陰差,再加上自己底下那四個兒子,為了自己屁股底下的這個位置,早就已經忍不住的虎視眈眈,最終就導致了今時今日這樣的局面。
只能說,時也命也。
既然要動世家,謝家便再是這些世家公卿中本份的,為皇命效忠的存在,可誰讓他倒了黴,偏偏就入了這個局呢?
既已身入棋局,他便随時順勢而為的殺雞儆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許了姚國舅動手,也算是謝家為他,為國,盡忠了。
只可惜,此番西北糧饷貪污案,真正的黑手承恩公姚國舅沒有落網,還有淑妃那戶部尚書的父親,賢妃身後的琅邪王室,以及柔妃的父親鎮國公,甚至是吳嫔那牽扯其中的兵部尚書的叔父都逍遙法外。
想要扳倒的,絕大部分都還在,想要留下的,一下就去了兩家。
謝家冤嗎?
冤!
謝家無辜嗎?
也無辜!
可為了江山社稷計,他得順勢應勢,身為一名仁善的帝王,他更應該懂得取舍,且鐵血無情!
罷了,如今這局勢……便看着丹書鐵券的份上,看着将來還要用人的份上,也不能就此滅絕了謝家、林家。
嗯,撐了這麽久也是時候結束了,便寬大處理了吧,畢竟未來還長,他還得顧及臣心、民心。
“你個猴精兒!罷了罷了,謝家本就有丹書鐵券可保全族性命,往日他們也為國為朕盡忠,心還是誠的,再說了,朕也沒想要他謝家全族的性命……且……那餘氏慈母心腸讓朕也動容,算了,你個猴精兒,便去回那餘氏吧。”
“皇伯父!您的意思是?這是要法外開恩啦?”
李文衡不可思議般激動的追問,便看到他的皇伯父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心說也是時候結束這場動蕩了,便淡淡點頭果斷的應了聲:“嗯。”
這就足夠了!
李文衡是真的高興了。
謝家最後具體怎麽判,他都不在意,自己只要确認,餘氏所求的圓滿,只要謝興烨那小家夥死不了就成了。
李文衡面憨心精,忙就團手朝着景帝連聲道謝。
“皇伯父聖明,皇伯父仁慈,皇伯父英明神武。”,連番拍着龍屁,某只白胖的手還不忘了,慢慢的,慢慢的摸上了禦案,接近某張存在感極弱的銀票小角角。
銀票入手,李文衡賊兮兮的擡頭,舔着臉的朝面前威嚴的景帝鬧妖,“嘿嘿嘿,那個,那個皇伯父啊,那這銀票?”
景帝聞言好笑,沒好氣的擡了擡眼皮子,是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白胖侄兒。
“銀票?你說呢?衡兒莫不是要敬獻給朕?正好,馬上就要入冬了,這些銀子送去戶部,正好能解戶部尚書為愁冬日京都城勞苦民衆過冬的燃眉之急。”
李文衡瞬間炸毛,“皇伯父,您可不知道,您那倒黴弟弟最近可摳可摳門啦,害得您的親親侄兒手頭緊巴巴的,連貴賓樓的烤鴨都要吃不起啦,皇伯父,您可不能跟我那倒黴父王學!”
景帝聽的直接給了倒黴侄兒腦門一巴掌,“說什麽混賬話呢!”,可看到眼前侄兒,一張白胖臉上小眼睛不停的忽閃着,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景帝又心軟了,或者是說,不好打破一直以來自己在弟弟與侄兒面前豎立的形象面具,只得跳着眼皮,硬是點頭,“算了,拿去拿去,你個猴精兒,可別亂花!”
得了這麽句話,所有願望都達成,臨了還沒忘了刷一波存在感,确立鞏固一下‘真’性情的李文衡高興了。
白胖身子只差沒有一蹦三尺高,這貨連忙合攏他的白胖手,朝着身前的景帝團團作揖,一臉的得逞所願的得意模樣嘚瑟着,“哈哈哈,皇伯父萬歲,皇伯父聖明,皇伯父英明神武,皇伯父千秋萬代,皇伯父……”
“行了,行了,別拍馬屁了。”聽着怪肉麻兮兮的。
李文衡卻眉毛一挑,樂滋滋的繼續作揖,“嘿嘿嘿,侄兒謝謝皇伯父,皇伯父您最好啦!皇伯父您忙昂,侄兒這就告退。”
快速的嘚嘚完,就仿佛屁股後有狗在追一樣,白胖子立刻化身猴精子,利索的告饒退走,那模樣要多急切就有多急切,要多快速就有多快速。
直到某道胖胖的身影消失在了大殿門外,景帝還一臉不可思議的,手指着空空的大殿門,嘴裏抱怨着,“這,這是,倒黴孩子,這是用完了朕就丢呀!”
邊上手持拂塵站的筆挺,臉上一直笑意融融的梁公公呵呵回應,“還不都是陛下您寵出來的。”
景帝好笑的撫摸着下颌的胡須,點了點頭,“這倒是,算了,小梁子,你親自走一趟,去宣三司會審的三位主審立即進宮來見朕。”
“喏。”
梁公公告退,領着人,坐着馬車,呼啦啦開始出發,準備出宮去傳口谕的時候,人家白胖子已經去太後宮裏頭轉了一圈,哄完了老太太,又騙了老太太一匣子好東西,人都快嘚瑟到宮門口了。
一出宮門,才走在宮門那幽深的甬道,都沒看到外頭的天空呢,迎面就走來了一位自己特別熟悉,此刻卻因着臉上的氣急敗壞而破壞了整張連的老熟人。
對方見了自己,虎着一張臉,二話不說的上來張口就是訓斥不說,還拉着自己直接往外頭拽。
“你這個逆子!本王當初怎麽就生了你這個愛惹事的蠢東西……”,逼叨逼叨……
被死死拽着往宮門外走的李文衡,一臉黑線,他就知道。
可怎麽辦呢,這是親爹,親爹!
一邊配合着親爹虎虎生風的腳步,李文衡還不忘了一邊賣慘喊疼,“父王,父王,您輕點,輕點!胳膊,胳膊斷啦!真斷啦!”
“閉嘴,你這個逆子!”
“父王注意氣度形象,要慎重,慎重!您可是大齊王朝唯一的七珠親王,您怎可如此氣急敗壞,氣度啊……嗷!”
“廢話,本王還要的屁的氣度形象,氣都被你氣死啦!”
“父王,父王,您息怒,聽我說,父王,咱別在外頭丢人現眼惹人笑話成不?要不咱爺倆上馬車上去談?嗷!爹,我這可是為了你好,嗷!輕點啊爹!”
“這麽說本王還得謝謝你?”
“嘿嘿嘿,那倒不必,誰讓您是我嫡嫡親的父王呢,咱們父子倆,嗷!爹,您就不能輕點,我還是您親兒子不!”
“本王倒是想說不是呢……”
宮門口,一幹站崗輪值的将士,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幕在眼前發生,講真的,他們忍的很辛苦。
要不是此刻還在當值,要不是對方是他們大齊王朝赫赫有名的譽親王,要不是礙着皇權,他們早就笑出聲來了。
隐忍的老辛苦的一幹人等,直到這對搞笑的父子倆上了馬車,華麗的大馬車漸行漸遠了,将士們才一手扶着紅纓槍,一手捂着肚子,緊繃到僵硬的臉皮子這才暢然的釋放開來。
而遠去的華麗大馬車上。
“你個臭小子,死崽子,給老子說,你今日莫名其妙進宮去,到底給老子鬧的哪一出?”
眼下在車上,周圍沒外人了,隐忍的厲害的譽親王終于放下包袱,直接爆了粗口的質問兒子。
而與譽親王相對而坐的白胖子李文衡,嘀嘀咕咕的一邊抱怨自家親爹的兇殘,一邊扭動伸展着剛剛自己被抓疼了的倒黴胳膊。
李文衡沒好氣的看了親爹一眼不滿道:“父王,兒子在你眼裏難道就是一個不知輕重,專門惹禍的惹禍精?”
譽親王兩手一攤,“不然呢?”
李文衡氣結,白胖手直錘身邊畔的軟凳,“父王,我可是您的親兒子,親噠,您可麽可以這麽看白我!”
看白他?他倒是想不看白他來着。
這要真是個蠢貨也就罷了,可惜啊,自家這崽,還是個愛給自己惹禍的臭小子。
先前的時候,自己人在家中坐,事從天上來,從下人嘴裏得知,自己這笨蛋兒子居然沒事往宮裏鑽,還是直接見他那皇兄去了,老成穩重的譽親王給急的呀。
生怕倒黴兒子給自己惹禍,那是最愛的小妾唱的小曲也不聽了,當即打馬就直奔皇宮來,卻倒黴催的遲了一步,只在宮門口迎面碰到了吊兒郎當,扇着扇子出宮門的混賬兒子。
一個照面,譽親王就忍不住的直接動了手,眼下在車裏看到蠢崽還這樣,譽親王只覺得手癢癢。
考慮到自己快四十歲的人了,就這麽一個崽,獨苗苗啊,譽親王不得不捧着一腔老父親的心數落教育兒子。
“你個混賬東西,平日在外頭亂來,為父也就不說什麽了,反正萬事有為父幫你撐着,不怕你惹禍。
可問題是你個倒黴孩子,為父教導過你多少次了,皇宮可不是你亂來的地方,你皇祖母、皇伯父也不是你亂來的對象!
你知道這背後的水有多深嗎?你個蠢貨就敢沒頭沒腦的紮進去肆意妄為?
這是宮裏,在陛下面前,能是你鬧騰耍無賴的地方嗎?本王怎麽就養了你這麽個不知事的玩意!!!”
李文衡一直忍着,聽着自己的父王苦口婆心的數落,心哪能不動容?
可看着老父親一直叨叨叨的,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更沒有平日裏在外人眼前的沉穩嚴肅,一副要數落到天荒地老的架勢,李文衡腦殼疼的嘆氣。
“唉!父王啊,您又怎知,兒子這個樣子不對?我的好父王啊,兒子很好!兒子這樣,您又焉知陛下不喜歡?”
譽親王看着眼前,精神面貌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兒子說出這樣一番話,震的他當場就愣住了。
這,這還是他的崽?
趁着親爹愣神,李文衡眼睛咕嚕一轉,心說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立刻招呼駕車的奴才停下,根本不跟怔愣的親爹打招呼,一個轉身就蹦跶下了馬車,身影直接消失在了街面上。
動作之快,看得駕車的奴才都長大了嘴巴傻了眼。
剛剛那跑出殘影的白胖湯圓,那速度,那利索勁,那還是他們家的小王爺嗎?好稀奇喲!
而車廂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