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舊傷複發簽命條 (1)

進到縣衙大牢入口處, 于梵梵把飯菜交給了在大牢入口處一間小屋落腳的仇爺他們。

見到他們五人少了一人起先也沒在意,滿以為對方是忙什麽去了,只把食盒放到屋子中央的方桌上, 笑着招呼說自己回頭出來再來收拾食盒後, 于梵梵提過東升手裏的食盒,牽着弟弟,帶着睡袋又被表現積極的絡腮胡往裏頭的大牢領。

“餘大娘子走這邊,那邊是縣衙關押人犯的地方,我們的人在這邊,您小心腳下。”

“好的, 謝謝差爺。”

跟着一路走過狹長的甬道, 借着天空投進甬道中的夕陽餘晖, 于梵梵看清楚前頭一間開闊的監牢內, 木制栅欄內男女混押的謝家人。

“咦?怎麽……”

于梵梵有些個奇怪, 她視力不錯,這麽遠的距離,她看到大牢明顯內少了個人不說,這條狹長的甬道內,居然還飄蕩着一股子……藥味?

這是?

走在于梵梵身前半步遠領路的絡腮胡聲音傳來,“餘大娘子這邊走,小心腳下。”, 對方邊走邊回頭,熱情的模樣好似生怕于梵梵走錯路一般。

下意識回頭的時候, 看到于梵梵的臉上的疑惑, 絡腮胡仿佛是知道她疑惑什麽一般,忙就笑着解釋了句。

“餘大娘子也聞到了這股子藥味了吧?呵呵,您怕是忘了, 先前的路上,謝家那位老太婆不是半道竄稀病了麽?我們家頭兒心善,經不得人求,雖說是不能放押解的男丁人犯出去,倒網開一面的派了二虎陪同謝家女眷出去請醫問藥了去了。”

原來如此,于梵梵恍然大悟,那所謂的二虎,不正是剛才自己來時,在屋子裏沒看到的那一位麽,感情是陪着謝家人出門給老虔婆請大夫去了呀。

可也不對呀?

照道理老虔婆病那模樣,要請大夫早該請了,眼下都是晚飯時間了,現在請不是太遲了麽?老虔婆那樣子頂得住?

再說了,這牢房裏久久不散的藥味可是預示着,某人可能已經經過了治療的呀。

于梵梵下意識說出心裏的疑惑,絡腮胡一聽,嘿嘿一笑,一副什麽都瞞不了你的模樣撓頭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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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自然是請了大夫給老太婆看診過了的,人家大夫還開了藥,就在這巷子裏現熬的呢,要不然,那老太婆性命不保!這不,藥裏也不知都開了些什麽勞什子,味道濃的現在都散不掉,熏人的很,好在今晚咱哥幾個不用苦巴巴的守在門口。”

要不然就這味道,他們都有得受的。

“後來大夫走了,那謝家人又苦兮兮的求我們頭兒,說什麽老太婆身體這把虧大發了,說是明日根本走不動道,為了不耽擱咱們趕路,他們準備自己出錢買輛車子代步,我們頭心裏一軟,就又放了那位……額,那叫啥王氏的出去采買去了。”

“王氏?”,怎麽會是王氏?

經過那日驿站清晨的一出,王氏居然還放不下謝家這個大包袱嗎?她怎麽這麽想不開?

于梵梵卻不知道,人家王貞哪裏是想不開?

不過是因為腦子迂了,被妻以夫為天,被三從四德洗腦的徹底,後頭路上老虔婆指摘她給水裏下毒時,謝廣珩下意識開口對她的維護讓她又兀自感動,覺得丈夫心裏還是有她的罷了。

女人啊,往往因為男人一點點的好臉就忘了曾經的傷害,加之為了給老虔婆請大夫,謝廣珩在大牢裏還跟王貞說了不少的好話,小意溫柔的王貞就找不到北,一下子忘記了自己的委屈,更是忘記了矛盾沖突的起源與初衷了呗。

這蠢貨不僅眼巴巴的出去請了大夫回來,給老虔婆抓了藥熬好了,熱乎乎伺候老虔婆喝了不說,更是在人大夫說,老虔婆必須得将養,不能再勞累的時候,被丈夫一哄,便找不着北的,再次不辭辛苦的出了大牢,由二虎看押着,準備去城裏采購一輛車馬代步不說,更是想要給家人,當然只有他們這一房人并老太婆,都買上一身厚實的衣裳,最好是棉襖子,畢竟天越來越冷了啊,身上的囚服不保暖。

于梵梵聽的唏噓,心裏卻暗暗決定,自己一定不能步王氏的後塵,她要警醒,絕不要活成那個樣子。

說是這麽多,其實不過兩句話的事情,二人就走到了牢房門口。

“餘大娘子要進去麽?小的給您開門?”

“謝謝差爺,不用了,我就在外頭吧,就送個飯而已,隔着牢門也能遞進去,就不勞煩你來回跑兩趟了,差爺也趕緊回去用飯吧,今個我炒了幾個下酒菜,還有酒呢,你快些去,回頭這邊,我等孩子吃完了飯就自己出來,你且放心就是。”

他有什麽不放心的,這裏又不是驿站,也不是荒郊野嶺的還得時刻提心吊膽的守着。

縣衙大牢呢!

不說還有這裏原本的獄卒在看守巡邏,只要他們哥幾個在甬道盡頭的出入口一把手,人犯根本跑不掉,他才不怕。

“嘿嘿嘿,餘大娘子您手藝是真不錯,那我就先回了,您請便啊,有啥事您招呼一聲,哥幾個都在外頭随時能聽到。”

“好,謝謝差爺,您忙。”

送走了絡腮胡子,牢房內聽到熟悉腳步聲,在于梵梵與絡腮胡對話的時候,謝時宴就抱着兒子走到了栅欄跟前。

自己的腦袋太大,栅欄縫隙太小,父子倆就眼巴巴的趴在栅欄上努力的側頭張望。

妻子與衙差之間的談話他不是沒有聽到,想到先前路上,自己因為心底的那些放不下,終是不忍看到親祖母受罪而做出的妥協,打那後直到進城分別,妻子對自己的态度就冷了三分,一路上自己好不容得到的好臉再沒有了。

想到此,謝時宴忍不住的低落嘆氣,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滿心只希望他的璠娘能再給自己一個機會。

看到人來了,謝時宴把剛才聽到的對話壓在心底,畢竟對于他來說這些都不重要,若是祖母他們能改善情況,他做兒孫的自然樂意看到,興許那樣的話自己還能輕松些,不再被這些自己不想管,卻不得不管的親人惦記上。

“繁璠你來啦。”

于梵梵看着一臉希冀驚喜望着自己的人,她聳肩呵了一聲。

“我不是來找你的,別激動。”,諷刺完這個傻逼工具人,于梵梵立刻展示了什麽叫女人的善變,她笑意吟吟的看着工具人懷裏的崽兒,“烨兒快下來,快來瞧瞧娘親給你帶什麽好吃的來啦。”

烨哥兒人小,卻因為在謝家過的日子不如意,小家夥很是會看人臉色。

剛剛聽到娘親的聲音,自己還挺興奮來着,結果一照面,看到娘親面容冷冷的對上爹爹,烨哥兒莫名的沉默了。

感受着爹娘之前的奇怪氛圍,小家夥忍着激動一直沒開口,更沒動作,整個人都小心翼翼的看得人心疼難受。

這會子得了親娘笑臉招呼,烨哥兒終于大松口氣,望了望身後胳膊繃緊的爹爹,終是不忍娘親傷心,小臉蛋緩緩溢出讨好的笑容,從親爹身上掙紮下來,胳膊扶着栅欄,小腦袋盡量探出來。

“娘親,烨兒想您。”

于梵梵嘆息,回個兒子一個溫暖的笑,伸手揭開食盒蓋子,把還滾熱的肉沫炖蛋先取出來,拿塊布卷墊在手裏端住準備投喂,嘴裏還不忘了哄崽。

“嗯,娘親也想咱們烨哥啊,正是因為娘親特別特別想咱們家乖崽,才分開就老想老想了,娘親趕緊就做了好吃的,送來給我們乖寶寶烨兒吃哦,乖寶寶,這是蛋羹,可好吃啦,你要吃嗎崽?”

“嗯嗯。”,小家夥直點頭,“烨兒是乖寶寶,烨兒要吃,啊……”,說着,好似是為了證明自己有多想吃一般,烨哥兒趕緊張大了小嘴巴。

兩日路程走下來,跟眼前的娘親接觸多了,烨哥兒也漸漸明白,有時候自己乖乖噠,娘親才會搭理爹爹。

乖寶寶想要娘親,也想要爹爹,為了爹娘和睦,乖寶寶可以更乖更乖噠。

足足吃了整碗蛋羹下肚,一邊配合的好好張嘴吃,一邊還悄摸摸暗自觀察親娘神色的烨哥兒,見到自己乖,娘親臉上的笑意就越發亮後,在娘親舉着大包子投喂自己的時候,烨哥兒才又眼神怯怯的,帶着些試探的,小心翼翼看向身邊跟木頭人一樣的親爹。

“娘親,爹爹有嗎?”

于梵梵投喂的動作驀地一頓,她就知道。

把手裏吹的半涼的包子放到吃完蛋羹的空碗裏,連帶勺子一起遞給小包子,“行了,乖崽你自己吃包包,少不了你爹的份。”

烨哥兒聽娘親這麽一說,立馬乖乖噠捧過碗,埋頭吃自己的去。

而于梵梵呢,揭開食盒上頭給自家崽兒裝食物的這層,瞬間露出裝着兩大碗食物的下層來。

有包子有菜,都是自己做好後提前撥出來幹淨的,份量還足。

雖是要給工具人吃,可對方今日可沒出力幹活,所以咯,把食盒裏的食物遞給工具人之前,于梵梵果斷的掏出懷裏,自己下午剛剛買到手的小本本。

拿出自制的黛眉筆,點了點自己從出發到現在,排開工具人自己出力以外,自己在他身上所有的耗費,哪怕一口水,于梵梵都斤斤計較的記錄在案,此刻毫不客氣的點着這頁紙上留出來的空白地方。

“謝時宴,為了兒子我可以妥協,但是你想吃飯,可以,先簽了這個。”

“什麽?”,謝時宴完全不知道于梵梵鬧的是哪一出,很是不解的看向栅欄外,态度不算好的妻子。

于梵梵卻呦呵一笑,點着腳邊的食盒一點沒客氣。

“呵,我的飯菜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不需要銀錢買?不需要付出勞動的嗎?我們是什麽關系?豈能給你白吃?還給你做傻逼拿去糟蹋?”

那天晚上是地方太黑出手不方便,且又怕自己太兇殘吓到兒子,給崽兒起了不好的榜樣,都說言傳身教不是?

當時自己不好出手,東西自己也不甚在意,所以任由他成功的做了回傻逼,回頭想想,她覺得自己其實也挺傻逼的,心說絕沒二次。

“我不過是看在烨哥兒的面上,不忍他小小一人還一直惦記着你,連飯都吃不心安,所以才妥協的。

但是謝時宴,我于梵梵妥協并不代表就是蠢,就是無私奉獻。

先前你自己不也說了麽,欠我的一定會還,但是我呢,怕你貴人多忘事,也是怕你身後那些腦子有病的人找死,這欠條就麻煩你簽一下。

以後啊咱們明算賬,你吃喝花費都把欠條簽簽好,咱們之間就純粹的是這欠債關系啊。”

一切都清楚明白,好姑娘不搞暧昧。

看到妻子堅定的要跟自己劃清界限,謝時宴只覺滿心的苦澀,不想簽,不是不願意還錢,在他心底,不要說錢財這樣的身外之物,就是妻子眼下說要他的命償還,他也眼都不眨一下的給。

他不能接受的是,妻子跟自己算的這麽清楚!

算的這麽清楚,他們之間還算夫妻嗎?他們彼此之間還能有未來嗎?自己還能有守得雲開,破鏡重圓的那一日嗎?

看出謝時宴的猶豫,于梵梵卻不耐煩的挑眉,“怎麽,你說話不算數,不願意簽?”

“不是,璠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就是你的,我的一切,但凡你願意,哪怕我的命,都是屬于你……”

“別介啊!我不想跟你除欠債人以外,再扯上其他任何關系,咱們不熟,更不是夫妻,難不成,謝時宴,你是還想帶着你身後那群吃人不吐骨頭,曾經還要了我一條命的極品,繼續拖累我嗎?”

“不是!”,謝時宴握拳,激動的重重反駁。

于梵梵也不甘示弱,手裏的紙筆往前再推了推,态度堅決強硬,“不是你就簽!”

他們的動靜,惹得身後一牢房的人不由的看來,連喝了藥睡過去的林麗晴,都被吵醒過來。

看了半場的她,見到于梵梵如此不給謝家臉面,還如此嫌棄他們,不由的心裏也是湧起一股子不滿與戾氣。

強打力氣擡起頭,林麗晴顫抖的嗓音裏帶着命令與不滿。

“宴,宴哥兒,謝家人,得,得有,有骨氣!不,不能被一個,一個婦人,婦人騎在頭上,咳咳咳……簽,你簽!”

邊上的李佳虞聽了冷笑,也來勁了,見到謝時宴背了老太婆走一路,滿以為是自己這個‘好’繼子的妥協,讓她似乎看到了希望,于是她底氣又漲了起來。

比起老太婆,她不僅是母親,還是姨母啊,孝一字大過天!

人嘛,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敵強我弱,敵退我進。

“宴哥兒,你祖母說得對!你若是還有骨氣,若是還記得你父親對你的教誨,你就簽!休書都給了,你還怕簽幾張欠條?”

若是給自己食物也只是讓她簽欠條的話,不要說幾張,眼下的情況要她簽一打,一箱,她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宴哥兒,你快簽!”,外頭食盒裏的飯菜飄香,她都快要忍不住了。

可恨老二媳婦不中用,出去了半晌都不知回,眼下自己渾身無力,腹內空空餓的發慌,還拉的虛脫,嘴巴裏喝了藥一嘴的苦味,急需吃點好吃的補充補充體力。

自認為孫子背了自己一路就是低頭妥協,自己就有繼續作下去的資本,林麗晴這會子态度強硬的很。

謝時宴面對這樣的家人,他不由皺緊眉頭,語氣不善,帶着森然的冷意,“祖母!”,怎麽連病了都不省心呢?跟記憶中慈愛的祖母完全不一樣,就跟變了個人一般……

這時候謝時宴不由的懷疑,這樣的一個謝家,這樣的一群親人,這樣的長輩,值得自己再堅守下去嗎?

于梵梵把眼前一幕幕看在眼裏,冷笑在心裏,紙筆塞謝時宴手裏譏诮道。

“簽吧謝時宴,說來也不是你的錯,錯只錯在你生錯了家庭,錯在你還不夠自私不夠壞,錯在你心裏還有操守跟堅持,所以,這些你不得不受着,可是我不一樣,我好不容易逃出泥潭,不想再深陷其中,所以簽吧,就當是為了烨哥兒。”

于梵梵一字一句,說的謝時宴堂堂七尺男兒都想哭。

看着腳邊捧着碗傻呆呆望着自己的兒子,聽着身後仿佛永不滿足的動靜,謝時宴苦笑,“好,我簽。”

鐵畫銀鈎,筆重重落下的那一刻,謝時宴仿佛覺得,自己與跟前的人又遠離了好遠好遠一般,就仿佛隔着天塹。

于梵梵見工具人終于簽了欠條表示很滿意,美滋滋的收好小本子,不過卻也蔫壞。

深知謝家諸人尿性的她,可不想再便宜他們,一根毫毛都不行!

再提起食盒的時候,她的手驀地一頓,狡黠一笑,只先抓了個包子朝謝時宴遞了過去。

“吶,雖然說你是簽了欠條,保證以後會還我銀子,但是吧,我于梵梵做的東西還是那句話,不是什麽人都能吃的。

所以喽,謝時宴,當着我的面,你趕緊吃光它,但凡你拿給別人吃,那不好意思,我還是那句話,這食物我就是丢了喂狗,也絕不再給你吃。”

看向遞到眼前冒着熱氣的白胖包子,謝時宴嘆息一聲,那即便冒出胡須都不影響風華的臉上,有着化不開的憂愁,卻終是擡手接過了于梵梵手裏的包子,定定的看着于梵梵。

“我知了璠娘,以後都不會了,我自己吃。”

“宴哥兒!”,謝時宴的聲音落下,身後立刻傳來失望又尖銳的喊聲,謝時宴卻再也聽不進去,也不想聽進去。

守着謝時宴把食盒裏的飯菜吃完,于梵梵接過身後弟弟遞上來的睡袋塞給謝時宴,叮囑他一定要照顧好烨哥兒,決不能把睡袋給不相幹的人睡,這才提起空蕩蕩的食盒,領着東升消失在了甬道的盡頭。

次日一早,于梵梵早早起來忙活,先把自己與弟弟喂飽了,再收拾好家當拉着車來到客棧門外等候時,絡腮胡正好匆匆趕來通知她上路。

跟着絡腮胡回到隊伍裏會和,于梵梵第一件事就是抱着自家崽兒上車,回頭去收謝時宴手裏抱着的睡袋時,她驀地發現,謝家二房人身上的衣着變了。

他們不再是破舊髒污且單薄的囚服,而是針腳細密的粗布棉襖?便是連那坐在雞公車上有氣無力的老虔婆,身上居然也是保暖妥帖的厚棉襖,唯獨大房三房人身上依舊單薄,包括自己身邊這傻逼工具人。

于梵梵又是忍不住想要嘲笑身邊的傻逼,卻在看到随後從衙門口趕出來,走在隊伍最後的那輛騾車時,于梵梵的目光又頓住了。

說起車?于梵梵猛地醒過神來。

“怎麽會?不說是二房買車了麽?”,難怪的自己剛才覺得哪裏不對來着,原來啊,都說買車了,那為何是車給衙差坐,二房反倒是拉着輛木頭雞公車載着老虔婆趕路呢?

于梵梵下意識的疑惑,立馬換得邊上絡腮胡的解惑。

“哈哈,餘大娘子您別疑惑,就是您看到的這樣,謝家二房是買車了,但是坐車的……”,某人又得意的撓頭,“嘿嘿嘿,那可是咱哥幾個!”

“此話怎講?”

從後頭跑來本有事情跟絡腮胡說的衙差,也就是陪着王貞去買車的那位二虎,正巧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忙朝着于梵梵好笑着插話道。

“嘿,還能怎麽說,餘大娘子您想呀,買車的是什麽人?他們是人犯呀,咱們這可是押解流放的路上,沒可能人犯坐車,咱押解的衙差走路的吧?說破天去也沒這個道理呀!”

所以咯,謝家二房花了二十兩的高價買來的破騾車,自然先得緊着他們兄弟幾個來呀。

“那就不能多買一輛?不是說那老家夥病了走不動道麽?就那獨輪車,謝家人能拉得動?”

二虎聞言,兩手一攤聳肩道:“誰知道呢?這富貴人家出身的老爺太太們的想法,可不是我們這些粗人能搞懂的,也許人家喜歡拉着車走呢?”

二虎說的風淡雲輕,卻不知道,昨日王貞被他陪同去采買,買衣裳的時候還好說,輪到買車的時候,她才付完了銀子,車就被二虎強勢的掌控在手,一副謝謝她好心孝敬的理所當然模樣。

當時的王貞,驚訝氣憤的整個人都怔愣住了,滿是不可置信。

再三确認後,這該死的衙差居然讓她再花銀子置辦,她哪裏還敢?

生怕是花再多的錢,買再多的車,自家毛都撈不上白白便宜了別人,為此,王貞心思一轉,顧不上自己再不聽丈夫的話,辦不好差事,回頭再被丈夫數落了,只一心守着銀子,轉了念頭,小心眼的買了輛手推的獨輪雞公車。

她是這麽想的。

大侄兒拉烨哥兒是拉,拉祖母自然也是拉呀,而且吧,謝家上上下下這麽多男丁呢,輪流着來的話應該也不算累,大家也都不吃虧,反正要讓她再掏二十兩,沒門!

于梵梵聽了二虎的話,聽着身後二房果然如自己想象的那樣,都不顧走在縣城的街道上路邊還有行人圍觀呢,他們就吵吵了起來。

于梵梵是再也不同情那位,被謝廣珩訓斥的一臉委屈絕望的王氏了,她比較同情自己身邊的這個傻逼,真的。

出身在什麽家庭不是他自己能選擇的,擁有什麽樣的親人也不是他能自己選擇的,可是他若是因此帶累了自家的崽兒?她想……

“謝時宴,你不是喜歡拉車麽,趕緊過來拉你兒子!”

……

“原地休息一刻鐘。”

走啊走,随着領路的仇爺勒緊缰繩停下馬,一聲號令傳來,隊伍終于停下。

身後隊伍裏,疲累不已的謝二,忙松開車扶手,哈大嘴呼吸喘氣,被母親與妻子圍攏着關切着。

與此同時,同樣停下的于梵梵也在忙碌。

她從車裏掏出水囊招呼兩小的,“東升,烨兒,把手裏的九連環放一放,來喝點水,對了,你們要下車方便下嗎?”

手裏的水囊遞過去,東升接了先給小外甥仔細的喂了兩口,而後自己仰頭喝了兩口,聽到于梵梵問,東升連連點頭,一邊塞上水囊蓋子遞回來,一邊回答于梵梵,“要的要的。”,說着話還不忘了關切身邊的小孩兒,“烨兒你要去嗎?”

烨哥兒小手念念不舍的離開九連環,點着小腦袋,“去,去,啾啾等等我。”

東升下車,一把拉上姐姐抱下車的小外甥,颠颠的就往路邊的草叢跑,于梵梵見狀,忍不住的提醒:“東升,烨兒,你們別跑遠,小心腳下,看路。”

“哎,姐,我曉得啦。”

得到弟弟的回應,于梵梵笑着轉頭,卻看到站在車前一直拉車的人,正輕擡他的胳膊,臉色蒼白,額角冒汗,眉心緊皺,仿佛是哪裏不對勁的模樣。

于梵梵下意問,“謝時宴你怎麽啦?”,可別冤枉自己說,是幫她拉車拉傷了哦。

某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換來謝時宴立刻收手,臉色轉變,用他那風華絕代卻胡子拉碴的臉,說出風輕雲淡的話,“沒什麽。”

沒什麽就好,于梵梵腹诽。

等孩子們回來,提着葫蘆給兩小洗了手抱上車,于梵梵再把從縣城補給的糖果一人給塞了一塊,望着自家崽兒跟小倉鼠一樣鼓鼓囊囊的小臉蛋,于梵梵忍不住內心土撥鼠般的尖叫,吧嗒親了一口,吸夠了崽兒粉後這才重新上路。

下晌走的順利很多,也不知是不是大房母子被自己打怕了的緣故呢,還是二房他們有了雞公車拉老虔婆的緣故,路上少了很多事端,走的快了不老少。

他們的速度是快了,只可惜,天公這時又不作美了。

眼看着到了傍晚,約莫還有三四裏地,就能抵達今晚落腳的驿站呢,結果晴天變陰霾,剎那間飛沙走石下起雨來,沒有雷聲閃電提醒,沒給衆人一點點準備,說來就來的雨,下的衆人是措不及防。

在大雨砸落的那一瞬間,于梵梵反應最快。

第一時間拉起了車後的折疊車棚,把小四輪遮擋的嚴嚴實實的,确保了兩孩子的安全不會淋到雨,于梵梵趕緊取雨傘,準備插在車前早準備好的洞口給拉扯人遮雨來着,回頭一想又猶豫了。

實在是,自己準備再充份,這些東西也沒算上工具人謝的這一份呀。

若是雨具給他遮雨了,自己咋辦?

她可不想跟着人擠擠挨挨的待在一把雨傘下,尴尬不尴尬?

雨太大,一個猶豫間,身上的衣裳就濕了大半,拉車前行的謝時宴擔憂急了,仿佛是看出了于梵梵的猶疑一般,望着她手裏抓着的雨傘,謝時宴眸光閃動,口中忙催促。

“繁璠,我身強體壯,淋點雨不算什麽,雨傘你自己撐,趕緊的。”,雖然對于妻子這般想要跟自己劃清界限表示難過受傷,可比起讓她受傷,他寧可傷的是自己。

于梵梵一聽,忙撐開雨傘自己扛在肩上,加之聽到前頭馬上的仇爺大喊着,讓大家加快腳步,再走幾裏地就能到地方休息後,于梵梵就不矯情了。

心說一個大男人,淋點子雨也死不了,後頭一群人包括吃了藥,已經好差不多的老虔婆都沒打傘呢,他一個大男人也不至于淋點雨就淋出個好歹來不是?

心安理得扛着雨傘,深一腳淺一腳的,踏着渾濁的泥水地跟着隊伍前行,可就這麽理所當然認為的于梵梵卻萬萬沒想到,她以為一定沒事的人,當晚就出了事情。

睡在驿站下等客房裏的于梵梵,夜裏是被二虎的急促拍門聲給驚醒的。

于梵梵忍着困意,打着哈欠開門,得來人說,自家崽兒在關押人犯的屋子裏哭的厲害,讓她趕緊去瞧瞧時,于梵梵心裏一緊。

忙招呼隔壁屋探頭過來張望關切的弟弟跟四眼,讓他們老實回屋呆着,自己穿好了衣裳就跟着二虎往關押人犯的地方急奔。

等她一來後發現,原來出事的不是自家崽兒,而是自家崽兒的爹啊!

話說夜裏入睡,聽從于梵梵吩咐的謝時宴,一直牢記着她的交代。

怕自己身上的濕衣服凍到兒子,謝時宴隔着睡袋松松的護着兒子入睡,半夜裏烨哥兒被尿憋醒,一直被親爹帶着去尿尿的他,發現身邊親爹怎麽推都喊不醒後,烨哥兒急了,下意識的去摸親爹,這才發現,身邊的爹早已經高燒昏迷了過去。

烨哥兒立馬急了,放開嗓子大聲嚎,嘴裏聲聲喚爹爹,外頭輪到值夜把守,睡的迷迷瞪瞪二虎立刻清醒,發現是烨哥兒哭,想到于梵梵的請托,吃人嘴軟二虎這才急忙來報信。

于梵梵心慌不已的匆匆跑進屋子,抱着兒子一邊檢查一邊哄,确認兒子沒事,她頓松一口氣,結果聽自家崽兒抽噎着,可憐巴巴的這麽一說,于梵梵忙探身幫謝時宴這麽一檢查,好嘛,這貨腦袋瓜都可以烙雞蛋了。

“娘親,爹爹會不會死掉?”

三歲大的娃,怎麽會知道死不死的?

好像是看出親娘的疑惑,烨哥兒抽抽噎噎的道:“五叔說,不聽話的孩子會,會死掉,嗚嗚嗚,烨兒要是死掉了,就,就,就再也看不到娘親跟爹爹了,烨兒不要,嗚嗚嗚……烨兒要娘親,要爹爹,嗚嗚嗚……”

唉!崽還這麽小,要娘親跟爹爹不是很自然的事情麽?

看來還是不能視若無睹啊!

于梵梵認命的哄孩子,還不忘了求人二虎幫自己跑一趟,讓他去找東升,替自己把她準備的醫藥箱帶過來,二虎沒二話的就去了,回來的時候不僅帶回了她的醫藥箱,更甚至連東升都一道來了。

“東升你不去睡覺跑這來幹什麽,屋裏還有東西呢,你快回去睡你的去。”

東升是不放心特意跟來的,面對姐姐的關切,東升快步上前拉起她懷裏的烨哥兒,口中回答道:“姐我擔心烨兒,不放心來看看,再說了,這會子我也睡不着了,屋裏有四眼呢,你放心就是。”

知道自家弟弟的脾氣,于梵梵也不多說什麽,救人如救火,忙揮手打發兩小,“行吧,那烨兒交給你,都小心點,夜裏寒涼,別凍到了。”

安頓完兩小的,于梵梵借着二虎好心舉過來的氣死風的光線,趕緊給謝時宴診治。

把脈這玩意自己不拿手,只能望聞問切,檢查這貨的身體狀況。

細細一查,從各種反應來看,這貨像是淋雨後邪風入體感冒的表現,卻比感冒來的嚴重。

于梵梵不解,再仔細一查看,忽的靈光一閃,想到白日裏休息時,自己看到這貨下意識的反應,于梵梵忙就去檢查這人的胳膊。

在醫生的眼裏可沒有男女大防,眼下救人要緊也顧不上,扒拉開衣服一看,于梵梵眼裏了然了一切。

這貨背後,一道由左肩貫穿到腰身,橫跨整個背部的傷口躍然入目,看的于梵梵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通過觀察不難看出,已經結痂的傷口這會子崩裂了大半不說,血肉模糊的,加上淋雨發炎,傷口感染又沒有得到妥善的救治包紮,還穿着破舊到不知有多少細菌的囚服一直捂着,這傷哪裏有不會加重的?

而且于梵梵沒有說的是,看到這人身上複發的傷口,還有周邊細小的一些肉粉色的新疤痕,她幾乎已經得到了曾經流放時自己疑惑的真相。

自己原先還疑心是人馬大田夫妻貪了她的好東西,看了眼下的人她才知道,感情自己是怪錯了人,居然是叫眼前這貨占了自己的便宜,這貨早就欠下她于梵梵一條命了呀!

于梵梵不由冷笑,可看到邊上被東升抱在懷裏,小小人還滿眼關切的兒子,于梵梵終是打開藥箱,拔出銀針,取出酒精跟金瘡工具出了手。

“真是便宜你了謝時宴,這回你欠我于梵梵的,可不僅僅是銀子了,你還欠了我兩條命!”

加上這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用這兩條命,換兒子徹底脫離謝家那泥沼,以後跟着自己海闊天空呢?

消毒、清創、縫合、下針、上藥、喂藥、退熱,得虧她思慮周全,醫藥箱裏救治的藥品家夥事都齊全,這才能保住這人一條命。

結束了一切,自己留在這裏照顧這貨是不可能的,好在一番忙碌眼看着要天亮了,于梵梵跟二虎說了一番好話,才得了松口,讓東升把烨哥兒帶了回去。

至于身後,同樣淋雨倒下的幾個謝家人,哪怕從自己顯露醫術開始,這群人就凄凄哀哀、罵罵咧咧、哭哭求求的,于梵梵也不為所動。

看着拉肚還沒好透,如今淋雨又雪上加霜的老虔婆;

望着抱住已經起熱開始說胡話的兒子,哭唧唧放狠話的李佳虞;

最後瞧着抱着昏迷不醒的珠姐兒,苦苦求她救命的二房婆媳;

于梵梵走的堅定。

“我就一半吊子的醫術,救謝時宴不過是看在我家烨哥兒的份上,死馬當活馬醫,你們與其跟我歪纏,還不如趕緊去求一求仇爺,若是仇爺心軟放你們出去找大夫,指不定他們還能活命。”

于梵梵放話完就走,一點也不想惹得一身腥。

雖說這些人傷害的不是她于梵梵而是原主餘繁璠,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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