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終到三江安家忙 (1)

西南邊陲, 南方之極,深入崇山峻嶺之間有一座城,名叫三江城, 是整個西南地界上, 除郡府外最大的一座城,此城雖然不是郡府,卻比一般的縣城規模都大,連坐鎮的縣令都是六品不說,朝廷還特派一只隊伍駐紮與此,設五品都司一名, 掌兵三千, 便只為節度與三江城毗鄰的西南苗王寨。

如今任職于三江城的黃都司是個靠着裙帶關系上位的, 在這三江城已混跡了三年之久, 一直沒挪窩。

都說兵熊熊一個, 将熊熊一窩,畢竟有什麽樣的主将帶什麽樣的兵,這話說的甚好,因此,這位黃都司帶出來的兵崽子也大多不成。

平日裏沒跟當地山野苗民侗民發生沖突的時候,大家其實都挺閑的,連訓練都不大勤快, 連兵丁都如此,更不要說是管軍需後勤的佥事、文書這樣的筆杆子了。

好在如今西南局勢紛亂, 有占山為王的山民, 有掌管九洞三十八寨的苗王,更是有占據一偶的侗主,再加上個雖打架不兇悍人丁卻比較多的壯家土司, 各個都不是好惹的主,加上大齊軍隊的駐紮,便造成了西南如今民風彪悍,各自為營,互相節制的平衡局面。

天空中大雪依舊飄飄灑灑,眼看着沒多少日子就要過年了,這日的三江城內,總營文書處卻很熱鬧,忙碌的很。

為啥忙呢,原來吧,是朝廷邸報上,京都城發配到他們這地來充軍的人犯,今個終于算是到了,可巧,負責統籌安排的佥事卻不見人影。

守營的把總也管不到這事情,忙就派了手下的傳信官去佥事家裏喊人,仇爺他們押解着謝時宴一行人在總營的校場內等了許久,眼看着暮色沉沉了,人家佥事才從自家溫暖的火桶內爬出來,跟在着急的傳信官身後,雙手抄在袖筒裏,晃着八字步姍姍來遲。

于梵梵與東升不是人犯,再擔心烨哥兒,也只能領着四眼守在總營轅門外苦苦等候。

于梵梵朝着冰冷冷的手哈了口氣,跺了跺有些僵硬的腳,看着身邊已經被自己拿羊毛睡袋強勢裹住的弟弟,于梵梵有點擔心。

“東升你冷不冷?不然你回車裏等着去可好?”

東升卻連連搖頭不幹,“不,姐,我不冷,我陪你一起等。”

雖說是終于到了地方了,自家姐也已經跟仇爺拜托過了,人家仇爺也承諾說,在跟佥事交接的時候會幫着他們美言幾句,幫小外甥疏通疏通。

期盼是好的,人家仇爺答應的也挺好,可只要最後的安排結果不出來,他就跟自家姐姐一樣,對于小外甥的擔憂始終放心不下。

于梵梵頂着寒風吸了吸鼻子,隔着轅門望了眼營區裏頭的屋舍,想到剛剛看到進入大營的人,于梵梵忙開口,也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弟弟。

她道:“沒事的東升,你去車上坐着去,剛才姐看到前頭出營去報信找軍士領了個文官回來,想必要不了多久結果就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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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果然不出于梵梵所料,果然等佥事入營後沒多久,就天邊最後一絲光亮墜落山巅,營區內外包括轅門處,都陸續被值班的将士點起了氣死風燈籠的時候,仇爺他們一行五人,終于腳步匆匆的朝着轅門處走來。

于梵梵發現的時候,還努力撐頭看了看,就看到仇爺他們五個,根本不見謝林兩家的任何人犯,連許大炮那二傻子都沒見着。

于梵梵疑惑,莫不是因為謝家人少,仇爺他們登記交差的比較快的緣故,所以出來的也比較快?

才想着呢,仇爺他們卻已經出了轅門,快步來到了自己的跟前。

“餘大娘子。”

于梵梵收回思緒,急忙迎了上去,“仇爺安,事情如何啦?”

“某不負大娘子所托,跟佥事彙報了貴小郎的事情後,佥事大人見貴小郎今年不過三歲,雖是軍戶,卻不用如他父一般,須得即可充軍入營,按照規矩,世代軍戶者,除非是謝家充入軍中的成年男丁死傷殆盡,無人在營,小郎且滿十二的情況下,才須即刻入營補充,如若不然,正常情況下,小郎君年滿十五後才會被點充軍入營。”

得到确切的答案,于梵梵大松了口氣,知道自家崽兒這下算是安穩了,她很是感激的連連朝仇爺鞠躬行禮。

“謝謝仇爺費心幫忙,謝謝……”

仇爺卻避開于梵梵的福身行禮,畢竟他們兄弟幾個也不是不懂好的人,一路上得于梵梵好吃好喝的好招待,上路之前對方還給足了他們銀兩,眼下能幫忙的,仇爺自當幫忙,也算是有心回報一二,當然不願受于梵梵的大禮。

“餘大娘子莫要如此客氣,一切都是您與小郎君自己的福分,我們哥幾個并沒有幫到您什麽。”

嘴裏客氣着,仇爺忽的想到,先前入營交差時,面前人塞給自己拿去疏通佥事的一錠十兩的銀子,仇爺趕緊從袖筒取出,準備還給于梵梵,“對了餘大娘子,還有這個。”

“這是?”,于梵梵有些訝異,仇爺卻笑了。

“呵呵呵,裏頭那位佥事,在某交接詢問的時候也沒拿喬,看小郎這麽小一娃,便與某直接說明了情況,且大娘子自己不都說了麽,這是給貴小郎疏通用的銀兩,既然貴小郎沒事用不着,現在自然得物歸原主啊。”

至于明明可以把銀子塞給佥事,讓對方給小郎的親爹謝時宴安排個安穩的地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安排到了三江城與苗王寨交界最近的隘口去,他不過是想着,人家餘大娘子也不容易,且指明了這銀子是給孩子用,而不是給孩子的爹用,他仇放自然不會多伸手。

他是吃人餘大娘子的嘴軟,而不是吃他謝大爺的嘴軟不是?

于梵梵感動于仇爺的好心,這銀子她卻不能收,于梵梵連連推拒着,“既然是仇爺您相幫才有的好結果,這銀子我不能……”

“餘大娘子這是哪裏的話,這一路上,我們兄弟幾個可多虧餘大娘子的照拂,吃了您那麽多的東西,先不說花銷,就是您那手藝一般人也都沒有,這一趟走下來,我們哥幾個居然一點都沒瘦不說,反倒是還胖了不少。”

以往那麽多次的押解,他們哪會走完不得脫層皮的,你當押解差好當,這銀子好掙呢?

“我們兄弟幾個謝您都來不及,怎能再要您的銀子。

而且出發前,您給我們兄弟的已經夠多的了,無需再錦上添花。

再說了,你們孤兒寡母的,以後在這混亂且并不安穩的三江城日子還長着呢,養孩子哪裏不費銀錢的?您這一養還是兩個,且無依無靠的,銀子只有嫌少沒有嫌多的。

餘大娘子,說句您別介意的話,以後的銀子您須得省着花,所以這銀子你且拿回去吧。”

仇爺說的掏心掏肺,一臉的語重心長,男女有別,他也不好把銀子塞于梵梵手裏,便不由分說的把銀子塞到了邊上東升的手上。

東升沒有于梵梵的點頭,忙不敢接想要塞回,仇爺身後絡腮胡子幾人見了,忙也跟着開口勸。

“餘大娘子您就聽我們頭兒的,收回去吧。”

“是啊,收回去吧,這裏人來人往的,你們推來推去可惹眼啦。”,二虎還看着不遠處,正在轅門邊站崗的軍士。

于梵梵見狀,盛情難卻,只得朝着東升點頭,示意弟弟收好銀錠子。

見于梵梵的動作,仇爺滿意了,笑了笑又緊接着開口道。

“好了,我們哥幾個的任務算是完成了,餘大娘子您在此再等上一等,不消一刻鐘,想必謝大爺就會帶着貴小郎出來了。

到時候大娘子只需跟謝大爺商議好,便可帶走貴小郎,但是大娘子切記,在沒有陛下的特赦,在謝家未能平反,未能被赦免之前,在不是得到了軍令征召調集之前,貴小郎始終都是戴罪之身的軍戶,哪怕身為母親的您是平民百姓,也絕不可帶着貴小郎君離開這三江城的地界,絕對不可越界您且記牢靠了!一旦離開,後果不堪設想。”

這是正經話,于梵梵一臉嚴肅的點頭保證,“好的謝謝仇爺,我記住了。”

從今往後,自己就得帶着崽兒在這三江城內城,至多是三江城下管轄的鎮子、村寨,山山梁梁、溝溝坎坎裏混,決計不走出三江城管轄的範圍地界就成。

“大娘子記住便好,如此,餘大娘子,我們便就此作別,以後山高水長,各自珍重吧。”

“哎?”,不是!“仇爺,這眼看天都黑了,幾位這就要走?”

對于于梵梵的疑問,仇爺卻朗聲一笑。

“哈哈哈哈,那倒不是,這會子城門都關了,我們哥幾個此刻自然是不走的,我們今晚找間離城門最近的客棧住下,且等明個一大早城門一開,我們哥幾個就動身,不過我老仇最怕離別,所以啊,明個我們就不跟大娘子您告別了,今日就此作別吧。”

自己一個押解差,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有三百日都在外頭行走,總是回到家裏沒幾日就得跟人家人告別,告別的太多太多次,不知從何時起,他已厭倦了告別,不想告別。

“可是仇爺,眼瞧着這沒幾日就要過年了,難道幾位不多留幾日,起碼也等到過年後再動身折返也行啊,須得這麽急嗎?”

“哎呀,餘大娘子啊,我們這樣的押解差,自打幹了這一行,能有幾回在家過年的?再說了,我們哥幾個回程沒了拖累,快馬加鞭的往回趕,指不定還能趕上跟家人過元宵呢,所以真便不多留了。”

于梵梵想想也是,心裏唏噓,知道人家趕着回,便領着東升鄭重的朝着仇爺哥幾個再度鞠躬行禮。

“如此我也不再多挽留幾位了,就此作別,小婦人恭送五位一路順風順水,和樂安康,平安返京,再見。”

“哈哈哈,好,如此我們哥幾個便承餘大娘子的吉言,就此作別吧。”

該交代的,該說的都說了,仇放人豪爽大氣,說走就走,朝着于梵梵揮了揮手,自己牽着他的大黑馬,招呼着兄弟們上了一路趕來的騾車,溜溜達達的就往他們來時的北城門方向走。

“繁璠。”

就在于梵梵領着東升背對轅門,目送仇爺五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青石板街道盡頭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于梵梵回頭一看,卻是懷抱着烨哥兒,已經走到了他們身後近在咫尺的謝時宴。

看到崽兒,于梵梵笑了,“出來啦?情況怎麽樣,謝時宴你分配到哪啦?”,最好是離着三江城越遠越好。

剛剛仇爺并未跟于梵梵說謝時宴的情況,于梵梵自然無從得知。

想着仇爺走前交代自己,要跟眼前這貨好好商量兒子的事,于梵梵對着謝時宴難得給了好臉。

畢竟她也怕啊,怕這貨腦子迂,連上軍營當值都要帶着自家崽兒去受苦,或者是也跟他那二叔一樣,滿腦子都是謝家血脈不許外流的腦殘想法,硬要帶走她的崽兒,哪怕寧可給不靠譜的謝家二房、三房養都不給自己養,于梵梵便有此一問。

說到謝家二房三房,于梵梵見謝時宴身後空無一人,她忙接着問,“就你跟烨兒出來啦?你們謝家其他人呢?”,倒不是關心他們,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實在是怕接下來自己跟謝時宴談的時候,謝廣珩那貨又蹦跶出來搗亂,嚷嚷這不行那不行,所以別看于梵梵面上說的雲淡風輕,其實她此刻的心裏卻滿是防備與謹慎。

要是能商量,她還是想盡可能跟眼前的人商量商量,要實在不能,她便只能拿出一張欠命條來跟他談條件了,只要能把崽兒留在身邊,欠命條什麽的都不重要。

于梵梵嚴陣以待,拿出了大學時跟同學參加辯論時的架勢來。

謝時宴被于梵梵此刻的軟和表現所迷惑,根本不知道某人心裏的防備與想法,得于梵梵問起,他想到自己被分配到的地方,想到上頭就給他一日休整就得即刻入營,都不給他一點安排妻兒的時間,謝時宴的心情就相當的沉重。

不過此刻,面對于梵梵的詢問,他還是好脾氣的回答于梵梵的提問。

“情況不算好,我們謝家,除了烨哥兒外,就三房的時寂,還有老五謝時宵不會入營,其他人便是二叔都不能幸免,全都被分派到了離着三江城較遠的關卡隘口,條件艱苦,且大都不在一處。”,便是自己有心想要相互扶持都不能,“而且……”

“而且什麽?”,以至于這貨的語氣這般沉重?

于梵梵不知謝時宴內心的苦,詫異的急急追問,謝時宴卻一臉抱歉的看着于梵梵道。

“而且軍營管理嚴格,剛才拿到簽牌的時候,佥事就給了我一日的安家時間,繁璠,我……”,怕是沒辦法幫你安頓下來,就得去軍營報道了。

謝時宴語氣艱難,面對于梵梵一臉的心虛愧疚,于梵梵卻高興了。

一天好啊,一天妙,要是可以,一天都不給那才好!

于梵梵忍住內心的狂喜,哪管謝時宴此時的歉疚與糾結?

她都等不及謝時宴把滿心的愧疚說完,于梵梵壓抑着內心的狂喜,急忙就打斷了謝時宴嘴裏的話,急切的追問道,“那你家其他人呢?你二叔三叔他們也只有一天的安家時間嗎?”

謝時宴沒料到于梵梵會是這樣的反應,被她風馬牛不相及的提問打斷,謝時宴一愣,有些看不明白,于梵梵這個并不關心自家的人,為何眼下會有此反應。

明明覺得很突兀,謝時宴卻依舊誠實的點了點頭嗎,“對,他們也只有一天的時間安頓。”

呦吼!這就好啊,太好了!

這些家夥也只有一天的時間安家,想必是沒時間管她家烨兒的閑事了對不對?

也會是說,自己只要搞定面前的人,那……

“呵呵呵,那什麽,謝時宴啊,我說兩句你別多意的話啊!其實你看,自打從你祖母去了後,你們謝家如今是等同于就此分家了,而後來你繼母李氏跟着去了,說句不好聽的,只要你願意,如今你完全可以當你自己的家,無論做出什麽決定,也并不需要聽別人的指手畫腳,處處被掣肘了對不對?”

“繁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

自然是:“謝時宴你看啊,你馬上要入軍營了,身在軍營,先不說人家讓不讓你帶着個小娃娃跟着一起去,便是人家讓,你看咱們烨兒多小呀,他自己洗澡吃飯都做不好呢。

謝時宴你是去參軍,不是去奶孩子的,帶着烨兒多給你添負擔啊,而且你的上司肯定也不會讓你帶個孩子拖後腿的對不對?

你若帶着烨兒,到時候如何訓練?如何當值?如何打仗?想必那也有損你在隊伍的立足對不對?

再說了,那可是軍營,只要是軍營就會有危險,難道你先帶着孩子深入危險之中嗎?

如若你不想,所以勢必的,烨兒你就得找個地方安頓好他。

而如今,你們謝家眼下的情況,你二叔三叔尚且自顧不暇,人家也有兒子孫女家人要照顧;

而你自己這一房人,謝時宣啥樣的人我就先不說了,反正他跟你一樣也是要急着入軍營的;

而你那五弟謝時宵是什麽個貨色,以前你看不明白,想必這一路上你也能瞧的清楚真切,他一個自己都照顧不好,還只會欺負我家烨哥兒的熊孩子,你無論如何也不會把烨兒交給他的對不對?

再說你父親的兩個小妾,既然有我這個親娘在,哪怕我再不是謝家婦,也比讓兩個妾室姨娘帶孩子來得名正言順吧?

且不說那倆妾室自己都養不活,都還是戴罪之身,孩子跟着她們日子難熬不說,還得受欺負遭白眼;

所以謝時宴,你不覺得,把烨哥兒交給我這個親娘才是最合适,也最合理的絕佳選擇嗎?”

面對如此急切演說、說服,還一副她最有道理模樣的于梵梵,謝時宴心裏訝異,有些驚愕住了,沒來得及說話,只皺眉看着于梵梵。

沒經歷過謝府內搶兒子的那一出,事後也沒得謝廣珩提過的謝時宴,很是搞不懂,于梵梵此刻的堅持與邏輯。

因為在謝時宴的心裏,他根本不放心把親兒交給其他人,只會把兒子放心的交給她,他的心中并沒有如他二叔那樣的迂腐想法。

即便曾經有過,在一場大難下來,在如今面對于梵梵時,卻是再沒有了的。

不知謝時宴心中想法的于梵梵,看他半天不表态不說話,眼看着轅門內,那可惡的謝廣珩已經領着他的妻兒子孫出來了,于梵梵越發的急切。

生怕再被破壞搶兒大計,于梵梵急的一把搶過謝時宴懷中的崽兒。

“你倒是說話呀,把兒子放心交給我帶着有什麽不好?

謝時宴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你把烨兒交給我明明是最好的選擇啊!這個世上,除了我這個親娘以外,難道還有誰會真心待他好嗎?

謝時宴,把烨兒給我吧!我跟你保證,等你去了軍營後,我就帶着兒子住在三江城裏,我們也不亂跑,而且我還允許你在休沐的時候進城來探望孩子,絕不阻攔你們父子相見,聯絡感情,也絕不會給孩子改名換姓!”

奶奶的,自己都一退再退了,難道還不成麽?

眼看着謝廣珩乃至他身後的謝光祿陸續出現,離着轅門口越來越近,遲遲等不到謝時宴點頭的于梵梵,甚至都想,自己幹脆抱着兒子跑了算了。

只要自己不離開三江城地界,只要自己帶着孩子藏起來,那已經入了軍,即刻就得赴營報道的謝廣珩他們,想必也沒精力,更沒時間來尋他們母子,來多管閑事的對不對?

“謝時宴,成不成你倒是給句話,只要你點頭應了我,大不了你欠我的兩條命,我給你免去一條!”

于梵梵摟緊同樣害怕與自己分開,從而緊緊摟着她這個親娘的脖子,腦袋埋在她的肩窩,小身子害怕的顫抖,一直都默不吭聲的兒子,于梵梵心疼的抛最後的誘餌。

實在是她也沒辦法啊。

即便自己面對的是一群流放犯,是被貶充軍的罪民,自己平民的身份論起來地位比他們高多了,可一旦謝時宴這個親爹不點頭,在涉及到宗族理法制度的時候,便是說破天去,便是鬧到軍營衙門裏頭,上頭的人也只會把兒子判給謝家,而不是自己。

哪怕自己是孩子的親娘,哪怕明知道孩子去了謝家,一定不會得到好的對待,這些古人啊,依舊會這麽毫不留情的給予判決,她于梵梵沒有任何機會。

再一次,于梵梵覺得活在古代是這般的糟心憋屈,這般的無可奈何。

急的她都想掉轉身體先跑算了,跟前的謝時宴才終于反應過來,發出幽幽的一聲嘆息。

“唉!不用你免一條命,我的一切都是你的繁璠!你若肯照顧烨兒,我只有感激你的份,怎麽還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協?你別這樣說。”

剛才自己是實在被她搞蒙了,有點反應不過來。

眼下看到架勢不對,反應過來了的他自然沒有說不的,他甚至還求之不得,因為他自己也清楚,兒子跟着母親才是最好最安穩,自己也最放心的選擇。

當謝時宴肯定的聲音傳入耳中時,于梵梵只覺猶如天籁。

眼看着謝廣珩一行出了轅門走到了謝時宴身邊,知道謝時宴這個人對原主再不好,卻也是言出必行的主,于是于梵梵故意當着謝廣珩的面對謝時宴道。

“這就好,謝時宴記住你說的話,大丈夫一諾千金,你可別回頭聽了某些人的瞎逼逼就出爾反爾啊!”

于梵梵目光故意掃過某些人,譏諷警告的意味很明顯。

雖不知道剛才于梵梵跟自家侄兒到底說了些什麽,可想到于梵梵一直以來的堅持,想到她跟着一路來西南的原因,再看到她懷裏緊摟的侄孫,比照此刻于梵梵的語氣态度,謝廣珩皺眉。

看着侄兒的目光,謝廣珩帶着銳利與不認同,“宴哥兒,你可考慮好啦?烨哥兒可是咱們謝家的骨血,沒得流落外頭的道理,實在不行……”

他認可餘氏的心善,更認可她一路來的不離不棄。

可這些認可,并不是代表了自己就允許她來帶走他們謝家的血脈。

他感動于餘氏的付出,可以準許侄兒跟餘氏破鏡重圓,卻決不能允許謝家血脈外流,如今他們謝家已經分崩離析,再經不起折損了,更何況,這還是自己最看好的侄兒,他們謝家可以頂立大梁的家主的兒子?

若是他們不複合,餘氏帶走了烨哥兒,萬一将來她再嫁?那叫他的宴哥兒臉面何尊嚴在?

到時候,即便他們謝家沒能平反翻身,世人也會對他們謝家指指點點,謝家也再擡不起頭來呀!

所以,有些事情必須堅持到底。

謝廣珩想法是好,卻架不住他身後有人拖後腿不樂意呀。

沒等謝廣珩的話說完,聽了全場的王貞,手是緊了又緊,幾度欲言又止。

自己的男人什麽樣,她清楚,如今自己身上錢財所剩無多,而烨哥兒又不是沒有親爹娘,他的親娘也不是不疼他,自家的孩子都養不過來,她實在是不想再多養一個外人,更何況如今謝家等同于三房各自分家了呀!

也不知道丈夫的腦子為什麽這麽迂腐?真真惱恨!

好在,丈夫的話被侄兒謝時宴及時打斷,就聽這大侄兒說的鄭重嚴肅。

“二叔,侄兒已經考慮清楚了,如今我們謝家這般,侄兒也沒精力照顧烨哥兒,孩子跟着親身母親是最妥善的安排,二叔,侄兒心意已決。”

“你!哼,宴哥兒你這是翅膀硬了,學會忤逆長輩了,哼!我這個當叔父的管不着你了,行,以後啊,你再有什麽事情,也別來找我!”

接連遭到打擊,早沒了曾經意氣風發的謝廣珩,被自己看好,還寄予希望重任的侄兒如此忤逆,謝廣珩心裏那個氣呀,當即一甩衣袖,轉身就走。

走幾步後,見到自家兒子還愣在當場沒跟上不說,居然還試圖跟不聽話的侄兒說什麽,謝廣珩更氣,恨恨的喊了聲,“時宸你還愣在那裏幹什麽?還不快跟上。”

因為自己被分到跟謝時宴不算遠的隘口,本想跟謝時宴打個招呼,說以後他們兄弟之間要多多互相扶持的謝時宸,不得不止住了嘴裏的話,只抱歉的看了堂哥一眼,急忙就擡腳跟随他的父親快步離去。

時日已久的一場争奪終于落下帷幕,兒子終于搶到手,哪怕是暫時的,于梵梵也開心啊。

整個人高興的就跟脫缰的野馬一樣,領着人就近找了一家客棧落腳,次日一大早起來,看到謝時宴的時候,于梵梵還很不客氣的趕人。

“呀?謝時宴,你不是只有一日的時間安頓麽?那什麽,我這邊好得很,也用不着你,你只管去你的軍營報道去。”

她還急着找中人經濟買房置業,想要快快在這三江城內安頓下來好過年呢,且沒時間跟這個,跟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工具人再啰嗦廢話。

至于人家現在走了,到時候找不到他們在哪落腳,見不到兒子的問題?于梵梵那是故意遺忘了。

看着懷裏的崽兒眼巴巴的望着他的親爹,有些戀戀不舍,卻又怯怯的不敢過去,生怕自己去了就再見不到親娘的模樣,于梵梵只摟着崽兒哄。

“乖崽,你爹要去軍營報道了,忙得很,且沒空陪你呢。但是沒關系,娘親跟你小舅舅還有四眼都在,乖寶寶不能耽誤大人辦正事哦,來,乖崽,跟你爹說拜,額,說再見。”

烨兒一點也不知道親娘在哄自己,聽得娘親這麽一說,乖巧的給自家親爹擺手說再見,一點也不去看親爹臉上的幽怨,人就被親娘抱着走出了客棧,潇灑的不帶走一片雲彩。

順利甩脫了全部謝家人,崽兒在懷,于梵梵只覺得天都藍了,水都碧了,連天上下不停的雪都可愛了三分。

領着弟弟、兒子還有四眼上街去吃早飯,吃的是當地特色的食物米豆腐配炸糕,吃的時候見人家店家不忙,于梵梵還順道跟人家打探了一二。

結完賬,領着兩小,跟同樣吃飽喝足的四眼一起,于梵梵直奔三江城內有名的經濟行。

于梵梵來的時候,因為時辰尚早的緣故,經濟行才開市,卻不到熱鬧的時候,兩間門臉的鋪子裏,就三三兩兩或坐或站,或抽着水煙,或聊天打屁着幾人。

見到于梵梵進門,幾人的目光齊齊朝着他們掃來。

見于梵梵一大兩小外帶一只狗的奇異組合,這些人失望的望了一眼便沒再多看,比如那幾個聊天打屁的年輕經濟。

在他們看來,于梵梵這樣的組合,看着可不像是什麽大生意大主顧,畢竟他們這可是經濟行,幹的都是買賣房産田産,租貸房屋鋪子,以及幫着尋工典賣等等中介大事的!

面前的大大小小娘三個,還帶着條狗子?呵,看着就不像什麽正經大生意。

于是,這些年輕的經濟就瞄了于梵梵一行那麽一眼,幾人便繼續轉頭聊他們的去,繼續吹噓着他們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厲害,前些日子又是如何如何的憑着三寸不爛之舌賣出去了什麽,談成了什麽大生意,一點不把于梵梵一行看在眼中。

唯獨在角落裏蹲着的那位,頭頂圍着一圈黑藍布包頭巾子,正低頭咕嚕咕嚕抽着水煙的年長着,見年輕的經濟後輩們都沒動,老漢吐出幾個煙圈,把手裏老竹筒子制作的水煙木倉往身邊一放,徑自起身走到于梵梵跟前拱手詢問。

“客人來我們經紀行所謂何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善意的誠心問,于梵梵也笑着誠心的答。

“老人家,來經紀行自然是尋經濟的呀,不知老人家您是否是經濟呀?”,若是的話,就這一屋子幾人的态度,自己肯定會選眼前的老人家幫着自己尋摸房子的。

見老漢果真點頭,于梵梵再度笑了。

“那感情好啊,不知老人家您現在可否有空?手上可否有現成的房舍屋院?小婦人想在這三江城裏尋處屋舍。”

“喔……”,老漢點頭表示了然,看了看于梵梵三人一狗,老頭背着手點頭又道:“想必客人不是我們三江城本地人吧?”,雖然也說着他們這地界的話,卻還是有點音調上的差異的。

可憐于梵梵,雖然經過昨夜跟今早上跟當地人的接觸,努力的在模仿使用本地話,試圖弱化自己是外來人的情況,畢竟哪裏都會有欺生的情況發生嘛!卻是因為隔着時空地域,或者就是她自己穿越到了一個平行時空?

自己上輩子的方言話雖然跟此地的很是相近,她也能完全聽得懂當地話,還會說,卻還是有差別的,這不就被人老經濟給聽出來了。

于梵梵忙嘿嘿一笑,也不尴尬,只恭維老漢道:“呵呵呵,老人家你眼力可真好,不愧是老經濟了,吃過的鹽比我們吃過的飯都多,您是這個,厲害呀!”

于梵梵連連比着自己的大拇指贊嘆,看的賀老漢也皺起他那張老巴巴的臉,跟着嘿嘿笑了。

畢竟誰不喜歡被人誇呢?

被個女伢子恭維了,心情頓時好了三分的賀老漢,一慣嚴肅的臉上帶出許慈愛和善來。

“呵呵呵,不敢當,不敢當,不過是人老成精罷了,呵呵呵,言歸正傳啊,不知大娘子這屋舍,是想租貸啊還是想買啊?”

得,都不喊客人,升級大娘子了,于梵梵也樂得跟人親切。

自家兒子是離不開這三江城了,起碼在自己沒想到辦法,沒幹出大成績之前,兒子是別想離開三江地界,這落腳的屋子嘛,能買下自然比租來的安穩,不過話卻不能說死了。

畢竟自己急着落腳,如果一口咬定要買,萬一沒合适的呢?

不想挨宰的于梵梵便道:“我想先看看,租也行,買也可,只看合不合适,如果老人家您手裏有的話,勞煩帶着我去看看吧。”

“哦,這樣啊。”,老漢點點頭,“那請大娘子等上一等,且讓老漢我先瞧瞧去。”

于梵梵比了個請便的手勢,便只見老頭兒背着雙手,不緊不慢的走到幾個年輕經濟趴着的櫃臺後,慢條斯理的翻出經紀行的登記本,找到房屋出租買賣的頁面,又翻開位于三江城內房屋的範圍掃了幾眼,心裏大致有譜後,老漢合上偌大的冊子,又背着手走出來到于梵梵跟前。

“勞大娘子久等。”

“老人家客氣。”

“不滿大娘子,我們這三江城人員流動少,所以房屋買賣也不慎頻繁,也是大娘子來的巧,當下城內可供買賣的房舍有三處,租貸的倒是不少,不知大娘子先看哪樣?”

于梵梵想了想便回:“那就請老人家您帶着我先看買賣的房舍吧。”

“也好,待老漢取了鑰匙,我們這便走。”

等老漢返回去拿了一串鑰匙,領着于梵梵離開經濟行的時候,身後幾個年輕的經濟,眼睛都嫉妒紅了。

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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