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為止戰火挺身出 (1)
說時遲那時快, 在大齊将士這邊,齊齊擔憂的失聲吶喊的同時,對面的苗人也跟着心驚不已的放聲吶喊, “我王小心!”
“王, 我們來救你啦……”
聲音此起彼伏,雜亂喧嘩,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快到于梵梵根本都沒反應過來,局勢就已經落定。
謝時宴被擠開後,苗王暴起順勢一刀插入那二貨百戶的心口, 在雙方的驚呼騷動中, 正要飛身往自己族人跟前去, 結果被擠開的謝時宴反應更快, 一個不可思議的極致轉身, 腳下運功輕點飛身而上,眼看追至,謝時宴一腳淩空飛踹而出,人未到,腳先至,把人一把踹翻在地,沒等苗王擡頭, 閃着銀光的刀鋒已然而至,謝時宴就這樣, 再次一把把剛跑出三步遠的苗王挾制在刀下。
那一刻, 大齊将士紛紛擦去額間的冷汗安心了;
而眼看到希望的烏一幹人等,卻又迅速的希望破滅,苗人立刻騷動開來;
烏的身後, 那些長老與族人們紛紛激動鬧開,他們哪裏會說得什麽大齊官話,關心則亂,嘴裏嗚哩哇啦的,當即就不顧形象大喊大罵,關切激動,便是連烏都忍不住抖了手,眼中滿是關心。
“王父,您還好嗎?”,心急如焚,出于擔憂,烏本能的用母語問候着。
而不等被謝時宴捏在手裏的苗王開口回應兒子的話,那廂被烏挾制住的黃都司,卻一臉憋屈郁悶的急了。
想他黃塘,今日是倒了血黴了!
還有那該死的熊百戶,他娘的,這熊貨就是個滿腦子升官發財,卻一點真本事都沒有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窩囊廢!
沒本事端碗,還非要吃飯!
差點就害死老子了!
黃都司心裏暗罵,都恨不得詛咒那差點壞事的屬下祖宗十八代,面上卻還得努力的維持鎮定,盡可能仰着頭,努力的把自己的脖子,離得跟前不斷随着主人的手在抖動的短刃遠一點,再遠一點……生怕對方一個不慎就捅破自己的喉嚨,要了他的老命。
黃都司惜命啊,怕死的不得了的他,努力吞咽着口水,兩眼緊盯着幾乎粘在自己咽喉處的刀鋒,差點沒成鬥雞眼,嘴上還用平時哄家裏最心愛小妾的語氣,哦不,是比哄小妾的語氣還要溫柔百倍千倍的語氣,哄着持刀的烏,試圖讓烏冷靜,別再抖手誤傷到了自己。
“小兄弟,你冷靜,千萬要冷靜!別激動,萬事好商量,好商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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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閉嘴!”
關心則亂,手裏的人質還瞎逼叨叨的,烏急的呀,嘴裏脫口而出的怒喝自然是母語而不是大齊官話,手裏的刀更是因為激動而劇烈的起伏着,給黃都司吓的呀,趕緊雙手投降,老實閉口不言。
謝時宴手裏的苗王吃了剛剛謝時宴一擊重腳,全身連骨頭都在痛,他劇烈咳嗽完,看到年少的兒子迄今為止的表現,聽着兒子一聲一聲的喊王父,苗王代濮桑昌內心是滿意的。
好不容易站直身體,心裏已經做出決斷的他,看着兒子的目光充滿了慈愛與欣慰。
“咳咳咳咳,烏,好孩子,你很好,王父為有你這樣的一個崽感到很欣慰!兒子啊,不要跟這些黑心的大齊人妥協,王父命令你絕對不許!我們苗人的有骨頭的,寧折不彎,絕不低頭!”
似乎是有所感應,又許是父子連心,聽到王父這麽說,烏的心裏頓生一股不好的感覺,他全身都寫滿了擔憂,“不,王父,王父,您聽我說……”
代濮桑昌卻再不給兒子說話的機會,他看也不看脖頸上利刃的威脅,身子探向前,緊接着道。
“烏,父很欣慰你的成長,更欣慰你給我們苗人做出的貢獻,你長大了,懂事了,即便是沒有王父,你也能勝任父的職責,父把我們九洞三十八寨萬萬族人交給你,父很放心,好孩子,握緊手裏的刀,像個男人一樣!今日便是王父死在這裏,看到你經歷了血與火成長起來,王父心也安……”
“不!王父,我還小,兒不可能勝任您的位置,沒有您的帶領,我們九洞三十八寨根本生存不下去,王父您千萬別亂來!!!”
話到此處,烏身後這回跟着出了寨子的長老們急了,此番跟着出寨護衛他們的王談判的幸存族人也急了。
比起稚嫩的少主繼位,自然還是年富力強的老族長,他們的苗王來統領族人更加來得可靠安穩啊!
“我王千萬別亂來,一切都可以商量,我們可以談,一切都以您的性命要緊!”
“是的,我王千萬不要這樣,說好的不低頭的!”
代濮桑昌卻笑了。
“不,身為你們的王,我不能因為自己而讓我的族人們再身陷險境;身為一名父親,我更不可能讓我的孩子為了我這個父親而陷入危難;如果能以我一命,換取這位節度我們苗王寨的都司将軍之命,為我們全族上下換得安穩,我代濮桑昌義無反顧。”
代濮桑昌說的雲淡風輕,臉上還在笑,他的笑卻謝時宴皺眉,心裏莫名覺得不妥。
只可恨自己卻不懂苗語,只聽到這群苗人叽哩哇啦争執的厲害,一點也不解其意。
不過在看到手裏人質居然還在笑後,自己雖不懂,可直覺告訴他,他們争執的事情,絕不會是自己想要看到的。
這種不好的感覺,在自己察覺手裏的人質一副豁出去的神情,而對面的劫持人質的少年卻一臉焦急時,達了頂點。
與此同時,與謝時宴一樣,被烏挾持在手裏的黃都司,看到對面那苗王打量自己的眼神怪異,笑容也怪異時,他也覺得頭皮發麻,背冒冷汗,一股很不好的感覺油然而生。
黃都司不由就急了,語氣帶着氣急敗壞。
“不是,你們這群苗人到底在說什麽?啊?到底在說什麽鬼!”,可恨自己也聽不懂這些叽哩哇啦,明明覺得大事不妙,毛骨悚然,卻礙于語言不通,自己只能幹着急,幹上火。
顧不得喉間因為情緒起伏,再次抖動劇烈吓死人的刀鋒了,黃都司急的跺腳,看着對面自己的一幫子沒用的手下,他驚恐的大喊。
“翻譯呢?那個會說苗話的翻譯呢,老子都被劫持了,快讓那該死的死東西出來翻譯啊,快告訴本都司,這群苗人說都是什麽狗屁?他們到底在商議什麽?快啊,快啊!”
對面被黃都司大罵呵斥的一幹手下瞬間啞火,面面相觑。
面對他們這位脾氣不大好的都司将軍,将士們那叫一個又愛又恨,若不是因為今日這貨若是當着他們的面挂了,自己這群人定當得給他陪葬的話,他們恨不得眼下這慫貨立刻挂掉。
這會子被慫貨将軍氣急敗壞的怒吼,将士們你推我,我看你,最終謝時宴身邊有個小兵被推了出來,年少小兵硬着頭皮回答道:“啓,啓禀都司将軍,翻,翻譯,翻譯他,他,他已經死了呀!”
“什麽?死啦?”
小兵咽了咽口水,避開對面自家将軍如刀般利的吃人眼神,硬着頭皮點點頭,“對,死,死啦!”,就跟你自己說的一樣,先前對陣的時候早就成了死東西啦!
面對這麽個結果,耳邊依舊是這群可惡苗人肆無忌憚的在魔音灌腦,黃都司面如死灰。
“他娘的,還有誰懂得這該死的苗語,出來個人,趕緊出來個人給老子說說,他們到底再瞎逼叨叨個什麽?!”
說來是這麽多,其實雙方跟自己人的對話,不過是同時發生的事情。
眼看着場面陷入僵局,于梵梵看了眼自家崽兒在意的爹;
又看了看一邊激動着,一邊都還不忘努力墊着腳,刀鋒絲毫不敢離開人質喉嚨的烏;
最後掃望一眼這群傷的傷,殘的殘的齊苗彼此雙方;
目光落到他們身後不遠處,此起彼伏匐倒的那些屍體;
于梵梵終是不忍心的閉了閉眼,向前踏出一步。
“不,苗王大人,您這樣做只會是無謂的犧牲,也絕對是最愚蠢的選擇!
您須得知道,大齊将士千千萬,一個五品的節度都司将軍爾,對于大齊來說,真的是無足輕重。今日死了一個黃都司,明日大齊就能派來個藍都司,紅都司,人是殺不盡的,您若是要以堂堂苗王之命,換這麽個都司的命,我認為您是在犯蠢,根本就不值得!”
此言一出,全場皆靜,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朝着于梵梵投來。
謝時宴:他的璠娘怎麽會說苗語?
謝時宴眼底閃的詫異一閃而過,手裏的刀卻穩穩的架在苗王的脖子上半分不動,以防事态朝着更惡劣的情況發展。
而他手裏的苗王代濮桑昌也被于梵梵說的為之一愣,不僅是因為她的突然出現發愣,更是因為這個明顯是大齊的女人,嘴裏居然是一口地道的苗語而發愣,更是因為她話裏話外的意思,還是朝着他們苗人的而震驚。
烏看到于梵梵這個阿姐居然不知道避開麻煩,反而還主動踏進麻煩裏來,插手眼前的死局時,烏的心裏是焦急的。
可當他聽到好心的阿姐,話裏話外居然在勸解自家王父別沖動時,一慣堅強的烏,眼裏甚至閃動着淚花。
更甚至是黃都司,在看到于梵梵出現,聽到她滿口與苗人一樣的叽哩哇啦,身後的苗人跟着齊齊安靜了下來後,黃都司壓下眼底探究懷疑的眼神,眼裏閃着欣喜。
“好好好……”,他似乎看到了活命的希望,黃都司看着一身大齊婦人打扮的于梵梵激動壞了,趕緊的就大喊,“這位大娘子是吧,你趕緊跟這些人說,讓他們別激動,只要能放了本将軍,萬事好商量,啊,聽到沒,萬事好商量!”
雖然才一個照面,不知為何,于梵梵卻不喜這位節度黃都司,不過眼下要想換得自己偏向的烏他們的安全,還就非得讓這位配合才成。
所以,哪怕心裏再不喜這位慫貨都司,于梵梵對他的态度也還算好,一邊走近,一邊朝着代濮桑昌說着話,一邊還朝着黃都司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
得了慫貨都司的首肯,加之通過剛才的觀察下來,自己早就看明白,大齊軍隊上下都是這位做主,于梵梵對于接下來的勸解破局也有了三分把我。
并不是自己想要拿大,想要逞英雄,她只不過是不想看到自己眼前再有大規模的流血犧牲,想要保住朋友罷了。
于是,她再次開口,用的還是苗語。
“苗王大人,還有各位苗族的兄弟,想必大家都看到了,黃都司已經點頭了,一切都可以商量,天大地大,人命最大,老話不都說了麽,人生在世,除生死之外無大事!這位王,無論如何,您都不應該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即便為了您的兒子,為了您的族人,您也該堅持到底的。”
代濮桑昌雖然很不想承認,卻也知道于梵梵說的對。
定定的盯着于梵梵瞧了許久,終是輕輕點了點下颌,視線游弋,低頭盯着自己脖頸上橫着的刀苦笑,“這位細妹,你以為我想這樣嗎?”,還不是身不由己。
“是,這個我知道,可是您看,眼下的情況不容樂觀,既然您在敵人的手裏,而您的族人手中又有敵人的主将,您看不如這樣,為了避免雙方再流血犧牲,咱們各退一步怎麽樣?
大家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都是命,若是苗王不想再看到族人因此犧牲,讓您的孩子沒了父親,不如今日看在您族人安危的份上,給小婦人我一個面子,讓我做個中間人,大家就此作罷,交換人質,而後相安無事的各自退守如何?”
要是以代濮桑昌以往的脾氣,自然是不肯給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大齊女人所謂面子的,畢竟她是哪個?自己又不認識她。
不過想到剛才于梵梵說的那句,死了一個黃,還有源源不斷的藍跟紅後,代濮桑昌也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且身為苗王,他也是真心佩服英雄的。
眼前冒頭的雖然是個女人,但是她敢以孤身一人踏入戰圈的勇氣,卻叫自己佩服得緊。
而且人老成精的他更是看明白了一件事,眼前的女人似乎真能解開眼下的死局。
從自己對面兒子關切看向這個女人的眼神;
從自己肩膀上,随着這個女人加入後不由就松了三分的力道;
他都可以俨定,這個女人不一般!
“你待如何?”
“自然是雙方各退一步,咱們同時放人,各歸各位。”
“你能做得了主?”
“我可以跟黃都司溝通,想必為了活命,他會很樂意配合。”
見到自己的王父在跟好心的阿姐對話後陷入了沉思,出于對于梵梵的信任,也出于對父親平安的期待,烏忍不住的開口喊了聲,“王父!”
自己的崽,自己豈能不了解?
聽聽這語氣!
代濮桑昌鼻腔裏哼了一聲,終是松口,“那你就談談看,若是這位黃都司願意,我也可以。”
要的就是他這句話!
于梵梵心下一喜,又松了兩分。
畢竟就那位黃怕死的心态,加上自己與烏還有謝時宴的關系,想必這二位會樂意給她一個面子,不會在出來交換時,不顧自己的小命突然動手的對不對?
于梵梵忙把苗王的意思這麽一說,為了充份證明于梵梵所言不假,剛剛只開口說了一句大齊官話後再不言齊語的烏,也再次開了尊口,當然,為了保全于梵梵,烏就像是被于梵梵勸服住了,而後為了自家王父的安危,才不得已再配合開口給于梵梵證明一樣。
這小子還算是聰明!
聽到于梵梵把苗王這邊的意思這麽一說,再結合這些苗人的态度,黃都司高興了,急忙表示,“那還等什麽?趕緊的交換呀,快快快!”
快點換完了,他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經歷這場驚心動魄,他差點還死了,急需趕緊回去摟着自己的心肝小妾,安慰一下自己受傷的心靈啊。
于梵梵也不想耽擱,“那就煩請都司您下令,讓您的手下後退百米。”,說着,不等黃都司質疑,她緊接着又跟苗王說了同樣的話。
而後雙方在自家的大領導一聲令下,齊齊後退百米,一個上了山腰,一個退到溪邊山腳,彼此雙方遙遙相望,而于梵梵呢,就站在雙方對峙的正中央,孤零零的站在山道上。
“我數到三,你們雙方都帶着人過來,到我跟前來交換,都別有小動作,別輕舉妄動知不知道?”
兩邊的人面容嚴肅的抿着唇,卻都依言而行,身後的雙方各自緊繃,心髒都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一步,兩步,三步……近了,近了,再近了……
別看于梵梵面上看着冷靜,其實她也很緊張,垂在身側握緊成拳的兩只手,手心裏全是汗。
眼看着謝時宴跟阿烏都押着人走到了自己的跟前,于梵梵一聲:“換人。”,彼此雙方都動了。
阿烏與謝時宴都出于對她的信任,還有安危的維護,根本不打算動手不說,還配合的不得了。
可以說,今日得虧來的是于梵梵,要是換成任何一個人,他們絕都不會做到如眼下這般老實的換人。
黃都司跟代濮桑昌同時被推出,手裏早就沒了武器的他們,在于梵梵的跟前錯身而過,根本還來不及說什麽,彼此就進入到了己方的範圍。
交換成功,彼此雙方身後的人俱都一激動,就在雙方人質平安後,謝時宴跟代濮烏桑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們同時伸出了手,不約而同的想要把中間人于梵梵,給護到自己的身後。
好在千鈞一發之間,代濮桑昌及時伸手,拉住了自己崽子的胳膊,而謝時宴本身武功就技高一籌,于梵梵自然是落入了謝時宴的懷抱,被他單手抱住,一手牽着黃都司,謝時宴帶着兩個人,足下一點,三人就如離弦的箭一樣倒飛了出去。
看着阿姐被壞蛋帶着飛遠的身影,代濮烏桑臉露焦急,脫口而出,“王父,那位阿姐是我們苗寨的恩人,鹽,是她……”
代濮桑昌聽到兒子急切的喊聲,心裏一顫,立刻擋在兒子的跟前,遮擋住兒子焦急的面孔,嘴裏還及時低聲呵斥。
“烏,你冷靜!剛剛挾持王父的人,跟你那位阿姐的關系絕對不簡單,他緊張她!既然她是我們苗寨的恩人,我們就更不應該在此刻暴露她!你要知道,她是齊人!”,還是偏幫他們苗人的齊人!
眼下她還在齊人手裏,将來還要在齊人的地界生存,所以,他們更加不能暴露他們待她的特殊态度,要不然,那就是不是報恩,是在害人!
代濮桑昌快速的低聲吼完兒子,拉着兒子就往自己的族人方向飛縱。
直到落定在族人面前,看着對面山下,也跟着落定在了那些大齊人身前的那位,兒子嘴裏所謂的恩人,此刻還當着他們所有齊人兵丁的面,悄悄摸摸的背對着他們,小手板藏在身後,還在不斷的朝着他們擺手示意他們趕緊走的模樣,代濮桑昌驀地笑了。
這個大齊的細妹子,很有意思!
自家的崽兒長大了,看人也很準,這很不錯!
“速速收斂我們犧牲的族人,我們走!”,看到山腳下的大齊軍人也在準備撤退,代濮桑昌一聲令下,身後的族人瞬間動了起來。
代濮烏桑也跟着動,不過在轉身離開之前,他還是朝着山下定定的看了一眼再一眼。
一而再的,再而三的,這位阿姐都這麽幫助他,幫助他們苗家人,從今以後,這位阿姐是就他代濮烏桑的最信任的朋友!是他們九洞三十八苗寨的大恩人!他願以性命相托,只願這次她能平安,也希望王父說的是對的。
終于保住小命,等那波苗民收斂他們族人屍骨離開的時候,黃都司黃塘也被自己的親衛圍擁着,把那破了點小皮的脖子給仔細包紮穩妥了。
黃塘這才又有了好心情,看都沒看那些正被手下們收斂的屍骨一眼,仿佛根本就不在意這些犧牲将士們死活一般,黃塘自顧自走到謝時宴跟前,努力端着都司将軍架子,連連拍打着謝時宴的肩膀嘉獎鼓勵着。
“謝?謝時宴是吧?你很好,本将軍很看好你,你放心,你的能力跟表現,本将軍都看在眼裏,那什麽……”
想到先前差點害死自己的蠢貨,可以直接任命低階官職的黃塘,幹脆大手一揮道。
“雖然說你是新來的,但是你功夫好,戰場上人還冷靜,這樣好了,你們那什麽熊百戶不是嗝……嗯,不是犧牲了麽?正好的,本将軍看你就很好,從今日起,就頂了那熊百戶的職吧。”
黃塘當着衆人的面,給謝時宴立地升官的話一出,全場驀地一靜,就連邊上正忙着收撿戰友屍骨的将士們,都不約而同紛紛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謝時宴此人是京都城發配流放而來的軍戶,先不說這個,就光只說他來的時間,一月都未滿,這就官升幾級,直接跳過小旗,總旗,當百戶啦?
要不要這麽随便的?
衆将士心裏不是不嫉妒,也不是不為自己抱不平。
不過轉而看到他們那位荒唐将軍,衆人紛紛沉默。
罷了,這些年下來,荒唐将軍幹的荒唐事情難道還少嗎?
退一萬步來說,今日發生的事情,換成他們其中任何一個,怕是也做不到這位新兵謝時宴一樣的勇猛機智,自己能活着,沒給這荒唐将軍陪葬,說來也還是沾染了他的光。
軍中自來慕強,将士們也都信服比自己有能力的人,便只看今日的救命之恩……
衆人心裏想法一閃而過,短暫的沉默過後,所有人又自顧自的低頭忙自己的去了,看到這一幕,謝時宴知道,自己在這西南軍中的腳跟算是穩了。
再看向黃都司的時候,謝時宴低頭抱拳,“卑職謝過将軍賞識。”
“哈哈哈,好,好!本将軍很看好你,以後好好幹,代替那個熊貨幫本将軍把隘口守守好,幹好了,以後本将軍一定會多多提攜你,自是少不了你的好處。”
有能力的人收服起來,黃塘覺得格外帶勁,再說了,要是忠心于自己的手下多一個有能耐的,自己的安全豈不是又多了一層保障?
想到此黃塘心裏就帶着興奮,拍着謝時宴肩頭的力道越發大,嘴巴裂開的跟喇叭花一樣,“以後給本将軍好好表現!”
明明個子矮,卻硬是墊着腳,拿腔拿調的,把彎腰低頭的謝時宴肩膀拍的啪啪作響。
充份展示了他身為都司将軍的威嚴,也自認為報完了救命之恩的黃塘目光一轉,視線落到了謝時宴身後幾步遠的于梵梵身上。
黃塘驀地皺起眉頭,眼裏帶着審視,看向正領着人在善後收拾戰場的親信把總,他招手就把人喚了過來。
把總到了跟前,畢恭畢敬的行禮詢問,“将軍,您有何吩咐?”,自己還指望着自伺候好了這位,将來能得他的首肯并美言幾句,好順利升遷為千總呢,對待黃塘的态度自然是好的不得了。
黃塘對于眼前畢恭畢敬的何把總态度更惡劣,只淡淡嗯了一聲,下巴颌不動聲色的朝着于梵梵點了點,也沒有避着謝時宴,直接就問何把總。
“你去查一查這個女人是怎麽回事?為何會孤身一人到此處來?”,出現的太過巧合不說,對方還是一個會說苗語的大齊人?還是女人?怎麽看都怎麽奇怪吧?“好好徹底的查一查,看看她是不是苗人放入我們這邊的奸細,一旦……”
“啓禀将軍,卑職有事要禀報。”
不等黃塘放完狠話,邊上的謝時宴卻突然上前一步,打斷了黃塘嘴裏接下來的話。
黃塘沒料到,自己剛剛任命的手下會突然打斷自己,不過想到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雖然他這人吧,也不怎麽記恩,不過這不是因為先前的情況太過恐懼害怕,眼下這股子慶幸活命的勁還沒過去,對謝時宴這位救命恩人,目前還是很有好感的。
見到謝時宴出列打斷自己,他也沒生氣,反倒是轉頭笑臉看來,一臉的和煦,“謝百戶有事要禀報?什麽事?莫不是你知道這個女人的來歷?”
他當然知道。
為了不讓于梵梵被冠上奸細通敵的罪名,謝時宴急忙單膝跪下,抱拳行禮。
“啓禀将軍,這婦人絕不可能是奸細,她是卑職孩子的母親!”,若不是璠娘對自己太過防備介意,他倒是想說,她是自己的妻子來着,只可惜某人不認。
謝時宴唏噓失落,這幅表情看在黃塘眼中,這位荒唐家夥卻瞬間想了很多,腦補了很多。
自認為一切都在他掌控中的黃塘,看了于梵梵一眼,又看了單膝跪在自己跟前的謝時宴一眼,眼珠子一轉,也不知想了什麽,人就忙上前來,伸手扶起謝時宴道。
“哦哦哦,原來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啊,既然是謝百戶你的夫人,那自然不是敵人。”,說着,黃塘便回頭看向邊上一直待命靜默不語的何把總發話道:“既然是自己人,那便不用查了。”
“喏。”,何把總也不多說什麽,得了黃塘的命令,只暗暗挑了挑眉,卻至始至終沒什麽多餘表情。
“行了,你下去忙吧,趕緊打掃好戰場,我們要速速回城。”,揮手打發何把總離開,眼見着這位何把總走遠,黃塘卻突然回頭,狀似不經意的,語氣甚至還帶了絲調侃的回文謝時宴:“謝百戶,想不到你的夫人居然還會說苗語?她這是從哪裏學的?你們不是才到苗疆麽?”
謝時宴一愣。
這話問他?他還想知道呢!
不過為了于梵梵的安危,謝時宴幫着于梵梵遮掩的謊話,那是不過腦子的張嘴就來。
“回禀将軍,我兒的母親她出身西北,祖、父、兄皆為保家衛國的好男兒。
而将軍您是知道的,聖上為了方便管理軍隊,時常有調集各處的人手混插安排,她自幼邊關長大,興許在西北的時候,曾經有遇見過從我們西南調插過西北去的軍士,跟着學了些苗語也不足為奇。
以前她被困在深宅大院內,這些都用不上,如今卻不得已随着卑職吃苦流放,到了我們這西南地界這才有了用武之地,就比如剛剛,不是就正好學以致用的,為一心平苗亂而不惜以身犯險的将軍您效力麽了,這都是我們的榮幸。”
謝時宴別看外表看着冷,卻也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主。
自己不僅給于梵梵會苗語找了借口圓謊了過去,更是不動聲色的拍了某人的馬屁。
黃塘明顯被馬屁拍到了屁股上樂呵了,心情瞬間老好,無比自信的他,脖子一揚,覺得謝時宴這個自己剛提拔的手下就是誠懇,瞎說的什麽大實話?
不是他太看得起自己,整個三江城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在自己苦心經營之下,三年來,啥事瞞得過他黃塘的眼睛?
眼前這新來的,他一個流放犯,便是再能耐,沒有他這伯樂在,他能蹦跶的起來?
諒死他也不敢欺瞞自己,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好不容易劫後餘生的黃塘,便不過腦子的沒再計較于梵梵的事。
急吼吼的催促着剩下兵丁打掃完戰場,找回他的坐騎,翻身上馬就領着人呼啦啦的就往隘口去,于梵梵自然是跟随在列,就走在一直不放人的謝時宴的身邊。
路上,謝時宴就問了。
“繁璠,你不好好的在城裏帶着,怎麽突然到這荒郊野嶺來了?”
這話說的于梵梵就不愛聽,“什麽叫荒郊野嶺?荒郊野嶺哪裏來的土地?我明明是來看地的。”
“看地?”,謝時宴不解,“看的什麽地?”
于梵梵心道你這不是廢話麽?看地自然看的是要種的地呗。
不過她吐槽諷刺還沒能說出口,走在他們身後,原先也是熊百戶旗下,後來跟謝時宴這新來的關系還不錯的一位,看着約莫二十郎當歲的年輕小兵就插話了。
其實人家也是有心要跟謝時宴這新升任的,直接領導他們的百戶打好關系。
因着知道些內情,為了表現,這貨忙插話,“夫人您說的地,是不是前頭兩個圓包山腳下的那一片土地?”
于梵梵訝異?“對啊,你怎麽知道?”
“嗨!卑職當然知道啊!”
齊齊朝後行注目禮的謝時宴與于梵梵便看到,這位小兵一拍大腿,嘴裏就道。
“卑職當了三年兵,人就在隘口混了三年,隘口附近的情況卑職了解的很呀!夫人您說的那地啊,實不相瞞,想必定然是三江城內的經濟老油子,看夫人您是新來的不知情況,拿着拿燙手的山芋哄騙您呢!”
“此話怎講?”,聽到說有人騙自己在意的人,沒得心裏本就有所懷疑的于梵梵追問呢,邊上的謝時宴比她還着急,忙就急切的追問。
小兵見自己的頂頭上司問自己,他瞬間來勁,忙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吐了個幹淨。
“謝百戶您是知道的吧?這方圓五十裏地界,都是我們隘口所管轄。”
“對!”,這事情,他第一日到隘口報道的時候,直屬領導他的小旗就跟他說過了。
“那謝百戶您想啊,我們是軍事要塞的隘口啊隘口!幹的是節制監視苗王寨的活計,那便是說明了,這附近就是那些彪悍且愛耍蟲子的苗民出入頻繁的地界!
這還不算,百戶您是新來的可能不知道,我們這地界啊,山高林密,處處險峻,能耕種的田地卻稀少,而除了彪悍的苗人外,最是滋生兇殘的山民,再加上還有那同樣彪悍的侗族,以及難纏的壯民。
啧啧啧……
各個分部族群混雜,便是侗民壯民離着我們這裏遠,輕易不過來,可那還有不知藏在哪個山洞洞,野林子裏的那些坐地為王的山民呢!
他們在山裏靠着打獵為生,萬一年景不好,山裏撈不到吃的,可不就要下山來霍霍?
而夫人被帶來看的那塊地,一年到頭的便是養護的精心,沒被野物下山來霍霍,也經不起苗人時不時的冒頭吓唬,還有山民時不時的霍霍啊!
那地啊,唉!種了也是白種的!落不到自己口袋裏多少呢……”
原來如此!于梵梵心下了然,總算是明白了那位吳經濟想要再三遮掩的東西是什麽了。\
只不過……如果真按照這位小兵說的這樣,別人不能要這塊地,自己是不是可以?
于梵梵把心底的想法壓下,只問身邊這位配合着自己步伐趕路的小兵。
“那請問這位小哥一下。”
“不敢當不敢當,夫人您有事就問,卑職小虎保證把知道的都告訴您,絕不打一個磕巴。”
“呵呵呵,沒那麽嚴重。”,于梵梵笑的一臉和煦,“我就是想知道,小哥您曉不曉得,那塊地上頭的兩座圓包山是誰的?有主沒主呀?”
“那山?”
雖然心裏疑惑,眼前這位百戶夫人好端端的問兩座破山幹嘛?不過看到前頭他們新上任的百戶,表忠心心切的小虎啥也不說了,忙就搖頭。
“回禀夫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