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衆生皆苦苗換糧
遠離苗王寨的深山中, 一陰暗潮濕且狹長的山洞中,一個看着約莫七八歲的瘦弱小姑娘,站在由一些枯草皮毛鋪就的床鋪前, 看着床上躺着的骷髅人一臉的堅定。
“爹, 對面高山洞杜大伯昨晚連夜回山來了,帶來消息說,他上工的東家大量收果苗,說是只要是果苗,只要根須完好沒什損傷的,連小小一顆最低都給兩文錢, 大的挂果子的苗, 不論果子甜不甜好不好, 都給上百文一顆呢, 爹, 我要去挖果苗下山賣給杜大伯他的東家!”
小姑娘一臉的堅定,眼裏閃動着的是一種名為希望的光,只可惜,鋪蓋上的骷髅人,也就是小姑娘爹,看了看身邊昏昏沉沉睡着的小兒,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跟前一臉倔強模樣的女兒, 想起早逝的妻,望向自己因打獵受傷後遲遲未好的腿, 骷髅人同樣一臉的堅定。
他搖頭, “大妹,爹是無能,拖累了你, 可孩子,山下那地界它吃人啊!爹不許你去!”
“爹!”
“別喊爹,今個就是你喊祖宗都沒用,不許就是不許!”
“可是爹,我要是挖了果苗下山換了銀錢,就可以給爹你買藥,給弟弟買細糧,我們家就能撐下去了,爹,女兒已經沒有了娘,若是再沒了您,在這偌大的山裏,您讓我跟弟弟如何活?弟弟他還那麽小!”
是啊,孩子都還那麽小,可是……
想到生活的艱辛,世道的艱難,骷髅人不由懊悔的使勁錘着自己無用的腿,錘到傷處又不由吃痛冷哼,卻又生怕吵醒身邊昏睡的小兒,骷髅人強忍着痛,壓下嗓間劇烈的癢意,努力平複了半晌,這才看向面前跟自己一樣倔強的女兒。
“大妹啊,你娘生你弟弟走的早,爹如今就剩下你們姐弟倆了,爹不能看着你們姐弟中任何一個出問題!
好孩子,且不說我們住的這地是遍地財狼虎豹的深山,你叫爹如何放心你小小年紀就獨自離家,冒險去挖果苗?
便是爹放心,你這小模樣,肚裏還沒食,怕是連鎬頭都扛不動,又如何能挖動果苗?
大妹啊,聽爹的話,我們不去成不?
山下那地界并沒有你想象的好,爹是知道的,那些城裏人都黑心的很,就算你辛苦一場挖了果苗下山,萬一遇到東家黑心,不給你結銀錢你又當如何?”
想到曾經自己帶着獵物下山時遇到的黑心人,骷髅人不住的搖頭,一臉的否定,“不行,不行,大妹,爹不許你去,絕對不許你去!”
小姑娘知道親爹這是擔憂自己,可想想家裏眼下的境況,要是再不改變,不僅得不到醫治的爹會死,怕是連一歲大的弟弟也……
為了說服父親,小姑娘意志堅定,滿嘴的說服,也不知是說給父親聽呢?還是說給自己聽。
“爹,您想太多了,是,爹您曾經下山的确是碰到了很多的壞人,吃了很多的虧,可這一回不一樣,杜家大伯他的東家不一樣!
若是他們的東家是個壞的,杜大伯堂兄弟幾個不會都去那兒一道幹活的,那麽精明的杜大伯也不會連夜送消息上山,還讓他們家裏都出去挖多多的果苗下山換錢,可見這消息絕對假不了!
而且上次我經過大虎叔家山洞口的時候,老阿嬷還給了我一個白面餅子,就是上次我帶家來給弟弟吃的那個,爹,人老阿嬷說了,那上好的細白面餅子可是大虎叔他們東家給的,可見那東家是活菩薩,人是真的好!
至于我抗不動鐵鎬也沒什麽,大不了我用手慢慢挖!爹啊,即便大的果樹女兒搞不定,小的果苗苗難道女兒還不行?
爹,您放心,我曉得厲害的,我也不跟人家搶,也不跑遠,就在家附近挖小的果苗,只要女兒仔細點,努力點,女兒一定能給家裏換銀錢回來的。”
“大妹……”
“爹,您別說了,女兒已經決定了,您再阻攔我,大不了我白天不出門,等您半夜睡了我再出去,到時候女兒遇到的危險更多!”
聽到孩子這麽說,望着孩子跟自己如出一轍的倔強,看着孩子要以她稚嫩的肩膀扛起家庭的重擔,骷髅人淚濕了眼眶,最終所有的言語都只能化作長聲一嘆,骷髅人心酸的點頭,語氣恓惶悲切,“我的兒,可苦了你啦!”
五天後……
山莊內院壩上的大廚房外,一大早的就圍了一圈的小孩子,他們都是被從昨個傍晚起,就從大廚房內溢散出來的濃濃鹵香所吸引來,不自覺就蹲在廚房外聞香過瘾來的。
清早于梵梵拉着崽兒洗漱好往院壩來時,一來就看到的就是廚房門口一個個蘿蔔蹲的小崽兒們。
“娘親,娘親,我要去找五毛鍋鍋。”
同樣看到那邊蹲着的一群蘿蔔頭,烨哥兒小爪子從于梵梵手裏掙脫開來,指其中最矮的那個蘿蔔頭蹦跶叫嚷着,于梵梵也随了兒子,點點頭便放崽兒跟他的小夥伴們團聚去了。
看着崽兒邁着蘿蔔小短腿沖入蘿蔔頭中間歡聲笑語去了,于梵梵這才擡腳往大廚房去,正巧裏頭忙碌的劉家老太聽到外頭小蘿蔔頭們的歡呼,急忙出來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前來的于梵梵,劉老太快步迎了上來,笑的熱切。
“東家您來啦?”
“嗯,來了。”,于梵梵點頭,“嬸子,那些鹵蛋都好了麽?”
聽到東家問起工作,想到昨日傍晚就鹵煮下的諸多雞蛋、鹌鹑蛋,劉老太手不住的在腰間上的圍裙上擦拭,頭卻連連直點,“好了好了,就等東家您來查驗過後就裝壇了。”
“好,我進去看看。”
莊子上的雞鴨鹌鹑被孩子們伺候的很好,不說産蛋快又多的鹌鹑了,便是雞,在自己的科學配比下夥食老好,也早早生蛋,且生的還不老少。
如今秧苗都插好了,天眼看着見天的熱起來,雞蛋鹌鹑蛋放久了也不新鮮,自己便買回了鹵料,昨兒個傍晚就讓人把這些雞蛋、鹌鹑蛋都給鹵煮了,心說買果苗的銅板怕是不夠用了,自己今日得回城兌換,順道的把這些鹵蛋拿到城裏去試試水。
親自去到廚房,把大鍋中自己要求浸泡一晚的鹵雞蛋跟鹌鹑蛋分別撈出一顆來嘗了嘗,确信就是曾經的那個熟悉味道,于梵梵滿意的點點頭,交代身邊候着的劉老太帶人裝缸自己好帶走呢,結果回頭便聽到,外頭自家崽兒跟那群小蘿蔔頭們的笑鬧聲,于梵梵頓了頓,看着正在指揮舀蛋裝灌的劉老太吩咐。
“嬸子,孩子們忙了一春,又是養地龍,又是打豬草的,還伺候着這群雞鴨鹌鹑祖宗們甚是辛苦,我這個做東家的也不能小氣了,勞煩嬸子算算我們莊子上孩子的人頭,十五歲以下的都算孩子,不管男女,一會勞煩嬸子單獨給這些孩子們留一份,嗯,就一人五個鹵雞蛋,二十個鹵鹌鹑蛋,權當是我這個當東家的犒勞他們的。”
于梵梵此言一出,整個廚房中忙碌的身影全都急了,嘴裏連道太多了使不得。
“東家,東家!萬萬不可啊,小崽子們幹點活,伺候牲口家禽本是應當,況且您已是極為仁義大度,先前就許諾了,許他們隔幾日就有新鮮的雞蛋吃,這可是我們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小崽子們都生在福窩窩裏頭了,如今這些個蛋,可都是精貴的料子煮出來的,怎可以給小崽兒們吃?那是糟蹋東西啊!”
“嬸子,吃到孩子們嘴裏的東西怎麽能說是糟蹋?”,這話她就不愛聽了,要知道,孩子才是未來,她也不缺這幾個蛋,怎生話就如此嚴重?
這群佃農啊,好是好,也是真心為了自己這個東家考慮打算,只是有時候吧,他們這摳門護家的态度讓自己腦殼疼。
“嬸子,錢財是掙出來的,不是省出來的,我意已決,您不必多說,聽我的便是。另外,大家都忙碌一場,這樣,你再按照咱們莊子上所有的人頭來算,包括那些長工短工們,給每個人留個雞蛋出來,中午給大家加餐。”
劉家老太見自己的勸解不僅沒能讓東家改變主意,反而還讓東家損失的更多,眼下居然還加上了長短工都有精貴的鹵蛋吃了,劉老太立馬急了,卻根本不敢再勸。
她怕自己再勸,待會損失的更多,于是劉老太趕緊閉嘴,忙跟廚房裏忙碌的婦女們加緊忙碌去,動作之快,那是生怕自己慢一點,自家東家又要鬧幺蛾子大撒手了。
于梵梵見狀好笑,卻沒多言語,自己找了個托盤,上頭裝了兩鹵雞蛋外加十來顆鹵鹌鹑蛋,并一碗滾燙的白米粥,一碟子小菜,兩個肉包子,端着就準備去賬房那邊,看看一大早天不亮就去賬房坐鎮的弟弟去。
別看這會子天還早,莊子裏連子早飯都沒開呢,那些背着果苗趕着來換錢的百姓卻更早,于梵梵來的時候,東升端坐的長案前已經排了三四個人了。
于梵梵靜靜的站在一邊,看着弟弟有條不紊的點驗這些人背來的果苗,檢查無誤後指派身邊跟着的大毛二毛,把果苗仔細穩妥的收放到一邊保暖保濕的倉庫去,準備待會讓長工們運到山頂及時栽種,自己則是扒拉着自己給他買的小算盤,噼噼啪啪不多會就算清出了賬,現場給人家結了錢。
弟弟穩健的小模樣,看得于梵梵與有榮焉。
眼看着案臺前排隊的人都交易完畢,歡喜的捧着錢離開了,于梵梵這才端着托盤上前來。
“姐,你怎麽過來啦?烨兒呢?”
于梵梵的腳步聲東升已經熟悉到刻進了骨子裏,聽到動靜一回頭,一眼便看到了自家姐姐端着個托盤朝着自己走了過來。
于梵梵加快腳步走到東升近前,一邊把托盤擱在案機邊上,一邊回答東升。
“你大清早的起床就到這邊來坐鎮收果苗了,姐這不是心疼你,給咱們勞苦功高的小能人送飯來了,至于烨哥兒,正跟五毛他們玩兒呢,你甭管他。”
對于姐姐的調侃打趣,即便老成如東升還是有點羞澀的招架不住。
自家姐姐什麽都好,只是有時候吧太熱情,且說的話,自己很多回都不怎麽能聽懂,除此之外,他餘東升的姐姐,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誰也比不過。
正如眼下,東升走神之際,耳邊再次傳來姐姐的叮囑聲音。
“快,擦擦手,趕緊過來吃飯,回頭姐得帶着這老多的鹵蛋進城去摸摸門路,莊子上可都交給你了,東升,你可得幫着姐看看好,特別是烨哥兒,姐這回不帶他去,你得看着他別玩瘋了,更不許去諸如水邊這些危險的地方。”
于梵梵一邊掏出幹淨的手絹遞給東升讓其擦手,一邊跟東升交代着。
東升醒神,進城的事昨晚姐弟倆就溝通過了,自認為如今自己已經是大人的東升當然沒二話,接過手絹,一邊利落擦手,東升一邊點頭回應。
“嗯,我醒得了,姐你放心的去,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姐弟倆交談間,忽然,有道細弱的聲音映入耳簾。
“勞駕,請問是貴地收果苗嗎?”
于梵梵與東升立刻尋聲望去,就只見高高的案臺後頭,一個還沒到案臺高,頭發枯黃,眼窩深陷,滿臉倦色,渾身沒有二兩肉,風塵仆仆,半身露水的小孩,正背着一個比她大兩倍的筐子,一臉忐忑希冀的看着他們。
這一幕讓于梵梵姐弟倆不由的動容。
東升看到這個背着高高背簍的骷髅小孩,想到的是曾經在京都城當叫花子時的自己;
而于梵梵看到眼前瘦小小姑娘時,心裏想到的卻是上輩子,自己只在電視新聞報道裏看到過的非洲難民;
對于孩子,于梵梵總是寬容的。
她忙轉身走到案臺前來,看着面前骷髅小姑娘,于梵梵半蹲下身子,臉上挂滿了笑容,盡量的放和緩聲音開口,就仿佛是怕吓到面前的小丫頭一樣。
“對啊,小姑娘,你是來賣果苗的嗎?”
突然開腔詢問的小丫頭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得對方好臉相待,有些受寵若驚,可想到家裏爹跟弟弟還等着自己帶救命錢糧回去,小丫頭又大着膽子,點點頭,“對,這位太太,我是聽人說這邊收果苗,所以,所以……”
面前的太太明明笑的跟菩薩一樣,可看到對方的穿着打扮,小丫頭不住就自行慚愧,雖然她并不知道自行慚愧這個詞,卻一點也不妨礙她的不安,只不住的拿兩只穿着破草鞋的腳相互磨蹭着,全身都寫滿了不安。
于梵梵見狀,心裏嘆息一聲,臉上的笑容卻更甚,語氣都帶着些小心翼翼。
“小姑娘你別怕,你聽說的沒錯,我們這裏就是收果苗的,我就是這裏的東家,你別擔心。好孩子你是背着果苗來的吧?來,卸下來給我看看,要是苗兒好,我給你結現錢,保準不坑騙你,乖。”
在家面對父親膽子特別大的小姑娘,在外,特別還是在親爹嘴裏說的能吃人的山下,小丫頭可謹慎着呢。
見于梵梵表明身份态度,且看到對方的态度和藹可親,一點也不刻薄後,小丫頭這才漸漸放大了膽子,也是背水一戰不得不賭,忙就卸下沉重的背簍,急忙去扒拉遮蓋在背簍上的枯草。
于梵梵跟東升眼睜睜的看着,面前的骷髅小姑娘用異于剛剛的謹慎,動作極其麻溜的一邊從背簍裏掏東西,一邊道。
“好心的東家您看,這些都是我挖的果苗子,您看,它們雖然小小顆,但是我保證,我都有好好的挖,一點根須都不帶傷的,都好好的,保管能種得活。”
于梵梵在小姑娘動作間,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小姑娘從背簍裏快而仔細取出的果苗子。
見到這些拇指粗細的果苗,一顆顆的根須完整,甚至根部還包着濕潤的泥土,每顆果苗的樹幹還仔細的包着幹草防止損傷,再聯想到剛剛小姑娘背簍頂上蓋住的草,于梵梵想了很多。
這個小姑娘帶來的果苗雖然不大,可保護的都很好,甚至比很多大人帶來賣的果苗保護的都要更好!孩子這樣仔細嚴謹的态度,讓于梵梵有些動容,一時間既然愣住了。
結果就是她這麽一怔愣,面前本身心裏就沒底的小姑娘猛地卻變了臉色。
見這位大虎叔嘴裏的好東家,在看了自己背來的果苗後居然不說話了,小姑娘心裏害怕呀,不由的就想,難道是說,自己帶來的果苗都不合東家的意,好心的東家不收?
要是這樣的話,家裏的爹跟弟弟可怎麽辦啊?
為了這些果苗,她甚至都不惜違背爹的意思,不惜跑進危險的區域,連番忙了五個日夜,人小力微的自己這才勉強收獲了這一背簍的果苗。
怕損傷了換不到錢兒,她還仔細的包了裹了,本以為背下山來就能換得兩個錢,如今人東家卻不要,那她……想到此,小姑娘不由悲從心來,瞬間亂了方寸,眼淚撲簌簌的就往下掉。
這一掉淚,可把于梵梵唬了一大跳。
“呀,小姑娘你別哭呀!”,她啥都沒說呢,怎麽就把孩子給惹哭了呢?
于梵梵手忙腳亂的拉過小姑娘,急忙想掏手絹給孩子擦眼淚呢,卻忘了,自己的手絹剛剛給弟弟擦手去了。
小姑娘不知于梵梵的內心的糾結慌亂,一個勁的掉淚,一邊掉淚還一邊吸聳着鼻子,忍着滿腔的苦澀。
“嗚嗚,東,東家太太,您,您到底要什樣的苗子啊?嗚嗚嗚,您,您行行好,跟我,跟我說,說說,大妹看了,嗚嗚嗚……看了就會了,回頭我再去山裏挖,挖,就錯不了了,嗚嗚嗚……”
雖然懊惱自己不中用,忙活了五天都是白忙活,可大妹還是有骨氣的,從未指望過別人的施舍,也不企圖用別人的同情來換取好處。
小小的骷顱人只是一邊委屈、心痛、絕望的哭,一邊還倔強的追問于梵梵對果苗的要求,只希望回頭自己不要那麽笨,再挖來不中用的苗。
于梵梵也是傻眼,一開始并沒有搞明白小姑娘的淚點在哪,結果聽到小姑娘這麽一說一問,心裏瞬間就明了,明了過後又是無奈好笑。
正要扯起衣袖給小姑娘擦眼淚呢,邊上傳來東升的聲音,“姐,你給她擦擦。”
回頭一看,是弟弟把自己的手絹給遞了上來。
于梵梵急忙接過手絹,轉頭就給大妹擦眼淚,一邊擦還一邊解釋安慰。
“小丫頭你別哭了,我也沒說你的苗不對啊,好孩子,莫哭,你的果苗都挖的很好,非常好!剛剛我出神是因為感慨,你小小一個人卻把果苗挖的太好,保護的太好了,并不是嫌棄你的苗不好。”
“嗝~真,真的?”
絕望之際,突然聽到好心的東家這麽說,大妹打了個大大的哭嗝,嘴裏卻猶不自信的問,當即換來于梵梵俨定的點頭。
“真的,比真金還真!快莫哭了,來,姨帶你來驗看果苗結賬算錢。”
說着話,擦着淚,見小丫頭雖還在打嗝卻沒有再落淚後,于梵梵拉着人就走到案臺邊上,示意自家弟弟趕緊驗收。
得到姐姐示意的東升也不忙着吃早飯了,更是顧不得剛剛擦幹淨的手又要弄髒,這會子大毛二毛抱着先前的果苗去收放去了不在跟前也沒事,東升親自過來把小姑娘帶來的果苗一顆顆點驗,一株株的檢查數過去,發現一背簍共有四十二顆,且顆顆達标,東升利落的就抱了放到身後,而後拍着手回到案臺前一撥算盤珠子。
“品相上佳果苗四十二顆,按照每顆三文錢……”
“東升,這苗品相很好,絕對能種得活,就給她算五文錢一顆吧。”
面前叫大妹的骷髅小丫頭也不容易,要不是怕自己一下子給太多怕小丫頭吓到,也怕獨自一人來賣苗的小家夥回去路上不安全的話,她都想給十文一顆算。
東升被自家姐姐這麽一打斷,立刻就明白了自家姐姐的意思,忙就按照于梵梵的說法重新算,手裏小算盤一扒拉,結果就出來了。
“品相上佳果苗四十二顆,按照每顆五文錢算,一共二百一十文。”,說着拉開跟前案臺的抽屜,取了兩吊并一串錢出來往案上一擺,往大妹所站的跟前一推,“這是二百一十文,你點一點。”
“點,點一點?”,大妹從未看到過這麽多的錢,曾經自己爹還沒傷腿,身強力壯的時候,打上一只大鹿下山,估摸着也就只能換回一袋子米,并這麽多的錢吧?
而今自己挖了五天的果苗,還是小小一顆的果苗,居然就能收獲這些錢?自己怕不是在做夢吧?
大妹不由的伸出黑黢黢且瘦精精的,跟雞爪樣的爪子掐了掐自己的臉蛋。
發現是真的疼後,大妹一臉的驚喜,當即二話不說,也不去點錢,反倒是吧唧一聲給于梵梵還有東升跪下就磕頭,一邊磕,一邊念叨着,滿嘴都是感激。
“謝謝好心的東家,謝謝好心的少爺,謝謝,謝謝,你們都是活菩薩,您跟大虎叔說的一樣,真是個善心的好東家,是個活菩薩……”
這謝他們可不敢當,小丫頭明明是靠着自己的勞動換取的果實,哪裏是他們菩薩?
最是受不得這樣的于梵梵,伸手一把拉起不停磕頭的小丫頭,一邊輕輕的給小丫頭拍打着膝蓋上的塵土,一邊把桌子上的錢取過,當着小丫頭的面,一枚枚的點算一遍,讓她看清楚二百一十文一文不少後,于梵梵才把這些錢遞到對方的手裏。
不料小丫頭卻不幹了,後退一步也不接錢,搞得于梵梵很納悶。
“好孩子,怎麽啦?可是覺得錢不對?”
若是覺得不對,她可以再給孩子點一遍,實在不行,自己去找她嘴裏的大虎叔?
嗯,她懷疑,小丫頭嘴裏的大虎叔,可能是給她幹活的杜大虎?
才想着呢,面前的小丫頭卻再次一把跪下又要磕頭,還是于梵梵眼明手快一把拉住,才阻止了小丫頭的動作。
“小姑娘,你有話就說,我們這可不興動不動就下跪的,你要是再這樣,以後姨可就不收你的果苗了。”
大妹一聽這才急了,不安的搓着手,嘴裏連道不敢。
“行吧,小姑娘你說說看,你還有什麽事?可是覺得苗子賣這個價賣虧啦?”
“不是不是!”,這麽大逆不道的想法她可不敢,“東家不是這樣的!我知道的,先前大山伯家裏送苗下山,您給我這樣苗兒的就兩文一株,如今給我五文,是我占了東家您的大便宜。”,她還是懂好的。
小丫頭急急解釋,于梵梵聽了,心下咬着大山大虎的名字,越發确定,眼前的小姑娘該是杜大虎他們認識的山民。
對于小丫頭,于梵梵态度越發的寬容。
都是生活不容易的人,若是對方所求自己能幫,她不介意伸把手。
“既然不是嫌價錢,大妹是吧?那你是有什麽疑問?”
“那個,那個……”,小丫頭越發局促不安,兩腳相互磨蹭着,對于接下來自己要說的話越發的心虛愧疚。
照道理人東家都這麽好了,她實不該再給東家添麻煩,可是山下的地界是吃人的,連她爹曾經都弄不過,如今自己一個半大的小孩,還是小姑娘家,渾身沒有二兩肉,帶着這麽老多的錢,她能獨自一人買得糧食、藥材回山去嗎?想想也不能。
想到東家人好,家大業大的該是不缺錢糧的,自己是不是?是不是……
“東家,您能不能行行好,賣給我些糧食藥草,我,我……”,在于梵梵的注視下,大妹我了半天,最後才羞愧的我出個,“東家您放心,我給錢的,用這些苗兒錢換,要是不夠,我回頭還挖果苗下山,保證不坑您。”
于梵梵還當是什麽事,原來就是這個。
小丫頭要交換的不是錢卻是糧食跟藥草,糧食自己莊子上這麽多人總是要吃的,自然不介意給小丫頭換,只不過這藥草嘛?
“大妹,莫不是你家中誰人生病啦?什麽病?孩子,藥可不能随便開,得看了病人後才能給藥哦。”,要不然,便是神醫也做不到不見病人就開方的呀。
聽到于梵梵這麽一問,大妹急忙說明自家親爹的情況,于梵梵聽完猶豫了一會,見到大毛二毛回來了,忙就指派他們去糧倉裏取糧食,順便還去大廚房拿一斤鹽來,自己則是安撫了小姑娘幾乎,交給弟弟東升暫時照看後,自己匆匆就回了落腳的屋子,取了一雙劉家老太新給烨哥兒做,卻做大了的布鞋來。
回來的時候于梵梵就看到,自己剛剛端給弟弟的早飯,被他讓給了小姑娘吃了,于梵梵只看了東升一眼,看的東升不自在的聳聳肩,她也沒多說什麽。
于梵梵抓着厚實的布鞋上前來,強勢的讓局促不安,正捧着一碗白米粥喝的掉眼淚大妹換上了自己拿來的布鞋,把大妹的背簍裏裝上了大毛二毛他們聽話帶來的十斤糙米,二十斤粗糧,并一斤的鹽後,又派人喊來了杜大虎看了大妹,确認是他認識的人後,于梵梵低聲跟杜大虎吩咐了一番,囑咐杜大虎親自送大妹回山後,她這才交代了東升讓他趕緊去吃飯,自己則轉身離開。
她的事情還多着呢,眼看着天不早了,得趕緊帶着她的那些個鹵蛋進城找銷路去呀,可不能再多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