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名字

我完全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驚得半天閉不上嘴巴。

只見那老頭兒急忙開了門,将已經哭成淚人兒的嬰花迎進去,正欲關門,他突然看了我一眼,說:“你也進來吧!”

當我踏進這戶人家,我就意識到,這家主人的富庶一定不在唐文淵之下。

我跟着嬰花穿過一條紅色的走廊,來到大廳。

這時候,這家的下人已經通傳過主人,他正巍然地坐在裏面。

他的衣服閃着藍光,一定是用最好的絲綢做的,頭上的束冠是金燦燦的,一看便是十足的黃金。

沒等我再好好觀察,嬰花已經撲了上去,嘴裏叫着姨父。

姨父顯然也非常的激動,抱着她說:“回來就好,你娘差點兒給急死了!”

原來,嬰花被獨眼張拐走後,她娘就托人四處打聽,也寫信告訴了遠在長安的妹妹,叫她們幫忙尋找。

這會子,她姨去了廟裏為她祈福,是以家裏面只有她姨父在。

這一大一小說了些話,姨父就對這一路發生的事有了大概的了解。

他站起來,向我拱手道:“小哥救我外甥女于水火之中,這份恩情,王某定然銘記于心。小哥有什麽心願,王某定當成全。”

他說這話時,自有一股威嚴氣度,顯然和獨眼張那夥人有着天壤之別。

我下意識的對他也尊敬起來,想要拱手還禮,說些謙恭的話,不想右腕一痛,我急忙捂住。

嬰花的姨父一眼明了,轉言道:“小哥受了傷,不如就在府上歇息幾日,待嬰花的娘親趕來,再好好答謝一翻。”

沒等我回答,嬰花就笑着拉着我手說:“小哥哥,你就聽姨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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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已至此,我也不便拒絕,于是,便在嬰花姨父家住下了。

這一住,就是一個多月。

期間,嬰花終于見到了久違的父母,一家三口像是渡過了一場劫難,抱在一起哭了好一陣子。

我也想老娘了,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我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因為我不要銀子,所以如何安置我,成了嬰花離開前讓她姨父頭疼的問題。

一天,嬰花的姨父命人傳話給我,叫我送兩盞茶到花園。

我也沒多想,畢竟在人家裏白吃白喝這麽久,偶爾幹點兒活也是應該的。

于是,我端着兩盞上好的鐵觀音,小心謹慎的來到花園。

初夏時節,花園裏綠柳成陰,很是惬意。嬰花的姨父坐在池塘邊亭子裏,對面,還坐着一個人。

那人穿着淡青色的衫子,手裏不緊不慢地搖着一把紙扇,頭偏向一邊,似乎在欣賞這裏的美色。

我将茶小心端了去,嬰花的姨父點點頭,示意我站在一旁。

然後叫了聲對面的人,請他喝茶。

那人轉過頭來,我便看到了一張恬然俊美的面容。

那張面容并不十分年輕,卻透着一種安穩的成熟。

他看了我一眼,我的臉竟有些發燙。

“這便是救我外甥女的那位小哥。”嬰花的姨父介紹說。

那人只嗯了一聲,喝了口茶。我發現,連他喝茶的姿态都同他的人一般美妙。

良久,他開口道:“如今世風日下,這長安城,也不長安了。”

“鶴先生何時也這般多愁善感了。”姨父笑道。

鶴先生淡然一笑,道:“京城內接連變故,着實叫人不得不感嘆哪。”

“先生所指,可是鄂貴妃一事。”姨父問。

鶴先生看了我一眼,似乎有話難言。姨父看出他心思,笑着對他搖了搖頭。

鶴先生這才說:“鄂貴妃含冤而去也便罷了,我是擔心接下來的事情。”

我以為姨父會問是什麽事情,但他沒有,轉言道:“可憐鄂貴妃對皇上心無二意,臨了卻落個誅九族的罪名,哎,紅顏薄命啊~”

我心頭一顫,心說難道他們說的是唐家的事?!

“我聽說一共抓了百來號人上京問斬,滅門之災,當真慘不忍睹。”鶴先生說。

“不是說蜀南那族人半路逃跑了嗎?”姨父問。

鶴先生搖一搖頭,道:“似乎是鄂貴妃的侄兒半路逃跑過,不過後來那孩子又轉了回去,被抓個正着。”

我心頭咯噔一響,他們說的一定是唐文淵無疑了!

那小子逃掉了為何又要回去,難道是想去救他的家人!這時候,我突然想到老娘,聽鶴先生的意思,蜀南的這族人應該是全被問斬了,那麽~

我不敢想下去。

一直以來,我都在用最好的結果麻痹自己,我以為他們都還活着!

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禁不住想起那個瘦弱但堅強的身影,想起那個男孩子溫暖的笑容~~

“你怎麽了?”姨父問我。

我驚醒過來時,已是淚流滿面。

嬰花的姨父姓王名颢,官拜正五品中書舍人。其為人正直,我對其早已是崇而又敬。

此翻聽得他與鶴先生的對話,勾起心事,便沒了顧忌,向其坦白,但就藏在唐家地窖八年一事只字未提。

王颢聽後,又驚又嘆,而那鶴先生,仍是一派淡定從容,連一個驚訝的眼神也沒有。

王颢安慰安慰我,對鶴先生說道:“這孩子連遭劫難,如今無依無靠,我正愁着給他尋個去處,今日先生到訪,我倒是有了個主意。”

鶴先生看了我一眼,思付半晌才說:“王兄的心意我明白……只不過……”

王颢搶道:“先生是擔心這孩子與唐家有牽連?呵呵,這事兒從今往後,絕不會出了這園子。先生~不會信不過我吧!”

鶴先生不置可否,突然轉頭對我說:“你叫什麽名字?”

我便說叫狗兒。

鶴先生雙唇一展,竟是笑了。他笑起來像是換了個人,恍惚中,我好像看見了唐文淵。

見我一臉茫然,他也便不再笑,說:“想要進我那淮汀閣,光聽你這名字便是不夠資格的。”

王颢喜道:“這麽說,先生是答應讓這孩子去了?”

鶴先生點一點頭,問我:“你想不想去?”

我壓根兒不知道淮汀閣是個什麽地方,但那地方能生出鶴先生這般仙人般的人物,定是極好的。于是我想也沒想,狠狠地點頭。

“那,你必須得重新起個名字,否則得壞了我淮汀閣的名頭。”鶴先生說。

王颢接道:“風韻雅號,可是先生所長,不如,就請先生給這孩子起個名字吧。”

鶴先生端起茶盞放近嘴邊吹了吹,說:“取名字倒不是難事,只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姓氏,我卻是不敢亂取的。”

“我娘姓寧。”我脫口道。

鶴先生輕笑一聲,飲了半口鐵觀音,當他完成這些動作的時候,我的新名字已經在他腦子裏回旋了。

“你們看,”鶴先生用紙扇指一指周圍的花園,說:“這芙蓉花海之中,像不像立着一塊美玉?”

我一頭霧水,卻見王颢意味深長看着我,點一點頭。

“寧海瑈。”鶴先生說。

我是寧海瑈。

從唐家的地窖到長安的官邸,我跨越生死,仿佛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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