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入獄

那天以後的進展是——沒有進展。

我還是過着悠閑自得的日子,中間被武曌臨幸過一回,因為老婦人的心不在焉草草收場。

我看出她有心事,說了些不傷筋骨的話。武曌心門一開,便對我說因為李顯引起的紛争叫她心煩得緊。

我想起鶴先生的話,無心說了句,不知挑起事端的人是否別有用心。

武曌白了我一眼,沉默下去。我知趣的住了口,一邊暗罵自己大意,一邊更是堅定了作局外人的決心。

豈料,這決心很快便被我的那些不為人知的欲望熔化了……能讓我自己否定自己,這世上,當然只有——暮曉川。

淮汀閣一別後,我與曉川再無碰面,甚至連他的名字也很難在宮中聽到。我只道他小心應付大理寺的查辦,期望他快些渡此一劫。

大概是我被封國公兩個月後吧,行刺一案突然有了重大線索——殘留在掖薇四湖一偏僻湖岸上的,一只鞋印。

是左腳鞋印,就在一塊大青石旁邊。

呵,沒錯,那就是曉川的鞋印!那日我們上岸的地方,的确是一片幹涸的褐泥,一定是我壓着曉川的時候,他掙紮着留下的。你知道那小子腳力駭人,不知不覺便留下了印記。

大理寺那班狗崽子嗅覺着實靈敏,竟然能有耐性發現這個要命的“罪證”。他們很快整理出線索——鞋印長二十三寸,寬五寸,是一名成年男性的足跡;鞋印深一寸有餘,邊緣光滑,此人必定練武。如此,宮裏的太監宮女全都被排除在外。

當然,僅憑這些還不足說明什麽,這個鞋印最大的疑點,是它竟然出現在大周朝女皇帝所在宮殿的後花園中,并且,位置隐蔽!

由此,大理寺上奏武曌,留下那個鞋印的男人,極有可能是殺害太監的兇徒,掖薇四湖便是案發地點。

武曌一看,這還了得,竟然有人膽敢在她眼皮底下殺人!簡直是目無王法!大理寺趁勢又添一把火,說有班頭仔細查驗了那鞋印四圍泥土,認為鞋印大約是三個月前留下的,即是武曌被刺前後。言下之意,留下鞋印的男人極有可能便是刺殺武曌的真兇。

那會子武曌正被李顯的事整得焦頭爛額,人老了嘛,也不像年輕時那樣急功近利,總要置人于死地,她只想安穩地在龍位上壽終正寝。于是乎,大理寺的奏折成了黑暗中的一隙暑光,武曌立馬召見了武李兩族,說你們都瞧瞧吧,真兇就要浮出水面,你們也別争了,待大理寺查出個結果再給大家一個交待。

這下,朝中所有人的注意全都投向大理寺。大理寺果然不負衆望,終于在茫茫人海中鎖定了唯一的嫌犯——左金吾衛将軍,暮曉川。因為根據收獲的供詞,三個月前,只有這個人才去過掖薇四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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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兒,我的确不得不贊賞一下那班酷吏的辦案能力。如果那會兒我能引以為戒,也不至于落得今日這樣的下場。

唉,還是接着說吧……我們的将軍大人不出意外地被抓進了牢獄,由狄仁傑親自審訊。直到那時候,我還以為只要曉川打死不認,一個鞋印根本不足以定他的罪。

可是緊接着,我卻收到了一個噩耗……曉川,暮曉川,竟然承認那鞋印就是他的!

娘的,他一定是瘋了!不然,就是受了什麽人的威脅!

我敢肯定,這僅僅是個開始,接着大理寺迫于上頭的壓力,必定會将謀殺太監,甚至刺殺武皇的屎盆子全扣他一個人頭上!

我幾乎沒有成熟的考慮,便急不可待的沖進大理寺,用一錠黃金命令牢頭打開牢門……他娘的,我永遠都忘不了那男人落泊孤獨的模樣……

他穿着髒兮兮的囚服,安靜的靠在牆角,仿佛睡着了。

我輕輕走到他身邊,才看清那張毫無血色的面龐……他瘦了,頭發胡子全沒章法的生長着,像是才去地獄走了一回。

我還是驚動了他,那男人緩緩地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子對着我,混和着驚異與溫暖。

“寧海瑈……”他啞着嗓子叫我的名字。

我苦笑,“你還認得……我以為你瘋了!”

曉川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囚室顯得有些詭異。

“我沒瘋……瘋的是你。”他淡淡的說,“此時此地,你當走得越遠越好。”

我聽出他的憂慮,心下又暖又喜,停了停才說:“那班酷吏打算如何對你?”

曉川傲氣的說:“沒有人證物證,他們奈何不了我……”

是啊,唯一的人證就是我,而我,絕不可能出賣他。

一下子我心寬了許多,安慰道:“放心,我會想辦法盡快讓你出去。”

曉川聽罷,忽然顯出些急躁,問我什麽法子。

我說:“現在不能告訴你,事成後,你自然便知。”

沒想到他一把拉住我,唇角抽動着,用近乎懇求的語氣對我說:“我的事,你不要插手!”

我按住他的手,愧疚地說:“是我連累了你,若當日……”我想起湖邊的種種,嘆道:“如今說什麽也沒用了,反正我絕不會袖手旁觀。”

“不……”曉川垂下頭去,手指在我臂膀上緊壓,緊壓。

你全都知道吧,曉川……呵呵,繞了一大圈,我還是被套進去了。

你很擔心我,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這是個陰謀呢!

曉川,我覺得你好累……我沒事,真的很好,只要是為你去冒險,哪怕會搭上性命,我都不會後悔。

“暮曉川,”我捧起那男人的臉,貪婪地欣賞他那雙美妙清澈的眼睛,“長久以來,我很害怕一件事……”

“何事?”

“成為被利用的工具,成為終被抛棄的棋子……”

曉川無奈地笑笑,重新靠回石壁。

我繼續說:“如今,我不怕了……因為我手上,有着人們望塵莫及的權力,還有~陛下的信任。來去自如,我寧海瑈一定有這個本事!而且,我也要讓你擁有這樣的本事!”

哈哈哈!曉川大笑,卻笑得苦澀。

我心生憐惜,上前将他擁在懷裏。

曉川不再笑,他一動不動,任由我抱着。那一刻,所有的紛雜都安靜下來,世間只有他的鼻息在耳畔吸喘回蕩,撩起我心底某些隐密的幻想。

而曉川在想什麽呢?他在嘲笑我的幼稚可笑吧……

這時,牢房外的班頭催促起來,我不得不放開那男人,說:“等我的好消息……再見。”

說罷我就要離開,沒想到曉川猛然拉住我的手臂,險些讓我摔倒。

我以為他仍要勸阻,卻不料他就那麽直愣愣地撲了上來,狠狠地……狠狠地吻了我……

你們一定以為我很開心,是不是?呵,可事實上,我的心很痛,很悶,像快死了一樣難受。

因為~我能體味到,那是一個絕別的親吻。

暮曉川,這個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的男人,用一個突入其來的吻表白了心跡,也宣告了他為複辟李唐赴湯蹈火的決心。

他撫着我的臉,用只有我能聽見的微弱聲說:

寧海瑈……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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