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審案

對不起,我的故事越到最後,越是淩亂……也許,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完全地理出頭緒吧。

可能你對某些細節仍是一頭霧水,其中最大的疑問,興許便是關于那條腰帶。

不急,我下面就告訴你。

我在大理寺地牢被關了兩日。

兩日裏,我顆粒未裏,只喝水度日。我想以這愚蠢的自殘換來面見武曌的機會。

可,那老婆子一點兒動靜也沒有。甚至連太平,也沒有來看我一眼。

那境遇近乎絕望。

第三日裏,終于有人提審我。

我穿着囚衣,就是身上這件兒,帶着鐐铐,像根蔫菜似的坐在狄仁傑面前。

狄仁傑不茍言笑,我心說這是真真将我當成囚犯了,便也放下了臉面,先是一痛罵,之後又是痛哭流涕,為自己開脫。

狄仁傑耐心地看我演完戲,漠然地對我說,他引了個人來見我,看我認不認得。

我心下奇怪,卻是見一個酷吏真從外邊引進一個奇形怪狀的家夥。

只見那家夥頭發花白,佝偻着背,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簡直像個叫化子。

我正疑惑着狄仁傑叫我認個老叫化子做甚,不想,再看時,竟是像見鬼一樣險些尿了褲子。

你們一定猜不到那只鬼是誰!那鬼應該早從我的故事裏消失了才對!

可,它又那麽真真實實的重新站回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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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輩子還能見到活蹦亂跳的城南人販子——獨眼張!

獨眼張留着一只耳朵,雙眼和鼻梁上是一道醜陋的刀疤,腿也瘸了,衣衫褴褛,完全變成了一個老叫化子。

我強忍着沒叫出聲來,但一臉的驚詫早已被狄仁傑看了去。

但人家總是講證據的。

于是,他問我,是否認得瞎眼張。

我當然搖頭。

“他的名字,叫張阿全,原本以販賣人口為生。兩年前在內史大人的別院被盜賊笑笑生劃瞎了眼睛。他說,笑笑生行兇之時,寧大人也在場。”狄仁傑不緊不慢的說。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揭力搖頭。我邊申辯的勇氣都沒有啊,因為我知道自己一張口,立時便會被瞎眼張認個體無完膚!

“據內吏大人的口供,當年皖熙山莊遇襲時,寧大人曾失蹤一晚,不知,寧大人當時是去了哪裏?”

我看着瞎眼張,見那老叫化子一邊聽一邊笑,得意之極,于是心生一計,對狄仁傑說:“聽狄公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那晚山莊失火,我被一夥強盜抓去了後山,這位,似乎便是其中之一。狄公,還不快将這人販子關進大牢!”

嘿嘿……瞎眼張險惡的幹笑幾聲,開口道:“果真是你!你的聲音還是這麽好聽……哈哈……”

狄仁傑一拍桌案,“放肆!本案問你再講!”

瞎眼張吃了一罵,果真閉了自有嘴。

狄仁傑說畢,從旁舉起一樣白色的事物,對我說:“寧大人可認得此物?”

我一眼明了,又是那條腰帶。

曾經,在洛陽公主府我曾帶過那腰帶。是以,我無法狡辯。

“是我的腰帶。”我說。

狄仁傑指着腰帶上的紅色丹壽石,“這碧玺是何來歷,寧大人可清楚?”“不清楚。”我昂首道。

“那讓我來告訴你。這二粒碧玺本是一對手钏上的兩粒。”狄仁來說着走近一步,将腰帶放到我前,“而那手钏,便是兩年前內吏大人別院失竊的一對,而偷盜之人,便是笑笑生。”

“不過是普通的石頭,有相似的,又有何奇怪?”

狄仁傑冷哼了一聲,多有不服,“寧大人腰帶上的碧玺又稱丹壽,中原之地不多見。本案已請專人查驗過了,這丹壽石的确出自波斯,而內吏大人失竊的一對碧玺手钏,也正是波斯獻予朝庭的貢品。”

我暗暗咽了口唾沫,感到後背在冒冷汗。心說難怪腰帶失蹤後我沒有立即被抓,原來是被人拿去查驗了!

“莫不是陛下因為這件事,便讓你抓我來大理寺?”我問狄仁傑。

“正是。”狄仁傑不以為然。

“哼,這腰帶是我買的,誰知道會是髒貨!”我反駁,“我要見陛下!是有人蓄意陷害我!”

“不急。”狄仁傑淡淡道:“待本案問完,自會給寧大人一個交待。”

“孟冬十五,你在哪裏?”他接着問。

“邺國公府。”我坦然道。那天是曉川大婚的日子,我記得很清楚。

“之後呢?”

“纖絲坊。”

想來纖絲坊是出名的妓院,狄仁傑笑了一聲,說:“寧大人好興致。之後呢?”

“當然是回府睡覺了!”我不禁提高了聲音,希望他不要再追問下去。

“哦?沒有再去過別的地方?”

“沒有。”我答得幹脆。

“可是,這位張阿全,說他那天晚上在一座土地廟裏見過你。”

我腦子一響,只覺兩眼發黑。不過那只是一瞬間的感覺,我極快的尋思應對的計謀,但,只能被牽着鼻子走。

“張阿全,你可将當晚的事情再講一次。”狄仁傑對瞎眼張說。

瞎眼張顯得頗為興奮,他跪在原處,一字字的說:“孟冬十五那天晚上,小的正在土地廟裏打盹兒,猛然就有兩個人闖了進來!小的吓了一跳,急忙躲到角落裏,然後小的就聽見打鬥的聲音,就更不敢出來了。”

“依你所言,你當時并不知道闖進廟裏的人是誰。”狄仁傑問。

瞎眼張急忙點頭,說:“小的那會兒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求他們快走,別害了小的性命。可是,不久過後,闖進來的人開始說話,小的聽到聲音,便是認出來了。”

“是誰?”狄仁傑看着我問。

“便是這位寧大人。”瞎眼張指着我的方向說道。

“寧大人,你可有話講?”

我他娘的還能有什麽話講!當然是繼續狡辯,盡管我知道,那将是徒勞的。

“瞎子!”我對瞎眼張吼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你,說,你是受何人指使來誣陷我?”

“寧大人說不認識張阿全,我倒是另有一位人證,證明寧大人初入長安時,曾在張阿全身邊幫手。”

“是誰,你叫他來見我?”我怒吼,仿佛要拼了命。

“此人不便現身,本案也是從公主那裏得到的供詞。”

公主?太平!

我腦子裏翻雲覆海,突然間靈光乍現般,得出個不可思議的結論……莫非是,是連花音!!

是她恨我,恨我和曉川,要至我們于死地嗎!

狄仁傑看出我的窘迫,趁機指使瞎眼張繼續告發我。

瞎眼張說:“小的一直躲着,就聽見寧大人和另一個男人開始講些……講些男女之間的話……小的是個粗人,學不來。”

聽到這兒,屋裏的活人都朝我看過來,一時間,我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娘的,我那會兒真他娘的像個小醜!

“亂七八糟地便不要講了,後來呢?”狄仁傑一本正經的說道,可在我聽來,亂七八糟才是對我最大的侮辱!

瞎眼張也聽話,跳過了這一節,說:“小的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先是覺得熟悉,後來便想起來了,那人便是……”

“是誰?”

“笑笑生。”

一件禮物……你若是害怕,便扔了吧……

哈……哈哈哈……曉川……我悔不當初!在皖熙山莊我便應該親手了結那瞎子的性命!

打從知道腰帶失蹤起,我便料到當年皖熙山莊一事出了岔子,我撒謊讓你離開長安,就是擔心會連累你……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那天晚上的事竟被那瞎子聽了去!他聽出你我的聲音,認出了我們……

我惡狠狠地罵那瞎子誣陷,我擡出武曌威脅狄仁傑,可是不管用……因為大理寺随即傳召了一位新的證人。

張易之。

呵~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他說,他一直在調查武曌被刺一案,盡管暮曉川最終擺脫了嫌疑,他仍有暗中監視。一切都是為了陛下——那不要臉的是這樣說的。

核心的供詞,大抵是下面這件事。

孟冬十五那天晚上,本應與尚宮局司言入洞房的金吾衛将軍,卻悄悄的溜出了延吉古居。這讓張易之有了興趣,便派了一名私兵去偵查曉川的去向。

那名私兵後來被曉川刺死,屍體就藏在土地廟裏。

派出的私兵失去了聯系,于是張易之命人在城內搜尋,終于在土地廟發現了死人。

意外的是,他們在廟裏還發現了一個瞎眼叫化子,于是便将他捉了回去審問。

那叫化子自然是瞎眼張,他被抓住後,屎尿橫流,把什麽都招了。

得知暮曉川便是失蹤的盜賊笑笑生,而我這個眼中釘肉中刺竟是與那男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張易之那天殺的狂喜的可想而知。但,人證已有,物證呢?

要找物證,在長安必定打草驚蛇。于是,他假大理寺之手,徹底搜查在洛陽與我有關的場所,原本是誤打誤撞的把戲,不想果真搜出一條價值不菲的白色腰帶。誰都知道我寧海瑈貪財呀,如此珍貴的腰帶,我竟舍得将它壓在不起眼的床板下面?

張易之敏銳得跟狗一樣。他拿着那腰帶,請人鑒定來歷,竟發現腰帶上的碧玺是來自波斯的貢品。于是,他将調查的重心放回大明宮,幾經周折,便查到內史大人那兒了。哎,內史大人也是個記仇的主啊,他認出了碧玺,講出了笑笑生的名字。

這便是張易之的陳堂證供……我無言以對。

那次張易之設下鴻門宴,請來一衆我的老熟人,還有內史大人,應是想要确定什麽事情。最大的可能便是,那會兒他讓瞎眼張躲在角落裏,再次聽辨我與曉川的聲音。

但,依那天張易之所言,從頭至尾,他并不知道曉川将要帶頭造反的事。為何曉川聽到其提及劍南,便說自己暴露了呢,而且還如此匆忙的決定起事的時機?我那時還不明白。

後來,便是順理成章的定罪。

寧海瑈,私通強盜,霍亂宮庭,死罪。

暮曉川,假笑笑生之名于長安搶劫偷盜,刺殺武皇,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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