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髒了

男子輕輕推了推玖霧,溫和地說,“姑娘,你可能認錯人了”。

玖霧根本沒注意他說什麽,只是一味沉浸在喜悅之中。她緊緊地抱着男子,仿佛他是河水中的一樁浮木,只要緊緊地抱着,就能呼吸。

有多久沒有再喚過這個名字?有多久了呢?她已經不記得了,好像久到是上輩子的事情。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叫出聲,這一刻的喜悅讓她忘了自己身處哪裏,又要去何方,好像只要有眼前這個人在,她什麽都可以不去想,什麽都可以不去做,她可以做回以前的自己,那個還會笑的自己。

男子身上很清爽,淡淡地散發着芳草香,芳草香?怎麽會是芳草香?玖霧微微蹙了下眉頭,忽然她意識到了什麽,觸電般彈開他的胸膛。

她慌亂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那俊朗的眉,那溫柔的眼,那溫婉的氣質,镌刻在靈魂上,熟悉到骨髓裏。只是再多看幾眼,一種強烈的陌生感席卷而來,好像第一次遇見,好像從來不相識。

她的腦子一下子就空了,之前有多欣喜,此刻就有多失望。是的,玥哥哥身上是淡淡的青竹香,那味道陪伴了她整整八年,占據着她全部的童年與歲月。所以眼前這個人,根本就不是玥哥哥。

男子見她愣愣出神,溫和一笑,“姑娘,你看,我确實不是你口中的玥哥哥。”

玖霧怔怔地點點頭,又馬上搖頭。明明知道不是,卻任性的覺得,如果真的點了頭,這事實就無法更改,原來,直到現在,她都無法接受玥哥哥離開的事實。

她吸了吸鼻子,将臉上的淚痕擦掉。“你……”她想知道他的名字,這個與玥哥哥一樣面容的男子,她沒辦法忽視。

“死丫頭,你怎麽在這?”一道刺耳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她即将要講的話。她循聲看去,只見孟荷扭動着水蛇腰,怒氣洶洶地走來。

“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要随意走出房間,你怎麽聽不懂話嗎?。”說着将手裏的手絹丢在了玖霧的臉上,“遮上。”

玖霧壓下心裏的不耐,拿過手絹遮在臉上。眼角朝身邊看了一眼,卻發現男子已經不在了。她慌忙四處望去,卻不見男子的身影。

“你東張西望什麽呢,還不趕快回去,你要是再不老實,就和雪玉一樣,我告訴你。”說着擡手撚起玖霧的下巴,“有很多客人等着你挂牌接客呢。”

“和雪玉一樣”。她心裏一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忙問,“雪玉怎麽了?”

孟荷将手移開,發出一聲嗤笑,“還能怎麽,在你奪了他位置的那一天,你不就知道會怎樣嗎?裝什麽天真。”

玖霧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卻不願相信,她的眼裏洶湧着怒火,“你到底什麽意思?”

孟荷不禁往後傾斜了一下,沒想到如花似玉的弱女子,目光如此灼人。她穩了穩情緒,向後挪了一步,将兩個人的距離拉開,這才覺得舒服些。“你別用那種眼光看我,這是閣主的命令,這也是他的命。”

“命,什麽命?你給我說清楚。“

孟荷不屑地撇撇嘴,“裝什麽糊塗,當然是挂牌接客了。”

玖霧腦子嗡的一聲,猛地将孟荷推開。

“喂,你給我站住。”孟荷在身後喊道。見玖霧根本不理會自己,心裏冒出火來,可眼下客人們大多都休息了,她又不好太大聲,只好暫且将心裏的怒火強壓下去。“臭丫頭,看我怎麽收拾你。”

玖霧奮力地朝雪玉的房間跑去。

她記得雪玉曾說過,他不喜歡男人。

她記得雪玉曾說過,他是男人,怎麽可以去出賣身體。

雪玉一直以來的努力和堅守不就是為了自己能夠幹淨的活着嗎?

他是那樣愛護自己的一個人,怎麽能接受這種羞辱?

她不斷的在心裏祈禱,哪怕厄運降臨到自己身上,也不要傷害雪玉。

當玖霧來到雪玉門前,她聽到裏面傳來微弱的喘息聲,她僵在原地,宛若被鋼針定住了,哪怕一根手指都無法挪動。心髒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好像随時都能跳出身體。

她該怎麽辦?她該進去,她該去救雪玉,可是為何身體動不了,為什麽動不了?她急的眼淚都掉了出來,一滴滴地砸在地板上,好像砸的不是地板,而是它碎裂的心。

她以為只要她離開,雪玉就會過的更好,她以為只要她離開,就可以把雪玉的一切還給他。可是現在,她還能嗎?她還還的了嗎?

她還不了,這輩子都還不了。

她忽然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腳将門踹開。看着屏風上映出重疊的身影,瞪大了雙眼,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的眼睛通紅一片,卻不肯讓眼淚再掉下一滴。她感覺什麽東西碎了,是真的碎了,再也拼湊不起來了。

裏面的人聽到聲音,停止了動作,“誰?誰打擾老子好事。”裏面傳來一聲呵斥。

玖霧滿滿的怒火,看到茶幾邊的椅子随手就抄了起來。正想沖進去,只見一位身着裏衣,體态臃腫的老男人從裏面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身上還散發着濃濃的酒氣,一看見玖霧,迷離的眼睛瞬間一亮,“呦呵,還是個美人,怎麽,這是着急來陪大爺我嗎?”說着就想往玖霧身上撲,卻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他搖了搖眩暈的腦袋,悶悶道,“奶奶的,看來這酒真的多了。”

玖霧緊緊地握着椅子,就是這個混蛋毀了雪玉,一個罪惡的念頭滿滿地充斥着腦海,她要殺了他,要殺了他。

她沖過去,門口卻傳來急促地腳步聲,她慌忙将椅子掩藏在裙後。

只見兩個身着小斯服飾的人神色慌張地走了進來,“老爺,府裏有事,您得趕快回去。”又看見自家老爺坐在地上,忙上前攙扶。

男子被人掃了興,臉上有些不悅。看了玖霧一眼,噴灑着酒氣說,“你回去吧,明個大爺我再來點你的牌”說完被攙扶着走了出去。

玖霧狠狠地唾了一口,若不是這兩個仆人救了你,你根本就沒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她将椅子往地上一丢,這才注意到房間裏散發着濃濃地香味,那是麝香的味道。

她緊緊握着雙手,身體微微顫抖,即使再不願,即使再不敢,她還是強迫自己走進去,一步一步,一寸一寸,幾米距離,一世般漫長。

當她望見滿地的狼藉,望見破碎的衣裳,望見雪玉空洞毫無焦距的雙眸,那一瞬間,她好像掉進了萬丈深淵,那裏充滿荊棘,尖銳的倒刺紮進她的血肉,疼到無法呼吸。

雪玉就那樣靜靜地躺着,臉上是不自然的潮紅,泛白的雙唇上是未幹涸的血漬。身上蓋着一床單薄的被子,一只光裸的手臂無助地耷拉在床邊,那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一直蔓延到被子裏。

雪玉似乎聽到有人走近,空洞的眼珠晃了晃,轉過頭一眨不眨地望着玖霧,就那樣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忽然他笑了,笑的很迷人,笑的很随意,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這微笑深深地刺痛了玖霧的雙眼,一股火氣直沖上來,她無處發洩,一揚手将身旁的屏風推到,怒吼道,“你笑什麽,有什麽可笑的”。

“雪兒來看我了,我為何不笑?”他說的理所當然。

玖霧上前幾步,氣憤道“你為何不反抗,你為何不掙紮,你是那麽容易妥協的人嗎?說啊,你為什麽不反抗?”

雪玉凄然一笑,擡了擡露出的手臂,剛舉到一半立刻倒下去,“你看我這樣?有能力反抗嗎?”

玖霧一怔,聲音有些顫抖“她們喂你吃了藥?”

“這有什麽奇怪的嗎?我是小官,在這閣子裏,接客只是個時間的問題,早點也挺好!”

“你。”她鼻子一酸,她寧願雪玉罵她,打她,恨她。這樣她還能好受一點,可是現在,她恨不得遭受一切的是自己。為什麽要裝作若無其事?為什麽要如此委屈自己,她承受不起,她受不起啊。

她上前去抱雪玉,卻不知雪玉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将她推開,驚呼道,“不要碰我,我髒。”那聲音變了調,像撕碎的布。

玖霧聞言,好像一盆冰水澆灌下來,全身冰冷。髒?他怎麽會髒?如果不是自己,他怎麽會髒?他不髒,最髒的是自己。

她沖過去,将雪玉緊緊抱在懷裏。她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他。不知該做什麽報答他。不知道自己能給他什麽。她像溺在深冷潭水裏快要死掉的人,看不到光亮,又無法呼吸。窒息的疼痛與恐懼像魔鬼的利爪狠狠扼住她的咽喉。她無法解脫,得不到救贖。

雪玉無助地掙紮着,眼裏是倔強的痛,可他終究是抵抗不過她的,只能無力地任她抱着。嘆了口氣,“雪兒,你不嫌我髒嗎?”

玖霧拼命地搖頭,隐忍的淚水潰敗成軍,一滴滴拍打在雪玉的臉上。

雪玉柔柔地笑了,“雪兒,原來你也會為我哭呢。”

“你還笑。”玖霧兇他,可又不忍真的兇他。她哽咽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為了我做到這個地步?我根本就不是你虧欠的那個人,甚至說,我對于你什麽都不是,你不要管我就好了啊,你這樣做,你是要我愧疚死嗎?我要怎麽償還你,你說,我要怎麽償還你?”

雪玉輕柔地擦拭着玖霧不斷流下的淚水,“我幫你不是為了那個人,也不是為了你,是我自己想這麽做,我不要你償還,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玖霧拉住他的手反問道,“我好好的?那你呢,你的幸福呢?”

“對于我們而言,只有身不由己,何來幸福?”這話他說的很自然,自然到好像早就認命了。

“說什麽喪氣話,這話以後都不許你再說,以後我來保護你。”玖霧突然冒出一股使命感,她已經潛移默化地把雪玉的幸福當成了自己的責任。

雪玉只當她是逞能,不過聽在耳裏卻暖了心。他柔柔淺笑道,“傻雪兒。”

玖霧知道他不信,再次認真地說,“我認真的,以後我來保護你,包括你的幸福,你說吧,你想要什麽,我付出生命也會滿足你。”她打定主意,無論雪玉要什麽,她都給,這是她欠他的。

“……”雪玉一愣,沒有回答。

她見他不說話,又問了一遍,“你想要什麽?”

雪玉目光有些閃爍,臉上增加了一抹羞紅,最後視線朝床邊望了一眼。

玖霧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間瞪大了雙眼,那不是她的枕頭?

雪玉的目光忽然暗淡下去,幽幽地說,“如果我說,我只想要這個,你可否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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