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比起上次來,态度甚至并不那麽冷漠了,然而還是極力忍耐,痛苦得發抖,那模樣非常虛弱,着實可憐,這種沉默的馴服是如同醇酒一樣讓人酩酊的,少年起身時已是黃昏,簾外暮色蒼茫,他抿着蒼白的嘴唇向靈修告辭,他的嗓子又嘶啞了,臉色卻格外緋紅,簡直像生了病發燒似的,在暗昧的冥冥薄暮中看起來,姿色愈發豔麗。相逢之時如此短暫,這樣快就要重新別離,靈修心知留不住他,又不曉得他下次再來會是何年何月,惆悵不已。只得含情脈脈地握住他的手,貪婪地凝視着他端美的面容,不住叮囑一定要來山中看望他,休将他一個人抛棄在這寂寥的深山之中,少年此時卻有些心不在焉,唯唯諾諾,态度敷衍,最終靈修忍不住嘆起氣來。“哎!”山鬼抓着他的手腕,不無惋惜怨恨地對他說道:“為什麽你從不肯多對我說兩句話呢,你是個多麽神秘的人吶!我如此希望能夠親近你,卻又摸不着你的性情。”他的語調和藹溫柔,情意綿綿,他仍舊無動于衷。
少年只請求盡早地放他下山去,因為天色分明很晏了,而他還從來沒有上過這一座主峰的山頂,因此可能會迷路,山中多豺狼野獸,即使他身上此時仍還帶着山鬼的氣息,也不保證能夠幸免于難。神明聽了非常恐懼,他害怕會失去他,再到哪裏去找尋這種俊美傾城的少年呢?這樣姿容的人真是此世也不會得見第二個了。山鬼言辭懇切地提出送他回去,此次少年并沒有拒絕。山鬼乘着雲車一直把他送到山腳下,并在那一片凄清的暮色之中同他告別,無邊落葉,蕭蕭而下,這一對離人立于其中。山鬼依依不舍的形态,風流多情,連少年看了也要驚奇,他在心中暗想:“行樂方畢,這位神明的情緒何以突然變得這樣憂愁,莫非是由于我的歸去?”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這一次之後,不過數日,少年靈巫居然又莫名其妙地主動上山來了,而且分明是來找尋靈修的,盤問他時自己也承認。此後他還上山過十數次,都是午後遂來,天明即去,絕不多留。然而不管山中風景怎樣秀麗,神明态度如何溫柔,少年的姿态都顯得疲累無比,憂心忡忡,仿佛已不能承受,盡管明明是他自己靠攏來的。他偶爾也柔順馴服,打起精神來應付一下神明,但馬上又重新沉默,神明有時聽見他神态倦怠地嘆息道:“我這是在引火上身啊。”
對這樣的轉變,山鬼雖然感到特別奇怪,難以理解,也還是喜出望外,心滿意足。這可真是無比難得的積極。他不知道是什麽吸引了這少年,心下暗自揣測或許少年也是仰慕他的吧,一個凡人對神明産生了那種仰慕之心,才會主動地接近他,并且乖柔地順從他,即使他的态度并不恭敬。山鬼和少年,神仙與凡人,到春天完全過去,榴花盛開的時候,他們竟漸漸确立了某種默契地、心照不宣的關系,這是一種多麽危險的逾越,多麽荒唐的情愛啊!盡管可能連少年本身都不明白這關系應當怎樣定義。不過少年在面對山鬼的時候依然表現得寡言少語,冷漠刻薄,而且即使平日裏一向柔順忍耐,也偶然會遽爾爆發出些不耐煩的情緒,尖銳地拒他于千裏之外。每當此時,山鬼就不知道應當怎樣讨這位年幼情人的歡心,竟對他手足無措,不知要拿他怎麽辦才好。此人容貌如此秀美,個性卻如同埋藏在雍容花朵之下的荊刺,花瓣鮮豔而冰涼,觸摸時手感柔軟似綢緞,但銳利的刺會冷不防地突出來,啄傷人的手指。
唯一可喜的是随着天氣轉熱,蟬鳴聲起,少年慢慢地同他熟稔了,變得不再像先前那樣緘默,偶爾也會同山鬼作簡單的交談。然而他一直表情平淡,波瀾不驚,從來不笑,也不肯告訴靈修自己的姓名,豈不怪哉!神明愛他的容貌實在愛得過分了。近日神明常常怪他來看望自己的頻率太低,且來去匆匆,語氣十分惆悵怨恨。少年則冷漠地推搪道夏季多暴雨,山道濕滑淤塞難行,或是林中瘴氣彌漫,難辨路途。說這話的時候他清俊的臉上又出現了往日常有的淡泊的倦容,讓人感到疏離與不安。即使已經認同了彼此的情人關系,可少年總是會表現得好像他們沒有一點牽連一樣,用最尊敬自謙的語氣同神明交談,以完美的禮節來對待他,這一切都叫人珍惜而痛苦。
實則這怪不得他,幼艾常年沉溺鬼神之說,祭祀之詞,其性格難免變得扭曲陰森,叫人費解。即使獲得了神明的幸顧,也一時不知當怎樣表現。他為人向來冷漠無情,內裏又患得患失,愛思前想後,猶疑不定,只好維持原狀,想來神明不會嫌惡——真是膽小畏縮之人。然而當靈巫的又有幾個正常的呢?像少女那樣的溫柔可愛,已經是非常難得的特例了!這個神秘古久的職業太過肅穆沉重,畢竟充滿了壓抑和犧牲啊!比如少年這樣倦怠乏味的人,有道是本該長年籠閉房內,怎會總愛去那途險境迷、霧瘴彌漫的深山之中游歷?又怎會在狂風暴雨之時讓山鬼目睹呢?其實這也不全是少年所樂意的。當年他和少女等人初被選為靈巫,衣鮮飾彩,粉墨登場,難免手腳拘束,畏首畏尾,對神明的敬畏之心始終不夠,導致表演時不能投入,不像是真正能夠與神明溝通之人。就有年老經驗豐富的大巫師傳授經驗,告訴他們,于深山之間,幽閉不見天日之所,生長着一種模樣特殊的羊齒植物,若服用過多可以致死,但若取用少許熬成汁水服下呢,則有振奮精神、令人興奮激動之效,不過其劑量難以控制,偶爾會有靈巫服用過多,以致中毒身亡。少女等人不敢過多嘗試,只是初期曾經入山采過,而少年呢,則對它産生了一種危險的依賴,每值祭祀,非要取用不可,不然他是無法站在祭壇上全情投入的。因此有卦象深妙之日者語言,他這樣摧殘自己的精神,年老後定會郁郁多病,是不能長壽的。此話不假,少年如今雖然年歲幼小,但已是終日疲憊壓抑,一副怏怏不快的模樣了。
山鬼高高在上,自然不懂得也不需要懂得這些。他看他滿面疲憊,只暗地裏忍不住懷疑幼艾是不是已經開始對他嫌惡了,并心痛不已。可轉頭看見少年清癯秀致的姿容,這樣地令人憐愛,也不忍過多地苛責他。随他去吧!山鬼還是頗不甘心,他們相熟了這些日子,卻一點也不了解這位神秘的,美麗的靈巫——其實還不如不了解的好。靈修僅知道他的脾性異常糟糕,且經常心不在焉,此種現象近來尤甚。神明只覺得奇怪,不曉得他有怎樣的心事:這位神明到底是在山中清修,餐風飲露,不沾紅塵之人,他不通人世,并不知道,少年是在為塵寰之中的事情煩惱呢。
在這樣的相持中,夏日也徐徐地過去了,到入秋時分,少年又參與了幾次祭禮,他依舊還是在塵寰之世保持着他那一副清傲高潔,潇灑秀麗的模樣,當時同他争辯過的、那位扮慣了湘夫人的少女,猶在他身邊,前些時終于被情夫抛棄了。她異常傷心,私下裏偷偷地痛哭哀恸了好一陣子,不敢聲張,除了少年外,沒有他人知道。數月之後,這少女卻開始變得不對勁起來,越來越慵懶,越來越冷漠了。她不再多說話,這些日子反應遲鈍得連唱祭歌時也會出差錯,少女時常蹙起眉頭,作出痛苦已極,不欲茍生的神态,手裏握着鮮花,像是拎着仇人的頭顱那樣緊,跳舞的姿态更是笨拙。就連那光豔的容貌也漸漸變得蒼白憔悴起來,有幾次還站在神壇上,就用袖子掩住口,忍不住要嘔吐。
“你怎麽啦?平日并不這樣的。”少年曾揀四周無人的場合,漫不經心而敏銳直白地開口朝她詢問過幾次,那時候他的目光定定地,平靜地注視着她略略臃腫的腰肢,那并不明顯但确實隆起了的腹部,語氣肅穆得使人不敢敷衍和搪塞。少女最近改系很寬很寬的衣帶,并且穿非常松的衣服,裙裾一直拖到腳後跟,質地厚重,樣子古怪,不像是此時該穿的,也不再熏衣服、佩帶蘭花和香草。其時四野靜寂,微風拂葉,蟬聲不住,陽光直照得人流汗涔涔,少年的目光看過來時,少女原本慘白的臉瞬間變得死灰,她明白自己再也藏不住這個羞恥的秘密了:她那狠心的情夫于夏初徹底抛棄了她,至今她的身孕已近四月了!
少女哭哭啼啼,淚水盈睫,臉上的妝都花掉了,襟袖更是濕透。她涕泗橫流,為自己不得不再次被敘述的悲哀命運,為自己重新揭開的、帶着血和粘液的傷疤,為自己腹中不知将遭到何種對待的胎兒,各種往事潮水一般卷上心頭,那個時候……薄情寡義的男子對她是怎樣地誘騙和瞞哄啊!可一旦厭倦之後又是那樣殘忍地抛棄了她!不管她如何婉轉哀求,她多麽天真!少女哽咽地向他訴說着,只感到萬分委屈,覺得自己簡直是這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她嗚咽地擡起頭來,眨着濕潤的睫羽希望得到一點安慰,那樣子帶着些病态的嬌豔,仿若楓葉之上的露水,真是可憐脆弱得很。然而她忘了她的青梅竹馬也是個無情之人,那少年面無表情,毫不動容,完全沒有為她的悲慘際遇傷心落淚的意思。他默默聽着她的訴說,想起自身過往的遭遇,不禁倒為自己有些隐憂了。人總有厭倦之時,厭倦紅塵凡世,貪婪地追求更高而不知滿足,神明是否也會感到厭倦呢?或許吧,不止是神明,如今這世間諸多癡心女子,如此地愛戀珍惜他,也不過是因為他的容顏俊美,某日他年華老去,神明厭倦了他,也自就視他如刍狗了,而昔日将他當做仙人來敬愛的衆人,恐怕同樣不會多看他一眼。
其實少年本就不甚注重己身之容貌,因此不再受那些女子注目,倒也無妨,但是若是神明……神明……他如今已陷得這樣深,連主動上山去找尋山鬼的行為都難以自制了,到那時雖不至有少女這般下場,但也難免傷情哀慮、難以自拔的吧。如此說來,反正人神殊途,總不會有好結果,與其到時哀哀戚戚,痛苦難堪,竟不如抽身而退,趁早了斷了!
少年思及此處,心中彷徨難安。也實在不能怪罪他,少年自幼喪去父母,從來沒有真正人為他考慮過,少年不得不為自己綢缪,也習慣了僅為自己綢缪,做好一切準備。這樣的人,患得患失是理所當然。他剛聽少女哭泣着說畢,腦中便忽地有了一個兩全之計。他慢慢地走到她面前,蹙起眉頭,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為何你身為女巫,卻私交情郎,貪歡不知自珍呢?”他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難道你就沒有錯麽?若你安分守己,豈能有今日之禍?此時只知啼哭而無一對策,難道要一天一天地等事情暴露,最終身敗名裂而死嗎?”這聲音清朗而顯得分外殘忍,像是一把鋒利靈動的刀子一樣,游走在少女心間,将她徹底地剖裂翻開、暴露于空。少女聞言頓時汗流浃背,抽噎着,連淚水都流不出來了,只有瞪着兩只眼睛,張着嘴,吃驚無措地看着他,那模樣頗為滑稽。彼時天穹瓦藍,萬裏無雲。陽光暴烈,照着少年一身豔紅的祭服,此人刻薄寡義,容顏卻是如此絢麗刺眼,随着年齡漸長,益發鮮豔,簡直叫人不忍責怪了。
少女依舊柔弱無助地看着他,眼神裏滿是依賴,她真是沒有一點兒主意,原本以為少年責備過她後會給她什麽建議或幫助,殊不知少年打定主意,此刻表現得毫無憐憫之心,他只是頓了頓足,最後神色冷淡地輕輕嘆了一口氣,接着轉身揚長離去。
這便是入秋以來一直積壓在少年心中的心事了,他思謀已久,認為沒必要對神明講——其實的确也沒有必要。神明對塵世之事全然無所知,以為他是厭惡了自己,只得在心內暗暗地責怪他無情。直到秋意漸濃,帝女花盛開,有一日午後,少年靈巫戴着薄紗巾帻,身着便服,坐在松樹下看山鬼撫琴。山鬼一曲未畢,少年突然站起身來,竟是主動開口向他說話了,然而他的神色與往常不同,疲累中略有些憂愁,顯得那姿顏益發脆弱秀麗。“倘若有一日我身陷庸俗塵世,變得愚頑不潔,不能再來看望靈修了,靈修會責怪我麽?”這聲音如清泉泠泠,卻偏又帶着點沙啞。
山鬼聞言,不禁大驚,連撫琴的手也停住了,也立起來。莺啭一樣的樂音頓止,四周寂靜一片,唯有暮風拂過萬千松樹,松濤起伏,其聲簌簌,孤寂清冷。昨宵方立過山盟海誓,怎麽今日就說如此不祥之語呢!他所一直恐懼的、壓抑在心頭之猜測,此刻似乎再一次明晰地浮上心頭了。山鬼回過頭去看少年,心情沉重。天地之大,何處去尋此驚豔之人哉!無限的痛楚與惋惜,讓他的指尖都微微顫抖了。然而他依然很是溫柔地開口勸說道:“此間這樣安樂,我還正想邀請你同我長住呢,深山幽篁中,路險難行,我們難得相逢一遭,為何又說出這樣的話?”他的神情非常柔和,措辭也很高雅,少年卻堅決起來,有些不耐地皺着眉,垂着眼冷冷道:“我同靈修不過片時邂逅,人神殊途,終将分別,靈修何苦強留呢!”聽此話的意思,竟是非要別離不可了。
天色漸晚,那金紅的殘照斜斜穿過松林,投映在神明所栖的奇石上。碧蘿交錯,藤蔓織纏,夕陽下這山鬼滿面不舍的模樣,溫潤端方,少年卻狠心視而不見,稱時候不早,要向他告辭。薄暮冥冥,已有夜鳥的號啼在松葉間回響,其聲分外凄涼。晚霞西浮,四周的山林谷壑,皆鍍上一層豔麗的橘緋色,俯瞰過去,萬千木葉,層林盡染,燦爛異常。山鬼害怕此一去他不會複返,竟不肯放他走。“山下塵寰污濁不堪,難道勝過此處清雅幽靜麽?莫非是嫌我不是你的知音?”他哀痛地說,擡目看着少年,無限溫存。不論多少次,少年的美貌仍這樣令人傾倒,山鬼又想到這個人這樣薄情冷酷地要離開自己,不禁心痛難忍,抓住了少年腰間葛布的衣帶,強行挽留他。少年吃了一驚,想要掙脫,然而氣力不夠,無法逃走,便回身冷笑道:“知音會意,人神疏途,不過空談。靈修縱能留我一時,豈能留我一世哉!承蒙靈修愛我容貌,屈尊下顧,此生有幸。但靈修青春永駐,豈不知凡人之容顏只能保數十年,如花開有期,終會凋零。花可重開,人無再少,今日靈修眷顧我,贈我世間所珍之物。來日容顏将衰,又有何臉面再來取悅靈修!況且靈修認為塵寰污濁,此身生于塵寰,自當終于人世,我總要在人間尋個依靠的。”
山鬼聽了他的話,竟難過地不知道怎麽回答。這樣逾越身份的戀愛果真是痛苦之事!他料少年意思決絕,居然是再無回轉之地了,不由得肝腸寸斷,卻是依舊戀戀不肯放手。“你的意思是要重歸塵寰,在人世娶妻生子麽?”他懇切地問,又長長地嘆氣:“你身為靈巫,上天護佑,青春委實還長得很,‘今者不樂,逝者其亡’,又何必虛抛流光,這樣早地為日後的自己做打算呢。”
靈巫作出一副厭倦不已的模樣,冷峻地答道:“即使日後備齊六禮,娶一女子為妻又如何?靈修難不成希望我用整個青春來侍奉您麽。”他又掙了兩下,可惜不能擺脫,便放棄了。“不過我是侍奉神明的靈巫,縱使獻出生命也無所謂,但我的生命只能獻給天上的雨師。”說這話的時候,他故意擡起雙眼望向天空,樣子竟然顯得格外抑郁,穹廬暗藍,暮色中星光微弱,雲谲波詭,少年眼前莫名浮現出少女哀愁的面容,一閃而過。山鬼清修多年,到底不了解情愛正熾時人容易陷入種種憂愁,所以不明白他在憂慮些什麽,只得從背後将他擁住,低聲在他耳邊絮絮說些愛憐之語,哄誘不住。“我只是勸你珍朝夕之歡,方對得起這錦繡年少。啊呀,懇求你不要過早地斷絕我對你的念想吧!縱使是靈巫,那所供奉的天上之人缥缈無常,豈能與我對你的愛慕之意相比呢!”山鬼到底是徹底地發癡了,也不顧及自己尊貴的身份,情深意切,柔聲在他耳邊說了許多愛語,少年沒有回答,倒也并不推拒。良久,山鬼慢慢地解去他秋色的衣帶時,他才背對着他,終于下了決心似地問:“我一介凡人,究竟是何處惹得靈修對我視若珍寶呢?”他的聲音顫抖,不知為何非常絕望。竟像是在孤注一擲了。
“幼艾年少貌美,有絕世之姿,引我一見傾心。”
山鬼以為他回心轉意,忙如此回答道,他滿懷愛憐地用下颚親昵地磨蹭着他的頭頂。彼時夕陽西下,松風陣陣,氣象哀涼,林中的土地上鋪滿暗橘色的、枯萎的松針,遠望暮霭沉沉,晚霞豔麗有如女子胭脂,其中星辰若隐若現。有炊煙袅袅,自塵寰間升起,蘊出一抹淺紫,融入天穹,幾乎微不可見。山鬼低聲的贊美真教人難堪!少年沉寂了許久,才道:“我卻覺得有倒不如沒有了,反正也是要消退去的。”接着又诘山鬼說:“還有呢?沒有……別的原因了麽?”
他的問題沒有再收到回答。
确實,諸位都是明白人,這位靈巫,冷漠無情的幼艾,此人除了驚世的容貌之外,還有什麽地方值得憐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