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二只備胎8

白熾燈燃在空泛的室內, 屋外黑色的夜交雜着流水似的月光,無聲無息的融入燈光中。

電視的光影交錯在沙發上半躺着的青年光潔的面容上,對方黑色的長發如瀑一般的半散在抱枕旁, 青年的眼形稍長, 此時淺淺的閉着,像秋日枝頭顫顫巍巍降落的枝葉。

綜藝節目中歡樂的笑聲此時顯得格外嘈雜,可即便是這樣也無法喚醒沉睡的青年。

直到手機輕輕的震動了一下,謝慈才猛地睜開眼。

他黑色的眼中尚且帶着淺淡的霧氣, 有種純透茫然的溫順感。

他像一只什麽也不知道的、籠中的羔羊。

謝慈半坐起身, 薄薄的毯子從肩頭滑落, 他顧不上肩頭順着被毯一同掉落下去的睡衣,手指按在手機上解鎖。

不是齊景澄發來的信息。

謝慈霧蒙蒙的眼中泛着灰意的失望, 他的臉有些蒼白,像是疲憊極了的模樣, 眉心稍稍皺起,有種難安的灼心感。

發信息來的是一條陌生的信息, 備注只是一串從未見過的號碼。

謝慈猶豫了一下, 點進去看,對方只發過來一條消息。

是一張照片, 孤零零的駐在空白的信息對話欄中。

謝慈卻在看到那張照片的一瞬間怔住了, 照片十分昏暗, 彩色的燈光顯得場面十分沉悶焦躁, 即便是這樣, 謝慈依舊能清楚相片中男人英俊的側臉。

太熟悉了,他曾柔情萬千的親吻過那雙明亮深邃的黑眸, 曾輕柔的為男人微寬的額角拭去汗水, 也曾攬着對方的頸脖親吻過那張薄厚适宜的唇。

他們是天底下最親密的人, 是領過一張紅色的結婚證、日日夜夜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夫妻。

可現在,對方寬厚的掌心卻箍住另一個比他更鮮嫩、更年輕的青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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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慈曾想過齊景澄喜歡自己的原因,他承認自己自卑、患得患失,謝慈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并沒有什麽優點,他太普通了,只有那張臉還算能看。

但時間總會讓人失去容貌上的自信,總會有更好看的人替代他。

當他不再年輕,他就無法再去自信自己的丈夫不會離開自己。

謝慈設想過許多,譬如逐漸平淡無趣的婚姻、譬如時間讓他們不再相愛、譬如丈夫愛上了別人,他該怎麽辦?

齊景澄是紮根在他血肉中的人,他将對方看做自己唯一的光,他沒辦法松手。

謝慈深深恐懼并逃避那些可能性,他不知道如果這些設想全部成真,他究竟會怎麽辦。

一直到今天,他終于避無可避。

謝慈怔怔的看着照片中攬在一起的兩人,多麽般配。丈夫依舊那麽英俊好看,比起當年在大學中的意氣風發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

丈夫懷中的青年青澀有餘,長相卻有種純美感,尤其是那雙黑色的眼,無辜又清純,總叫他覺出幾分熟悉感。

沒等謝慈多想,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那個陌生的號碼又發來一條信息。

“你不覺得你丈夫懷裏抱着的小情人很眼熟嗎?”

謝慈抿唇,指尖微顫,發送過去一條訊息:“你是誰?”

幾乎是同時,對面又彈出來一條信息。

“像不像以前的你?”

謝慈整個人都愣住了,手中的手機都險些滑落下去。

對方的信息像是咒語一般,操控着謝慈點開那張圖片。

放大,再放大。

謝慈怔然擡眼,玻璃茶幾上恰好置放了一面小鏡子,鏡中的五官讓謝慈覺得陌生又眼熟。

那個青年真的與他十分神似,尤其是眉眼處的溫柔與腼腆,幾乎與從前的他如出一轍。

如果對方留有一頭長發,恐怕便是多年的親密好友都會将他們兩人弄混。

謝慈一瞬間有種說不上來的崩潰感,所以丈夫只是喜歡從前他的皮囊?或者說,對方只是喜歡他這個類型的人而已。

喜歡到随便是誰都可以。

謝慈手指慢慢攥緊,黑白分明的眼中浮現幾分紅色的血絲,蒼白的唇被他咬的泛出幾分血跡。

他的臉太白了,長發淩亂的搭在臉側,黑色的電視屏幕上浮現出他的身影簡直與幽魂并無二致。

一瞬間,一直蒙在平靜生活下的黑霧終于徹底全盤溢出。

像是經年的大夢終醒一般。

謝慈半弓着腰,只覺得今年深夜的夏日冷的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牙齒不自覺的打戰,青年死死環抱住自己的胳膊,他像只即将被絞幹的蝦,可憐的蜷縮在一起。

似乎是嫌這樣的打擊還不夠,陌生的號碼再次發來信息。

“聽說你一碰就受傷,那你老公跟你平時怎麽做?你能滿足他嗎?”

“你猜猜,這是他第幾次出軌?”

黑色的文字像是一根根細密的針尖一般紮進他的胸口,謝慈一瞬間仿佛又回到小時候那家孤兒院中。

他跌跌撞撞的跟在穿着板正西裝的男人和漂亮長裙的女人的身後,這是謝慈第三次被收養的人家退回來了。

他當時不過五歲多一點,臉上有一道細密的小口子,正在泛着殷紅的鮮血。年幼的孩子沉默的站在男人與女人的身邊,精致的像一具玩偶娃娃,一雙黑色的大眼睛空洞的沒有絲毫靈氣。

西裝男人語氣十分不滿的同老院長說:“這個孩子怎麽回事?帶回家後一天到晚不說話也就算了,他是不是有什麽病?不注意碰上什麽,哪怕是指甲稍微用力刮一下就不停的流血,這種孩子我們家是不會繼續收養的。”

老院長聞言很是尴尬的解釋了一番,甚至拉過謝慈,同謝慈一起彎腰鞠躬道歉,高高在上的男人依舊不肯接受。

女人甚至都沒多看他們一眼,眉頭皺的很緊,像是看到什麽垃圾似的轉身便離開了。

謝慈當時只是年紀小,并不是什麽都不懂。

他知道,他被人讨厭、被人嫌棄了,因為他不會說話,是個容易受傷的瑕疵品。

可一開始老院長分明告訴過他們,謝慈天生皮膚薄,極容易受傷,而且還有些許的社交障礙,他們當時依舊堅持要求收養謝慈。

只是因為他那張可愛精致的臉而已,等真的接到家裏的時候,又開始為他的缺點煩心厭惡,最後将他退回孤兒院。

謝慈在他們的眼裏就像一個質量不好徒有外表的花瓶一般。

沒人會真的喜歡他這樣麻煩的人。

謝慈黑色的眸子有些空洞,他半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像冰櫃中一具僵硬的屍體。

原來這麽多年來,等待他的依舊是這樣的結局。

好像他一直都是被放棄的那個。

可即便這樣,謝慈腦海中一切與齊景澄的回憶做不得假,從大二剛見面的第一眼開始,對方對他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謝慈就好像已經深陷其中了。

他們曾牽着手一起漫步在校園的小道上,他們曾在某個深黑的夜晚靠在一起吃着昨日剩下的飯菜,他們也曾光明正大沐浴在陽光下,向所有人宣告他們的結合。

他們無數的第一次都給了彼此。

怎麽只等來了這樣的結果呢?

謝慈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明天一早醒來,丈夫依舊睡在他的身邊,對方會一如既往的将他攬進懷裏,吻一吻他的嘴唇,輕聲安慰他:“別怕,都是假的,我一直在你身邊。”

這樣的幻想溫馨的幾乎叫人落淚。

“吱呀。”

鑰匙插·進門鎖,有人推開了大門,帶來一股微醺的酒氣。

謝慈繃緊身體,腦海中一片空白,他下意識的抹了一把臉,發現臉上滿是冰涼的水珠。

大概是很可憐的樣子。他想。

謝慈掩飾一般的側過臉,确定臉頰上的淚水被擦的很幹淨,才敢起身。

他赤腳站在黑灰色的地毯上,白皙的腳踝脆弱的像冬日雪地上的鹽粒,剔透好看的足以叫人頂禮膜拜。

丈夫今天應該喝了很多酒,走路都有些搖搖晃晃的,好在對方被人穩穩的扶住了,否則只怕會一頭栽倒在地。

謝慈擡起微紅的眸看過去,扶住丈夫的人正是徐和韻。

齊景澄這會兒醉醺醺的,反應格外的遲鈍,高大的男人半睜着眼盯着謝慈一個勁的看,嘴唇動了幾下,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徐和韻箍緊齊景澄的胳膊,陽光的面容帶着慣常的笑容,嘴邊的小虎牙露出幾分:“阿慈,景澄今天去參加李子的生日聚會,興致挺高,沒注意多喝了幾杯,你可別怪他啊。”

徐和韻的黑色的眼落在謝慈微紅的眼眶上,喉頭微微動了一下,他似乎是猶豫了一下,笑容收斂起幾分道:“阿慈,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謝慈此時心緒本就脆弱,他沒想到會被徐和韻看出來,眼眶還有些微澀的感覺,但他還是趕忙道:“沒事,是太困了,眼睛揉紅了。”

徐和韻關切道:“嗯,阿慈,如果你有什麽事都可以告訴我······難不成是景澄出來喝酒沒告訴你?”

他說着語氣有些不樂意道:“要是齊景澄這家夥給你委屈受了,你別怕跟我們幾個說,我···我們也算是你半個娘家人了。”

青年的語氣認真極了,黑色的眸子滿是真誠。

仿佛從前大一他們孤立謝慈的事從未發生過,一切都只是謝慈的一場幻覺,其實他們的關系一直都好極了。

謝慈一時間愣住,他不能确定徐和韻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但也沒多想,總之徐和韻在他眼中一直與空氣無異。

其實要仔細說來,徐和韻他們後來的兩年對謝慈的态度也确實挺好的。

但這個轉變是發生在齊景澄轉來之後不久,謝慈并不是聖母,他一直清楚的知道他們對自己态度變好只是因為齊景澄。

因為齊景澄對他表現出好感。

其他幾人還好,只有徐和韻一個人顯得有些奇怪。

徐和韻是唯一一個同他道過歉的,為他曾經過分的言論道歉,像是想要搶先一些挽回什麽,雖然謝慈沒有接受。

但鑒于還在一個寝室,當時的齊景澄不知道他們孤立謝慈的真相,而謝慈當時與齊景澄關系也沒有多好,自然不會多說,于是這件事竟也心照不宣的被隐瞞了下來。

那以後徐和韻對謝慈幾乎可以說是百依百順,鞍前馬後,态度極為誠懇。

徐和韻打着和謝慈是好朋友的旗號端茶送水,排隊永遠讓着對方,幫青年占座位取書。齊景澄不明真相,還以為徐和韻跟謝慈是真的關系好,雖然謝慈一直表現淡淡,但徐和韻卻真是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樣。

為這,齊景澄還懷疑過徐和韻是不是暗戀謝慈。

後來徐和韻大病了一場,請假了一個星期,回來之後聽說齊景澄喜歡謝慈,竟主動來幫着好友追謝慈。

徐和韻以前談過戀愛,比齊景澄懂得多,在他的幫助下,齊景澄和謝慈果然走到了一起。

甚至于後來謝慈和齊景澄每一次的約會都好像有徐和韻的影子。

謝慈從未領過徐和韻的情,面對徐和韻他始終是厭惡的,奈何齊景澄真心将對方當做好兄弟,謝慈便也只能将意見壓在心底,不再多說。

徐和韻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十分支持謝慈和齊景澄在一起,所以沒人會懷疑他會不會從中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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