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三只備胎32

明德殿的大門被輕輕推開, 來人的腳步不輕不重,新皇疲倦的按揉了一下微皺的眉心,白如玉雕的面孔被晃動的燭火籠罩, 死氣沉沉間又好似多出幾分亮色。

“阿慈。”他如此說,冷郁的眉間緩和, 好似綻開一朵小玫瑰。

謝慈就是沉浸在他深黑眼中的雲與海、是他的小玫瑰。

謝慈今日很難得的穿了一身魚白的長袍,巫晏清一直都清楚謝慈更喜好那些亮色的衣衫, 草青與绛紅,穿戴在青年身上, 會叫他的眉眼處萌發出另一種生機與美色。

謝慈從來都不喜歡單調寡淡的顏色,譬如魚白、本白、深黑。

但巫晏清更偏好這些。

青年這般分明是奔着讨好他、或者說,夾帶着某種小心思來的。

巫晏清并不厭惡青年偶爾對他耍弄的一些小心機, 他總是願意縱着對方, 在對方不會離開他的前提下, 哪怕對方會劃傷他的喉管。

謝慈的手指很白, 尤其是當那修長的骨節捧着琉璃的湯碗的時候, 交相輝映, 恍惚會叫人生出一種剔透晶瑩、妄想含在口中的錯覺。

他的貴妃眼中含着水波,聲音比之從前不知溫順多少倍, 虛情與假意交替, 輕聲對他說:“陛下, 今日禦膳房熬了玉米牛骨湯, 我嘗過了, 味道還不錯, 就送一點來給你嘗嘗。”

巫晏清定定看着他, 好一會兒才微微勾唇:“阿慈有心了。”

謝慈不太敢與他對視, 他總是這樣膽小, 做了壞事也幾乎将‘心虛’寫在臉上,叫人不忍心苛責。

旁邊的大太監躬身對皇帝說:“陛下,銀針已經備好了。”

巫晏清垂眼,仿若沒看到謝慈顫抖不安的手指,語氣平常道:“不必了,以後貴妃送來的吃食都不必試毒。”

大太監低聲道:“陛下,這于理不合。”

巫晏清揮手表示不必多說,大太監也只好無奈的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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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慈忍不住的咬了咬上唇,分不清心中滋味。

巫晏清拿起湯匙喝了一口,他好像什麽都不知道,毫無顧慮地朝着謝慈給予的火焰走去,任由火苗吞噬他的骨肉。

他甚至微笑着說:“阿慈親手送來的湯果然很好喝,阿慈若是能日日來送湯朕會更高興?”

謝慈沒說話,只是手指微微蜷縮在一起,有些害怕。

怕巫晏清知道了什麽,也怕害怕對方眼中那樣深沉暧昧的情緒湮滅自己。

可他分明不喜歡對方,甚至是懼怕、厭惡的。

他和巫晏清根本不可能和平共存,他們遲早會站在對立面,因為他始終追求如曠野般的自由,而對方總是想将他拘在高高的塔上,毫無保留的占有他。

謝慈告訴自己,他不該心軟。更不該對巫晏清心軟。

他勉強的露出一個笑容:“好,你喜歡我就日日來送,也不是什麽難事。”

巫晏清看着他,好一會兒說:“這是阿慈這麽些日子來第一次對我笑。”

謝慈聞言收斂了笑意,又有些忐忑。他知道自己的表現有些奇怪,只能盡量的、笨拙地掩飾着自己的異常。

“不行嗎?不喜歡就算了,我現在就走。”

語氣故作生氣,卻又像撒嬌。

巫晏清一直都很吃他這套。其實這樣說也不準确,巫晏清好像喜歡着他的每一面。

預料之中的,他落入對方懷中。

巫晏清的身上總是很冷,像一個毫無生命特征的石人,但只要謝慈觸碰到他,對方的身體就會很快的升溫,像是怕凍着他、怕他不舒服。

巫晏清垂頭吻了一下他的唇,輕聲道:“喜歡。”

他将湯碗遞給謝慈,燭火在眼中綻放,像是無底深淵也有終于擁有了光明的鑰匙,他低聲道:“阿慈喂我好不好?”

巫晏清抿唇,蒼冷的面容竟顯出幾分難言的落寞來:“我從前在寺廟見過許多普通人家的夫妻,為了顯得親近,他們總願意給對方喂食。”

“那時候我身上尚且還留有劇毒未解,抱着能過一日就過一日的想法,但偶爾也會生出一些妄念來。”

“我想,我總也能遇到我愛的人,與他白頭到老。”

謝慈手上微頓,他垂着眼将湯水喂給巫晏清,細長蔥白的指微顫,被巫晏清扶穩。

謝慈深呼吸一口氣道:“喝湯便喝湯,你話好生多。”

巫晏清睫毛微微扇動,輕笑:“娘子教訓的是。”

謝慈的臉騰的一下紅了。

等謝慈收拾東西離開後,大太監才憂心道:“陛下,這湯水中下了毒,貴妃娘娘不知從何處弄來‘百日醉’,解起毒來還有些麻煩。”

巫晏清垂着眼,漫不經心道:“無礙,繼續盯着,阿慈總是容易心軟。”

何必這樣折騰呢?大太監嘆了口氣,也再多說,行禮退下了。

盯着謝慈的暗衛沒過兩日便回來複命,說是貴妃自第三日後便再沒向那湯水中加粉末。

大太監可算是松了一口氣。

巫晏清指骨敲了敲案板,阿慈果然心軟了,如他所料,接下來他只需要裝病便能抓住那些幕後黑手。

巫晏清深黑的眼中恍若生出一灘爛泥似的沼澤,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與貴族,他要一并将他們端起。

喉頭微癢,巫晏清克制不住的咳嗽了兩聲,鐵鏽的氣息四處蔓延,他展開蒼白的手腕,殷紅的血液赫然出現在手掌心。

巫晏清眉目間更加慘淡,仿若萦繞着一股死氣。

**

皇帝很快就病倒了,這病情來勢洶洶,幾乎是一夕之間,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了。

皇帝病倒了,一國無主,大元皇室血脈本就單薄,更不用說新皇在接手帝位後,其他的皇子都出了意外,死的死殘的殘,根本沒有任何能夠接手大任的人。

就在衆人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那位謝貴妃突然拿着聖旨,言明皇帝讓他暫代攝政。

舉國嘩然,尤其是士族子弟,就差舉起造反的大旗。

理由無非就是謝慈并非侯府血脈,只不過是一介庶人,況且大元慣來的規矩便是後宮不允許幹政。

他們并沒有鬧騰太久,從謝池被貴妃封為攝政大臣開始,不出幾日,那些多舌的人便全然被壓制了下去。

謝慈坐在龍椅旁新增的案桌前,他無疑是忐忑的,幾次三番的看向謝池,在看到謝池對他抿唇微笑的示意下,才勉強安定了心神。

謝慈是一夕之間被碰上攝國之位的,他根本反應不過來,是謝池領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

謝慈并不是多麽聰明的人,更多時候他像是一朵菟絲子,一開始依附謝侯府肆意逍遙,後來依附皇帝橫行霸道。

現在他已經無從所依,沈棠之不夠果斷,太過恪守君子忠君之道,遲遲不敢下手,錯失良機。于是,謝慈如今只能依靠着對他狼子野心、觊觎之心昭然若揭的小弟謝池。

謝池在政事上幾乎有種天然的敏銳程度,他機關算盡,知道皇帝并不好對付,宮中遍布着眼線,所以在讓謝慈下毒的三日後他便調整了策略,讓兄長裝作被感動的模樣,以此來迷惑皇帝。

三日前下的毒确實是‘百日醉’,不至于致死,只會叫人纏綿病榻,是一種慢性的毒藥。

但三日後,減弱了皇帝的戒心後,謝池命人下的毒卻更為陰毒。

名為‘白日醉’。

‘白日醉’名為其意,白日醉死,破壞神經中樞系統,對于血蠱蟲更是有催眠的作用。

可以說,巫晏清現在就是一具植物人,即便運氣極好醒來過來,也活不過一刻鐘。

再者現在朝政掌握在謝池手中,就連兵權也是兩相分半,一半被謝池收攏,另一半屬從蕭崇。

屬于巫晏清的時代,已經徹底要湮滅在滾滾歷史紅塵中了。

下朝後,朝臣散盡,謝慈錘錘微麻的小腿,剛站起身,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腕輕輕攬入懷中,謝慈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

不是他那大膽的弟弟謝池又能是誰?

男性的氣息十分重,尤其是謝池身上熟悉的鴛鴦藤的香氣,層層籠在謝慈的鼻息前,過分親密的姿态叫謝慈忍不住的紅了耳根。

青年應當是有些羞惱的,低聲喝道:“謝池,你放肆,這是在金銮大殿上。”

謝池低笑,他的聲音有些輕微的沙啞感,又帶着幾分青年的清透,悅耳又好聽:“兄長怎的脾氣如此大。”

說着,謝慈便能感覺到對方靠在他腰側的手微微滑動,頓時半邊身子都酥麻了,他小聲的喘着氣,壓着嗓音小聲道:“你別喚我兄長了。”

這下不止是耳根,連同臉頰都紅了一半。

謝池輕笑一聲,不再多言。

謝慈這會兒已經離他遠一些了,謝池并不在意,謝慈對他隐約的抗拒與顧慮謝池心中都清楚。

兩人到底以兄弟身份相處了十幾年,一時之間難以扭轉過來也是極為正常的事情。

謝池輕輕牽住兄長的手,五指自然順着朝下,十指扣緊。謝慈的手相對來說比較軟,骨架并不大,但是很修長漂亮。

這樣的場景幾乎是夢中才能實現的。

謝池做過無數個關于謝慈的夢,如今,就要一一實現了。

謝池面上不動聲色,輕輕擁住兄長的腰身,輕聲細語的在兄長耳畔分析朝堂的局勢,他告訴謝慈該如何給那些臣子擺臉色、什麽時候該說什麽樣的話。

尤其是最後一項,上朝多日,朝臣的折子多如雪花,謝慈哪裏會批改,只好一直堆積着。如今案板上的奏折已經堆積了好幾日了,朝中大臣也頗有微詞,謝慈實在沒辦法,他與沈棠之私下沒法見面,只有求助謝池。

謝池面上依舊如往常一般,沉靜冷淡,他從容不迫的對可憐的兄長提出一個要求,讓他來批改奏折自然是可以的,但卻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謝池批改一份,謝慈便要吻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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