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
來。
段瑞天的呼吸都滞住了。
段沉的聲音一點都沒有變,事實證明,偉大的愛情的确還可以使人變得勇敢:“爸爸,希望你能支持我。”
☆、五十八章
段沉沒被段瑞天抽死,但是段瑞天被段沉氣(或者是吓)得幾近半死。
“段沉,你現在還小。”段瑞天聲音都在顫抖,眼中滿是不可置信,“段河年輕,掂量不清,現在有了孩子,以後還不知道會不會後悔!你呢?你才二十三歲!找一個比自己小的男人過一輩子,你把你的前途放在哪裏?”他猛地站了起來,言辭堅決:“我不同意!沒有一個父親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去當一個同性戀!”
段沉見段瑞天情緒不穩定,一時間不敢在多說,默默地盤算長跪不起和陳述愛情兩種方式的利弊,關鍵時候出哪一招。
段瑞天冷靜了一會兒,說:“你們必須分手。”
“不。”段沉更冷靜,“如果媽媽在這裏,她也不會同意。可能兒子成為一個同性戀會讓她感到傷心,但是她更在意我會不會快樂。”
段瑞天冷冷地看着他。
段沉說:“爸爸,我希望一輩子都可以開心。如果不能跟小陸在一起,那麽你的兒子可能不是個同性戀,但是他永遠都不會過得好。”
段瑞天說:“你還小,你不懂。”
段沉一咬牙,看着段瑞天,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懂,我只是不想像你一樣,永失所愛。”
父子兩個人對視。
段沉仿佛都可以看見在這樣的對視中,他的父親一點點地老了下去,或許兩分鐘,或許只有幾秒,疲态盡顯。
“不要拿你媽媽壓我。”他說,“我是你的父親,我像你媽媽一樣,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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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陸東旭的家庭不同,段沉家中很少說愛。父子兩人相依為命十幾年,從來沒有心貼心地說過一句愛。
哪怕是在段沉的小學作文上。
哪怕是段瑞天在出席段沉的家長會,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的父親發言。
然而在這個一個晚上,他們都說到了愛。
段瑞天的固執讓段沉感到壓迫和痛苦,但他第一次這樣開誠布公地表明,父親一如他媽媽一樣愛他的時候,段沉不得不作出了退步。
“爸爸,我也愛你。”段沉說,“我不想傷害你,但我不能放棄他。”
這場對話就此結束。
可以預想地是,未來漫長的拉鋸談判。
段沉嘆着氣,心想,也好,真愛總是需要接受挑戰嘛,是時候看看他積攢已久的人品了。
陸東旭在歐洲,隔着時差,段沉也不想影響他的比賽,關于出櫃的事情也就一字未提。段瑞天也不能把段沉怎麽樣,兒子他對象在國外,現在又是國寶一樣的人物,不能拉過來教訓一頓強行拆散。也不能把段沉關了禁閉,又不怕人逃,就算他逃出了國外,陸東旭在哪他就在哪,找人也是方便得很。
段瑞天沒辦法,段沉也就更加不怕。
出櫃不算成功,但好歹是出櫃了,表明了自己的性取向。接下來就該幹嘛幹嘛,繼續為了老板娘掙老婆本。
電影的票房非常穩定,基本保持在日入兩千萬左右。一開始由于資金的問題,公司在國內媒體的人脈也有限,沒有安排劇組上什麽節目。這次一炮而紅,劇組成了香饽饽,如今都是被請着上金牌節目。
尤其是李輕舟,此人一開始就把自己的逼格定得奇高,俨然一朵高嶺之花,在短時間幾乎是紅遍了大江南北。
楚希希原本已經是個一線女演員了,這次友情出演了戲份不多的女配角(電影幾乎都是男女主角的戲),沒想到卻是撞到了一部力作。只是這部電影紅是紅了,但是幾乎所有的光環都聚到了李輕舟的身上,楚小姐頗有一種為他人做嫁衣的心情,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的前途無限。
陸東旭從柏林回來,還是沒有奪冠,只是進了四強,這個時候電影終于到了下檔的時候。
電影最終票房定在了2.5億,這筆錢換算成黃金,也足可以壓死星耀娛樂上下幾十口人了。段沉春風得意,腦中塞滿了腐朽的金錢思想,簡直快要忘了自己之前出櫃受挫的事情,樂颠颠地想要跑去夏品公館找剛回國的陸東旭。
沒想到人還沒有出發,家中卻是先一步來了消息,陳媽親自打的電話:段瑞天邀請了陸東旭來家中做客,要他早點回來吃飯。
***
段沉吓得不輕,急急忙忙回家。他最近成了電影圈的神秘人物,出入自然也要講究起來了,不再使用出租車交通工具,小陸送的自行車也不敢拿出來騎了,有了專屬的司機擺擺老板架子。
司機車技高超,但也耐不住交通繁忙。
段沉到家的時候天色都暗了,一路上打陸東旭電話沒有接通,腦中不由設想了種種可能,想着親愛的,你可不要被那老狐貍給糊弄了。
沒想到甫一進門,走過玄關,就看見小客廳裏段瑞天和陸東旭面對面坐着,那套珍藏的前清茶器拿了出來,兩人面前一人一杯熱茶,乃是副坐而論道的樣子。
段沉:“……”
段瑞天看向段沉,道:“回來了?”
段沉嗯了一聲,走到陸東旭身邊坐下,輕聲道:“怎麽不接我電話?”
“靜音了。”陸東旭說,“伯父等你很久了。”
段沉見陸東旭全須全羽,安然無恙,遂放心了不少,轉而看向家長大人:“怎麽這麽急?他才剛下飛機,你要做思想工作,也好歹給人點時間緩沖緩沖啊。”
段瑞天沒想到段沉一開口就是這樣一句,每個字都向着陸東旭,他把人請來一句狠話都還沒放呢,就先被兒子數落上了,不由郁悶。
反倒是陸東旭先說:“沒事。”
段瑞天更郁悶,好像他真的對陸東旭做了什麽似的,然而這句沒事也純屬調和,不能指責,于是他幹脆直指矛頭:“既然你們知道我要做思想工作,那就幹脆的說了吧。小陸,我關注國內網球事業已經二十多年了,坦白說,我很喜歡你。但是這件事情,我身為一個父親,無法同意……我不想你們以後的人生會感到後悔,相信同樣的問題擺在你父親面前,他會理解我。”
段沉:“小陸父親早同意了。”
“……”段瑞天:“!”
“其實半年前我們就已經跟小陸父母攤牌了,他們都已經同意啦。”段沉語氣輕松地說,“陸爸爸陸媽媽完全把我當家裏人看。”
段瑞天看向陸東旭。
陸東旭默默點了點頭。
段瑞天沉默片刻:“半年前你們就已經在一起了?那為什麽不先跟我攤牌?”
段沉說:“因為預想到了今天。”
陸東旭則說:“段沉不放心您。”
段瑞天從來都知道身為一個父親,他是有點失敗的,段沉跟他并不親近。但是這種不親近有時也可以理解成為父親的權威,所以他并沒有把這當成是什麽問題。
然而現在卻有了對比。
他也知道陸東旭家裏情況有點特殊,父母常年奔波在國外,照理說關系不會親密。可是就算是這樣,兩個孩子要出櫃,可以“放心”的是陸家父母,而不“放心”他。
段瑞天看向陸東旭,沒頭沒尾地問:“為什麽?”
陸東旭卻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為他們希望我快樂。”陸東旭面對段沉的父親有些緊張,還是努力地想了想,“他們……試着理解我。”
他從來不是一個話多的、擅長表達自己的人,但是他的父母,就算常年不在他的身邊,也總是盡可能地去了解自己的孩子。
他們每一次通話,結束語幾乎都是愛你。
“他們很愛我。”陸東旭輕聲說,“我希望可以跟段沉……一直走下去。”
段沉聽到這句話,不由伸手握住了陸東旭的手,他當然也記得,這是他們最初确定關系的時候對彼此的承諾,兩人都沒有忘記。
段瑞天看着對面的兩個人,一時間竟然沒有話可以說了。
還能說什麽?
感情這種東西有時最是脆弱,有時又最是堅固,得看人。有些人就是這樣,認準了一個人,就想老老實實陪着對方過一輩子,一輩子一顆心就托付給一個人。
段瑞天知道,段沉就是這麽一個人。
偏偏現在看來,陸東旭也是這麽一個人。
拆不散了,他知道。
“兩年。”段瑞天做出艱難的退步,“我現在不想知道你們已經進行到哪一步了,兩年,兩年以後你們還在一起,我就同意,可以了吧?”
段沉掐指一算,兩年的時間,他可以闖出一番事業,陸東旭的職業生涯到底能怎麽樣,到時候時間也會給出答案了。
段沉和陸東旭相視一眼,當下知道陸東旭是最不怕這樣考驗了的。
“好吧。”段沉說,“兩年的戀愛期,等時間到了,你就等着多一個兒子吧。”
段瑞天嘆氣之餘,也有點欣喜地發現,段沉最近對着他,态度好像活潑可愛了不少。思緒一展開,到時候有個網球巨星當兒子,好像也正是夢寐以求,在段沉身上沒有得以實現的昔日美夢。
算了,反正上天自有安排。
兩年,也夠他去面對現實了。
☆、五十九章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很快。
十一末月ATP年終總決賽打響,這項賽事只邀請世界上最頂尖的八位選手參加,陸東旭自然無緣,于是順理地進入了休賽季。
休賽季的生活依然忙碌,上課,保持一定的訓練,偶爾去公司探班陪老板。
段沉回到美國之後,還了一身債,成了真正的億萬富翁。他也不想着去擴大公司的規模了,現在他已經明白了,一個巨星就可以撐起半個公司,他除了李輕舟,還有一個唱歌的格裏斯,整個公司的妥妥的撐住了,沒必要去找賠錢貨進來。
唱片是已經錄制好了的,星耀娛樂有了錢,就大手筆地砸錢做宣傳,然後如願以償地得到了遠超預料的回報。
很快,公司裏出現了極端消極主義思想:咱們的錢一輩子都花不完了還整啥啊大家願意幹嘛就幹嘛吧反正這年頭賺錢真是太Easy了。
段沉對此覺得很苦惱,于是把自己的苦惱分享給了陸東旭,論公司應該何去何從。
原本只是情人間的撒嬌,沒想到陸東旭卻提出了建設性意見:“上次我們在麗江,看過一個電影。”
段沉才猛地又想起了那個好萊塢的失意導演艾德華,老頭子拍了半輩子的紀錄片,紀錄片又燒錢又不賣座,後來忽然茅塞頓開,或者走投無路,把自己的才華貢獻給了一個低成本的懸疑片,成了美國半年的票房冠軍。
段沉:“我去聯系他,正好最近那幫蛇精病寫了一個號稱非常不錯的劇情片,前兩天跟我要求請那個天價導演來着。”
陸東旭卻皺了眉,說:“他是拍紀錄片的。”
可是他拍紀錄片會撲街啊……段沉一臉正色地說:“我們沒有拍紀錄片的計劃。”
陸東旭說:“他有。”
段沉:“……”
兩人在麗江的時候,段沉和陸東旭一起看了艾德華的非洲紀錄片。于是陸東旭後來便抽出了時間,陸陸續續看完了艾德華的所有作品。之後他在歐洲比賽,竟然碰巧在比賽方的晚宴上,遇到了這位導演。
段沉覺得自己有點自作自受,讓他拍紀錄片,肯定是燒錢。
但是現在看上去小陸是很想支持這位老頭的夢想了。
他一邊吐槽,一邊不甚熱情地問:“他怎麽會出現在那種晚宴上?”
陸東旭說:“他打算給斯內達拍一個紀錄片。”
“!”段沉一下子集中了注意力,眼睛發亮,“哦?他想給運動員拍紀錄片?這個可以有啊!”
陸東旭有點遺憾地說:“我們交換了號碼,斯內達沒有同意。”
要知道斯內達成名已久,這種國寶級的運動員拍紀錄片也是個不大不小的事情,他某種程度上甚至代表着國家的臉面,有更多的考慮也是可以理解的。
沒想到段沉聞言卻是精神一振:“那太好了!”
反正是拍紀錄片,給斯內達拍是拍,給自家的小太陽拍也是拍,他給錢,艾德華好好拍,賠錢也不怕。
而且小陸的顏比斯內達賣座太多了,賠錢也很難。
就在陸東旭的茫然中,這件事情被提上了日程。想要說服艾德華不難,電影圈就這麽大,托兩個關系,很快就跟人搭上了線。
而艾德華一聽說是給陸東旭拍紀錄片,也就不好意思拒絕了——他和陸東旭起碼是朋友。段沉禮賢下士了幾天,很快就簽下了艾德華的一部電影約,當然,也沒有忘記向人抛出懸疑片的橄榄枝。
為期兩個月的休賽期成了最好的籌備時間。
段沉也沒有做甩手掌櫃的意思,跟自己的導師确定了學年研究任務,把老頭糊弄了一通,順利潛伏到紀錄片的劇組裏面,去研究新聞學術。
冬天,陸東旭的期末考試結束,兩人在美國度過了聖誕節,星耀娛樂放假一個月,老板和老板娘去度假過年。
然而新年才開了一個短暫的頭,陸東旭就不得不離開段沉,同他的整個團隊一起趕赴澳大利亞,開始一個全新的賽季。
段沉不得不留在家裏過完新年,在收看比賽的期間,幫忙籌備段河和夏巧新的婚禮。他現在真的是全然無所謂了,就希望這兩個人白頭到老,好讓自己偶爾回憶起過去,顯得不那麽倒黴。
段河結婚之前,段沉到莊嚴神聖的教堂踩點,對段瑞天很平靜地說:“我和小陸也會有這樣一天,一起走進教堂。”
段瑞天嘆了一口氣:“如果真的要有這麽一天,希望我能祝福你們。”
段沉看着十字架,微笑着說:“爸,你會的。”
陸東旭在澳網打到了十六強,世界排名還是照樣在漲。
進入四月的紅土賽季後,在蒙特卡洛,陸東旭獲得了自己的第一個ATP大師賽冠軍,用獎杯慶祝了自己的十八歲的生日,世界排名第一次進入了前二十,這個時候,人們才終于發現這個人的成長速度快得驚人。
艾德華對此喜聞樂見。
陸東旭的十八歲生日過得非常不潦草,陸父陸母乃至段瑞天都趕到了摩洛哥,連同陸東旭的整個團隊,還有關系不錯的球員,舉行了一個盛大的派對。
鏡頭忠實地記錄了一切,陸東旭個頭已經高過了段沉,兩個人躲在角落裏相擁親吻,額頭貼着額頭,相視微笑。
艾德華為人厚道,請示老板這些能不能放進紀錄片裏。
段沉看了看,覺得畫面挺美的,把自己拍的很上鏡,想着現在情敵是越來越多了,宣誓主權還是很重要的。于是他大手一揮,稍微放個三五十秒的進去,秀秀恩愛,告訴大家小陸名草有主就成了,反正等這個紀錄片是要拍一兩年的,到時候段瑞天肯定已經接受小陸了。
然而生活也不是全然的順利。
五月法國網球公開賽,羅蘭-加洛斯,紅土賽事的聖地上,在第二輪的比賽,陸東旭在先下兩盤的前提下,宣布因傷退賽。
段沉在球員包廂裏當場紅了眼睛,吉普從醫療師那邊第一時間明白了傷情,好消息是,陸東旭不需要動手術;壞消息是,陸東旭的大腿肌肉撕傷了,我們将進入一個漫長的療傷期。
後來陸母聽到這個消息當場在電話了哭了出來。
大家都清楚。
對于一個職業運動員來講,這個療傷期或許将持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