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徐窈覺得自己有點蠢,糟糕的感覺。
但又有那麽一丢丢的新奇。
她握着門把的手不自覺收緊,側過身子仰頭望着沒什麽表情的男生。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鐘勁淡淡冷冷地用眼角掠過女生:“就這麽幾間房,你難道還會隐身不成。”
一開口,總要帶點刺。
徐窈默念我不氣,小氣變豬頭。
深吸一口氣,徐窈極力保持平緩的語調:“我的東西都已經搬出來了,靠窗右側牆那個鎖着的櫃子裏全是你的衣服,還有床單被罩,劉阿姨都已經洗過了,很幹淨,經常拿出來曬,你可以直接鋪到床上,或許還能聞到陽光的味道。”
女生的聲音不是特別甜,但很軟,有點酥,娓娓道來,有種婉轉的詩意。
好似恍惚間,早春的細雨軟軟綿綿落下來,悄然無聲,卻又潤澤萬物,沁人心脾。
所以,那個小青瓜就喜歡這樣的?
鐘勁轉過身子,正面對上女生。
男生不是濃眉大眼的那種帥,眼睛像狐貍一樣長而翹,漫不經心的眼神,散淡疏冷,卻又透着奪目的精光,看得人心慌意亂,不敢直視。
就像少女漫畫裏走出來的男主角。
天生涼薄,勾着唇角笑起來的樣子,有點酷酷的壞!
氣勢,身高上的壓迫都讓徐窈無所适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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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仰着細白的脖頸,眨了眨渾圓無辜的眼睛。
不要太近,就這樣保持距離,最好。
鐘勁看到女生躲避的動作,長臂一伸将她拉住,女生手腕很細,用力一握感覺都能捏碎,脆弱得像是櫥窗上擺着的琉璃娃娃,只能看,碰不得。
徐窈掙不開,心提到嗓子眼:“我剛跟劉阿姨通了電話,她還提到你,叫你老實點,別幹壞事,鐘奶奶可經不起折騰了。”
“幹什麽壞事?這麽碰你一下?還是想我做更多?”
鐘勁故意曲解女生,像個浪蕩子,說着玩世不恭的話。徐窈臉頰紅透,恨不能跳起來去堵男生的嘴。
然而下一秒,男生在她掌心塞了一樣小小的東西。
徐窈低頭一看,腦子轟地一下,崩了。
他在哪撿的?房間裏?
要死了,落什麽不好落這個,秘密被發現了怎麽辦。
徐窈臉更紅了,有點尬,垂着眼,但依然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幾次想問他有沒有插到電腦上點開,可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口。
倒是男生看出了女生的窘迫,要笑不笑的樣子有點兇:“看好自己的東西,再被我撿到,就當垃圾處理了。”
當作垃圾扔掉的東西,自然沒興趣探索裏頭都有些什麽。
話落,不等徐窈反應,男生轉身欲走。
徐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提高了聲音,脫口而出。
“你能不能不要走了,奶奶回來看不到你會很難過的。”
徐窈不明白,十七八歲的少年,中斷學業離開家人,獨自漂泊在外,究竟是為了什麽。
她想有個家,偏偏永遠失去了,他明明擁有,卻不在意。
“你不是我。”
男生停了一下,沒什麽情緒地回了這四個字,沒有回頭,邁開長腿,越走越遠。
卻不知攪亂了少女平靜的心湖,是多麽的可惡。
徐窈握拳攥緊了優盤,坐回到桌前,攤開日記本,寫下一天的心情。
【你不是我,怎知我苦與樂。在你看不見的角落,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致她。
也致他。
這個覺好像睡不好了,有點失眠。
徐窈放下筆,鎖上日記筆,靜靜躺到床上,一動不動,閉着眼睛,很久很久才睡着。
回到房間的鐘勁也好不到哪去,他解開密碼鎖,刷地一下将櫃門拉到最開,從最下面的角落裏拿出一個手機盒。
手機,充電頭和數據線都在。
鐘勁将手機插上電,擱桌上就不管了,三兩下鋪好床單,沖了個戰鬥澡,長手長腿就那麽不羁地占據整張床,刺目的光線直射下來,他擡手捂住了眼睛。
這時候,嗅覺變得更靈敏。
他吸了吸鼻子,聞到一股清淡怡人的香味。
女生收拾得很幹淨,房間維持着他離開時的樣子,沒有讓人膈應的粉牆粉窗簾蕾絲花邊什麽的,就好像随時做好了撤出的準備。
唯獨帶不走的,也只有這一室淡香。
鐘勁拿開遮眼的左手,目不轉睛看着掌心紋路,一端至另一端,一條直線橫越而過,清清楚楚将手掌分隔成了兩半。
不詳嗎?
如果連親人也這麽認為,好像有點慘。
“會讀書有什麽用,成天臭着臉,好像我們欠他的,我爸媽要不是趕着回國為他慶生,又怎麽會出事,他有沒有一絲愧疚,他若有良心,就該跟我去國外,按他外公給他計劃好的路走。”
“那場空難誰都想不到,跟阿勁扯不上一點關系,你心結太深,十年了,該放下了。”
“不,放不下,看看你兒子,他是怎麽對我的?當年我要離婚,他說孩子小,再等等!等到現在,他外面的女兒要上小學了,我身為妻子卻是最後一個知道,可笑不可笑荒唐不荒唐?他要面,我不要嗎?他臭不要臉拖着我這麽多年,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偷腥不擦幹淨嘴巴,留下個抹不掉的把柄,想離了?沒門!你兒子你孫子,欠了我們鄭家多少,這輩子都不可能還清!”
……
惡夢一樣的話語,就像魔咒禁锢着鐘勁,頭疼欲裂,徹夜難眠。
既然不愛,何必在一起,何必生下他。
有病。
一到夏天,高大繁郁的樹冠裏,藏着的蟬開始鳴叫,鋸子一樣撕心裂肺。
徐窈動了動眼皮,緩緩睜開,躺了一會兒才起身,趿着拖鞋走到窗邊。
她拉開簾子,入眼一片綠,晨曦透過樹葉縫隙灑落下來,新的一天,開始了。
看不清的枝葉深處,有生命在吶喊,毫無保留,不知疲倦,直到生命終結。
短暫又輝煌。
兒時的記憶也如片段般閃現。
半敞的老舊木板門,一張竹席,小女孩盤着雙腿仰頭數星星,陪着她的除了滋滋蟬鳴,還有就是平得有點扁的肚子傳來的咕咕。
餓和孤單,是年少最深刻的體味。
雖然苦,但讓人懷念。
徐窈拍了拍臉,笑了一下。
跟爸爸約定了的,要好好活着,要開心,可以難過,但不能沉淪,因為以後的路,她只能自己走。
這間房沒有單獨的浴室,徐窈将毛巾,漱口杯和牙刷放進洗臉盆,到樓下洗漱。
卻不想剛下到一樓就碰見從廚房裏出來的男生,閑庭信步,單手端盤子,盤子裏兩片厚厚的吐司夾着一個煎蛋。
“你會煎蛋?”
太意外,以至于不假思索就說了出來。
鐘勁眼角掃向女生,淡漠的眼不經意迸發一道淩利的光,可能自己無所覺,卻看得徐窈輕輕一顫,立馬又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很厲害,單純地想贊美你。”
不說鐘勁這種衣食無憂的有錢人家的小孩,便是普通人家,又有幾個孩子自己做早餐,更別提煎個蛋了。
女生眼角微微上翹,眸光清透,很純很真的模樣,讓人難以設防。
鐘勁垂着眼,目光從她臉上掠過,毫無波動。
他十幾年的人生裏,聽過的褒獎太多,已經麻木了。
不過,她皮膚是真的好,披散着一頭長發,素面朝天,居然一點都不邋遢,還有點好看。
鐘勁覺得他可能是被周星星那個騷包洗腦了,眼睛也該洗一洗了。
于是他點了點自己眼角,示意女生:“你這裏!”
徐窈下意識伸手抹了一下眼角,然後一愣,看到男生眼裏的促狹,登時又羞又惱。
就說了,出門前照了鏡子,幹幹淨淨,哪有。
壞家夥,過分。
“無聊。”
丢下兩個字,徐窈轉身直奔衛生間,在接下來一段時間內,她非常不想看到男生。
鐘勁看着女生的身影消失不見,又低頭看看盤子裏煎得金黃的蛋。
可不是無聊。
無聊透頂。
簡直了。
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切到戶外運動頻道,鐘勁邊吃早餐邊看節目。
吃完,抽紙巾,可手上依然有點擦不幹淨的油膩感,他起身去往衛生間。
這時的徐窈洗漱完畢,正打開衛生間的門,就見鐘勁迎面走過來。她怔住,擡腳往旁邊挪動,打算避開男生繞過去。
鐘勁顯然接受不了這樣的無視,長腿一個跨步嚴嚴實實擋在了徐窈面前,徐窈的視野一瞬間暗了下來。
“你在生氣?”
女人總是莫名其妙地發脾氣,比如他奶奶,比如他媽媽,還有眼前這位。
徐窈眨眨眼:“沒啊,我生氣不是這個樣子。”
她真的生氣了,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現在充其量是有點不高興。
“鐘勁,你在不在?開門!”
這時,一串急驟的門鈴聲突然響起,伴着熟悉的女聲,卻并沒有讓鐘勁露出半分欣喜的神色,反而沉下了臉,對着徐窈道:“你先回屋,我不叫你別下來,不要試圖偷聽,因為你會後悔。”
語氣生硬,沒有商量的餘地。
徐窈的回應就是抱着洗臉盆直接果斷上樓。別人的家事,她一點打聽的興趣也沒有。
那毫不留戀的清脆腳步聲,讓男生忍不住目送女生上樓,心想剛才說的話好像很白癡。
徐窈回到房間,反鎖上門,靠着門板輕輕籲了口氣。
表現不錯,徐幼幼,保持住。
外面按門鈴的女人,徐窈聽出來是鄭怡君,鐘勁的媽媽。
去年老爺子在世的最後一次家庭聚會,屬這位來得最晚走得最早,一身孤傲淩厲的氣質,對誰都不大熱絡,也似乎是不屑同鐘家任何人交好。
鐘勁突然離家,會不會跟這位事業有成的女強人媽媽有關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某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太太推文,看文的人多了起來,開心,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沖鴉,為我的小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