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夢境
靠在推門外, 虛看着前方小小的院落, 以及院子外面繁忙而平凡的村落，很難想像這一切都是阿爾塔納所編織的一個夢境。
蔚藍的天空，鳥叫蟬鳴，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實。
虛的身上穿着一身淺色的和服, 淺栗色的長發被微風吹起, 內心深處竟然感覺到了久違的平靜。
眼前的這個村子很眼熟。
幾百年前，阿爾塔納第一次編織夢境的時候，虛就是被困在一個和現在一模一樣的村子裏。清風徐徐，陽光明媚, 小溪流水，鳥語花香，如同甜蜜的毒藥一般，讓人沉溺其中。
當初“吉田松陽”這個人格出現, 并且将自己隐藏起來的時候, 也找到了一個類似的小村子。
夢境雖然是虛假的，但沉溺在夢境中的那段歲月, 卻早已經成為了虛烙印在靈魂深處的記憶。無論是這個村子的完美, 還是曾經在虛身邊出現過的少女，都已經成為了無論如何都無法忘記的回憶。
不過這一次的夢境，和上一次不一樣。
虛回過頭去，就看到身後屋子的床榻上，有一位熟悉的女性平靜地睡着，嘴角帶着笑意, 似乎正在做一個好夢。
江華，另一個阿爾塔納的變異體，也是虛這一生遇到的唯一一個同類。身為同類，虛和江華應該有很多不同之處才對，但兩個人之間的生活和性格卻天差地別。
身為地球的阿爾塔納變異體，虛因為不老不死的身體而被人視為不詳，永遠被人類排擠，體會了所有來自這個世界的惡意。虛無數次想要死去，但只要地球的阿爾塔納不死，身為變異體的虛也永遠都不會死！
就算身體四分五裂，也能夠在阿爾塔納的力量下重生。
這一生，虛的心願只有一個，那就是死亡。
但只要地球的阿爾塔納還在，虛就永遠無法實現自己的心願。那麽虛迎接死亡唯一的方法，就是“殺”死地球的阿爾塔納！
地球的阿爾塔納如果死了，那麽整個星球都會死去。
可虛從來都不在乎自己以外的生命，所以在他的計劃裏，自己終将有一天和地球的阿爾塔納……和整個地球一同死去，真正愉悅地投入死亡的懷抱。
Advertisement
在虛實行自己的計劃之前，他遇到了江華。
明明是其它星球的阿爾塔納變異體，卻好好地在地球上生活着，開一家小小的雜貨鋪，有兩個總是圍繞在身邊的孩子，臉上更是永遠帶着溫柔的笑意。
這個女人，就好像一生都被周圍的人寵愛着，完全不知道什麽是寂寞，什麽是痛苦，什麽是人類的惡意！
為什麽？
難道江華成為阿爾塔納變異體的時間很短？還來不及感覺到孤獨？
難道是因為身邊的朋友和家人？為什麽江華身邊的人沒有将她當成是怪物呢？
難道是因為那個不知所蹤的星海坊主？那個被自己毛囊抛棄的禿子真的有這麽大的魅力嗎？
虛對這一切都很好奇，所以讓阿爾納塔憑借自己收集到的資料，再次編織了一個完美的夢境，希望可以知道江華與衆不同的秘密。
……
就在這個時候，虛的身後突然傳來小小的動靜，進入夢境之後一直都在沉睡的江華已經開始慢慢醒來。
“這裏是哪裏？”轉過頭去的虛看見江華的臉上滿是疑惑。
“你忘了嗎？這裏是我們的家。”虛不知道自己應該用怎麽樣的表情來面對江華，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如同記憶中的“吉田松陽”一樣，露出了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我叫虛，是你的家人。”
虛看到江華靜靜地看着自己，不知道這位女性同類正在思考些什麽。
兩位阿爾塔納的變異體沉默地對視了幾分鐘之後，虛才聽見江華開口說——
“你……笑得好醜。”
“……”
江華知道這句話聽起來有些失禮，但是虛臉上的笑容真的僵硬而勉強，就好像一個不喜歡笑的人，拼命想要僞裝成愛笑的人，最終只會變得不倫不類。
“我見過你。”江華看着虛的正臉，很快在自己的記憶中找到了相關的信息，“那天你幫我找回了被偷走的布娃娃和珍珠項鏈。”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因為江華剛才所說的話，虛收斂上臉上不自然的笑容，面無表情地看着對方，“這裏是我們的家，我是你的家人。難道你又忘記了嗎，江華？”
“我的家可不是這樣寬敞的地方。”江華不在意地笑了笑，“只是一個狹窄到連寵物狗都容不下的小雜貨鋪而已。”
掀開被子之後，江華就發現自己身上竟然穿着一身淺藍色的舒适和服。
嗯……
誰會穿着這麽厚的和服睡覺啊！
“這裏是哪裏？”江華又問了一次，顯然是對虛之前的回答并不滿意。
“家。”虛知道夢境無法改變一個人的記憶，但是當江華被困在夢境中無法離開的情況下，又如何能夠分清夢和現實呢？
“你又是誰？”江華從床榻上起身，接着就看到虛也從推門外站起身來。因為身高的差距，江華只能擡頭看着虛，不明白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為何出現在她的面前。
“虛，你的家人。”
“抱歉，我必須回家去。”江華離開屋子，雖然不知道對方究竟是用什麽手段将她帶來這裏，但江華覺得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如果回去晚了，我的兩個孩子會很擔心。”
“他們就在這裏。”下一秒，虛就說出了讓江華詫異的話，“這裏是你的家，所以你的孩子和朋友們自然也在這裏。”
“怎麽可能！”江華覺得有些混亂。
江華站在屋子外面的院子裏感受着周圍涼爽的空氣。
自己究竟怎麽會來到這裏？
“你只是病了，江華。”虛用平靜無波地語氣說，“每次醒來的時候，你都會把夢境當成是現實。但無論你夢到了什麽，這裏才是你真正的家，我才是真正陪伴着你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在歌舞伎町開雜貨鋪這件事情只是我做過的夢？”江華用好笑的目光看着虛，“我曾經經歷過那麽多事情，難道都是夢嗎？”
“都是夢。”虛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我們從小就生活在這個村子裏，根本沒有去過歌舞伎町，一切都是你的夢而已。”
江華還準備說些什麽，就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手牽着手從院子外面走了進來，橙紅色的頭發，蔚藍的眼睛，還有同樣出色的容貌，赫然就是神威和神樂兩兄妹。
“母親大人！”在看到江華之後，神威和神樂帶着一樣燦爛的笑容向她跑了過來，“您醒了嗎？”
母親大人？
從未被兩個孩子這樣稱呼過的江華有些愣神，接着就注意到神威和神樂竟然牽着手相視而笑？！
“我現在才是在做夢吧？”江華揉了揉眼睛，“這兩個見面都會打起來的孩子怎麽可能和諧相處？”
“和平相處不好嗎？”虛滿意地看着夢境中的神樂和神威，“沒有父母讨厭互愛互助的孩子。”
“母親大人，既然您已經醒了，那我現在就和兄長一起準備午餐。”穿着一身短振袖和服的神樂非常乖巧地看向神威，“我敬愛的兄長，今天我們為母親大人煮一鍋魚湯怎麽樣？”
“好主意，我親愛的妹妹。”神威的臉上也沒有了平日裏疏離的笑容，反而笑得如同陽光一般溫暖，“我來準備食材，你來烹饪怎麽樣？”
“辛苦你了，我敬愛的兄長。”
“這是我應該做的，我親愛的妹妹。”
“……”江華沉默地看着眼前互相對視的神威和神樂，默默地說道，“虛，這個荒唐的夢可以醒來了。”
“江華，你又在說胡話。”虛卻對夢境中的神威和神樂非常滿意，“這樣的孩子永遠都不會讓父母擔心。”
“無論孩子多麽完美，父母永遠都會為孩子而操心。”江華與相親相愛的兩兄妹擦肩而過，直接向院子外面走去，“既然你說這不是夢，又說自己是我的家人，你的身份又是什麽呢？總不可能是我兒子吧？”
身後那對兄妹雖然神威神樂長得一模一樣，卻絲毫無法得到江華的關注。
她的孩子……不是那種人偶玩具一樣的東西。
“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資格陪伴在你身邊的人。”虛毫不謙虛地自我介紹說。
江華走在村子的小路上，周圍有勤勤懇懇的村民，以及許多在城市裏見不到的小動物。
“江華！”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和志村妙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拿着一個便當盒從對面走了過來。
“你還記得志村妙小姐嗎？”虛在一旁介紹說，“她不僅是你的好朋友，還擁有一手頂尖的廚藝，就算閉着眼睛也能做出最美味的料理。”
志村妙笑着打開自己拿在手上的便當盒，裏面放着色香味俱全的料理。
如果江華沒記錯的話，她所認識的志村妙無論做什麽料理，最後做出來的都只是不可食用的黑暗物質而已。
“志村妙小姐有一個弟弟叫志村新八，是一位非常上進而且有天賦的少年，現在正在大城市裏學習高超的劍術。”虛似乎對村子裏的每個人都非常了解，“這樣說的話，你能想起來一些事情了嗎？”
“總覺得這裏的所有人都比我記憶中更完美。”江華并沒有被眼前的世界所蒙蔽，也并不覺得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事情都只是一個簡單的夢。
風水師江氏一族。
徨安星的千年歲月。
兩位一直都在照顧着自己的阿爾塔納……
這些都不是夢！！
“完美難道不好嗎？”虛倒是很滿意這個完美的夢境，“難道說江華你更喜歡不完美嗎？”
“正是因為不完美，才能顯得更真實。”江華與志村妙擦肩而過，一路沿着村子的路向外走。
一路上，江華還遇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而這些看起來熟悉的人，都和江華的記憶有些不同。
按照虛的說法，江華之前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如今出現在她面前的，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攘夷志士桂小太郎變成了一位睿智的私塾老師，從此再也不用擔心被警察追捕，也絲毫沒有想要反叛的念頭。
坂田銀時從一個廢柴大叔變成了成功富有的商人，就連那一對死魚眼也變得炯炯有神起來。
與此同時，江華也從虛的口中得知，這是一個沒有天人的“真實”世界！
根據虛的說法，所謂的天人只是江華在夢境中所遇見的東西而已。
蔚藍的天空中沒有宇宙飛船，腳下的星球沒有被天人侵略，住在村子裏的淳樸村民們完全不用擔心會被侵略的天人攻擊，一切都是那麽的完美，村子裏的每個人都安居樂業。
村子裏是這樣。
村子外也是這樣。
“江華，你的夢境裏充滿了瑕疵，根本不值得留念。為什麽你就不能接受這個沒有瑕疵的真實世界呢？”
虛引領江華回到了最初的屋子裏，和所有的“朋友”們圍坐在一起。
除了虛和江華之外，這個屋子裏還坐着神樂、神威、志村妙、桂小太郎和坂田銀時，每個人都有說有笑，餐桌上更是擺滿了大家齊心合力準備的美味佳肴。
“江華，忘記那個不完美的夢境，和我一起在這個完美的真實世界裏生活下去吧？”虛向江華發出了邀請。
這段時間以來，虛關心着江華的一舉一動，知道她和自己一樣是阿爾塔納的變異體，是自己的同類……
如果這樣一個善良而溫和的同類能夠陪伴在他的身邊，虛覺得自己可能會喜歡這個真實的夢境世界，甚至會暫時忘記對死亡的渴望。
“母親大人，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訴您。”酒菜過半之後，神樂突然十分羞澀地對江華說，“我……我有喜歡的人了！”
“……”
沒等江華發表自己的看法，又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屋子的推門外面，正是真選組一番隊隊長沖田總悟……
這個世界的沖田總悟穿着一身舒适的便裝，一臉羞澀地跪坐在門外，撓着頭對江華說：“江華夫人，我會好好照顧神樂，所以請一定要成全我們！”
“母親大人，沖田先生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所以我們希望能夠得到母親大人的祝福。”神樂看向江華的眼中充滿了期待。
“沖田先生，你一定要照顧好我的妹妹。”神威也笑着看向沖田總悟，“千萬不能讓神樂受半點委屈。”
“請兄長大人放心！”沖田總悟又一次行禮，“我一定會讓神樂過上公主一樣快樂的生活！”
屋子裏的每個人都向沖田總悟和神樂說出了自己的祝福，最後只剩下身為“母親大人”的江華沒有說話。
“難道你不想對自己的孩子送上祝福嗎？”虛認真地對江華說，“孩子們正在等着你。”
“是嗎？”江華側過身，對虛露出一個同樣堪稱完美的溫和笑容之後，就從榻上起身，緩緩走到沖田總悟的面前。
“母親大人！”沖田總悟看向江華的眼中滿是恭敬，“請您成全……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沖田總悟就被江華竭盡全力的一拳揍飛了出去，在天空中變成一顆星星，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抱歉，無論是有瑕疵的世界，還是沒有瑕疵的世界……”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江華危險地眯起眼睛，“我家神樂還只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而已！”
雖然江華很欣賞沖田總悟，但她所欣賞的是真正的沖田總悟，而不是出現在這個世界裏的拙劣仿制品。
包括這個世界的神威和神樂在內，這些看起來“完美”的人，在江華眼中都只是不值錢的人偶而已。
也就是在江華将沖田總悟丢出去的下一秒，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就連之前還發出驚呼聲的神樂他們，也如同是失去了發條的人偶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