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原主是誤打誤撞闖進娛樂圈的,之前他沒有受過任何的專業歌手訓練,所以他的歌也都是難度很低的口水歌,只除了一首。

這是唯一一首的慢搖滾,無論曲調還是歌詞,都很成熟。

如果說原主別的歌是‘為賦新詞強說愁’,那麽這首《夜都市》就是‘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霓虹閃爍的街頭,一人徘徊。”

這個聲音一出來,錄播廳仿佛是被畫了一個止音符,現場突然安靜了。

特殊的聲線被賦予了‘成熟’的特質,像是一個經歷過很多事情之後,變得成熟又克制的成年人。

“廢棄的自行車,街角的空酒瓶,無家可歸的人。”

一側陶然攥緊扶手,看着臺上的人不肯眨眼睛。臺下的主持人深吸了一口氣,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這是柯以農?

沙啞而溫柔的聲音,像是寂寞街頭聽見的大提琴聲,又似一杯冷酒。聽衆的耳膜仿佛被羽毛撩撥,起了一手臂的雞皮疙瘩。

線上線下,聽衆的表情都不由自主嚴肅:他們不能用那些嘻嘻哈哈不正經的樣子侮辱歌手的認真。

“群星閃爍,在這悲慘的夜,照不亮一去不回的曾經……”

歌手并不刻意渲染傷感,只是讓寂寞若有似無地徘徊。然而曾有過故事的聽衆,卻不知為何就想起了回憶中灰色的片段。

夜幕降臨的城市,昏暗的路燈,牆面斑駁,空的啤酒罐在寂靜街頭叮鈴哐當響,一路滾着,和早已廢棄的自行車落在一處。那是被欲望都市遺忘的角落。

擡起頭,天空的星星和遠處的霓虹一起閃爍,但那繁華和熱鬧與自己無關。

聽衆的心被掐着,收得緊緊的。這個年代的人,哪個沒自己的故事呢?又有哪個不曾獨自徘徊在夜晚的城市?

失戀的、失業的、被現實壓迫到近乎崩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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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湧上心頭。

再堅強的人也有這樣的時刻,想獨自一人待在無人的街頭,對着黑夜釋放着心中的苦悶和不甘。

就是屏幕前對安以農有着極深極深偏見的趙澤,都被帶入到這種深深的孤獨中。

趙澤的孤獨還要更甚,重生的新鮮感過去後,舉世皆醉我獨醒的寂寞就開始籠罩他,他在這個世界上是找不到知己的,因為重生這種事,說出來都沒有人能相信。

他閉上眼,已經忘了去在意歌唱的人是誰,只是安靜聽着那沙啞得恰到好處的聲音。

“等到世界終結,就與自己和解,原諒曾經……”

副歌起,現場的觀衆放緩了呼吸,直播屏幕裏也是空白一片,一個彈幕都沒有,只怕自己的一個呼吸打斷了這首歌的節奏。

總經理此刻就站在登機處,他手裏拿着手機,已經在那兒站了許久。

一個一個的乘客越過他,時間也一分一秒流逝。那頭廣播已經催促了幾次,他卻舍不得關掉手機。

走動的乘客,來回的行李車,喧嚣的一切都從他的世界退去。他想起過往,似乎也曾有過天真的時光。

總經理看着屏幕裏的青年,許多網友看着屏幕裏的青年,聽他私語般唱出最後一句:

“回憶黯淡,思念破損,在這個孤寂的夜晚,無人的夜晚。”

這是一首唱給他們的歌。

年少時意氣風發談笑風生,覺得沒什麽不可能。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什麽夢想,什麽志向,都被時光磨平了。

耀眼的少年被磨成了平淡的中年人。

人是什麽時候開始變老的?大概是……失去夢想之後。

安以農擡起頭,他已經唱完了,現場卻寂靜無聲,連主持人都忘記了上臺。

他的眼角有些紅,曾經的一切還停留在心間:“我還是幸運,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安以農慢慢平複着自己的心情,然後走到臺前深深鞠躬:“我叫柯以農,是一個歌手。謝謝大家來聽我唱歌。”

觀衆如夢初醒,鼓掌聲像潮水一樣,把安以農包圍,還有人站起來,朝着臺上的人揮手。這個綜藝節目第一次有這樣的熱鬧,臺下的導演拍着膝蓋:“我們這次要被嘉賓打臉了,真好啊!”

“這是我選的宿主,厲害吧!”系統站在臺上跳,它機芯發燙,仿佛要壞了。

系統終于懂了,為什麽宿主不肯買那些速成的金手指,在他的演唱面前,系統商城出品的‘歌王’只是空有技巧的機器人!

假花再好看,終究沒有真花的生機勃勃和動人。

陶然怔怔看着臺上,他用安以農遞給他的紙巾擦去眼角淚痕,也露出笑:“真好。”

連主持人都溫柔了一回,沒有匆匆上臺,而将舞臺留給安以農,讓他多感受兩分鐘觀衆的熱情。

直播間如炸開的湖面,網友們‘死者複生’,再一次刷起密密麻麻的彈幕,彈幕直接把屏幕蓋過去。

“我tm的聽一首歌居然聽哭了,草啊。”

“我前段時間失業又失戀,本來想找點快樂……算了,不說了,繃不住了。”

“這樣的人,我居然只是覺得好看?不,他簡直是在發光!”

主持人再一次上臺,他對着觀衆臺擦眼睛:“以前只有我怼哭嘉賓的,沒想到今天輪到我被嘉賓唱哭。”

觀衆們發出善意的哄笑聲,氣氛也就慢慢從剛剛那種孤獨悲傷的感覺裏走出來。

“你知道,我們在邀請嘉賓之後,都會仔細看過這個嘉賓的作品好了解對方,所以,”主持人應清問道,“這一年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你會有這樣脫胎換骨的變化?”

“因為某個意外,我失去了原本的聲音。”安以農用沙啞的聲音說,“用了一年我才接受這個現實。”

“為什麽?現在的聲音很好啊。”主持人疑惑。

“不,”安以農搖搖頭,“已經有很多人給我判了死刑,包括我自己。我一度以為,自己再也沒有能力唱歌。”

衆人想起不久前的熱搜,《我行我秀》公開鄙視‘柯以農’已經是廢人。甚至嘉賓裏的賴卿都陰陽怪氣地說過‘可惜’二字。

的确,現在的流行樂壇多是甜美的、冷淡的嗓音,那種沙啞的聲音,還沒有唱,大家已經在心裏說‘這種聲音唱不了歌’。

“但你還是來了。”主持人忍不住在心裏猜測安以農身上發生的故事。

“對,我還是來了,因為夢不肯死,心也不肯死。”

現場再一次爆發巨大掌聲,他們完全明白了那首歌裏的情感。面對不可追回的曾經的痛苦,被時光抛棄的孤獨,還有掙紮。

觀衆因歌對他共情,他們看到被否認的柯以農重新站到這個舞臺上,就好像看到那個一再被否認的自己重新站起來。他們靈魂中的一部分投射在這個年輕人身上。

“柯以農,請繼續唱歌!”觀衆席裏響起一個女生幾乎破音的喊聲。

“柯以農,請繼續唱歌!”四面八方,無數個不同的聲音彙聚在一起,讓臺上的安以農手足無措。屏幕裏他的眼尾紅了,那種受寵若驚的姿态,有種說不出的脆弱感。

他對着左邊、右邊、中間的觀衆深深鞠躬。

“謝謝大家。”

安以農其實不太想訴苦,但他經歷過的故事帶來的感觸,才是讓這首歌之所以能打動人的原因。

一首歌只有技巧,那只能讓人覺得不錯,但一首歌有技巧又有情感加持,就能成為經典。

“這個節目我追了三期,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我的眼淚不值錢啊,柯以農,你要繼續唱歌!”網友們也被感染了。

他們本來是過來看娛樂圈的笑話,看藝人如何醜态百出的,可是這會兒,這些人都真心地祝福臺上這個年輕歌手。

“都說樂壇冷冬,可是明明還有這些人在努力。或許不是流行樂壇毫無希望,而是某些老鼠屎跳得太高,遮蔽了我們的雙眼。”

“他真的厲害,說起來就一句話,可是整整一年啊,聲音被毀,做了兩次手術,被無數人否定,依舊不肯放棄,太難了。”

觀衆裏還有一些媒體人,他們敏銳地感受到一個新的熱搜正在成形。

被下藥毒害嗓子,跌落谷底,一年蟄伏,浴火重生……太多的話題可以挑選。對了,還有之前被《我行我秀》棄之如敝屣的事兒。

自媒體們文思如泉湧,下筆如有神。

也有人注意到這種特別的嗓音:“原本這種沙啞的聲音很難一下被人接受,但柯以農卻通過選題讓這種缺陷變成了獨有的風味,讓人驚豔。”

非要用什麽形容,那便是黑胡椒,或者別的香料。他唱這種有故事的歌曲,那就是牛排上撒黑胡椒,相互成就。

還有少數人注意到了安以農演唱的技巧。

“老師,您來聽聽這首歌。”一個學生将手機交給自己的導師,并且打開之前錄制的視頻。

《夜都市》才起了一個頭,他的老師便是一愣:“這個顫音……”

她連續聽了兩遍,正要聽第三遍的時候,上課鈴響了。

“手機可以先借我嗎?下課時候還給你。”

“當然。”這個學生說,但是心裏有些疑惑:回去看錄播不方便嗎?

沒想到這位老師直接拿着手機走上臺,用數據線連接了手機和電腦:“今天,我們來欣賞一段特別的音樂。”

這一邊,《我行我秀》結束了這一期的播放,收視率再創新高。

“等過些時候,說不定能轉到晚上九點的黃金時段去。到時候還能和《唱作人》鬥一鬥法。”

那個時候,他們節目的贊助也能再上一個檔次吧?

看着最高收視率,總導演很是自得,幸好他當機立斷撇掉幾個沒用的歌手,找了粉絲收割機,不然還不能有這麽高的熱度。

“也就是那些傻子還搞正兒八經的歌手節目,又窮又沒人氣。啧,誰還真的聽人唱歌啊,不都看臉嗎?”

“可惜柯以農不接受第二方案,他作為醜角很合适,比現在的這個人合适。他的存在可以将其他嘉賓襯托得更加光鮮,讓目的話題度更高。”

想到這件事,總導演心裏還不痛快:“一個沒名沒能力的小明星,給他機會不抓住,嫌東嫌西,真以為自己能鹹魚翻身?”

這時候,助理小蔣急匆匆跑進來:“總導演,那頭《我真是明星》的第三期直播也開始了。”

“哦,那個叫柯以農的小明星是不是被人罵慘了?”總導演拿起他的保溫杯,笑得很是不屑:小小蚍蜉,也想撼動大樹?

“不,他火了,觀衆哭着求他繼續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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