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新屋落成,長秀選了五月初六添喜,只簡單招待本家親戚以示慶賀,并沒有大肆張揚。如今家裏光景不同以往,長秀在外教書掙錢,夫郎長山勤快能幹,裏裏外外操持的井井有條,兩人同心協力,日子越發地好起來了。
夫妻二人住在自己的新家裏,興奮激動自不必提,只說兩人初嘗了真正情愛,一時頗為黏糊,向來自持穩重的長秀愣是抱着長山啃了好幾回,方才罷休。到了第三日,長秀動身回縣城,長山又舍不得了,坐在炕上,勾着妻主的脖子直癟嘴。
“姐姐,我舍不得你。”長山發現自己在妻主面前總是太脆弱,想天天賴着她,明明她不在的時候自己也是個頂天立地鐵骨铮铮的兒郎呢。
“乖乖長山,如今房子蓋成了,阿爹又不在家,你也不必像原先那樣操心,家裏也就是兩畝地的活計,不如賃給別人,你随我去縣城,做做飯,陪着我,等休課了我們再一起回來可好?”
“不好。”長山搖搖頭,“咱家的地,才不要別人種!再說我還覺得別人種的不好呢。嗯,不如這樣,姐姐,等有集市的時候我就順道去找你,給你收拾收拾屋子啥的,秋收以後,活計少了,我再上縣城專門陪你,給你做飯洗衣服去!”
他眨巴眨巴眼睛,認真誠懇地掰着指頭規劃着日子,長秀在一旁看得頗為心動,忍不住摟住他,狠狠在臉頰上啃了一下,“好啊,你陪我,我也好好‘陪’你!”
“姐姐,你….又戲弄我。”長山嘴上這樣說,心裏巴不得呢,趁機将腦袋埋在長秀溫軟的胸口,再不肯出來。
“對了!”長秀想起在縣城東門口以及村口看到的榜文,一下子認真起來,“最近這些日子青琅山上不太平,你不要再進山砍柴了,知道麽?”
“姐姐,那怎麽能行?”長山翻個身,靠在妻主懷裏,“家裏都沒柴了。”
“不行,山上有老虎出沒,公人到處在張貼榜文,你得提防着點,尤其是夜裏。別說不能進山,就是平時去山腳下都不能走單,萬一老虎跑下來怎麽辦?”長秀無比擔心,榜文上說山上的老虎已經咬死了人了,長山不識字,自然不會去留意縣衙的布告,他有時候一根筋,要是出什麽事兒,可就不得了了,長山現如今就和她的眼珠子一樣,金貴着呢。
“我才不怕呢,姐姐信不信我一拳就能打死它?”長山揮舞着拳頭,還捏的咔咔作響。老虎什麽的,根本不在話下,夏氏的後人沒有一個孬種,他的阿姐就是最好的證明!老虎….?哼,最好別叫他碰上,不然剝了那畜生的皮,還能給妻主做件禦寒的裘衣。一想象妻主披着虎皮威風凜凜的模樣,長山就禁不住樂呵起來。
“你這是不聽妻主的話了?”長秀瞧他自娛自樂,佯裝生氣,冷眼瞪他。
“…哦,知道了。”長山有些不情願地應着,他再怎麽有想法,妻主不高興的話,他還是不會去幹的。
長秀“不得已”将長山“喂飽”之後,動身回了尚學堂。她對于三天以前的那個夜晚仍然心有餘悸,但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經過上次,想來李氏不會再瞎折騰了,她也不可能因為這件事情,将尚學堂的十幾個學生幹脆置之不理,她做不到。
她勸過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她沒有一點錯處,堂堂正正挺起胸膛,走自己的路,過自己的日子就好,對那些瘋狂的人或事不必理會就是。而她的學生柳清菡,雖說沉默寡言,但其狀态也在一日日慢慢好轉,她的父親再沒有來接她上下學,據說是因為太忙碌的緣故,忙到父女倆大多數時候都見不上一面。
坊間有言,自從柳大財主過世,柳大的重擔全部落在了年輕的寡夫李氏身上,原本柳氏其他兩姐妹對大姐的買賣以及財産的交接頗為質疑,但最後都為李氏淩厲的手腕和能力所折服。因此柳氏姐妹對大姐的遺夫肆無忌憚地抛頭露面采取一致默認。而李氏不負衆望,生意漸漸順手,做的極為出色,柳大娘去世月餘,柳家財物運作一切如常,至于柳大的內宅,合家上下對主父李氏更是俯首帖耳,更不敢說半個不字。
Advertisement
一眨眼天氣就熱了,窗外知了叫個不停,聒噪的厲害。白長秀已于兩日前就休了課,一來天熱,學童們坐不住,稍稍一會兒,便汗流浃背,非常影響學習。二來秦州的考試也沒多少時日了,白長秀給尚學堂放了長假,自己應幾位秀才同窗之約,這兩天一有空就聚在一起論文解經,為赴秦州應試舉人做最後的準備。
正午時分,白長秀在講堂裏看書,無法靜心。這個天,熱得都有些不大正常了,窗戶關上,悶,開着,就是熱浪滾滾,好在如今四下無人,她想着不如穿涼快些,索性脫了外衫,擱在案幾上,正準備脫下裙子,不期然看見柳清菡站在門口,怯生生地望着她:“先生。”
“清菡?”白長秀稍有些不自在,被學生看見先生衣冠不整,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不過也只能這樣了。“你怎麽過來了?”
“先生,我前日有些地方沒聽明白,可否再請教一下。”柳清菡頗為擔心,害怕白長秀拒絕她。
“當然。”白長秀笑着招呼她,心裏暗道,這孩子如今過于謹小慎微,她們之間,哪有那麽生疏?
兩人盤腿坐在院子裏的樹底下納涼,雖然也沒有多麽涼快。白長秀的衣着也頗為随意,不過她顧不了許多,搖着團扇悉心講解了柳清菡的疑難,末了又問她:“清菡在家裏表現可好?”
“先生,”柳清菡小心翼翼地答道,順便将先生放在一旁案幾上的茶杯雙手奉到眼前,“父親說我最近表現不錯,只要我聽話,就不會再不搭理我。”
“清菡,要是有難處,可以跟為師講,明白麽?”白長秀有些心酸,摸摸她的小腦袋,接過茶杯,輕啜一口,又親切地說道:“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吧,莫要讓家裏擔心。”
柳清菡定定看着她喝了茶,表情突然沒那麽自然了,眼神突然有些哀怨,又有些複雜,她顫抖着嘴唇輕聲問道,“先生,…..對不起…,我…..想問問您,外面的傳言可是真的?”
白長秀看着一個七歲孩子滿臉質疑外兼痛恨悲傷的神情,禁不住心下一沉,“清菡,你在說什麽?”
“先生,您是我最敬愛的先生,可是,….坊間的傳言可都是真的?”柳清菡又重複道,眼神裏的怨意可見一斑,“別人都說是父親的錯,我不信,父親說先生只有喝了茶,才會告訴我實話…..”
“….清菡,….不——”白長秀突然覺得頭暈目眩,注意力也無法集中,她試圖搖搖頭,又發現頭重的厲害,要費很大勁兒才能支撐在肩膀上,之後身子漸漸發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眼前的柳清菡變得逐漸模糊,院門裏隐約進來了一個人,仿佛在誇她做的很好、不必擔心先生她一會兒就會好了雲雲,再然後,模模糊糊的柳清菡離開,一個高大的身影湊在眼前,清香拂面,急急地喊她的名字:“長秀,長秀….”
聲音也是朦胧的,但是聽着有點耳熟,長秀僅剩的一點意識告訴她,她中了那種讓人沉睡不醒的藥,那藥不知什麽時候下到了她的茶杯中,由柳清菡親手遞到了她的手上。那麽,誰指使一個孩童這麽做的?
是面前這個帶着些許清香,并且将她攔腰抱起的男人麽?
“長秀,長秀……”
喚她的聲音漸行漸遠,她用僅有的一點力氣咬住舌頭保持清醒,卻發現維持艱難,她迷迷糊糊察覺到自己被放在了床榻上,有人動手解開她的了裙子,在她終于确認剛剛躺在她身旁的這個男人是李原崇之後,便陷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态。
長秀這一覺便睡到了傍晚,睜開眼時,只發現自己一個人在床上躺着,她頭疼的厲害,耳朵裏邊兒也嗡嗡的,她側過臉,看見李原崇坐在窗子邊兒上,似乎陷入了沉思,聽見響動,方才轉過頭來看她。
“這麽早就醒了?你睡的極不安穩……”李原崇佯裝平靜,一臉溫和地笑着。話說白長秀的警惕性太高,像是要醒來 ,卻又醒不過來,掙紮間滿頭大汗,他沒想過白長秀中了蒙汗藥會是這種狀态,掙得臉色發青,仿佛痛苦不堪,臨于崩潰邊緣,他一下子就緊張了,再不敢造次,只好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拿着扇子,一邊給她擦汗,一邊給她扇風。
“娘子,你醒的有些早呢?”他有些心虛。或許是因為過去失去的太多了,以至于他現在于白長秀面前除了心虛,還生出一種自卑感。
“李原崇,我以為我們上次說的很清楚了。”白長秀咬咬牙,真不知道他又想幹什麽?
“我放不下!放不下啊…….”李原崇有些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腦袋,“我這一個月反反複複勸自己,找很多事情去做,可就是放不下了!
白長秀無暇顧及他的想法,只是感覺非常不好,心裏焦躁不安,“你下藥麻翻我,這中間到底是做了什麽?”
“沒什麽,就是…想知道躺在你身旁是什麽感覺,”李原崇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還想知道,你的夫郎看見我們躺在一起是什麽感覺。”
“你說什麽??長山….來了?”她猛地坐起來,速度太快差點一個趔趄摔下來,李原崇忙過來扶她,叫她一把推開,“人呢?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