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走了,不知道去哪兒了。”他看着她一臉怒氣,猶如冷水潑面。
一個鄉下土包子,為什麽叫她這樣看重?他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有着孤注一擲的心思,就是想叫她那傻透頂的夫郎知難而退,叫夏長山知道他根本配不上白長秀,而且只會拖白長秀的後腿!白長秀即使不會青睐他李原崇,也不該和他這樣的人在一起埋葬自己的未來!他是寡夫又怎樣?比起夏長山,他能助白長秀的是他夏長山永遠都做不到的!
李原崇說得簡單,又是那樣一副意味不明的神情,長秀不知道這些個彎彎繞,她腦子裏亂糟糟的,也無心理會他,只囫囵穿了衣服,疾步朝門口奔去,被李原崇就手扯住,“你去哪兒?”
“我要去尋他!”長秀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掀開了李原崇,往院門口走去。
李原崇不甘,從後面追上來截住她,冷嘲熱諷,“他早就該滾蛋了,你何必枉費心思?”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扇在李原崇的臉上,白長秀面色鐵青,強忍了怒意,冷冷道:“我說過,叫你別逼我!要是長山有個閃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你..…打…我……”他杵在原地,看着白長秀頭也不回出了院門,擡手捂住高高腫起的臉頰,眼眶發熱,喃喃自語,“我可…..真夠賤,…寧可你不放過我…..也不要你不理我….”
…….
白長秀一路狂奔,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尋到長山,向他解釋清楚,她不知道李原崇有沒有跟他說什麽不堪的話,可是一想到那無法預料的後果,她便無法心安。
白長秀一路奔回了前河村,家裏就旺財沒精打采地卧在院子裏,見着長秀撲上去搖尾巴,長秀問它見過長山沒,旺財汪汪兩聲,還是搖尾巴。
長秀領着旺財出了家門,緊接着去了東河村,她想到的比較好的結果就是長山受了刺激,一氣之下回娘家去了,如此一來,她誠心誠意,好言相勸,必定能将他接回來。
然而東河村似乎也沒有長山的影子。夏家院子裏鬧哄哄的,一窩小兔崽子你追我趕,玩得不亦樂乎。夏家老爹一邊看着孩子,一邊出出進進收拾屋子。白長秀不知怎麽的,竟覺得自己有些理虧,站在院門口不大好意思進去,還是幾個兔崽子眼尖,高興地喊她:“舅母來喽——,太好啦。咦,….舅舅呢?”
“呀,這不是長秀嗎?怎的…..過來了?”她這老丈人正在廚房裏收拾竈臺,聞言出來喚她。
長秀讪讪的,腆着臉問她丈人:“您見過長山嗎?他回來沒?我剛從縣城回來,這天也黑了,沒見他在家,過來看看。”
夏老爹顯然不知情,搖搖頭埋怨道:“沒見人吶,這孩子,你說大晚上的,不好好擱家裏待着,跑哪兒去呀?長秀你別往心裏去,回頭我叫他給你賠不是哈!”
夏老爹說着說着還有了歉意,畢竟妻主回來找不見人,就是長山的不對了。剛想再當着長秀的面再批評長山兩句,似乎又想起什麽,忙道:“哎呀!別不是跟他兩個阿姐上山捉老虎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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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秀環視四周,這才發現夏家真就夏老爹和一窩兔崽子,還真沒見其他人,她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夏老爹見長秀面上頗為擔憂,忙安慰道,“那啥,長秀你不知道哇,山上不曉得什麽時候竄出來的老虎,好多個嘞!前幾日咬死了鄰村的兩個人,官府出了榜文,重金懸賞打虎的豪傑,幾個村子裏準備聯合起來大幹一場,要将這吃人的畜生全滅了去嘞!…..就這事兒吧,都已經商量了好些天了,昨兒我還聽金山她們叨咕要不要叫上長山,…..哎呀!我當時勸來着,我說你們別叫長山,他嫁了人,就輪不到你們做主,那萬一要是妻主不讓他去怎麽辦,家裏又沒人啥的……”
夏老爹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長秀沉甸甸的心開始猛烈地跳了起來,放眼望去,夜幕下的青琅山紅光點點,與平時格外不同。
直覺告訴她,長山真的有可能進山了!這傻小子跟着阿姐們上山捕虎雖說也有個安全保障,怕就怕他之前受了刺激,不夠冷靜,萬一弄出什麽事兒可就不好了。
夏老爹後來說什麽她一句也沒聽進去,只動作麻利地将頭發全盤束起,提了裙擺別在腰上,在夏家後院繞了一圈,抄起一根長棍,領着旺財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哎哎,長秀,你這幹啥去嘛?”夏家爹看見那很快消失在夜色裏的身影,急得直跺腳,“你這孩子,我都勸了你半天,叫你別擔心嘛,我們夏家幾時出過孬種嘛,不就是幾只大蟲嘛,有啥了不起的嘛,收拾完了不就回家了嘛,你這瘦不拉幾的在家待着等消息就好了嘛,你說你現在上山去,這不是……添亂嘛…..”
……..
青琅山很大,溝壑縱深,峻嶺空懸,若不是當地人,一定會迷失在裏面出不來的。好在長秀常年采藥,對地形較為熟知,她雖看着不怎麽健壯,但也絕不是花架子,身手極為敏捷,她舉着火把小心翼翼地攀岩爬壁走了捷路,不過半個時辰,那星星點點自發組成的捕虎隊伍便離她很近了。
長秀腳程快,追上去堵在半道上,見到為首領頭的一位精幹女娘,急急地問:“諸位姨母姐妹,看見我家長山了沒?他是東河村夏金山夏銀山的兄弟。”
“妹子,沒留意啊,我們分着好幾撥人,東河村的估計都在前頭呢,”領頭的看着長秀一臉焦急,輕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這當中大部分人都認識白長秀,有個瘦高個子的,瞧着她神情不好,站在她旁邊道:“你別說,我好像是看見你家的跟着他兩個阿姐呢,剛巧我們出發,在村口碰頭,你家的低着頭走過來,後來也不知他們姐妹兄弟怎麽說的,他就跟着你姑子姐走了。”
聽她這樣說,長秀似乎寬慰不少,金山銀山的本事長秀是知道的,那都是赤手空拳敢打豺狼的主兒,若是真碰見老虎,肯定會護着長山的。
“今晚上山的人怎麽這麽多?”滿山火光點點,長秀蹙眉一嘆,“…..也不知道她們在哪兒?”
“妹子,護着你自個兒吧,別最後還要你男人為你操心!”領頭的調侃了一句,又恨恨道,“今晚可不就是人多麽!你都不知道,我們村哪些個臭小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竟私自跑到這山裏來了,大家夥兒為這些個小混賬全出動了,真真讓人頭疼!我們這邊到現在也沒找到,你說說,這要有個閃失怎麽的了??”
真是村村有本難念的經,長秀和大家夥兒互相安慰幾句,自己一人又繞過這幫女娘,讓旺財領路,奔前頭去了,沿路東西南北碰了面,逢人便問:“見過我家長山了嗎?”
衆人搖頭,也有猜測,大家議論說之前好像有人已經打死了一只老虎,又跑脫了兩只,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山裏涼,冷風嗚嗚地響着,可長秀還是冷靜不下來,大半夜過去了,見到了很多人,唯獨沒有看見長山和金山銀山,她心裏越發地不安。
恰在此時,前面突然紅光一片,風吹樹響,虎嘯山林,震得地皮都在抖動,铙钹作響,人聲嘈雜,喊聲混做一團,“快打死它,別叫畜生跑了!”
長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她随着就近的隊伍快速向前奔去,前方有人跑過來大叫:“大家都小心點兒!有一只挨了幾悶棍,這畜生吃痛,發狂掙脫了!”
衆人圍在一處叽叽喳喳,長秀一把抓住來人,就着周圍的混雜大聲問:“見到我家長山了沒??”
那人猛不疊地點頭:“見了見了!朝東追去了!”
長秀聞言,反而更加擔心了,領着旺財拔足狂奔,去尋夏長山的蹤跡。
旺財憑着靈敏的嗅覺,将長秀帶入了險峻之地,恰好遇上了前河村的幾個女娘,于是大家跟着她走在一處,沿路腥氣撲鼻,氣味并不好辨識。在西面的密林之處,白長秀見到了夏氏姐妹,兩個正捆着一頭巨大的野豬,見到長秀舉着火把,忙高聲喚她。
“意外啊,沒捉到老虎,竟叫我們姐妹碰上了別的。”金山直樂呵,“長秀哎!回頭給你家拿兩條腿去!”
“長山呢?”白長秀無視夏氏姐妹的意外之喜,她迫切需要姑子姐給她一顆定心丸。
“哦,還在前頭呢,那畜生吃了我幾棍子,跑脫了,他和幾個有身手的去堵截,應該沒事兒,”銀山寬慰道,“長山身手好着呢,正好叫他練練,你別太擔心。”
雖然銀山這樣說,可是沒見到長山本人,長秀總是不放心。若是平時也就罷了,長山是以什麽心思跑到山上來的,她現在都不敢猜測了,明明她叮囑過,不許他去的。一想到這層,長秀更是無心逗留,合着身後衆人跟着旺財繼續探尋。
天快亮了,星光暗淡下去,山裏濃霧重重,血腥氣越發地濃烈了,旺財突然咆哮起來,長秀心頭一跳,跟着它攀上了陡峭的山崖,竟然走到了元門洞口。
“咦,這不是那什麽洞麽?有精怪出沒呢!”身後一個女娘戰戰兢兢道。
“對啊,對啊!”其她附和,衆人躊躇不前。
旺財吠的厲害,白長秀顧不得許多,高舉火把,進了元門洞,其她人看見她的決心,一同跟上。衆人沿着石壁往裏走,一路上血跡斑斑,味道刺鼻,有兩個忍不住吐了起來。
也不知為麽,長秀覺得心慌的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她從沒覺得洞內路途如此遙遠,卻又如此短暫,腦子裏亂混混的,也不知道拐了第幾個長彎,一只身形巨大的斑斓猛虎張着血盆大口,側躺在地上,血糊了一地,甚至蹭在了兩邊的石壁上,而她的夫郎夏長山,正靠着石壁坐在地上,淺淺噴薄着他脆弱的呼吸。
長山渾身被血浸透,發髻散亂,衣衫褴褛,根本辨不出模樣,可是長秀一眼就認出來了。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靠坐着,那些傷痕就掩蓋在濃血之下,整個人瞧着疲憊至極,仿佛完成了重擔,終于可以心無旁骛地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