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半條命

病房裏的氣氛過于尴尬了。

老吳手裏拿着個削了一半的蘋果,放下也不是,繼續削也不是,他把視線看向江予舟,臉上寫着“怎麽辦”三個大字。

江予舟比他還慌,他接過老吳手裏的蘋果,悄悄清了下嗓子,“李渡,過來。”

語氣一點也不溫柔,像吓唬小嬌妻的霸道總裁。

小嬌妻一個眼神都沒給他,一聲不吭的出了病房。

老吳心裏也沒底,他見李渡走遠了才說,“怎麽你們家這家屬氣性這麽大呢。”

江予舟啃了口蘋果沒說話,他心裏着急的不行,但是他現在連床都下不了,腿上幾個釘板沒拆,石膏厚的他腿都打不了彎。

老吳既是江予舟的上級,又是江予舟父母的戰友,他看江予舟家庭矛盾日漸升級,心裏着急是多于幸災樂禍的。

老吳另拿起一個蘋果接着削,“人家烈士家屬不都……”

“叔,”江予舟瞥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我還活着呢。”

“哦對,你還活着,你,”老吳反應過來後拿水果刀的刀背狠敲了江予舟手一下,“我的意思是,李渡真是有個性。”

“還行吧他,小孩脾氣。”江予舟悶悶不樂,自從他前幾天偷着跑出去被李渡發現後,李渡一個好臉都沒給過他。

“他是真在意你。”老吳一個蘋果又削完了,他把蘋果放盤裏準備削塊,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頓住了手。

兩個月前。

江予舟帶隊清剿毒蛇一夥,恐怖分子早就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那是一群不要命的,但第五特戰隊的人更不要命,每個人都帶着和敵人同歸于盡的決心下了車。

“如有需要,我将為國犧牲。”宣誓詞铮铮的響在耳邊,是崇高信仰,亦是絕地歸宿,戰士們的遺書早就寫好了。

Advertisement

江予舟在此前每次出任務都不寫,但這次他的遺書過于厚了,信封上寫了地址和名字。

廢舊爛尾樓裏埋了雷管和炸藥,江予舟帶隊埋伏了三天,交火不可避免。

支援到的時候,江予舟早昏迷不醒了,但手裏卻死死的攥着一張很小的照片,鮮血浸透了照片,依稀能看出來是一個站在樹枝上看着鏡頭笑的年輕人。

老吳給李渡打電話的時候,那邊像是碰倒了什麽東西,嘩啦一片響,接着又是一聲悶哼,像是接電話的人摔倒了。

李渡只問了兩句話,聲音冷靜又理智,一句“還活着嗎”,一句“人在哪裏”

李渡當天晚上就到了,急診室門口圍了一群人,他擠都擠不進去。

老吳是第一次見李渡,他沒想到電話裏聽起來那麽沉得住氣的人是這樣一個年輕人。

“你是李渡?”

“是我,”李渡點點頭,沒做多餘的寒暄,甚至沒有問老吳是誰,他只是死死盯着急診室門上“手術中”的字樣,問老吳進去多久了。

李渡嗓音很啞,但卻不抖。

“快8個小時了。”

李渡閉了閉眼睛,身體略有些僵硬的靠在醫院的白牆上,隔着一條走廊看着手術室緊閉的大門。

老吳走過來站在他身邊,把江予舟的遺書遞給他。

信封上蒼勁有力的字寫着收信人:“春風路半日閑 李渡”

“是遺書嗎?”李渡似乎毫不意外,他伸手接過信封卻沒有打開看,而是把信對折一下裝進了衣服口袋裏。

老吳注意到,李渡的手抖的很厲害,他面上的冷靜和理智,被控制不住的身體反應出賣的一幹二淨。

李渡問:“他怎麽樣?”

“不太好,”老吳沒瞞他,“送進去的時候已經沒意識了,塌房沒能撤出來,肋骨和腿,前胸和顱骨,肉眼能見的是這些傷。”

李渡點點頭,問老吳江予舟有沒有留下什麽話。

“沒來得及,”老吳搖搖頭,“他是最後一個,要有什麽,估計都在給你的信上寫了。”

李渡說:“現在還不到看的時候。”

老吳就陪着李渡在走廊等着,期間李渡接了個電話,似乎是工作的事,李渡把他店裏的事一一交代好了,冷靜又有條理。

老吳扭頭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江予舟現在生死未蔔,李渡精神明顯在極度緊繃的狀态,他眼底的紅血絲已經多到可怕的地步了,但卻還能這麽穩。

“和江予舟在一起挺辛苦的吧。”

老吳是真的這樣覺得,但是李渡卻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李渡眨了眨眼,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說,“我沒有和江予舟談過一天戀愛。”

李渡話裏的心酸和自嘲沒加任何掩飾,但老吳卻聽不出一絲抱怨。

老吳說,“你挺讓人佩服的,江予舟沒看錯人。”

他覺得李渡是真的值得人佩服,在對江予舟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敢這樣喜歡他。

李渡聽了這話低了頭,過了好半天才說,“我總不能,讓他擔心吧。”

急救室的燈亮了一宿,一直到第二天五點裏邊才有人出來,一群人圍上去問江予舟的情況,李渡被擠在人群外邊。

醫生說:“情況不樂觀。”

李渡很急促的喘了幾口氣,他身體小幅度的晃了一下,但沒有說話。

江予舟身上大小傷無數,陪護醫生說江予舟發了高燒,在江予舟入院第二天下了病危通知書。

而那封遺書李渡仍然沒拿出來看。

江予舟命大,入院第五天情況開始好轉,江予舟父母在江予舟情況暫時穩定後離開了醫院,臨走前跟李渡說找時間一起吃飯。

李渡這些天除了上廁所,一步都沒離開過,他一直守在重症監護室外頭,老吳都懷疑他再不休息就撐不住了。

江予舟在icu住了一周的時候,醫生出來說患者醒了,老吳眼見着李渡一下子脫了力,靠着牆滑坐到地上,眼底一片濕。

這是自從江予舟入院後李渡第一次哭,知道江予舟醒了之後,李渡像被人抽了脊梁骨,一下子站不住了。

重症病房的探視時間每天半小時,老吳和李渡只能分着來,李渡來之後從沒提過要求,他這會兒卻跟老吳說:“吳叔,讓我先進去看看吧,我再看不見他,命就要沒了。”

江予舟情況還是不好,李渡進去的時候江予舟沒醒,他只是坐在病床旁邊看了江予舟半小時,再出來時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他說,“吳叔,我哥瘦了好多。”

老吳看着李渡沒說話,如果有體重秤的話,李渡現在上去就會發現他這幾天瘦了最少十斤。他身上本就沒肉,這幾天就跟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眼窩都深了。

江予舟轉到普通病房的那天,李渡也病倒了,高燒幾天,天天晚上夢話不斷,一會兒喊哥,一會兒喊江予舟,混亂不堪。

老吳想,江予舟這一遭,真是要了李渡半條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