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喜歡的人

李渡最近每天都泡在店裏,一直到晚上才回來,江予舟沒再主動找過他,而他也沒再敲過江予舟的門。

他心裏怨着江予舟,但卻又沒出息的因為走夜路時胡同裏沒滅過的一盞燈動容,自從知道他怕黑後,江予舟就在院門口裝了一個很大瓦數的燈。

即便他們現在這樣的狀态,江予舟還是會在他下班之前把燈打開。而他偷偷留意過,每次他進了院子那盞燈才會滅。

他不想自作多情的因為一盞燈就認為江予舟對他是有感覺的,但他又沒辦法解釋那晚江予舟的表現。

那晚他借酒坦白,江予舟眼睛裏分明是有什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那個愛而不得的人。

但是,如果江予舟喜歡他,為什麽不說呢。

最近兩個院子裏都清淨的厲害,他院裏本來就沒什麽人來,而江予舟那邊,周平似乎也很久沒來了。

癡情人在這度日如年,日子卻還是照過,李渡一大早接到了家裏的電話要他回去過陽歷新年。

他在晉城待了将近一個星期才回雲洲,而走到胡同時卻頓住了腳,幾天沒見的那人正站在他門口抽煙。

江予舟不知道在他這待了多久,煙頭鋪了一地,因為低溫,他臉頰和鼻頭都有些紅。

“哥?”

李渡快步走過去,才發現江予舟狀态很差。江予舟眼底的紅血絲很重,胡子像是幾天沒刮,嘴唇因為過度缺水有些起皮和幹裂。

見他回來,江予舟微微側了側臉,擡手把煙滅在了石牆上,然後一言不發的拽過他死死的抱在懷裏。

李渡大腦有些發懵,他一下忘了呼吸,待那陣頭皮發麻的感覺過去後,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被江予舟抱在了懷裏,并且大有越抱越緊的趨勢。

他心裏的興奮和高興還沒升騰起來就夭折了,因為他發現江予舟氣息逐漸不穩,并發出了類似于小狗嗚咽的聲音。

而後他頸側皮膚的濕潤也向他證實了這點,江予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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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渡試探性的擡手攬住了江予舟的腰,另一只手在他背後輕拍,企圖起到一點安慰的作用。

片刻之後,江予舟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慢慢放開了李渡。

李渡帶着江予舟回了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好坐立不安的在江予舟身邊陪着,等着他自己開口。

江予舟胳膊杵在腿上,低着頭一句話不說,是個很抗拒的姿勢。他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又開始找打火機,等到煙點燃才像剛回神一樣問李渡介不介意。

李渡說不介意,江予舟便沒再繼續說話,只是一支接一支的抽煙,眼睛通紅。

他整個人都透着一股頹然,李渡心裏的不安愈發強烈,他試探着擡起一只手蓋到江予舟手背上,觸手一片冰涼。

江予舟抽完一盒煙又伸進外套裏找,兩只手在口袋裏翻了半天都沒找到,然後啞着嗓子問李渡,“還有麽?”

李渡不抽煙但也知道江予舟這種抽法和自殺沒什麽區別,他輕輕捏了捏江予舟的指尖,“哥,少抽點吧,你抽一盒了。”

江予舟像是才發現李渡拉着他的手,他目光沒什麽焦距的盯着兩人的手看,然後輕輕回握住了李渡的手。

“你知道我這道疤是怎麽來的嗎?”江予舟攤開手掌給李渡看他右手的疤。

李渡搖搖頭說不知道。

江予舟并沒有給李渡解釋他手傷的原因,只是沉默片刻後說,“隊裏的每個人都受過傷。”

江予舟說完這句話又開始沉默,良久,他問李渡有沒有酒。

李渡起身到櫃子裏拿了一瓶度數很高的酒,他覺得或許酒精能讓江予舟好一些。

江予舟開了酒準備往杯子裏倒,但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抓住那瓶酒,玻璃渣子混着酒精味很濃的液體在他們腳下炸開。

李渡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見江予舟紅了眼眶。

他下意識地伸手攬住江予舟肩膀,死死的抱住他。江予舟比他高很多,也壯很多,但此刻卻像受傷的獸類,窩在他懷裏哭的泣不成聲。

江予舟聲音悶在嗓子裏,斷斷續續重複着一句話。

李渡聽清了,但卻沒有聽懂。

江予舟說,“老周沒了。”

好半天,李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麽?”

“周平犧牲了。”

李渡聽懂了,那個比他年紀還要小很多的孩子沒了,一句話都沒留下。他前幾天還在這喝過茶,跟他說過要拜把子。

水汽在眼底彌漫,李渡眨了眨眼,那個少年氣十足,心志卻異常堅定的老周就出現在他眼前。

他想,英雄之所以為英雄,就在于他們在陰暗不見光的地方抛頭顱灑熱血,換來太陽底下的幹淨。

江予舟歇斯底裏的哭過後就平靜了下來,他在李渡家小小的客廳裏坐了很久,期間掃地機器人幾次轉到他腳下,他也只是低頭看了看。

“敢做軍人表率,絕不屈服。”周平握緊拳頭宣誓入隊的場景仿佛就在昨天,而這個年輕人用血的代價踐行了自己的誓言。

卧底行動失敗,周平身上被捅了十幾刀,但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沒有背叛組織,而他的戰友卻不能對外透露半個字。

人們只知道周平為國捐軀,但卻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麽。

江予舟在周平遇害後跟他的上級老吳大吵了一架,然後帶着無可奈何的心痛敗下陣來。

他問了很愚蠢的問題,“就非得是他嗎?”

老吳說,“他是新面孔,只有他去最合适。”

江予舟只好蒼白又無力的重複,“他才20歲。”

“你入隊的時候也只比他大兩歲,你會因為年紀小而退縮嗎?你不會,周平也不會。”

老吳說:“犧牲在所難免。”

江予舟又何嘗不知道犧牲在所難免,但他沒法接受犧牲,哪怕後來第五特戰隊的隊長成了他。

江予舟放在桌上的手機嗡嗡震了一聲,但卻沒有人管。

李渡還沒從周平犧牲的情緒中緩過來,就聽見江予舟用啞到不行的嗓音跟他說,“喜歡你不難。”

天色漸暗,房間裏沒開燈,江予舟的表情看不真切,這句話也很突兀,但李渡卻知道,他在回答那晚他的問題。

他沒問江予舟為什麽,因為即便江予舟不說他也得到了答案,這個人不是不喜歡,而是永遠以他為先。

“那你跟我在一起。”李渡緩緩開口,只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陳述,卻讓江予舟再度紅了眼眶。

江予舟說:“周平的父母一直在問,為什麽他們的兒子出來當兵,卻丢了命,也許有一天,你也會問同樣的話,但卻沒人能給你回答。”

“那我就不問了,我只要知道,我的男人走的光榮,就足夠了。”李渡握着江予舟的手一直沒有松開,他沒有看江予舟,只是很認真的這樣說。

“如有需要,我将為國犧牲,到時候你怎麽辦?”

“那便守好你這一剖骨灰,左右我生來平庸,做不得英雄。”

江予舟想,他終究還是太過自私,幾句話圈住了這麽好的李渡。

一條短信無遮無攔的躺在手機界面上,只有兩個字:“批準”。

短暫無言後,江予舟站起身,“小孩兒,我現在必須要走了。”

李渡沒有說任何挽留的話,他站起身幫江予舟整理衣領。

他問:“危險嗎?”

江予舟微微笑了笑,伸手揉揉李渡頭發,“有些危險,可能回不來了。”

他輕輕捏了捏李渡的指尖,開口仍然平穩,“所以來跟喜歡的人留遺言。”

李渡點點頭沒說話,卻在江予舟要出門前喊住了他。

“哥。”

江予舟轉過身看他,只那一眼,就讓他痛的好多年。

他們一個在屋內,一個在屋外,隔着月光與燈光,像是站在兩個不同的時空。

李渡站在門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不悲傷也不失望,他只是不吵不鬧的看着他,就仿佛他永遠在這等着江予舟。

生死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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