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鄒定叡同意江初香暫留在将軍府的事情一傳開,府裏上下都驚呆了,對世子爺這個決定有着諸多怨言。

過去仗着娘家撐腰,江初香在将軍府為所欲為,不将公婆放在眼底,對待鄒家家奴更是氣焰高漲,就連她陪嫁過來的丫鬟婆子也是狗眼看人低,平日在府裏作威作福,惹得鄒家奴仆苦不堪言。

如今江家大勢已去,本該是處置這刁婦的最佳時機,怎料世子爺卻放過她了。

當初得知江初香要被鄒家休離後,那些江家來的丫鬟婆子就趁夜逃走,連主子的死活也罔顧,由此可以看出這些人平素跟在江初香身邊圖的不過是好處,根本不是出于真心。

是以原主江初香投井醒來之後,身邊才會連個伺候的丫鬟也沒有。這些事情還是春荷好心告知的,否則江初香根本一無所知。

也是透過春荷,江初香才逐漸對這座将軍府,甚至是整個大齊王朝有了一點認識。

且經過數日的相處,春荷漸漸發現她跟從前不一樣了,慢慢的沒那麽怕她,現在還能聊上幾句話了。

春荷本是鄒定叡院裏的二等丫鬟,當初原主自盡未果,身邊的下人倶已跑光,鄒定叡才會派春荷過來照料她。

眼前她唯一能信任的便只有春荷,因此她特別央求鄒定叡讓春荷跟着她,所幸鄒定叡也允了。

「小姐,這些食物是雲朗居那邊分下來的。」春荷提着一個竹籃,一手捏着鼻子,表情作惡的瞅着籃裏發出臭味的食物。

鄒定叡雖然同意江初香留下,兩人暫且不和離,在外人眼中她仍然保有世子妃的頭銜,但是鄒家上下皆知內情,知曉她此後就在南園住下,并且不享世子妃待遇,是以對她的稱呼也改了。

另外由于南園地處偏僻又已經荒廢多時,因此院子裏沒廚房,鄒定叡先前已吩咐下去,往後她的膳食便由他的院子雲朗居裏的小廚房負責。

猜想過去鄒府下人受了太多鳥氣,眼前落水的鳳凰不如雞,當然要趁這個機會好好回敬一番。

「這些菜都是冷過再熱的,肉已經煮得稀爛,味道聞起來頗奇怪。」江初香接過竹籃一看,鼻頭全皺在一塊兒。

「那怎麽辦?我拿去換一份吧。」春荷為難的說。

「不必了,我去吧。」江初香撩起袖子,抓着提籃就往外走。

「小姐,你忘了,世子爺說過沒有他的命令,你不能離開南園。」春荷追上前提醒。

「對喔,我怎麽給忘了。」江初香嘴裏應着,腳步卻沒停下,明擺着裝傻。

「小姐,我看你別去了,府裏很多人不知道你已經跟以前不一樣,都巴不得找機會踢小姐一腳。」

「春荷,你就別喊我小姐了,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世子爺雖然允許我留下來,那也只是暫時的。眼前我身邊除了一些私房,連點謀生能力都沒有,只能靠将軍府吃住,就是個白吃白喝的,不值當你對我這麽客氣。」

雖然頂着世子妃的名號,可是她的吃穿用度和地位早與一般人沒什麽兩樣,當真是有名無實。

江初香瞅了一眼籃裏那腐臭的菜,無奈的撇了撇嘴。真是太冤枉了,只因為穿越到這具身體上,原主所犯下的罪過她也必須概括承受。

「既然我還想住在這裏,免不了就得跟府裏的下人們打打交道,早晚都得碰上的,你就幫我帶路吧。」她的态度堅持。

春荷無計可施,只好領着她去雲朗居,這一路上有下人見着江初香,無不露出驚恐,或是半帶恐懼半帶鄙棄。

雖然下人們都知道如今她只是空有世子妃的虛銜,在府中已經沒有任何地位,可是礙于過去見識過她整治下人的殘酷手段,還是沒人敢光明正大的招惹她。

到了小廚房,在請春荷替自己指明這裏的管事後,江初香笑容可掏的朝那個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婆子走去,好聲好氣的打招呼。「王嬷嬷。」

王嬷嬷先是忌憚的看她一眼,後又想起江初香如今已經失勢,立刻擺出刻薄的嘴臉。「我說是誰呢,原來是我們那了不得的世子妃。」

尖酸刻薄的話一出,廚房裏幹活的人全停了下來,帶着幸災樂禍的心态看熱鬧。

府裏上下是真恨透了江初香,大夥兒都巴不得能上前踹她一腳,如今有人率先發難替他們羞辱一下這個惡女,衆人當然高興。

江初香不是傻子,當然感覺得出來旁人對她不善的眼神。唉,為了活下去,她認了,再怎麽無奈冤枉,也只能将原主造的孽都一塊兒扛了。

「好說好說,我現在就跟大家一樣只是個普通人,大家千萬別這樣喊我。」應付這些古人有什麽難的,二十一世紀的職場比這個還黑啊!她一定能挺過來的。

「普通人?虧你有臉說,你現在是罪臣之女,地位比我這清清白白的下人還要低,你那日投井沒死,真是便宜了你!」想起過去江初香怎樣欺壓過自己,王嬷嬷眼露兇光,巴不得一口撕了她。

江初香一呆,撫着胸口,心中驚乍,開始覺得或許這些古人沒她想象中好對付。

「是是是,王嬷嬷說的是,沒死成确實是便宜了我。」她只能點頭稱是,笑盈盈的打哈哈附和。

衆人見狀,全都傻了眼。

這、這怎麽可能是江初香!換作是從前,這個嬌蠻惡女早就一巴掌掮過去,将王嬷嬷打趴在地了。

王嬷嬷臉上也露出幾分詫異,多瞅了她好幾眼,心中猜想這女人是想玩什麽花樣。

「過去我有諸多不對的地方還請大家多多見諒,眼前怎麽說我也還住在将軍府,日後還有打照面的機會,王嬷嬷老是給我馊掉的菜,這教我怎麽活呢?」

「哼,原來堂堂一個相府千金也會怕餓肚子,以前你動不動就罰下人不能吃飯的時候,怕是作夢也沒想過會有今天。」

這話說的沒錯,江初香作夢也沒想過自己居然會穿越來這裏,莫名其妙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面對王嬷嬷的挖苦,她只能無奈的笑了笑,想敷衍過去。

「這裏是将軍府不是丞相府,江大小姐現在什麽也不是。真要說起來,比我們這些下人還不如,以前夫人就說過府裏不養無用之人,廚房願意将剩菜馊肉賞給你那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你不曉得外頭有多少乞丐等着夜裏領馊食嗎?」

語罷,廚房裏所有人全讪讪的笑了起來。王嬷嬷這個說法,分明是将江初香比喻成乞丐。

饒是過去曾吃過江初香苦頭的春荷,聽見這話也感到羞辱極了。畢竟這幾日相處下來,她發現現在的江初香已經判若兩人,心慈仁善,說話和氣可親,完全不擺架子,因此很是為江初香抱不平。

「王嬷嬷,你說這話會不會太過了?」春荷忍不住幫江初香說話。

「春荷,你這是做什麽?你居然幫着這只過街老鼠,難不成她身上還有什麽油水可撈?」王嬷嬷尖酸的說道。

「才不是這樣!」春荷漲紅了臉,不甘心自己一片好心被誤會。

「王嬷嬷,春荷不過是同情我才幫着我說話,請你別這樣抹黑她。」江初香無法忍受別人因為自己被亂栽贓。

「抹黑又怎麽了?」王嬷嬷對她不屑的冷笑一聲。「春荷,我真是錯看你了,吃裏扒外,明日我就禀告夫人讓夫人逐你出府,好從了你的心願。」

「王嬷嬷你別亂說,我才不是這種人,我只是看不過眼才幫着說句話,我才沒有吃裏扒外。」知道府裏這些婆子編造故事忒厲害,春荷就怕一個弄不好,自己真的會被逐出府,當下急得紅了眼眶,哽咽了起來。

看見春荷眼淚直掉,江初香心裏也着急了,她在這裏就春荷一個朋友,怎麽能眼睜睜看她因為自己被欺負。

「王嬷嬷,你就沖着我一個人來,別扯春荷下水。」她收起和氣的笑,板着臉瞪向王嬷嬷。

「喲,好大的口氣,難不成你還當自己是府裏的主子不成?我愛告誰的狀就告誰的狀,你管得着嗎?」王嬷嬷雙手叉腰,做足了潑婦罵街的架式,而且她并不只是做做樣子,手指一擡就往春荷額頭戳去,嘴裏邊罵,「你個死丫頭也敢跟我頂嘴,我打小就在将軍府裏待,可是一路伺候主子們過來的,你算什麽東西?」

春荷委屈的低下頭,不敢再回嘴只能含淚吞忍,沒想到王嬷嬷非但沒停手,反而變本加厲,還動手捏了春荷的手臂一把。

江初香見狀怒道:「有話好好說,你為什麽要動手動腳?」

「我就要動手動腳,不然你能拿我怎麽樣?」王嬷嬷冷笑,又将怨氣發洩在春荷身上,狠狠擰了她一把。

是可忍,孰不可忍!江初香撩起袖子,伸手推開王嬷嬷。

王嬷嬷一驚,踉跄了一大步,拉尖了嗓門大叫,「你想做什麽?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麽身分,居然想對我動手!來人啊!」

「明明是你欺人太甚在先,作賊還敢喊捉賊,面對你這種人有理說不清,你要想動手,我奉陪!」江初香一直秉持着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做人原則,王嬷嬷分明是故意沖着她來,她怎能讓春荷因為自己被牽連。

「小姐,你千萬別亂來啊!」見識過江初香過去的蠻橫,春荷見狀也吓破了膽。

「王嬷嬷,你要怎麽欺負我羞辱我,我都沒有意見,但是如果你想害春荷被趕出将軍府,那我就絕對不能這麽算了。」說這話的同時,江初香一步步逼向王嬷嬷。王嬷嬷被吓得直往後退,撞倒了一鍋粥,當場灑了滿地。

只見江初香漾開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時不時揮動粉拳将王嬷嬷逼進死角。

見狀,王嬷嬷驚惶失措的尖叫,「殺人啊!江初香瘋了,她想殺人啊!」

雲朗居書房裏,鄒定叡正與幾個朝中刺史參詳緝捕前江相餘黨的事宜,正說到切要之處,忽然聽見外頭傳來喧鬧聲。

「去看看是誰在鬧事。」鄒定叡不悅的別過臉,命令候在門邊的小厮。

小厮領了命正要去開門,外頭的下人卻闖了進來。

「放肆!我說過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擅自踏進書房。」鄒定叡眯起眼,口吻冷得可以凍人。

那下人接收到他鞭笞的眼神,怕得瑟縮f下,趕緊說:「世子爺,不好了,江小姐跟王嬷嬷打起來了!」

其實這本是內宅的事,不該驚動府裏的男主人,然而江初香是鄒定叡留下來的,周氏說了,往後江初香的事由鄒定叡定奪,因此下人才會報到這裏來。

鄒定叡一怔,當下抿緊唇将手中的名冊往桌上一放,俐落的起身,先跟刺史們告罪并交代下人們送客人出府,這才怒極的走出書房。

果然不出他所料,江初香全是裝出來的,才安分個兩三天,稍不留意她立刻就露出馬腳。

過去她在府裏動辄打罵下人,弄得府裏雞飛狗跳,偏偏她力大無窮,往往心腹整治得不夠兇,她還會自己動手,雖是女人,心腸卻異常毒辣,連男人都汗顏。

想起昔日江初香醜惡的嘴臉,鄒定叡的眉頭越擰越緊,他開始懷疑自己當時怎會被她的演技蒙騙,竟然真以為她跟以前不一樣了。

真是天大的笑話!江初香這女人早該被逐出将軍府的。

還沒走近廚房就能聽見裏頭鬧哄哄的,鄒定叡的臉色一寒,走進屋內一看卻當場楞住。

方才聽下人通報事發經過,說是江初香先起的頭,原以為進廚房會看見王嬷嬷被那女人打破了頭或是抓破臉什麽的,沒想到……情況完全相反——被打得趴在地上、渾身沾滿米粥的人竟然是江初香。

王嬷嬷龐大肥重的身體壓在江初香背上,一手扯着她散亂的發,另一手将她那張白嫩的臉蛋狠狠往地上壓去。

「就你這點本事也想跟老娘鬥!」王嬷嬷像是打上了瘾,眼歪嘴斜的哈哈大笑,連鄒定叡進了廚房都沒發現。

「放開我!你根本是欺人太甚!」江初香被壓在地上,整張臉全沾上了粥,眼眶還泛着紅,真真狼狽極了。

「我這是替府裏上上下下教訓你這個大惡人,是替天行道。」說着,王嬷嬷又扯了一把她的頭發。

江初香的頭皮被扯痛,疼得淚花在眼眶打轉。

媽呀,她原以為這裏的人好哄,剛才亮個拳頭不過是想吓唬人,還以為這些古人只敢動嘴,想不到居然這麽野蠻,她根本打不過啊!

老天爺真是太會玩人了,居然讓她這樣一個文明的現代人來這裏任由野蠻的古人欺負,她的命運未免也太慘了吧。

思及此,江初香鼻子一酸,淚水就落了下來,倒不是因為平白被人打了,而是想到未來的日子不知該怎麽過下去,她就好想哭。

眼前這一幕實在太詭異,別說是那些下人,就連看慣了江初香平日蠻橫暴行的鄒定叡都深深震撼着。

江初香居然讓人壓在地上打?!按照她那種性子,以及她可與男人媲美的神力,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

是以如今看她滿臉狼狽,委屈的扁着嘴,眼眶泛着淚光,嬌瘦身子好像快被王嬷嬷給拆了的模樣,鄒定叡胸中一動,竟然有點心疼。

「鬧夠了沒!」

低沉的喝阻聲一下,殺紅了眼的王嬷嬷一驚,立刻從江初香的身上跳起來。

「世子爺,這裏烏煙瘴氣的,您怎麽會……」王嬷嬷好聲好氣的說着,不住陪着笑臉。

「欺負人……太欺負人了……」江初香的頭發被扯亂了,渾身沾滿米粥,眼眶與鼻頭都泛紅,這場只有挨打的架,對她這個講理的現代人來說無疑是一場震撼教育。

先前她在南園,沒人會費事上門招惹,如今經過這一架她才徹底明白了自己在這個世界有多麽弱勢。

她原以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恩報恩,有仇才報仇,但她跟這裏的人無寃無仇卻遭受這樣的對待,這完全無理可循,她根本無所适從啊!

鄒定叡在場,沒人敢上前去扶她,她咬着唇撐起身子,剛才被王嬷嬷壓坐過的腰卻猛然一痛,她沒能爬起,又跌回那團泥濘裏。

老天爺,如果要活得這麽狼狽可憐,那倒不如當時就讓她死了呗。

正當她沮喪的在心中哀嘆時,一只手忽然伸了過來。江初香一擡眼就看見那張攤平的寬大掌心。

她愣了楞,眨眨眼,這才看清楚伸出援手的人竟然是臉色鐵青的鄒定叡。

她呆掉,遲遲沒去握他的手,還是他不耐煩的皺眉啧了一聲,她才趕緊牽住他的手心。

好大,好溫暖。一握緊男人的手,她心中的委屈頓時潰了堤,在借力爬起身之後,她不禁哽咽,就這麽靠進鄒定叡的懷裏。

不是那種造作的梨花帶雨哭法,而足伏在他懷裏貨真價實的嚎啕大哭。

登時,在場所有人又傻了。

鄒定叡也微楞,沒想到她會抱着自己哭了起來,還不習慣她與自己這麽親密,當場有點僵硬。

可是聽見她毫不掩飾的哭法,原本已經夠狼狽的臉蛋此時又添上大量淚水,看起來可憐慘了,不知怎地他心裏一處柔軟了起來。

「別哭了。」原本想推開她的那只手反而輕輕摟上她的肩,一下又一下的輕拍安慰。

見狀,所有人的臉色再次變了幾變。錯愕有之,震撼有之,驚恐有之。

将軍府的衆人都知道,鄒定叡當初是被逼着迎娶江初香的,這對性情冷傲的他來說無疑是一種莫大的污辱。

江初香雖然如願進了鄒家的門,但是沒有一日得到鄒定叡的疼寵,好面子的她也曾因此大鬧過好幾回,但是感情這種事終究強逼不來。

後來鬧累了,江初香開始抱持着既然她得不到鄒定叡的心至少要擁有他的人的心态,有她在鄒定叡這輩子休想再納妾收房。

這兩人從來沒真正像過一對夫妻,更別提是舉止親密了,是以眼前這一幕看在衆人眼中無疑是震撼的。

王嬷嬷更是看得手軟腿軟,不明白世子爺怎麽會對下堂妻這般維護。慘慘慘,她剛才還狠狠教訓了江初香,該不會真正會被逐出府的人是她吧?

「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直到哭夠了,江初香抹了抹眼淚,找回了精神,這才趕緊從鄒定叡懷裏脫身。

那柔軟的馨香一離手,鄒定叡心底無預警掠過一絲悵然,垂放下來的手掌不着痕跡的收了收。

見她狼狽的用袖子抹着臉,眼兒紅紅,鼻頭也紅紅,卻還是強打起精神的傻模樣,他發現自己很難将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不過在察覺衆人驚愕的目光後,鄒定叡霎時肅冷了臉色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不是說過你不能擅自離開南園?」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世子爺,這個女人好大的膽子啊,不僅沒聽您的命令還跑來這裏找大夥兒的碴,又說了許多對主子們大不敬的話,我一時護主,氣不過就出手教訓她一番。」

不等江初香解釋完,生怕被治罪的王嬷嬷馬上中氣十足的搶着告狀。

「王嬷嬷,你說話可要憑良心啊!」春荷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如此睜眼說瞎話,硬是将黑的說成白的。

「我當然是憑良心說話。」王嬷嬷臉不紅氣不喘的挺起胸口。「要不,問看看其他人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說。」

鄒定叡環視衆人一圈,所有人因為過去恨極了江初香,雖然明知王嬷嬷是颠倒是非黑白,還是硬着頭皮點頭附和王嬷嬷的話。

見情勢一面倒,春荷急了。「世子爺,您千萬別聽信這些人的話。要不是王嬷嬷指使廚房的人這幾天都給南園送去爛菜腐肉,世子妃也不會擅自離開南園來廚房換食物。」

「世子妃?」王嬷嬷冷眼瞟去。「春荷,你喊誰世子妃?這裏只有世子爺,哪來的世子妃?」

自知口誤,春荷當場臉色發白,不敢再往下說。

江初香生怕春荷會因為替自己打抱不平又被王嬷嬷陷害而惹禍上身,她想也不想的看向鄒定叡。

「這一切都是我惹起的,是我的錯,你要罵要罰我都沒意見。」她紅着眼,咬緊牙關的說道。

鄒定叡掃了她一眼,沒說半句話,臉色冷得像寒冬霜雪。

他又看了那些同仇敵忾的下人們一眼,然後朝着方才王嬷嬷與江初香打架的那一處走去,他彎下腰,挑開了放在地上的竹籃蓋子,看見裏頭爛透的菜葉以及發出陣陣腐臭的肉,薄唇登時抿緊。

當他回轉身的時候,王嬷嬷原本嚣張的臉色全變了,其他人也紛紛低下頭不敢再助威。

「來人。」鄒定叡的眼神如同刀刃,刨了那些颠倒是非的下人一眼。

「世子爺。」廚房即刻進來了個身形結實的下仆。

「将這個喜歡亂嚼舌根的婆子轟出去,永遠不許她再踏進府裏半步。」鄒定叡寒着俊臉,指着軟倒在地上的王嬷嬷。

「世子爺饒命!老奴真沒胡說,全是那個女人挑起的,我只是代替衆人出氣啊。」

「我親眼看見竹籃裏裝的是什麽,你還想誣賴別人。」鄒定叡口氣更寒,随即命令那下仆道:「将她杖打五十再逐出府。」

此話一出,其他下人全都吓傻了,齊刷刷的跪了下來。

「将軍府裏不需要搬弄是非的下人。」鄒定叡長指一伸,指向正在發懵的江初香。「不管這人如今是什麽身分,我都不容許有王嬷嬷這種借故欺上瞞下的情形發生,聽見沒有!」

「小的不敢!」一群下人齊刷刷的伏在地上應話,就怕慢一點答話,下一個被逐出府的人是自己。

「往後要是再讓我知道有人故意在南園的食料裏動手腳,後果自負。」

聽見鄒定叡這聲冰冷的警告,江初香心中一暖,當下又紅了眼眶。

還以為他會相信王嬷嬷的說詞或是順應民意,趁這個勢頭将她逐出将軍府,想不到他這麽英明細心,沒聽信王嬷嬷的鬼話,而是選擇眼見為憑,還幫了她一把,他真的是個好人啊!

冋想起剛才自己抱着他哭了一回,她臉上悄悄升起兩團紅暈,不由得多瞅了鄒定叡幾眼。

啊,這個男人不只是長相迷人,連他的所做所為都讓她心動不已,這樣下去還得了……

萬一,只是說萬一,她真的喜歡上他這個古人,那該怎麽辦才好?

抱着新換來的膳食,江初香貼心的讓春荷先去休息,自己則一身狼狽的回到南園,先進房換下身上髒污的衣裙。

經過剛才那一架,加上原本就沒什麽吃,她肚子餓得正厲害,剛從裏間出來想揭開食盒用膳,沒想到鄒定叡竟然這時候來了。

瞧見他一進屋目光便掃過來,她赧紅了臉兒趕緊朝他走去,非常讨好的替他倒了杯茶。

「這件事雖然是下人不對,不過你也有錯。」鄒定叡沒給她好臉色。

「對不起。」她低下頭,誠心實意的道歉。

真的不是江初香。這個站在他面前低垂着臉兒,一副真心認錯模樣的女人,與以前的江初香根本不是同一人。

鄒定叡蹙着眉頭心道,難道人經歷過一遭死劫,大難不死之後就會判若兩人?

「我能保你一時,不可能保你日後在府裏都不受下人欺負,再說我也沒想過要讓你永遠待在府裏,如果你有其他出路,我勸你最好快點離開。」他故意說這些話,用意是為了試探她的反應。

「抱歉,我知道你也讨厭我,可是我眼下還沒想到其他出路,所以只能死皮賴臉求你讓我待下來,你放心,往後我不會再給你惹麻煩,我一定會努力想出營生的辦法,快點離開将軍府。」

唉,一想到這裏有這麽多人讨厭她,她心裏也不好受。不過至少還有他給她撐腰,對她好,這樣就足夠她打起精神,繼續面對在古代求生的窘境。

看見江初香眯着眼對自己甜甜一笑,鄒定叡再次感到胸中湧現一股騷動,含在嘴裏的冷言冷語最終全吞了回去。

「你能這樣想,那是再好不過。」末了,他只是冷着臉說道。

「那個……世子爺,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不好意思的擠出傻笑。

「問。」他揚起雙眉,雖然是坐着,可是那炯炯有神的眼神卻給人居高臨下的錯覺。

「你不是也讨厭我嗎?剛才你為什麽要幫我?」

對上那雙充滿好奇的明亮水眸,鄒定叡胸口一窒,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她的眼神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清澈水亮?找不出一點戾氣,漂亮得像是天上的星子。

「世子爺,你還好嗎?」看他失神的盯着自己,江初香不好意思的摸摸臉。

該不會是剛才沾上臉的殘屑沒擦幹淨?啊啊,那就丢臉了!

出于一種女人的天性,或者該說剛才鄒定叡為她解圍的英雄之舉完全打動了她的心,如果足在原來的世界,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上前要電話……

咳,好像扯遠了。總而言之,女人在心儀的男人面前,當然會希望能以最完美的模樣出現,要是臉上沾了髒污什麽的,那就太難為情了。

見她面泛紅暈,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瞅着自己,鄒定叡心神微動,胸口那股陌生的酸澀鼓脹感來得又快又急,他覺得不太對勁,眉頭一皺起身就想走。

「世子爺,你怎麽不說話就要走?」江初香被他的突兀動作吓了一跳,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麽話,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

「我跟你之間本來就是無話可說。」聽見身後追來的腳步聲,鄒定叡不耐的轉過身瞪她一眼。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我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再做出任何招你讨厭的事。」她拍着胸口保證。

鄒定叡見狀,竟然想笑。她這是怎麽了?居然會做這麽幼稚的舉動。

「啊,你笑了。」她眼力極好,及時捕捉到他嘴角一閃而逝的笑意。

聞言,某人的嘴角當場僵了一下。

「原來你也會笑啊,老是看你不是冷着臉就是對我猛皺眉頭,我還以為你不可能對我笑了。」她笑咪咪地說。

看她笑得像只偷腥的貓,他忽然有股沖動想伸手摸摸她的臉……不行,保不定這又是她演出來的。

思及此,鄒定叡将上揚的嘴角斂下,連同心中那點好感都一并壓下來。

「少對我說這些胡話,以後你自己好自為之,別再給我惹麻煩。」

「欸……」江初香本來還想說點什麽的,結果鄒定叡甩袖就走,她只能扁着嘴洩氣的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

看來鄒定叡是真的很讨厭她,連跟她多說一會兒的話都不願意。

該怎麽辦呢?她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喜歡上他了。能不能有什麽法子讓他別那麽讨厭她?江初香蹙起秀眉,非常認真的尋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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