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回到長荊宮後,衡香原本是想着,倘若能捱過去,也不無不可。

衡香卻再也受不住了,原是小平王這次出宮去,見着湘寧郡王與沁雪兩情相悅的模樣,回來後便遷怒了衡香。

“啊!”衡香被小平王擰着下巴,扇了一耳光,趴倒在了地上,嘴角緩緩流出了血,她低眉看着鏡磚之上,倒映出隐隐綽綽的影子,意識到她必須得離開這,不然沒法活了。

既然如此,就別怪她了。

她伏在冰冷的地上,閉了閉黑白分明的眼睛,揚起一抹慘烈的笑,下定了某種決心。

翌日,衡香發現自己的妝奁裏,多了點東西,這是季風送過來的。

此物名為颠茄,可致人迷幻。

“殿下既然想要沁雪妹妹,不如請他們來長荊宮用膳。”

湘寧郡王雖然不太想來,但沁雪覺得可以,他也就沒有拒絕,這一晚,在小平王和衡香蓄意之下,湘寧郡王被灌了很多酒,給湘寧郡王用的杯子,在稀釋過的颠茄汁水裏浸泡過。

小平王自然也就将湘寧郡王與沁雪留宿長荊宮。

沁雪扶着湘寧郡王去了側殿。

看着逐漸暴躁的小平王,衡香溫軟如棉道:“殿下稍等,奴婢這就去請沁雪過來,只是殿下先解一解酒意,免得吓到了沁雪。”

沁雪夜裏被衡香敲開了門,見她一臉焦灼道:“沁雪,你快去看一看平王殿下吧,他喝醉了,我安撫不住啊。”

沁雪知道小平王平時有些不太好照顧,一般都會找她去,可是現在她去不合規矩,而且湘寧郡王還要人照料,她搖了搖頭,露出愛莫能助的神情。

衡香如泣如訴,幽怨哀凄:“沁雪,你幫幫我吧!”

她的左眼流下一道淚痕,眨了眨眼,右眼的淚水也落了下來,梨花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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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香,你別哭,究竟是怎麽了?”

“殿下不高興又要打人的,”衡香索性露出了手腕上的傷痕,而後握住了沁雪的手指,雙目掩淚,羽睫洇濕,哀哀道:“那本該是我的位置啊,只因為,只因為你出現了,我就淪落到這種境地,公公也不肯幫我了,避嫌他也不能幫,難道你還要任由我這樣嗎?”

“好吧衡香,你別怕,我這就去。”

衡香巧舌如簧,她知道沁雪素來心軟,她又故作擔憂地問:“是不是我為難你了,罷了,任我自生自滅吧。”

這話一出,沁雪不去也得去了,衡香則說自己會幫她守一下湘寧郡王的。

沁雪走後,衡香褪去了衣裳,掩被躺在了湘寧郡王的身邊,雪臂半露,她靠着鵝黃色的綢枕,一手支頤,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湘寧郡王。

她擡手轉過他的臉來,懶洋洋地想,這樣的湘寧郡王,的确不容沁雪這樣心如止水的性子不動心。

有小平王在,沁雪自然脫不開身。

于是,翌日清晨,湘寧郡王醒來的時候,只見身旁衡香的側顏靡麗。

他們竟然同塌而眠,聽着驚醒之後的衡香,壓抑着哭腔梨花帶雨,斷斷續續地講,昨夜他是如何酒後亂性,如何強迫她成了事。

“郡王也并非故意,衡香不敢妄求,郡王只做忘了昨日之事吧!”

縱然少女已經竭力偏過頭去,仍可見左頰已經淚痕斑斑,楚楚可憐。

“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棄之不顧的。”

兩日後,在沁雪震驚的目光中,衡香跪在慈頤宮的殿中,神情含羞帶怯,伏地回答蘇嬷嬷的問話,柔聲道:“是,奴婢衡香侍奉過湘寧郡王。”

一語雙關,太後遂将她賞給了湘寧郡王做側夫人,衡香如願到了湘寧郡王的身邊,又将沁雪調到了長荊宮,免得小平王不高興。

沁雪神情恍惚地回去收拾東西,準備去長荊宮,反倒是衡香,早早就搬來了飛雲宮,連嫁衣太後娘娘都賞賜了下來。

“沁雪,你不為我高興嗎?”衡香一只素白纖細的手捧着玉腮,羅衣疊翠,眉目含情,宛然帶笑地問她。

沁雪勉強笑了笑,道:“嗯,衡香你與郡王天生一對。”

“那就好,我就知道,沁雪你肯定是為我高興的,”她不由分說,拉着沁雪去看桁架上的嫁衣,如巨大的赤色蝴蝶一般,閃耀着熠熠光澤:“來,幫我看看嫁衣,好不好。”

“真好看……”沁雪強顏歡笑。

衡香視而不見,還要強留她用膳,沁雪連連推拒:“不不不,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

大婚前夕,衡香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夢見季泉衡。

這個夢太蹊跷了,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這兩日忙碌的,根本沒有閑暇想起季泉衡。

倘若你夢見了一個人,那麽醒來,就去見一見他。

衡香來的時候,院子茶香正飄,她知道這是雪頂含翠。

“掌印。”

季泉衡看也不看她,提下了茶壺,問道:“明日就是你的大婚,此時跑來見咱家,做什麽?”

“我做了個夢。”

“夢?”季泉衡倒了一杯茶,擡首看向她,眯起了眼睛:“什麽夢?”

“我忘了。”

“既然忘了,就回去好好睡覺,別太疲乏了。”

“是,我可能太累了。”衡香游魂一般地離開,季泉衡端着杯子在半空,聽着腳步聲漸遠,才擡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

衡香的确做了一個夢,她夢見了和季泉衡走在一顆樹下,她看着他,聽他說話,依稀是将此生的依賴都傾注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遠遠地有人來了,她便不敢再與他并肩,她逃了。

這不太對勁,她不應該是如此的。

分明這個人是将她帶大的,走在一起又如何,誰能看穿她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

是了,她到底,懷着什麽樣的心思呀!

大婚之夜,喜燭垂淚,新娘孤身一人,獨守空房。

“回側夫人,郡王沒有來,說是最近看了黃歷,不宜見喜。”

衡香不以為意:“不來就不來。”

她擡手屏退了了宮人,臉上沒有任何的失落或者哀傷,只是捧腮對鏡顧影自憐。

雖然成了郡王的側夫人,但俨然是不得寵愛的,湘寧郡王雖說沒有苛待她,但也從未想過要踏足她的房間。

誰讓自己不是他的心上人呢。

衡香淡淡的想。

她剝開了一顆飽滿的桂圓,分明已經甜的讓人忘記了所有的苦澀,可是,為何她還是味如嚼蠟。

孤燈一盞,人無兩個,衡香怔忪地對這青燈疊影,枯坐片刻後,索性披上蹙金雙蕭海棠錦春的外袍,自己手裏提着一只燈籠,單只形影,步月徐行,來到了當初的海棠樹下。

“你怎麽在這裏?”

衡香散着發轉過頭來,瞧見他站在身後,福身道:“公公。”

“不必與咱家行禮,如今你已經不同于往。”

衡香望着天上的一彎眉月,想起了她的那盆月下美人,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給她澆水。

季泉衡徐徐落座道:“大婚之夜,你不在新房,卻來這裏?”

“公公是在嘲笑衡香?”她雙眉微颦,含了厭怒。

“你覺得呢?”季泉衡挑眉反問。

似是而非的話,衡香聽得多了:“呵,不管是不是在我的這裏,和郡王大婚的人,都是我。”

“嗯,”季泉衡慢條斯理道:“你倒是讓人家鴛鴦兩別,格外得意。”輕而冷地咬緊了後面幾個字眼。

“各憑本事,富貴險中求,您教我的,衡香從不敢忘。”

“說起來公公一點沒變呢,我都長大了,您卻一點不見老。”

衡香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季泉衡巋然不動,任由她摟着他的脖子貼過來,一只有力的手配合地摟上了她的腰身。

她才要開口,就聽季泉衡如常問道:“你就是這樣勾引湘寧郡王的?”

衡香若有若無地撩撥着他,含笑瞧他:“是,公公覺得如何?”

“我不覺得湘寧郡王會上鈎。”季泉衡微微側首,垂下眼簾,附耳對她低語道。

月華如水下,可見他幹淨清隽的下颌弧線,鼻尖與她的臉頰不及咫尺,突然拉着衡香的手,從他的胸膛牽到肩頸,一寸寸摩挲上去,就在衡香以為,他會繼續下去的時候。

季泉衡倏然松開了握着她的手,依舊不溫不火道:“這般才對,你太嫩了。”

衡香的臉色微微一變,随即定了定神,媚下長而彎的眼睛,随着丹澤漾起的笑意,手指漸漸自他的衣襟往下去,挑釁道:“我還以為,該是去這裏才對。”

季泉衡依舊坐得四平八穩,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逐字逐句道:“小丫頭片子,再往下,咱家就只能剁了你手了。”

衡香仍舊怕他,立即收回了手,退出了他的懷中:“公公別見怪。”

“你好自為之。”衡香的膽子,的确已經是出乎意料的大。

大婚之後,季風奉幹爹的吩咐來給衡香送賀禮,正見到衡香在罰小宮女的跪,雙手捧着一只花瓶,問小宮女:“你看這花瓶,漂亮嗎?”

小宮女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結結巴巴地道:“漂、漂亮。”

“那你可別把它打了,不然,會被打的。”衡香聽着滿意地點了點頭,擡手就将花瓶放在了小宮女的頭頂,笑嘻嘻地讓她擡手扶好。

這倒也沒什麽,只是季風進來一問才知道,這小宮女沒什麽眼力見,之前只是提了一句,郡王因為沁雪姑娘走了,這兩日不大高興。

因這一句惹惱了衡香,就要罰她腦袋頂着花瓶,在毒日頭底下跪兩個時辰。

季風忍不住譏诮道:“衡香姑娘真是好大的威風啊!”

衡香慵懶地倚在美人靠上,一旁的小宮女給她塗丹蔻,她眼皮輕撩:“難道當初我沒跪過嗎,她們今日竟然比我嬌貴許多?”

這倒是實話,衡香也曾被季泉衡這樣罰着長大的。

“至少幹爹沒讓你頂着花瓶。”季風不輕不重的刺了她一句。

衡香也不曉得自己想要什麽,她都不喜歡的,打心裏覺得沒意思,可看見沁雪的時候,她就怒火中燒一般。

“你眼下這一步錯,就是步步錯,好歹與沁雪學一學藏拙,掩蔽鋒芒才對,何必這樣急着出頭。”

現在季風也覺得,沁雪的心性很是不錯,這兩年反倒是衡香,過于急功近利了,把野心都擺在了臉上。

“沁雪,沁雪。”衡香被他說教的有些惱火,站起來撇手摔了帕子,小宮女忙不失疊地跪了下來,誠惶誠恐地模樣。

季風擺了擺手,讓小宮女退了下去。

衡香背對着他,言不由衷地負氣道:“你既然只當她是親近的,日後別來找我。”

季風本是好心,宮裏這麽多年跟着幹爹,也見到了不少,紅顏薄命的例子,看在一起長大的情分上,他自然不願意,衡香步了那些後塵。

“咱們的情分,你還說這些傷人的話,”季風覺得她不可理喻,心裏憋着火,擡腳走開:“好好好,日後你自己顧自己吧,我這就走!”

“你……”

衡香轉頭看了一眼廊下罰跪的小宮女,冷笑一聲,道:“罷了,讓她滾下去,日後別過來礙眼。”

季風肅然道:“幹爹說,你已經得到想要的了。”

“可是還不完全屬于我,總有一天,會被奪走的。”衡香不想失去現在有的一切,她有些怨怼沁雪,為什麽那麽多人,偏偏她就要和湘寧郡王兩情相悅。

“他們本來就不能在一起,我只是幫他們避免了這個錯誤。”

季風遲疑一瞬,方道:“你從前不是說,沁雪是你最好的姐妹嗎?”

“從前是從前,再而言之,我如今待她不好麽?”

“好不好你自己心裏清楚。”

“人都是會變的,現在不一樣了,行嗎?”不等他說什麽,衡香對着妝花銅鏡,拈着累絲鑲寶石的挑心簪子左看右看,頭也不回地問道:“好了,季風,你說是這個簪子好看,還是這個山茶朱釵的好看?”

身後人沒有給她的回答,衡香叫了兩聲:“季風,季風,你怎麽又不說話?”

“選不出來,就不要戴首飾了,鮮花更襯人氣色好。”

說着,來人掐了一朵水粉芙蓉花,為衡香簪在了朝雲近香髻上,正是湘寧郡王。

“郡王今個怎麽得空過來了?”衡香耐着性子虛與委蛇。

湘寧郡王一直說自己事務繁忙,不得空,縱然是不知情的人,也聽得出衡香有些促狹的意味。

“季風怎麽過來了?”湘寧郡王多少有點不自在,轉頭看向季風,自然認識季泉衡的人。

衡香先答道:“噢,正要說着呢,他來送了點東西。”

季風很快就告退了,見他走了,湘寧郡王第一句就故作無意地問她:“怎麽不見你與沁雪說話了?”

衡香急忙轉笑道:“沁雪是妾身唯一的好姐妹,心地善良,性子又可人疼,初次見到沁雪,就是她在保護小平王。”

“保護?”湘寧郡王稍微蹙眉,捕捉到了重點。

衡香轉過身來,一臉的天真無辜,輕笑着道:“是,沁雪這樣說過的,小平王也一直離不開沁 雪,這份情誼,也是令人欽羨的。

當初妾身去長荊宮的時候,沁雪也一直在交待奴婢,萬萬要好生照顧小平王的,叮囑了許多事情。”

湘寧郡王眸底晦暗不明,沁雪在他身邊,只是委屈自己,怪道近日一直悶悶不樂,原是心中有所屬了。

他原以為,沁雪的心是和自己一樣的,原來,是自己的錯了。

衡香意有所指道:“少年結下的情誼,自然是不一般的。”

湘寧郡王自然看得出,當時小平王對沁雪的依賴,想來衡香所言非虛:“罷了,既然如此,就讓她留在小平王身邊吧。”

既然湘寧郡王惦記,衡香這個作為側夫人的,自然就去關心了一下沁雪。

“看,這是郡王為我簪的,好看嗎?”

“好看。”沁雪神色木然,像是個木頭人,針紮不痛,水冰不冷。

衡香見她這個樣子,莫名地怒從心中起,冷哼一聲:“哼,可是我不喜歡!”

一把拿下頭上的芙蓉花丢在地上,當着沁雪的面,毫不留情地一腳踩過去,足下嬌花嫩蕊碾的稀碎。

喜歡水粉色芙蓉花的,不是她,而是沁雪。

她走遠了回首看見,沁雪蹲在地上,憐惜的捧着那零落的芙蓉花。

沁雪與小平王,到底是有些情誼的,衡香的哭訴,加上湘寧郡王明顯心灰意冷的态度,屢次避而不見,加上小平王惱了,兩人之間似是漸漸淡了下來。

有時候去慈頤宮請安,小平王目光陰寒,睥睨了她一眼,拂袖走了過去。

衡香半點不懼,她才不怕他們,她只是想讓他們不好過。

【不屑】

衡香染了風寒,沒什麽胃口。

這日,宮人送來了一盅湯,說:“夫人,郡王讓人送了一盅鲫魚湯來,最滋補不過的了。”

衡香恹恹道:“端上來吧。”

打開了豆青色的蓋子,果然是一盅奶白色的鲫魚湯,湯裏加了綠茵茵的芫荽,更是衡香的最愛,難得的多喝了一碗。

是夜,衡香疼得從榻上滾了下來,一只手抱着小腹,痛得額上滲出了冷汗,她口中一點聲音都發不出,只好在黑暗中扶着門扇出去。

“衡香,怎麽是你?”

她一頭撞到了眼前人,季泉衡大半夜的帶人走在路上,被忽然沖出來的人猛地撞倒在地上,還沒來得及發火,就聽出那聲音,竟是多日不見的衡香。

衡香大口的喘着氣,臉色慘白,冷汗順着臉頰滑落:“求您救救我,公公,我……”

“衡香,別怕。”

衡香又感覺到了,十三歲時,那種無比安寧的情緒。

她所有的恐懼不安,都在這一瞬間被撫平了。

“去請太醫到飛雲宮。”季泉衡的聲音有些尖利。

太醫來的很快,去請太醫的侍女說:“清河郡王知道了,讓自己殿中請脈的太醫先過來了。”

衡香仿佛萬衆矚目,她閉着眼躺在床上,從靖和宮來的楊太醫,跪在地上為她請脈,外面等着的湘寧郡王、掌印太監、蘇嬷嬷、沁雪,都在默默等着楊太醫的消息。

“側夫人日後恐怕不能再孕育子嗣。”

衡香知道自己無法生育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麽心情,倒是身邊的人悲喜憂歡各具。

她虛弱地躺在榻上,雙目無神,湘寧郡王神色複雜,不由自主看向守在床邊絮語的沁雪,嗫嚅着安慰了她兩句,又躲避一般的,出去看太醫開的方子。

衡香沒想什麽,也不覺得十分傷懷,她只是想起了曾與沁雪結拜時,說過的那段話。

如違此誓,天神共厭,衡香扯了扯蒼白的唇角,報應嗎?

倘若是的話,那違背誓言的報應來的那也太快了。

“衡香,不要怄氣。”季泉衡站在承帳前,平靜地說。

他來的時候,衡香只說解了毒後,再不肯吃藥的,生不生孩子已經不在乎了。

“我沒有怄氣,這是好事,總算,所有人都可以放心了。”

聞言,季泉衡眉心突地一跳,随後微微抿緊了唇角,皺了皺眉,對她繼續不動聲色的,寬慰她:“太醫總會找到辦法的。”

似是拿他沒辦法,衡香淡笑不語,翻過身去閉上眼休憩。

翌日,靖和宮來了人,據說是清河郡王主動請纓,來清查此案。

“這是清河郡王讓人送來的,讓夫人不要挂懷,一定會查明真相,還夫人一個公道。”

“放那吧。”衡香沒有什麽精氣神,恹恹道:“代我多謝清河郡王。”

後來經清河郡王查明,是宮裏的慶妃所為,後來沁雪來的時候,衡香發覺她支支吾吾,幾次欲言又止,最後被湘寧郡王叫走了,對她滿臉愧色。

那道美味的鲫魚湯,原是慶妃賞給沁雪的,慶妃娘娘賞賜的,長荊宮的人自然不敢推辭。

小平王給了沁雪後,又送到了湘寧郡王手裏,陰差陽錯的送到了衡香這裏。

清河郡王特地派了宮人來,與衡香說明真相:“慶妃的宮人起先不承認,說這湯不大一樣,裏面原是沒有芫荽的。”

“你說什麽,原是沒有芫荽的?”衡香脊背發冷,她立刻爬起來,又伏在床邊,止不住的用帕子掩唇咳嗽,直咳得涕淚滂沱。

“夫人,您怎麽了?”

衡香被侍女扶着,過了好一會才恢複平靜,搖了搖頭道:“無事,代我轉告,勞煩清河郡王了。”

沁雪不喜歡芫荽,衡香卻喜歡,這是衡香以前與沁雪去探望小平王時,偶然說過的,她不喜歡自然不會用。

“蘇嬷嬷?”

出乎意料的,蘇嬷嬷來了,但除了探望她,還有事情要教給她做。

衡香恭謹地垂首跪了下去,叩首道:“是,衡香謹遵太後娘娘口谕。”

“衡香,你是個明白孩子,是季公公千挑萬選出來的。”

蘇嬷嬷所言非虛,當初季泉衡的确是看過了幾百個端正的小宮女,才從裏面尋到了一個衡香。

這樣辛苦養出來的棋子,自然也要物盡其用,才不負當初的心力。

半個月後,小平王病發,需要一味難得的藥引。

清河郡王曾帶了這種藥從故土來,然而因為衡香上次中毒,清河郡王就讓人全都送給了衡香,太後根本沒有想要救治小平王的意思,故也裝作不知情。

沁雪不得已,求到了衡香這裏來,衡香借機質問起她上次送鲫魚湯的情形。

“小平王說,湘寧郡王喜歡鲫魚湯,我也依稀記得,便……”

“所以,你便送了過來,誰知郡王憐惜我生病體弱,送來了我這裏。”

誰往裏面放的芫荽,小平王知道,慶妃娘娘對沁雪的敵意,必然會想方設法使她避開。

沁雪這時候哪裏還敢讓小平王再牽扯出來,連連搖頭道:“不,殿下他不是故意的,衡香,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害你,我希望你過得比我好。”

衡香嗤笑一聲,擺弄着護甲道:“和你一起來送湯的時候,那個小太監就沒說什麽話嗎?”

經她提醒,沁雪想了起來,他說,這鲫魚湯最是滋補身體,我家殿下聽聞郡王的側夫人正生病,是以送來與您兩位。

沁雪只以為是客氣話,她根本沒有多想,而且當時聽着的确沒有問題。

當真是好算計,在下毒謀害郡王側妃這種大事面前,誰會管這裏面有沒有放了芫荽這種小事。

若非指認的宮人因為遲疑,吐露了這一句,衡香還要被蒙在鼓裏,當一切都是因緣巧合。

沁雪跪在她面前,低聲哀泣道:“衡香,小平王真的快不行了。”

衡香眼神冰冷,手指玉甲掐斷了花枝,裙子上染了碧色花汁,覆滿寒霜:“你要我去救那個幾乎置我于死地的人?”

“我并不是這個意思,衡香,你別生氣!”

衡香雙眉一颦,微有怒色:“你不是這個意思,還想要如何?”

沁雪被她的目光吓到了,衡香從她的表情中,察覺自己此刻的猙獰,下意識扭過頭去,擡起手指掩了掩自己的眼睛,定了定神道:“你要我做什麽?”

衡香并不覺得幫過小平王,就要對方回報,挾恩相報這種事她還不至于去做。

但現在情勢翻了過來,她可不是以德報怨之人。

“看在湘寧郡王的份上,我幫你隐瞞了實情,幫你嫁給他的份上,衡香,就這一次,你把清河郡王的藥給我吧。”

“等等,幫我嫁給湘寧郡王?”衡香稍稍挑眉,咬緊了前幾個字,露出輕蔑的一笑:“是你幫的嗎,更何況我根本不喜歡湘寧郡王。”

“你當初明明說過的?”沁雪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當初怎樣,這宮裏能講風花雪月的,只有你們兩個。”衡香搖了搖兩根手指,她施施然道:“嫁給誰都無所謂,離開那個瘋子身邊,才是我想要的,不過,誰讓你喜歡湘寧郡王呢,我就是要與你搶他。”

“因為他是郡王,沁雪,你長這麽大怎麽就是不長腦子,這裏面哪有什麽真情實意,無非是弄虛作假,對哦,要不然你怎麽那麽在意一個瘋子。”

“你怎麽能說殿下是瘋子呢,你……”

衡香拿着一枝水仙花,突然将花放在掌心,用力的揉撚成了花汁,揚手随意抛向了一邊,恨聲道:“我倒真是巴不得,他去死好了。”

就在沁雪完全絕望的時候,來了個峰回路轉,柳暗花明,湘寧郡王來了。

“衡香,她是長荊宮的人,你這麽為難她,不合适。”衡香哼笑一聲。

湘寧郡王當她在鬧小性子,低聲勸道:“你心裏有怨,現在何必拿她來撒火,日後又要懊悔的。”

衡香就站在那裏,她看着沁雪,紅了眼。

明明這樣的沁雪,一直一直都這樣,她語調平緩:“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最後,衡香還是親自去拿了清河郡王的贈藥來給沁雪。

“拿去吧,沁雪。”

沁雪喜極而泣,她卻不知道,這藥在被衡香在蘇嬷嬷給的藥水裏浸泡過,不至于死人,但會生不如死。

季泉衡很快從蘇嬷嬷口中知道了此事,蓋是因為,蘇嬷嬷誇贊他教出來的衡香有多如太後的意。

“衡香,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

季泉衡站在她面前,衡香這種根本不留後路的行徑,堪稱是喪心病狂。

衡香微微一笑,斂了斂衣袖,穿着淡金色百合紋袍子,她稍稍低着頭,手指拈着桌子上的小銀簽子。

細長的燭焰,搖曳着映在她的眼中,宛若一雙流光溢彩的細瞳,聲若流莺,宛如嬌啼:“公公你還看不出來嗎,我也是沒法子了。”

太後将錯就錯,把她送到了小平王身邊,也許就是打着哪一天,她被逼得狗急跳牆的如意算盤,直接害死了小平王才好呢。

“你最後就會發現,都是自作聰明的無用功。”

衡香反問道:“無用功又怎麽樣?”

“為什麽要這樣?”季泉衡問她。

“我想要的,都求而不得。”衡香低眉擺弄着纖長的護甲,擡起一雙墨色瞳孔中倒映出眼前人,入得了眼底,也進了心裏。

“她想要的,卻被拱手奉上,我嫉妒她呀。”

季泉衡豈能不了解她:“說謊。”

“說起來,”衡香露出了一抹微笑,轉而一只手捧着腮擡眸望着他:“公公,你似乎是第一次,這樣問我,我在想什麽。”

季泉衡臨走前,只留給她一句忠告:“別向黑暗的地方走的太深。”

衡香只是一味地掩唇笑,季泉衡不鹹不淡地瞥了她一眼。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衡香故作得意的勾起一抹笑,片刻後鴉睫輕顫,漸漸被憂郁掩蓋,身處落寂清冷的宮殿裏,如何還能說走不走的。

最後,藥有問題的事情,被冰雪聰明的沁雪發現了。

可惜,小平王已經吃下去了。

他最後自己也發現了,自己總是莫名心悸,甚至會出現神志不清的時候,誤傷了沁雪兩三次。

真相被揭露的這一日,比衡香預料的快了一些,她半點都不怕,甚至有閑心與沁雪哭哭啼啼了一段,說起自己無法生育。

雖然她并不悲傷,但還是淚如雨下道:“沁雪,沁雪,我都是代你受過啊!”

“我……”沁雪一想到小平王飽受折磨的樣子,就恨急了衡香:“當初若非你貪心不足,怎麽淪落至此?”

聞言,衡香臉上的悲切,瞬間轉為譏诮的冷笑:“是,若非我貪心,眼下生不了孩子的,應該是沁雪才對。”

湘寧郡王的嘴角動了動,偏過頭去看沁雪,他不敢想象,倘若遭遇這一切的是沁雪,他該如何痛心疾首。

“你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還不明白啊,”衡香輕笑着摟上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說:“你去問太後啊,我的好姐妹。”

沁雪恍然明白了,都顧不得掙開衡香的手臂,要小平王命的不是衡香,而是太後娘娘。

她忍不住回頭與湘寧郡王對視一眼,她滿是恐懼,但湘寧郡王卻只是了然。

對他來說,衡香害死了小平王,唯有助益,所以除了被衡香當初算計了的惱火,他并沒有對衡香有太多的厭惡或者其他。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走投無路。”衡香昂了昂下颌,猛地一把推開了含淚質問她的沁雪,卻撞上了迎面闖進來的小平王。

湘寧郡王的臉色一度很難看,覺得小平王視他為無物。

小平王目光陰鸷,饒是沁雪發現的早,那藥也已經在他的身體裏,造了不可逆轉的傷害。

“賤人,你敢欺騙利用本王!”

怒罵間,小平王一手提起她的衣襟,一耳光摔在衡香白皙的臉頰上,打得她瞬間偏過頭去,鬓發散落,臉上浮現了紅印,只聽得見尖銳的耳鳴聲。

“你就是個瘋子,”衡香捂着臉吃吃地笑,眼睛充血,轉頭又遷怒沁雪:“都怪你,當初若非是你,我也不會被太後娘娘遷怒,發落到這個瘋子身邊伺候他。”

“衡香,你不要再說話了。”

小平王如今最聽不得,就是這句話,一聽見就要發瘋的。

衡香才是瘋癫了一樣,雙目猩紅,聞言大笑着薅住了小平王的衣襟,在他耳邊不住地刺激道:“瘋子、瘋子,他就是個瘋子,說不說他都是個神志不清的怪物。”

“啊啊啊……”小平王将衡香狠狠地摔在地上後,發瘋一樣的跑了出去,沁雪和湘寧郡王怕他出意外,只好去追,空蕩蕩的殿裏,只有衡香一人。

衡香睜大了渙散的雙目,微微張着嘴喘息着,皓齒早已被染紅,嘴角流下了殷紅的鮮血,仰頭癱軟地躺在地上,隐隐聽見了有人的腳步聲,聞得一聲長長的嘆息。

半晌後,那個人脫下身上的青灰色鬥篷,單膝跪下扯過來,輕輕裹住了她身子和臉。

在無邊的黑暗來襲之前,映入眼中的,是和記憶中重疊的一雙茶褐色眼眸,冷若冰霜,居高臨下的淡漠又悲憐。

她揚起一絲笑,緩緩閉上了眼,好似聽見了春雨紛紛。

“衡香是咱家帶出來的人,你們不必管。”

季泉衡将她扛在了肩上,她無力地向下垂着頭,手腕的傷口順着指尖往下流血。

“公公。”她在颠簸中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被人扛在肩上,微微仰起頭,那熟悉而高敞的宮殿,漸漸倒退遠去,最後消失在了她的視線裏。

“咱家看着你長大,你卻一日比一日不消停,那是主子,是你能惹的起的嗎。”季泉衡一只手拽着她的手臂,勾在後頸上,抱着她的腿冷着臉,順着長長的宮道一路走去。

将她帶回了當初的院子,放了下來。

“行了,在咱家這,你就好生養傷,養好了就送你去個消停地方。”

“你個黃毛丫頭,還以為自己和那些爺們能平起平坐嗎?”

“就是寵幸了你,枕席之間的颠鸾倒鳳,山盟海誓,下了床榻也是九霄雲外。”

衡香伏在地上,垂淚苦笑道:“更何況是沒寵幸我。”

季泉衡坐在榻沿,微微俯下身來,臂肘壓在腿上,雙手交疊相叉,俯視着她道:“衡香,你會的,都是咱家教你的,不擇手段也不必到了這一步。”

衡香伏在他的腿上放聲大哭,不知道是為了自己的棋差一招,還是季泉衡的一言道破,亦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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