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是其他不為人知的心中辛秘……
總之,衡香一邊哭,一邊又笑。
沁雪和湘寧郡王送來的東西,季風都收了下來,悄沒聲地放在了衡香的屋子裏,鎖進了櫃子裏。
衡香伏在枕上,烏發披散,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着,季泉衡擡起她的臉,手裏拿着絞幹的濕巾子,垂着眼面無表情地,按着她的下巴,用力地擦幹淨了她的臉。
她真是錯上加錯,當初既然有了公公的安排,就該規規矩矩的,可卻又貪心起來,去争那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太後娘娘的恩典,我感恩戴德。”
太後命人賞了她,蘇嬷嬷又問她還想要什麽,衡香說:“倘若可以,衡香想要出宮去,隐姓埋名也沒關系,只要出宮去。”
蘇嬷嬷離開後,季泉衡叫住了她。
“你進宮後,是咱家領了你走,看着你長發及腰,看着你走到今日。”
季泉衡說着,忍不住撫了撫她的頭發。
“你不能走,你就像是這株花,你沒見過外面的風雨,你只是想要逃避眼下的這一切,沒關系的,衡香,你可以不去看。
我了解你,你是個生性不壞的孩子,你只是,太害怕了。
衡香,你看一看,這樣的你,生來就屬于這裏,天潢貴胄愛慕你,宮婢成群捧着你,你怎麽離得開這裏,我也會為你如同從前一樣,遮風擋雨,盡其所能。”
大太監的口吻,依舊氣定神閑。
讓衡香不知道,他究竟是故作鎮定,還是胸有成竹,對自己的說辭,有着十足的把握。
“所以,您要說什麽呢?”衡香聽着他循循善誘的語氣,像是在小心翼翼的,挽留一個自己即将失去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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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從來都不肯明明白白的說,究竟是不是為了自己的真心而去挽留。
“清河郡王很喜歡你。”
無法生育子嗣沒有關系,可以抱養,清河郡王很喜歡衡香。
做一位端麗冠絕的寵妃,哪怕仍然是一枚棋子,那也是養尊處優的生活。
為什麽不能說實話,衡香生活在這虛假的一切裏,已然太久了。
每個人都在欺騙她,包括季泉衡。
只要你聽話,繼續留在這裏,為太後娘娘作為對清河郡王的恩賜,同時也是眼線。
她不願意,一星半點都不願意。
衡香隐去了眉眼間的失落,下一刻後就被燦爛的笑容取而代之,聲音輕快道:“您是唯一對我這樣悉心照料的人,不管是什麽樣的初衷,後來您都是把我往好了養的,衡香由衷的感激您。”
半晌,季泉衡沉吟道:“好,你要走,也好。”
後來,過了沒多久,就傳出消息,小平王飲酒猝死了。
小平王的死,如同城牆上一只懸懸欲墜的靴子,現在終于掉了下來,每個人都在等着上天做出的抉擇。
太後這下算是放心了。
即使一直将他囚禁在宮中,也不如一死了之來的幹淨。
四月初,儲君冊立,是誰都沒想到的人,清河郡王。
太後說:“清河這孩子懂得舍得,又無執念,堪為儲君。”
至此,衡香才明白,自己不過是太後手中的一塊試金石。
太後将培養□□好的自己,親手推到了兩位郡王和小平王面前試探他們,是否好美色,是否有執念,是否有君心,連一個美人的誘惑都無法抵禦,更何況未來這萬裏江山帶來的尊榮呢。
只不過意外的是,沁雪攪了進來。
但是這對太後來說正好,因為小平王與湘寧郡王,并沒有那麽濃烈的喜歡衡香。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在太後來看,先過了所謂的情關,日後就可以放下了一半的心,也可借此試探出,這幾人真實的行事風格。
小平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狠辣陰毒,令人膽寒;湘寧郡王對沁雪一往情深,為了美人不要江山。
太後很快就明白,唯有清河郡王,懂得克制,卻又明白纾解執念,有仁善之心,又在關鍵時刻殺伐果決。
是這些候選的皇族後裔裏的上上之選,清河郡王被冊立為儲君,而衡香一朝跌落雲端。
這個小嫦娥被人打破了嘴角,她只是貴人用來博弈的棋子,如今大局已定。
太子清河召見了衡香,問她要什麽,只聽衡香說:“衡香只想出宮,請殿下成全。”
太子清河沉吟道:“你為何覺得,孤會給你這個恩典呢?”
衡香說:“相信殿下也不會喜歡身邊有旁人的眼睛,可卻不能不接受,衡香不會作為這樣的存在,留在殿下身邊。”
“好,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
太子清河沉默了一時,突然問她:“還有,孤想知道,你為何會喜歡韋陀花,它每年只開一瞬,”
“嗯?”衡香春山微蹙,輕觑了太子清河一眼,問道:“敢問殿下,您是如何知道衡香喜歡韋陀花?”
她記得自己從來沒說過的。
太子背對着她,緩緩道:“這宮裏的韋陀花,是十年前随孤入宮來的,兩年前,季掌印突然來孤的殿裏,求了一枝韋陀花的主莖扡插,說是一個小丫頭喜歡。”
“多謝殿下解惑,衡香告退。”
“去罷。”
季風幫她收拾行李的時候,看到那盆韋陀花,問她:“花不帶走嗎?”
她扯了扯唇角,笑道:“就讓這株韋馱花,替我陪伴着公公吧。”
季泉衡在門外聽着,竟然徒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悵悵然。
衡香背着包袱,由季泉衡與季風一同送出宮去,不施粉黛,她回頭看着端坐在馬車裏的公公,背後是嘈雜繁華的人聲鼎沸,不由得繃緊了唇,手指握緊了肩上的包袱帶。
“衡香,到了。”
“大人,”她下了馬車未作踟蹰,退開一步,溫聲含笑道:“此後衡香願您,事事如意,松鶴長春。”
季泉衡的半張臉隐在車簾的陰影後,聲音略顯冷硬:“去罷,衡香,找個好人家嫁了,好好過日子。”
“嗯!”衡香睜大了眼睛,眼眶溫熱,又吸了吸鼻子,忍着哭腔用力地點頭。
而後,只聽見一聲若有若無的輕笑,眼前杏黃色的車簾,随着冷白細長的手指收回,翛然落下。
坐在車轅上的季風,朝她咧嘴笑了一下,拱手作別:“走了,衡香。”
馬車緩緩駛去,衡香也與那皇宮大內徹底斷了。
上元節很熱鬧,到處張燈結彩,摩肩接踵,衡香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微微抿起的花瓣唇,像是一個飄蕩的幽魂,漸漸吸收了人間的煙火氣,身體凝聚,腳踏實地。
衡香看見一盞燈上寫着:欲上登高處,擡手摘星辰。
她泯然一笑,所謂摘星樓,不如遠觀望。
回到宮裏,季風跟在後面,忽然說:“衡香的心思,幹爹難道不知道?”
連喧嚣的風兒都寂靜了一瞬,再如細流一般的,流過季泉衡幹淨的鬓角下颌,季風聽見他清冷而幽沉的聲音響起:
“今個兒幹爹再教你一句,記住了,咱們是誰。”
他依舊是這皇宮裏的總管太監,是陛下最熨帖的心腹,而衡香,是他曾經養過的一個小毛桃。
可是,季風始終不能忘,那日小平王握着酒壺在亭子裏倒了下去,季泉衡從陰影處走了出來,将裝有颠茄的酒壺扔進了湖裏。
而後收拾了一番,把小平王一把提着領子,一手撈着腿腳,拽了起來,徑直擡臂将整個人抛進了湖裏,又做出在湖邊飲酒過多,最後溺水猝死的痕跡和假象。
幹爹這一切做的行雲流水,面不改色,季風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幹爹不過兩個時辰前,臨時決定做的,可謂是沒有半點破綻。
衡香之所以能夠輕易離開宮闱,只不過是有人替她做了,本該她去做的事情,比如,讓小平王順理成章的猝死。
季風眼睜睜的看着一切的發生。
他不明白,為何一定要這樣,明哲保身的幹爹,讓衡香別走的太深,自己卻做下了這種事。
衡香離開三四日後,沁雪手心裏揉着雪青色的帕子過來,左右四下找不見人:“衡香呢?”
“她已經去了。”季泉衡見到沁雪後,只說了一句。
對于衡香的故去,沁雪悵惋不已。
明面上的說辭,曾經的湘寧郡王側妃,衡香消失的原因,只能是因病逝世,香消玉殒。
不過別人知道,只是湘寧郡王側妃,而非衡香這個名字。
不曉得,可不可以說做是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