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戲精在人間
要前往琅琊秘境,則必須路過金門。
阮疏戴着長至腳踝的帷帽,懷裏摟着縮小了身體,呼呼大睡的黃華。
牡丹的蛇尾化作雙腿後,總是走一截就腰酸腿軟,因此,自從入了城,幾人的腳程就越來越慢。
“實在不行了,歇一會兒。”牡丹坐在街角的茶館,她灌了口茶水,“為什麽你們非要走城裏,去找那喚謝宇的小子?”
黃華抖了抖耳朵,心虛地打出了呼嚕聲。
他總不能承認,是他貪吃才導致了這一結果吧,鬼知道那謝宇在通靈寶石上做了什麽手腳,導致他無論如何都消化不了那東西。
了悟撚着念珠,端坐着,蝶翼般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顯地很安靜。
“幾位客官是近日才到金門的嗎?”小二手腳麻利地倒上三杯熱茶,熱絡道:“咱們金門可是被譽為花都,這最美的花兒可都在我們金門。”
看着小二擠眉弄眼地模樣,也知道他口中的“花兒“不正經。
果不其然,小二邊擦着桌子邊指着西邊的方向:“那兒,豔紅樓,名字俗是俗,但那的姑娘啊……”小二砸吧着嘴,“是真好看。”
“小李,新客來了,倒茶!”
“來喽!”小李谄媚地朝着幾人笑了笑,随即朝着新客的方向走去。
“我對那謝宇沒什麽興趣,倒是對這花都的興趣很大。”牡丹邊說邊伸長脖子,阮疏看着那張秾麗的臉上露出了對美色的垂涎,不免有些汗顏。
她現在算是信了蛇性本……嗯。
“還是先去找那謝宇吧。”阮疏的貓兒眼彎成一雙滿月,她似笑非笑地望着了悟:“恩公,你說呢?”
雖然她也挺想讓這和尚進煙花地,但現在想看謝宇和了悟是否能同時出現的探究欲,顯然占了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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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僧不知,但憑姑娘安排。”了悟的眼睫顫了顫。
阮疏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牡丹的眼神才算收了回來,她抖了抖那雙蛇尾化作的腿,認命道:“走吧。”
金門謝府的大名,如雷貫耳,只是指路的人都以一種古怪的眼神盯着他們。
稍稍詢問過幾人後,他們便抵達了目的地。
朱紅色的大門緊閉,兩頭威嚴的石獅守在兩側。
阮疏的手握上門上的金環,叩響了門。
不一會兒,一個尖嘴猴腮的管家拉開大門探出頭來。
“你們是誰?”管家的聲音纖細,幾乎不像是男人,他的眼底布滿烏青,細看雙眼還泛着血絲。
迎着管家打量的眼光,阮疏取出玉牌:“這是謝家少爺謝宇給我們的信物,他讓我們在八月初十來找他。”
然而甫一提到“謝宇”的名字,管家的瞳孔都在瞬間放大了,似乎是因為極度的震驚:“謝宇少爺?你們是什麽時候和他約定好的?”
“大約在七日前。”阮疏心下不安,但還是如實告知了管家,管家的臉色蒼白,随即他以一種近乎敵視的眼神盯着帷帽下的阮疏:“你是不是豔紅樓的人?”
“不是……你為什麽會這麽問?”牡丹将阮疏護在身後,但管家仍舊一臉的狐疑。
阮疏指了指旁邊宛如隐形的了悟,戲谑道:“就算不相信我們,也要相信我的恩公啊,和恩公在一起,我們可能是那煙花女子嗎?”
“這我哪能知道,話本子裏,和尚不還經常被妖女所惑嗎?”
阮疏汗顏,辯解道:“我們有謝宇少爺的玉牌,如果我們是煙花女子,那謝宇少爺還會給我們他的玉牌并等着我們上門嗎?”
管家思忖了片刻,再度打量了他們好幾眼,才拉開了大門,讓幾人進府。
謝家很寬敞,府內的路彎彎繞繞,走得牡丹雙腿發抖,整個人更是不停地顫動。
“少爺就在裏面,你們進去吧……我就不帶路了。”管家的雙眼閃爍不定。
阮疏蹙眉,她撫摸着懷中的黃華,梳理着這一路得到的信息,這謝府着實古怪,這麽大一個府邸,偏生除了管家,一個仆人都沒有遇到。
管家的狀态,就跟驚弓之鳥一般……這事怎麽看都透着股詭異。
阮疏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門,門縫甫一打開,就有數只蝴蝶飛了出來。
蝶翼上的花紋如枯黃的樹葉,這些蝴蝶暴露在室外,片刻後跌落在地,不再動彈。
“什麽味道?”牡丹後退一步,捂住鼻子。
自門縫中湧出濃稠的惡臭,是那種屍體腐朽的味道,但其中又夾雜了濃烈的花香,更是令人作嘔。
了悟撥弄着念珠的手稍稍一頓,想着“人命”二字,他匆忙闖入。
阮疏也走了進去,牡丹皺了皺鼻子,幹嘔了一下,也跟着過去。
室內的擺設倒是富麗堂皇,而那氣味的源頭,則在床鋪上,了悟攥緊了手中的念珠,掀開了床上的被子。
無數蝴蝶的蛹挂在一幅皮囊身上,那皮囊被整個剝下,完整的如同是人造的一般。
“這是謝宇?那管家為什麽不敢進來?這人死了也不去埋他?”
牡丹玩着衣角,漫不經心地開口,她的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慌亂的腳步聲。
黃華抽了抽鼻子,從阮疏懷中跳出,片刻後,管家一臉冷汗地跪在三人面前:“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黃華跳上桌子,悠閑地擺着尾巴,他不過是追上去,說了幾句話,就把這管家吓成這樣子,猜就是心裏有鬼。
“少爺在七日前就已經閉關了十餘天,等到我們按照吩咐,在八月初九的時候來提醒他的時候,少爺……少爺就只剩下皮囊了。”管家抖若篩糠,顯然是經歷了長久的精神折磨。
“那你們不收屍、不報官,就這麽讓死人的皮在這裏敞着?”牡丹微眯起眼,他倒不大懂,這些人類不是挺講究的嗎?
“姑娘啊!這哪是我們不願意,我們只要去收屍,那蝴蝶的蛹就直接往我們身上撲,也不知道蝴蝶哪來的口器,隔着蛹都能吸血,去收屍的婢女、官爺都死了,現在誰也不敢靠近。”管家哭喪着一張臉,“現如今,老爺小姐們都搬離金門,投靠本家去了,徒留我們守着這宅子。”
阮疏聞言,将螞蟻放在那蛹上,只見原本毫無動靜的蛹竟然直接破開,生出了類似蜘蛛的口器,眨眼間,螞蟻就被吞噬,而那蛹也漸漸破開,生出蝴蝶朝着院外飛去。
“這蛹怎麽繁殖的?如果蛹吞食屍體化成蝴蝶,那蝴蝶都飛走了,哪來那麽多附在皮上?”阮疏隔着帷帽,看不太清,她又問:“還有,你為什麽在一開始就要懷疑我們是豔紅樓的人?”
而且還那麽警惕,簡直就是虛心的過分。
“這……少爺愛逛那地方,我瞧着姑娘戴着帷帽,神神秘秘的,另一個姑娘又那麽貌美,我還以為是……”管家支支吾吾的,大家族的腌臜事,拿到明面上說,總是不好的。
黃華聽得迷迷糊糊,謝宇死了,對他而言,還算是好事,然而還沒等他慶幸,一陣灼熱便從他的腹中傳來。
“嗷——”黃華一聲嚎叫,“謝宇沒死,我肚子裏的通靈寶石還在……”
牡丹的柳葉眉倒豎:“菊花兒,你腦子沒事吧,通靈寶石也敢瞎吃!”
“我那不是餓死了嗎!”黃華頂撞着牡丹,一只貓繞着桌子焦急的走動着:“那這死的是誰啊!”
阮疏好整以暇地走到了悟身後,了悟的肩膀寬闊,和體型中等的“謝宇”截然不同。
“恩公,你對此有什麽看法嗎?”微微上挑的語氣,頗有些少女特有的活潑和嬌俏。
了悟的後背緊了緊,他撚着手中的念珠:“這邪物大致是潮血蝶,只在潮濕陰暗的地方生存繁殖,喜食血肉,但數量并不多,因為它們大多會被光吸引,然後死亡。”
語畢,佛光從他的手中迸射出,那些蛹霎時間活躍起來,片刻後,都化為蝴蝶,跌落在地上。
“至于你們口中的謝宇……小僧并不清楚。”
大概是了悟太過清朗正直,阮疏竟稍微對此表示信任。
“感謝聖僧!感謝聖僧!”管家跪倒在地,就差搖尾乞憐了,他朝着幾人道:“這豔紅樓近幾日似也多了這種蝴蝶,但我也只是道聽途說,如若恩公們願意去的話,說不定也能救救那裏的姑娘。”
阮疏抱着黃華,牡丹和了悟綴在她的身後。
“我們去豔紅樓吧。”阮疏側過頭,朝着了悟微笑道:“相信恩公也想救救這些姑娘。”
“這……會犯戒的啊。”了悟心裏默念着罪過。
阮疏的雙眸泛着水光,她挑起帷帽,表情透露着悲憫:“那可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啊……”
了悟被擊中了弱點,他遲疑着,嘆道:“只能如此了……”
牡丹捏着自己的下巴,假意從寬大的衣袖種尋找什麽,須臾,她運用法訣,遮遮擋擋地從袖中取出一頂假發。
“喏,這是我用脫下來的頭發做得,戴上這玩意兒,禿驢你應該就能混進去了。”
阮疏震驚地看着那頂烏黑油亮的假發。
好家夥,這得脫發多嚴重才能集齊這麽多頭發絲做假發……
了悟戴着假發,倒真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了,只是灰舊的僧袍有些煞風景。
牡丹使了個障眼法,給了悟換了身灰色的袍子,饒是阮疏在劇場幾乎看遍了當紅男星,也不得不說。
這個和尚有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