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月子餐(二更)

兵士們跟随楊延昭去了高陽關。

三河碼頭尚未通船, 林悠然預想中商隊往來的熱鬧場景并未出現,河沿兒食肆驟然冷清下來。

婦人們不免有些忐忑,不是擔心自己, 而是為了林悠然。她們以為林悠然盤下食肆花了許多錢,如果一直沒生意, 真不知道食肆還能撐幾天。

林悠然笑着開解大家:“好了, 都打起精神,不是一直覺得之前時間緊,學不了幾道菜嗎?剛好有了時間, 還不趁機把我會的都給挖出來?”

婦人們紛紛笑了, 忍不住問:“東家,你就不擔心嗎?”

說實話, 還真不擔心。

林悠然盤下河沿兒食肆的時候就已經把各種情況都考慮到了, 包括兵士們離開的時機和流水席的忙季與閑時。

如今正值芒種, 十裏八村哪一家不是田間地頭整日忙活, 哪有時間辦喜事?等到冬麥收割, 新一輪種子種下去, 到了農閑時候, 一家家就要紮堆娶媳婦、聘閨女了。

頂多不過半月時間, 林悠然等得起。

“不光今年,往後都會如此, 鄉民們農閑時辦喜事,咱們就跟着白天黑夜忙上一陣;等到地裏的活忙起來, 咱們反倒閑了。”

她都想好了, 到時候就做做粉條, 腌些鹹菜, 還有先前打算的腐乳、豆皮、素雞等, 一并做起來,既能打發時間,又可以為下一個忙季預備食材。

聽她這麽一說,婦人們心裏都跟着踏實下來,對她愈加敬服。

林悠然年紀輕輕就能白手起家,絕不只是會在網上發發視頻、吃吃粉絲紅利那麽簡單,這其中膽識、頭腦、經驗半點都不能少。

食肆雖清閑,婦人們依舊早出晚歸,上午跟林悠然學手藝,下午便依着她說的,腌鹹菜、做粉條和腐乳。

林悠然穿越過來才知道,腐乳根本不是稀罕物,唐朝就有了,只是中原地區食鹽和酒都不便宜,尋常百姓舍不得做罷了。

六個婦人中,最會做腐乳的是二姐吳小草——自從在竈君跟前磕過頭,林悠然便與她們姐妹相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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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這些婦人原本就不比她大多少,只不過被生活磋磨得容顏早逝,顯得老相。如今她們在食肆中吃得好,心情也愉快,氣色養回來,一個個看起來年輕了十歲不止。

林悠然改口叫她們“姐姐”一點都不違和。

說回腐乳。

之前吳小草做的腐乳只是“白方”,後來在林悠然的建議下,她試着做了一甕“青方”和一甕“紅方”,今日,正是揭曉成果的時候。

大夥圍成一圈,目光炯炯地盯着林悠然的手。

林悠然小心地除去封泥,掀開甕蓋,頓時一股一言難盡的氣味直沖鼻尖。

柳福娘驚呼一聲,像只兔子似的逃到棚子外。婦人們雖然反應不像她這麽大,但還是掩不住臉上的失望之色。

吳小草頗為心疼:“好好一缸豆腐,白白毀了。”

原本還在樹下開心玩耍的小娃娃們齊刷刷看過來,一張張小臉滿是驚恐。

林四郎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沒想到啊,阿姐也有失誤的時候。”

林悠然笑笑,揚聲道:“待會兒你別哭着喊着要吃啊!”

“阿姐你別不承認,這味道都臭出八道街了,定然是做壞了!”林四郎笑嘻嘻地頂嘴。

就連林二丫都皺起小臉,雖然她一心想維護阿姐,可是……也太臭了!

林悠然頗為愉快地拿了雙幹燥的竹筷,輕輕挑起一小塊腐乳,放到嘴裏慢慢嘗。

“成了。”她淡定地宣布。

婦人們個個瞪大眼,懷疑自己聽錯了。

吳小草搖頭失笑:“東家別安慰我了,這都臭了。”

林悠然笑道:“我沒跟你說過嗎,這‘青方’又叫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香。”

“活了小半輩子,我還真沒見過這等稀罕事,不成,我也得嘗嘗!”性格直爽的崔娘子學着林悠然的樣子挑了一塊吃下去,頓時眼睛一亮,“還真是!”

緊接着其餘人也跟着嘗起來。

林阿姑驚喜道:“若是抹到熱騰騰的大餅上,不知道有多可口!”

柳福娘則難受得直咧嘴:“不行不行,我真是聞都聞不得。”

林悠然失笑,還真是有人愛到死,有人恨到爆,古今通用啊!

相比之下,用茱萸粉代替辣椒做成的“紅方腐乳”則延續了一貫的傳統,人人都愛!

崔三娘利落地烙了幾張大餅,柳福娘拔了一把小蔥,鄭花菇用雪裏蕻和黃豆嘴兒拌了兩個小菜,大人小孩圍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起來。

剛剛還說風涼話的林四郎比誰都吃得歡,尤其是臭豆腐,獨得他的恩寵!

林阿姑邊吃邊感嘆:“同樣的豆腐,同樣的法子,為何小草做的就是比咱們的好?”

“或許這就是吖吖說的‘天賦’吧!阿姑姐姐的天賦是炒菜,崔妹妹擅長面點,周妹妹鹵味做得好,花菇則偏愛涼菜,我原以為自己一無所長,原本有些沮喪,沒成想做幾壇腐乳竟叫你們誇了又誇。”吳小草頗為不好意思。

柳福娘脆生生道:“就像吖吖說的,沒有人一無所長,只不過暫時沒發現罷了!”

衆人紛紛笑着點頭。

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插過來:“喲,聽說食肆半月沒開張了,我原想着大侄女該急得嘴上長燎泡了,竟還有心思吃吃喝喝呢?”

“二嬸若是來看燎泡的,真得讓你失望了。”林悠然不緊不慢撕了一角焦黃的大餅,抹上紅方,卷上厚厚的雪裏蕻和小蔥葉,一咬,嗯,香!

林四郎壞心眼地做了個鬼臉,說:“阿姐嘴上沒泡,我倒是長了一個,昨日吃肉燙的,二伯娘要看麽?”

大人小孩全都笑起來。

趙氏恨聲道:“你個死小子,還敢往這裏紮,也不怕你娘再打你!”

林四郎從鼻子裏哼了哼,若不是記恨着趙氏挑撥他娘揍他的事,他方才也不會吭聲。

林阿姑不着痕跡地将林四郎護到身後,問:“二嫂子可用過飯了?”

趙氏瞧着桌上那摞焦香的白面大餅,咽了咽口水,厚着臉皮說:“這不急着關心侄女麽,沒吃就過來了。”

“不巧,食肆午食向來只是墊墊肚子,沒做肉菜,就不招待你了。”林阿姑不鹹不淡地說。

周圍又響起“撲哧撲哧”的笑聲。

趙氏鬧了個沒臉,語氣更不客氣:“虧損了這些時日,吃不起肉也不奇怪。我今日來就是替你祖父傳個話,大娘可要聽上一聽?”

“我想聽!”柳福娘沖林悠然擠了擠眼,俨然是把趙氏當個耍猴戲的,就着下飯呢!

林悠然笑笑,沒阻止。

趙氏清清嗓子,說:“你祖父說了,哪家酒樓剛開業不是先請親朋好友吃一頓?一來圖個人氣,二來也是為求鄉裏鄉親們将來照顧生意。如今到了大娘這裏,可不能摳摳索索,免得讓人瞧不起。”

這話一出,林悠然還沒怎麽樣,婦人們先氣炸了。

食肆最難的那段時間林家大宅那邊屁都沒放一個,這下倒好,眼瞅着食肆起來了,卻想拿林悠然的東西給他們掙人緣了!

崔三娘冷笑:“哪兒來的臉!”

趙氏瞥了她一眼,不懷好意道:“這事可不是我說的,是老爺子親自開的口,大娘,你應還是不應?”

林悠然微微一笑,道:“就算我有心答應,恐怕也沒那閑工夫了。”

“你糊弄鬼呢?你這門前都閑得長草了,若有一單生意上門,我頭摘下來給你當球踢!”

“生意來喽!”

河邊的小路上,有人跳下驢車,遠遠地同林悠然招了招手。正是上次辦滿月宴的劉家人。

趙氏循聲看去,正瞧見東安村劉家一個管事的婦人笑盈盈走過來,瞬間傻眼。

林悠然換上真心實意的笑容,朝着劉家管事迎上去。

這位婦人姓劉,并非劉家媳婦,而是出嫁的閨女,丈夫打仗死了才被娘家接回去,平日裏管管家中瑣事,照應一下人情往來,日子過得很是自在。

世道便是如此,有人把出嫁的閨女當成潑出去的水,也有人顧念着親情願意幫扶一把,正如一座山的向陽面與陰暗處,總是共存的。

今日劉娘子過來,是想請林悠然做月子餐。

“當家的原想請個奶娘,一直把娃娃帶到斷奶。只是三娘面皮薄,不想讓她老人家如此費心,便想着勞煩林小娘子這邊,看能不能訂一年的月子餐。”

林悠然笑道:“既是‘月子餐’,哪裏有訂一年的?承蒙趙娘子擡舉,不如我先做上一個月,看看能不能幫她把身子調過來。”

劉娘子搖搖頭,玩笑般說:“一個月可不成,萬一之後林小娘子忙起來,不願做了,我們上哪兒找個這麽有本事的去?”

說着,就把一匣子錢塞進她懷裏,笑道:“至少訂下半年,這是當家的給我的任務,林小娘子權當幫幫我罷!”

林悠然只得應了。

劉娘子是個大忙人,茶都沒喝上一盞就走了。

趙氏恨不得把那個沉甸甸的錢匣子燒出一個洞,數數林悠然這一趟到底能賺多少錢!

林悠然對上她的目光,笑吟吟道:“二嬸可要把頭摘下來,給咱們助助興?”

這臉打的啪啪響,衆人連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不厚道地笑出聲。

趙氏頂着一張仿佛被打腫的臉,悶頭回了林家大宅。

剛好,林二娘偷拿了她的簪子,正對着水缸臭美呢!

趙氏心裏憋着氣,抓起笤帚疙瘩就往林二娘身上打,邊打邊罵:“叫你繡花你不繡,叫你學手藝你不學,眼睜睜瞧着別人出盡風頭,你倒好,竟偷起東西來了!”

林二娘邊躲邊哭:“阿娘這是又從哪裏受了氣,竟發到我身上來了!你何時讓我學手藝來着?”

“你祖母把道都給你鋪好了,你可去過一回?”

林二娘這才反應過來,趙氏說的是跟着林悠然學廚藝的事。胡氏親自說動的林老爺子,想讓許氏同意她去學廚藝。只是,話還沒傳到許氏那邊,林二娘自己就推了。

“整日煙熏火燎的,我才不要學!”林二娘被打疼了,口不擇言,“阿娘仔細着,若打花了我的臉,您想釣個金龜婿的念頭可就不能如願了!”

趙氏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好你個死丫頭,不知哪裏聽來的腌臜話,也有臉拿出來說!”

一時間,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對面,孫氏把窗戶一關,聽都懶得聽一句,轉身指導着林三娘和林四娘繡花。

林三娘繡了幾針,忍不住對孫氏道:“自打淳表哥回村,二姐姐打扮得越發上心了。”

孫氏嗤笑一聲,輕描淡寫道:“再上心也白搭,你姥姥可瞧不上她!”

林四娘笑嘻嘻道:“我都聽到了,姥姥想讓淳表哥娶大姐姐,大舅母沒同意!”

孫氏手上一頓,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說:

後面還有三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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