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細作掉馬
兩個人并肩而立, 說不上誰更優秀一些,總之皆是讓人仰望的存在。
林悠然大大方方地被趙惟謹拖着手腕,一路行至門前, 看着空蕩蕩的臺階,詫異道:“不坐馬車嗎?”
“從這裏到李記只有一條街, 走着去。”趙惟謹清了清嗓子, 語氣盡量自然。
林悠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
如趙惟謹所說,李記熏魚離驿館很近, 轉過一個街角就到了。這個時辰店裏已經坐滿了人, 可見其火爆程度。
倆人很幸運,最後一個空位被他們趕上了。
小小的食肆, 坐的多是販夫走卒, 林悠然和趙惟謹容貌出色, 衣着光鮮, 即便有心低調還是無意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跑堂的小子盯着林悠然看了好一會兒, 最後實在沒忍住, 試探性地問:“可是林小娘子?”
林悠然微笑點頭:“好久不見。”
跑堂頓時熱情起來, “還真是您呢!可有好一陣兒不見了, 乍一看還沒敢認。”臉還是那張臉,只是眉眼間的神情和風韻大不相同了。
林悠然笑笑, 說:“住得遠了,過來一趟不容易。不過以後就得常常叨擾了。”
“盼着您來呢!”跑堂的視線往趙惟謹身上轉了一圈, 神态更為恭敬, “還跟從前一樣麽, 五香熏魚, 加粉條炖了?”
“這次要兩條吧, 用石鍋炖,一條不要姜絲。”
“好嘞!”跑堂揚聲吆喝,“兩條五香熏魚加粉條,一條不要姜絲喽!”
後廚響亮地應了一聲。
林悠然笑彎了眼:“這下,整個食肆的客人都知道了,郡公不吃姜。”
趙惟謹勾着唇,從箸籠裏挑出兩雙筷子,用手帕仔細擦拭幹淨方才遞到林悠然面前,眼角眉梢皆是寵溺。
沒等多久,魚就做好了,掌櫃親自送出來,借機跟林悠然拉了兩句家常,還送了她一壺自釀的米酒。
趙惟謹調侃:“看來,這魚你的确愛吃。”以至于從跑堂到掌櫃全都認識了。
林悠然讪讪一笑,沒有解釋。
實際上,喜歡吃熏魚的不是她,而是原身。記憶中原身每次發了月錢都會過來買一條魚,分給李小娘子一半,自己吃一半。
李小娘子在雄州夫人圈裏地位有些尴尬,一來,因為她是續弦,年齡比吳英小了十歲;二來,她出身商賈,和那些世家貴女們總是說不到一處。
原身和李小娘子關系極好,李小娘子原本還想着過兩年就把她送回保州,許給自己的娘家弟弟,做個正房夫人,富足安樂一生。
誰知,吳英橫插一腳,幾乎用脅迫的方式把原身培養成了細作。
這半年來,她按照吳英的指示“監視”趙惟謹,仗着離得遠,劃水劃得十分快樂。吳英不是傻子,不可能察覺不到。
這次來雄州,林悠然沒想去見吳英,更不想讓吳英知道她是和趙惟謹一起來的,所以出門看到沒馬車時她才會猶豫。
“吃飯還不專心。”趙惟謹捏了捏她的臉。姿勢着實有些親密,他卻神态自若,大有溫水煮青蛙的架勢。
林悠然破罐子破摔,懶得戳穿他。
她發現自己面前的熏魚是不加姜絲的,幹脆拆下魚骨,遞給趙惟謹,免得他再費勁挑刺。與此同時,趙惟謹也擇好了魚刺,推到她面前。
“叮”的一聲,一對魚碟在桌子中間相碰,兩個人同時将魚遞給了對方。
林悠然撤回手,笑道:“不用交換了,沒必要。”
趙惟謹卻拿過她那盤,把自己的塞給她。這可是小丫頭第一次幫他擇魚刺,非常有必要。
旁邊坐着一對白發蒼蒼的老夫妻,瞧着他們倆,笑呵呵道:“小兩口很是恩愛呢!”
趙惟謹不僅不解釋,還很是受用地執了執手,道:“借婆婆吉言,希望能沾沾二老的福氣。”
林悠然紅着臉,隔着桌子擰了他一把。趙惟謹縱容地受着。
折騰了一整天,林悠然有些累了。
趙惟謹向來細心,放在往常時候早就哄着她回去睡了。今日卻一反常态,非要拉着林悠然逛夜市。
“我竟不知郡公還有這愛好。”
“這不是照顧你這個丫頭麽,提前了解一下行情。”
林悠然看着滿街賣胭脂水粉、花花草草的攤子,調侃:“郡公是想讓我在這裏打聽打聽鴨貨價錢呢,還是比對比對同行競品?”
“伶牙俐齒。”趙惟謹轉手摘了一支嫩黃的迎春花簪到她發間,“幸好還有幾分好容顏,不然哪個敢娶?”
林悠然腦門一熱,脫口而出:“誰知道是哪個傻子呀!”說完就後悔了,連忙拎着裙擺跑走了。
趙惟謹丢給攤主一串銅錢,不緊不慢地追了上去。
長長的一條街,高高地挂着兩串花燈。街上都是年輕男女,一個個紅着小臉,眉目傳情。林悠然和趙惟謹混在其中,竟是半點都不違和。
林悠然一打聽才知道,今日恰逢花朝節,官府專門劃出這條街讓未婚的郎君娘子們相看。
若有郎君看中了小娘子,便送上一支鮮花,小娘子若也對郎君有意,便回贈一條香帕,若無意只需躲到小姐妹身後,人家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林悠然完全把自己當成了吃瓜群衆,瞧見這對成了,不由露出姨母笑,那個郎君被拒絕了,真心實意替對方惋惜。
殊不知,她亦成了旁人眼中的風景。
這不,一個年輕俊美的郎君攔在前面,風度翩翩地行了一禮,溫聲問:“敢問娘子,是心儀迎春,還是更喜臘梅?”
“不勞費心,已經有了。”不待林悠然回答,趙惟謹便走過來,扶了扶林悠然頭上的迎春花枝。
對方笑笑,體面地執了執手,轉身離開。
“多謝啦!”滿街的花燈,映得小娘子面頰紅撲撲的。
“知道就好。”趙惟謹毫不謙虛。
走了幾步,又有郎君上前搭讪。
趙惟謹瞧着那枝不甚顯眼的迎春花,怎麽看怎麽不滿,幹脆把臘梅、海棠全都買了一個遍,給林悠然插了滿頭。
最後,把林悠然氣到了,追着他要往他頭上插。
整條街的郎君娘子們看着兩人“恩愛”的模樣,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
回到驿館,夜已深了。
趙惟謹把林悠然送到門口,深沉的目光透着幾許溫柔,聲音也是低沉醉人的:“若有事大聲叫,我能聽見。”
林悠然只當他在開玩笑,“放心吧,不會讓你錯過英雄救美的機會。”
趙惟謹揉揉她的頭,幫她關上了房門。
林悠然坐到梳妝臺前看着鏡中的自己,不由失笑,精致的妝容,粉紅的面頰,亮晶晶的目光,分明是一副懷春少女的模樣。
頭上還有一枝迎春花,便是趙惟謹最初插上的那個。她輕輕摘下,小心地夾到了賬冊裏。
洗漱之後,林悠然躺到床上。
半夢半醒間,聽到一陣響動,似是有人推開房門走了進來。林悠然第一反應是趙惟謹,又覺得不對勁,趙惟謹再喜歡逗弄她,都沒有失過分寸。
她猛地起身,看清來人,面色一變。
“吳英?!”
“你以為是誰?趙惟謹嗎?”
吳英三十餘歲,身形高大,相貌俊朗,就是吧,眼角眉梢透着股邪氣,讓人瞧着心底發毛。
尤其此刻,他絲毫不像一個入侵者,明目張膽地從正門進來,不緊不慢地在屋裏轉了一遭,最後坐到林悠然方才坐過的位置,照了照鏡子,翻了翻賬本,還拿起那枝迎春花瞧了瞧。
林悠然只覺毛骨悚然。
吳英做的這些事,正是她進屋之後做的!這個驿館有吳英的眼線,甚至能清楚地知道她屋裏的細節!
“半夜三更,你來做什麽?”林悠然不着痕跡地退到牆角,手裏捏着一根銀簪。
吳英支着下巴,嗤笑道:“你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是怎麽回事?我來見我手下的細作,不半夜三更,難道要光天化日嗎?”
他頓了一下,笑意加深:“我倒是不介意,就看你敢不敢了。”
林悠然心頭一緊,她知道,吳英指的是趙惟謹。
是的,她不敢讓趙惟謹知道她是吳英派去監視他的細作。至少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怕自己解釋不清,怕趙惟謹誤會,怕兩個人就此一刀兩斷,留下無法彌補的裂痕……從前覺得沒那麽要緊的事,如今打到頭上才知道多在意。
林悠然深吸一口氣,鎮定道:“敢問吳将軍,有何指示?”
吳英滿意地笑了:“我果然沒看錯,你是個能成大事的。”
林悠然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并沒有因為他的“誇獎”放松警惕:“夜深了,直接說正事吧!”
吳英換了個姿勢,用另一只手支着下巴,慢悠悠道:“這麽心急麽?成,如你所願——找個機會,殺了趙惟謹。”
“什麽?!”
“是我說得不夠清楚,還是你不樂意?”
林悠然失聲道:“為什麽?他如今就是一個閑散勳貴,對你們有什麽威脅?”
“你當真不知道嗎?你們在保州弄出那樣大的動靜。旁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嗎?你一個小丫頭怎麽可能搞出那些花樣,背後是趙惟謹在撐腰吧?”
吳英盯着林悠然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可知這次吏部考評,楊延昭得了多大的好處?上面的人很不開心。”
林悠然一時怔住。
她怎麽都沒想到,到頭來反倒是自己的所作所為連累了趙惟謹。暗殺趙惟謹的命令不可能是吳英下的,上面定然有圖謀更大的人。
這已經超出了她的底線,不僅僅是傳個紙條、劃劃水就能蒙混過去的。
“我做不到。”林悠然斷然拒絕。
“那就不要回去了。”吳英輕描淡寫道,“還記得我的話嗎,若不能為我所用,就要成為我的人。”
一瞬間,林悠然腦海中浮現出原身的記憶,也是這樣一個夜晚,醉酒的吳英把她堵在牆角,說了類似的話。
林悠然壓下胃中的不适,一字一頓道:“我一個都不會選。”
“果然是有人撐腰了,膽子竟這般大了。”吳英逼至近前,捏住林悠然的下巴。
林悠然毫不客氣地舉起銀簪,抵在吳英咽喉,“将軍若想跟我魚死網破,大可以試試。只是奉勸将軍一句,想想這樣做值不值……”
“真是長本事了!”吳英猛地向後一仰頭,同時飛快地出手,扭住林悠然的手腕。
林悠然等的就是這一刻,毫不猶豫地扯下披帛,捆住吳英的雙手,同時高聲呼喊——
“趙惟謹,快來救我!”
話音剛落,就聽“嘭”的一聲,房門四分五裂,一個高大的身影竄入屋內,一腳踢飛吳英,同時長臂一撈将林悠然攬進懷裏。
趙惟謹唇角微揚,指腹貼在她泛紅的眼睛,溫柔地撫過。
“還不算太笨,知道叫人。”
作者有話說:
寶寶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