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救命恩人

趙惟謹翻身下馬, 将林悠然撈到懷裏,情不自禁地親了親她的額頭。

“別怕,我來接你了。”

林悠然的眼淚倏然滑落。

被吳英威脅的時候, 被石武抓來異國他鄉的時候,被關在大鐵籠中前途未蔔的時候, 她都沒有流淚。然而此刻, 對上趙惟謹關切的目光,感受着他圈在自己腰上的力道,她忍不住哭了。

趙惟謹心疼得紅了眼圈。

他将大氅裹在她身上, 把她抱上馬背, 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這片陌生的土地。

很快,官家的旨意就從東京送到了雄州。

頭一件事, 就是将吳英罷官, 押至東京三司會審。官家的意思非常明确, 臣子內鬥是一回事, 然而若牽扯到遼國性質就不一樣了。

說到底, 還要“感謝”石武。

石武是借助吳英的關系安插到趙惟謹身邊的。他的母親是宋人, 長相也和宋人無異, 身份很容易作假。

趙惟謹一直知道他是吳英的人, 所以那天晚上行動的時候才故意瞞着他。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遼國人。

分別之前, 石武坦誠地告訴趙惟謹,吳英之所以敢用他, 是因為他告訴吳英, 自己和趙惟謹有血海深仇, 因此吳英才費盡心機把他安插到趙惟謹身邊, 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讓他殺了趙惟謹。

至于他的真實身份, 恐怕吳英根本不清楚。

然而,這已經不重要了。趙惟謹勢必會抓住這個機會,徹底讓吳英翻不了身。

誰讓他差點害死林悠然呢!

好在,有趙惟謹作保,吳英的罪行不至于牽扯到家人。若吳英被判殺頭或流放,李小娘子可自行決定留在雄州或回到保塞縣的娘家。

出了這麽大事,生意自然是做不成了。

但是,那麽多貨物從南山村帶出來,必然不能原樣帶回去,省得讓一家老小跟着擔心。

于是,趙惟謹讓水牛和小石子留下,其餘人護送他和林悠然回了南山村。

四個多時辰的路程,林悠然一直在馬車裏睡覺。

一來,這些天在遼國提心吊膽,還要跟蕭太後那樣的人物周旋,精神時時刻刻處于緊繃狀态。此刻突然放松下來,終于撐不住了。

再者,也有些逃避的心思在裏面。關于“未婚妻”,關于那個吻,關于自己越發沉淪的心,都讓她不知所措。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面對趙惟謹。

趙惟謹猜透了她的心思,默默地縱容着。

回到家,林悠然飯也沒吃,狠狠地睡了一整夜。迷迷糊糊地做了許多夢。

夢到自己掉進冰河,被一只溫暖的手拉出來;夢到吳英面目猙獰地舉着大刀要砍她,被拉進一個可靠的胸膛;夢到自己在高高的宮牆中左突右沖,怎麽都找不到門,一人一馬從天而降……

夢裏,都是趙惟謹的身影。

每一幕,都是他在護着她。

第二天,林悠然被柳福娘家的大公雞吵醒,睜開眼看到屋頂整齊的木椽子,聞到從窗戶縫裏溜進來的豆汁香……

她起身,披上衣服走出屋子,熟悉的場景映入眼簾。

許氏在磨豆腐,二丫在燒火,三五只毛絨絨的小鴨子在院子裏跑來跑去。鄰居家的大公雞撲扇着翅膀跑過來欺負小鴨子,二丫就會氣鼓鼓地跑過去,替小鴨子報仇。

林悠然一顆心徹底踏實下來。

回家了。

回到自己家,有親人在身邊,便覺得再可怕的事都不必擔憂了。

“昨晚就沒吃,餓了吧?”許氏手腳麻利地擺上一菜一湯。

油渣炒窩窩,菠菜豆腐湯,還有一碗氤氲着熱氣的豆腐腦。恰好是她去年剛從雄州回來後,在家吃的第一頓早飯。

林悠然失笑:“阿娘莫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麽?”許氏順着她的目光看到桌上的碗碟才反應過來,也跟着笑了,“趕巧了,昨日剛好剩了些油渣,你又愛喝青菜湯,便做到一起了。”

若非故意,那就是緣分。

林悠然情不自禁抱住許氏,蹭在她肩頭撒嬌:“還是家裏好。”

“那以後就少出去。”許氏笑着拍拍她的頭,溫聲道,“趁熱吃,今日有的你忙。”

真讓許氏說着了。

衆人聽說林悠然回來了,紛紛上門。有食肆和成衣鋪的管事找她彙報工作的,也有親朋好友過來問候的,還有左鄰右舍單純湊熱鬧的。

林阿姑幾人熱熱鬧鬧地準備了一桌席面為她接風。

一整天豆腐坊就沒斷人,林悠然自然也就沒時間考慮感情問題。

等他終于抽出時間打算跟趙惟謹談一談,已經是兩天後了。

林悠然做了幾樣趙惟謹喜歡的菜,提着去了銀杏林大宅。沒想到,沒瞧見趙惟謹,卻遇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久聞大名,今日終于見着了。”

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回廊上,瞧着林悠然,眉眼含笑。

林悠然怔怔地盯着他看。

對方的身形和趙惟謹一樣挺拔,和趙惟謹一樣舉手投足間透着世家子弟的矜貴風度,尤其是五官輪廓,與趙惟謹竟有七分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那雙盈滿笑意的桃花眼……趙惟謹的眼睛要麽清冷,要麽傲嬌,從未笑得這般燦爛。

林悠然莫名有些心疼,若非經歷過那些灰暗,她的郡公也該時時這樣笑着。

“某趙惟憲,有禮了。”趙惟憲是官身,按理不必對林悠然見禮,此番模樣到底是看着趙惟謹的面子。

實際上,不用他說林悠然就猜到了,這個人就是趙惟謹的堂兄,也是她以為的救命恩人,左神武将軍,趙惟憲。

林悠然放下食盒,鄭重行禮,“小女悠然,拜謝将軍救命之恩。”

“且慢。”趙惟憲虛扶一把,攔住她,“食盒我收下了,救命之恩可不敢冒領。”

林悠然一怔,問:“将軍此話何意?”

“字面意思。”趙惟憲轉身拎起食盒,瞧着裏面的菜,贊道,“怪不得慎之胖了一圈,這南山村的夥食當真不錯。”

林悠然算是看出來了,這人是故意岔開話題。就像趙惟謹先前說的,他這位堂兄是個“惡劣”的人,你越表現得迫切,他越會戲耍于你。

因此,林悠然壓下滿心疑惑,不再追問,而是順着他的話說:“将軍若不嫌棄,不如嘗嘗看?”

“那我就不客氣了。”然後,趙惟憲當真不客氣地拿出盒中碗碟,一一擺在石桌上。

林悠然客氣地坐在回廊上,順着他的話,從盤中之餐談到風土民情,從南山村的風景談到河北路近來的屯田之事。

她看似禮貌,實則疏離,心裏一直有一把尺子,一頭約束着自己,不管對方是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逾矩;另一頭默默衡量着趙惟憲和趙惟謹差異。

很奇怪,她第一眼見到趙惟謹時就覺得似曾相識,不管他故作冷淡還是傲嬌矯情,她都能從中窺見到這個男人的可愛之處。

反觀趙惟憲,明明一直笑着,還禮貌地圍繞着她感興趣的事物尋找話題,但她就是和對方親近不起來。

殊不知,趙惟憲此刻心內的感嘆絲毫不比她少。

自從趙惟謹搬來南山村,兩個人時不時就要飛鴿傳書,不知從何時開始,趙惟謹的話題中多了一個小娘子,随着他的描述,趙惟憲心中早已有了一個模子,比如生得俊俏,會做飯,能賺錢……似乎集合了所有的優點。

趙惟憲原以為趙惟謹言過其實,今日一見才知道,自家堂弟還是謙虛了。他放在心上的這個小娘子,不僅有着世家貴女擁有的品質和修養,還有着許多男子都比不上的見識和胸襟。

實在難以想象,南山村這方小小的天地能養出這樣一位奇女子。

試探得差不多了,趙惟憲便收起狐貍尾巴,說起了林悠然真正關心的事。

“原本早該跟你說,怎奈路途遙遠,唯恐字不達意,某便想着與其書信解釋,不如當面說清。”

林悠然大方一笑,道:“願聞其詳。”

“一年前,在雄州救下你的不是我,而是慎之堂弟。”趙惟憲直入主題。

慎之,是趙惟謹的字。

趙惟謹并非故意隐瞞林悠然,而是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日,他本就重傷未愈,驚聞遼人細作瘋狂屠戮大宋平民,硬是從軍醫帳中沖出去,帶領一隊兵士打算速戰速決。

并非他有意逞強,而是那日營中所有排得上號的将帥都被叫去了驿館。若非如此,城門口的守備也不會如此空虛。

趙惟謹在河邊救下林悠然的時候,因為失血過多,意識已經模糊了,僅憑着一腔意志支撐着,不然也不會把孝章皇後親手做的大氅給了林悠然。

若是林悠然眼力再好些,就能發現趙惟謹上馬之後沒跑多遠就暈了。

至于林悠然聽到的那句“左神武将軍”,并不是遼人細作在喊趙惟謹,而是因為對方看到了趕來接應的趙惟憲。

趙惟謹醒來之時,已經是三日後了。趙惟憲謊稱冰河邊的細作是自己殺的,為了不讓趙惟謹起疑心,還把自己那件沒有繡元寶的大氅給了他。

林悠然不解:“為何要瞞着郡公?”

趙惟憲道:“為了保護他。”

當時,他并不知道石武的兄長是遼人細作殺的,他以為是趙惟謹。一旦蕭太後展開報複,趙惟謹首當其沖。

即便後來從細作口中知道了真相,趙惟憲還是背下了這口鍋。一來,他已經在官家那裏撒了謊,沒辦法改口了;二來,那些遼人細作之所以殺了同胞之後還敢大搖大擺地逃往遼國,是因為他們拿到了一個“免死金牌”。

林悠然失聲道:“莫非是雄州布防圖?”

趙惟憲挑眉,“你連這個都知道?”

林悠然尴尬一笑,畢竟,她名義上也算是吳英的細作。

這下,整件事就串起來了,她也終于知道了吳英為何咬着趙惟謹不放。

作者有話說:

存稿還有大半章,再補一千字就能發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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