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吃藥

一夜之間,婚禮變地獄,這大概是林安娜最後的輝煌了。須臾間,#豪門夢碎:當紅花旦淚灑婚宴#之類的黑色加粗标題占據了衆多娛樂報刊雜志頭條,成為了圈內圈外好事者們茶餘飯後的笑料談資。

周錦炎本就聲名在外,如今驟然不惜代價取消婚禮,雖然婚禮當日,看到那段來路詭異的視頻的人只占少數,但難免還是會有風言風語流出,周氏母公司股票摔跌是必然,周家随即而來的巨大連帶損失肯定不在話下,光是應付股東與周家長輩,也夠得他忙一陣子了。

分心乏術之際,周大少還有一件極其心急如焚的事:寧妩的手機打不通了。他聯系市中心醫院,負責人卻說她頭天晚上就已經辦理了出院手續,去路不明。

周錦炎焦頭爛額,自顧不暇,終于沒精力抽給心上人。

事情鬧大後,最悔青腸子的人非小公主莫屬了。

周妊妊懊惱得撞牆,知道這次又是着了那死二妞的道,誠然,她不希望林安娜那種女人成為自己嫂子,可也不想用這種自損三千傷害自己哥哥的方式來達成——但是現在她啞巴吃黃連,肯定不敢跟哥哥坦白,只能無辜地哭訴自己不知道精心準備的婚禮視頻會變成了那樣,會不會是有人從中作梗雲雲。

自從婚禮上被記者們圍堵之後,林安娜就消失在了公衆視野。

寧妩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風水輪流轉。

當年她走投無路,惶惶不安地背井離鄉,在國外一個人伶仃孤苦,飄蕩多年;如今這些苦,林安娜都将一點點嘗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想到這些,她就一陣快活。

她轉到了福音療養院暫避風頭,一方面是不想受到周錦炎的糾纏,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擔心那個賤人狗急跳牆跟她魚死網破,換做從前,寧妩是不必操心林安娜的反撲的,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又被姓林的人毀掉。

近三十年來,從沒有這樣一天,早晨起床推開窗,迎接晨曦第一道陽光的降臨……從沒有這樣一天,寧妩覺得自己是真正遂心遂意地活着,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是清爽的。

“汪汪!”

病房門被推開,胖成圓球的阿福立刻狗腿地沖上前去,前肢一伸,猛地扒拉在了門口男人的大腿上,在男人昂貴的西褲上留下兩個可愛的爪爪印;阿美貓眼兒一瞪,小不耐煩地喵喵兩聲,踩着優雅的貓步到了寧妩腳邊,依然對淩美人高貴冷豔着。

寧妩側過身來,身體一蹭跳坐在了窗框上,笑盈盈望着門口的大美人。

“當老板都是你這麽閑的嗎?串門這麽頻繁。”

“你煩我?”淩希将提來的新鮮水果放在病房內的小冰箱裏,屈身摸了摸阿福的狗腦袋,沒看她,輕描淡寫的語氣也沒有跟前幾次那樣生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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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兒敢煩你呀,這不是怕耽誤你時間嘛。”寧妩笑着說。

“看樣子你恢複得不錯。”淩希在床沿坐下,跟她隔了一段距離,窗外陽光的籠罩下,他覺得她唇角的笑意燦爛得有些過火了,蹙了蹙眉問道,“身上的傷是好了嗎?”

“沒大礙了。”

“你還真走運。”淩希緊緊盯着她毫無防備的明澈眼睛,意味不明地說,“斷了三根肋骨,碎骨紮進腹腔,手術大出血,傷痕累累奄奄一息,尋常人哪怕是一個月都還不能下床,你只需要一周就能活蹦亂跳。”

寧妩眼中笑意頓了一下,大方地任他打量,無所謂地答腔,“大醫院就是喜歡小題大做,說不定情況根本沒醫生說得那麽嚴重,不過确實腹部還很疼呢。”

她應對如流,淩希隐約覺得她哪裏不一樣了,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裏變了,但潛意識裏,他覺得她這種變化是好的。

“以後有什麽打算?”

“打算麽,”寧妩看着他,“如果不嫌棄我爛事纏身的話,你就還是我的大老板。我在a市找好房子了,下個月準備搬過去,不過這之前得去趟法庭。”

“法庭?”

“嗯。”寧妩點點腦袋,做戲全套,“警方說綁架我的那幾名歹徒已經認罪,并且供出主謀,法庭上,需要我出庭作證指認。我實在沒想到……害我的人會是安娜。”她傷感地垂下了眼睑,語氣落寞,“警方如今四處搜索她的下落,據說至今仍沒有找到,私心裏,我其實希望她別被警方找到,但又希望她能主動站出來承認錯誤——這樣的話,我願意私了,畢竟是我半個親人……”

“我倒是從沒看出你有這等聖母心腸。”

男人語帶嘲諷的話一出來,寧妩心頭微詫,擡起眼睛看他。

淩希也看着她,胸中各種情緒翻江倒海,竟然一時沒有辦法出聲。

寧妩迅速就察覺到了,他似乎有什麽話說,卻又死死壓抑住了,此刻正在心中衡量,該不該向她開口。

她突然心髒猛跳。

不知是不是壞事幹多了的後遺症,寧妩總害怕自己哪一個環節露出了破綻,又給了人威脅制衡自己的把柄,埋下禍根——但她又百分百覺得自己做得天衣無縫,悄無聲息。

“你恐怕不必去法庭了。”片刻,淩希開口了,目光死死鎖定着她的,“那六名歹徒……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麽意思?”

寧妩從窗框上跳下來,臉上的驚訝半分不似作假,看模樣确實是什麽都不知道。

淩希默默倒抽一口涼氣,原本緊緊揪住的心髒緩緩放松開來。

不關她的是,真的不關她的事。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緊張什麽。

這場事件中,她至始至終都是受害者,唯一的受害者。事發的時候,她甚至還在重症監護室,怎麽可能手段通天地将手伸到了歹徒身上——即便是想要狠狠報複,她也力所不及。

“這對你而言應該不是壞事。”淩希放下包袱,輕描淡寫地說,“是那六名綁架虐待你的歹徒死了,警方給出的解釋是突然暴斃——所以你應該不用再上法庭作證。”

寧妩微微愣住。

她不是同情那些人渣。

這次的事件,雖說是她将計就計險險脫身,但林安娜雇人綁架她也是事實,那六個人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亡命之徒,若非她當年跟童言鬼混亂吃藥改變了體質,導致她對諸多藥物反應遲鈍,單是他們給她灌進的催-情藥液,也足夠她深陷煉獄了,況且她身上的衆多外傷,也不是所有都是作假——寧妩只是單純想不通,明明六個身強體壯拳腳有力的大男人,怎麽可能突然暴斃?

“你确定是真的死了?”寧妩走過去,與他并排坐下,斂了斂唇角,“你确定是暴斃而不是金蟬脫殼?權錢至上的社會裏,已經沒什麽不可能的了,受害者再凄慘又有什麽用。”

“我親自去的法證部,看到的屍體,你是要懷疑我的辨別能力嗎?”淩希不悅地睨着她,口快道,“我知道這次是你受了委屈,也一定會替你讨回公道,只是我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有人比他更快,更狠,更……不留痕跡。

警方所謂的“突然暴斃”肯定只是托辭,淩希也是幾經周轉才從法證部得到消息:那六名歹徒真正的死因是意外中毒。

當日,看過寧妩渾身紗布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機的模樣之後,淩希就沒想讓那幾名歹徒在監獄裏過安穩日子,他當天下午就聯系了a市警區分局的高層,找借口去警局提人,結果沒想到竟然辦不成……理由是犯罪嫌疑人被保外就醫了。

這樣明顯的暫時脫身手段,簡直正合他意。

好,既然他們自己出了警局,那倒是省了他的事,他讓人在幾人保外就醫的指定醫院候着,準備效仿來一次“綁架”,卻沒料,他的人等了整整一個下午,裝着六人的車子壓根沒朝醫院來。

六名嫌疑人膽大包天,竟然敢畏罪潛逃!

警方立刻展開激烈追捕,這一追,就是好幾天,中途還幾次跟丢。

最終還是找到了六名嫌疑人,在國土南方的邊境線上。

這時候,六人已經沒有呼吸了,他們渾身毫無傷痕,紛紛口吐白沫,瞪大着眼死不瞑目,屍體的不遠處停着載他們跑路的那輛小貨車。警方并沒有在車上采集到第七人的指紋,六人的屍體被帶回去,經過詳細解剖之後,法醫在幾人的胃中均發現了同一種草本植物,這是一種生長在中越邊境的劇毒植物,幾人胃中并沒有其它不明藥物殘留——因此警方認定,是六人在逃亡過程中,疲于躲避追趕,不敢去買食,走投無路之下,只能采草充饑,結果誤食毒草喪命。

結案。

本就是無妻無子的罪犯亡命之徒,也沒人會想要翻案。

可淩希覺得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即便是餓到只剩一口氣了,難道幾人都不能多忍幾分鐘,一口氣出了邊境,等到擺脫追捕之後再進食?難道真是餓到不顧一切,只差臨門一腳都還要下車扯把毒草喂進嘴裏?

這不合常理。

聯系前因後果,現在這種情況,倒像是六人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牽引着,一步步逃向他們所自以為是的自由,結果在狂喜地看着脫身之計實現之際,被一個狠狠的晴天霹靂砸得粉身碎骨。

“阿淩?阿淩!”寧妩推了淩希一下,“你在想什麽?”

“沒、沒什麽。”不必鏡子,淩希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肯定不太好看。

“死了就死了,那種人渣不死還會去害別的人,你別放在心上。”寧妩倒是想得開,還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說不定是他們壞事做多了,仇家找上門呢,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麽包子好欺負的。”

“你才不是包子。”淩希彎唇,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看看你,瘦得都沒肉了。”

動作完成之後,他才陡然察覺到這樣的動作有些過于親昵了,一時有些不自帶,微微別了別臉,卻又沒忍住側過眼看她的反應,好在寧妩似乎并沒覺得這樣的互動有什麽問題,反而笑得更燦爛,說他,“阿淩,你到底給我的蠢狗吃了什麽呀,我怎麽覺得它越來越蠢了,還這麽胖。”

她雙手比了個誇張的圓球造型。

“你要問問我什麽沒給它吃。”淩希忍俊不禁笑出了聲來。

寧妩呆呆地望着大美人的笑臉,感覺胸口撲哧中了一箭,咕咚咕咚跳得不聽使喚。

“咳咳!”

見她毫無意識地越湊越近,臉都快跟他的貼上了,淩美人眉眼憋笑,手捂着唇尴尬地清咳了兩聲,眼神示意她有人來了。

寧妩回身看門口,頓時被一頭涼水潑醒,跟淩空被狗咬了一口似的,她瞬間蹦離大美人兩米,背着手像個幼兒園的聽話小朋友。

她笑眯眯地招呼來人,“是小言啊,我還以為你都不打算來看我呢,住院這麽久都不見你露面的,最近工作很忙嗎——”

“你這麽‘忙’,每天累死累活的,我怕來了你沒時間應付我。”童言站在門口,冷冰冰地說,目光卻沒看她,反而落在她身側眉頭漸皺的男人身上。

“童年?”淩美人略吃驚地看寧妩。

寧妩趕緊介紹,“不是童年不是童年,他叫童小言,童年的弟弟,嘿嘿,跟童年是不是很像呀,雙胞胎是這樣的,總有一個像盜版,可是兩人脾氣可不一樣咧……”

她笑眯眯不停說話,另外兩人卻一聲不吭,漸漸地,氣氛有點微妙了,寧妩尴尬地住了嘴,去門口熱情地把童言牽進來,邊湊近小聲對他說,“淩希是我老板,他人很兇的,你待會兒可別發脾氣得罪他,不然我會很麻煩,乖啊。”

童言抽回了手,沒看她一眼,安靜地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寧妩也不介意他的冷淡,殷勤地問他,“渴了嗎?我給你倒杯水。”

飲水機就在淩美人的身邊,她去蹲着身子接水的時候,聲音幾不可聞地對大美人說,“小言是我幹弟弟,從小被家人寵壞了,脾氣不太好,他要是得罪了你,別介意、別介意啊。”

說完就屁颠颠捧着水杯過去了。

童言接過杯子不聲不響地抿了一口,她立刻傻兮兮問人家好喝嗎,就好像她家的純淨水跟別人家的不一樣似的。

這女人一心虛就嘴巴亂說話。

童言太清楚她了。

心中暗恨更甚。

“嗯,好喝得很。”他輕輕放下杯子,正眼看着她,問,“‘傷’好了嗎?”

“好了好了,你別擔心,別擔心啊,我皮厚着呢。”

淩美人聽着這話蠻不是滋味,以為她是不想讓這少年擔心,故意裝沒事——他可是親自見過她“傷痕累累”的模樣的。

童言惋惜地說,“怎麽這麽快就好了呢,聽說你傷到了肋骨,我專程學了好幾天骨科,給你準備了不少藥——你吃點吧。”

說完就丢出一個袋子,

裏面滿滿一袋無商标無說明無廠家的藥品盒。

寧妩心頭咯噔一下,像被踩住了尾巴的貓一樣,疼得嗷嗷叫,整張臉都糾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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