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買房子

寧妩覺得童言有點不對勁。

兩人在病房相處短短幾個小時,她就察覺到他的眉頭有意無意皺了好幾十次,每一次都皺得寧妩心驚膽顫,生怕自己又有哪裏沒注意得罪了他。

可他最後到底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抿着唇安靜地替她将病房收拾得井井有條。

寧妩松了口氣,暗道自己日子越過越好,膽子卻越來越小了。

放松點,不要慫!他不敢吃了我的!

她在心中吼。

不過還真是感慨啊,曾經在她面前動不動就臉紅,一句話都要結巴無數次的少年,竟然都已經長得這般如花似玉了——童言給她窗臺上的蘭花澆水的時候,寧妩趴在小桌子上,手撐着下巴看他,一聲聲百無聊賴叫着他的名字,習慣性把尾音拖得老長老長。

“幹什麽?”

童言煩不勝煩,停了澆花的動作,轉過身來瞧着她。

“也沒什麽。”寧妩笑眯眯用手背遮了遮窗口的陽光,嘆口氣,“就是覺得挺不可思議的,我好像從來都沒有仔細觀察過你,一晃神你都就已經變這樣了。”

什麽叫“都變這樣了”?

童言黑了黑臉,懶得理她,走過去開始收拾桌子。

“你那個一說話就舌頭打結的毛病究竟是怎麽好的?”寧妩好奇地問。

“總會好的。”童言頭都沒擡,手上動作利落,“這世上沒那麽多絕症,有心的話,很多病都能好的。”

寧妩總覺得他話裏有話,蠻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巴,不知怎的就有點心虛。

“還坐着幹什麽?都快中午了。”童言輕踢了踢她套着拖鞋的腳,皺着眉催促,“起來換身衣服,辦理了出院手續一起去看房子,我已經替你聯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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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寧妩苦着臉,有點不情願,“傷筋動骨一百天,我渾身還疼着呢,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慘,每天還要接受心理治療——”

童言冷着臉,就這樣盯着她。

寧妩漸漸說不下去了,耷拉着腦袋哼唧幾聲,“出院就出院,換就換,我又沒說不去,瞪眼幹什麽呀,就是兇……”

她也真是不害臊,這裏是特級vip病房,有專門的更衣間她偏不去,完全無視自己面前的是個大男人,噔噔轉身從櫃子裏取了條白裙子,賭氣似的,就開始背對着他脫衣服,也不知是不是動作太大了扯到了身上的傷口,她發出了隐約嘶嘶的呼疼聲。

童言起初見她脫衣服,原本是不自在地別了別眼,可聽到她呼疼,就忍不住轉過了身來,就正好看見,那一片潔白瑩瑩的玉背上,數條刺目的青紫淤痕,還有那後腰腰窩處,明顯被利器劃過的傷痕,現在已經逐漸結痂,她剛才應該就是衣角刮到了傷口。

童言緊了緊捏着的拳頭,眼眸都被逼得泛紅,暗恨讓那幾個王八蛋死得太便宜。

他知道這些傷絕不是她刻意僞造的。

這女人最怕疼了,給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朝自己身上動刀子——童言現在才恍然意識到,被綁架之後,她面對的是好幾個身強體壯的大男人,究竟要歷盡怎樣的艱難,她才能脫身;如果不是被逼負了極意難平,她怎麽會想要往自己遍體鱗傷的身上再雪上加霜,就為了陷害林安娜?

人心的天平最靠不住,一旦傾斜了,偏心得可怕。

童言向來都在有意無意地偏心于寧妩,盡管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覺。

“小言,幫幫忙,”寧妩突然側過臉叫他,裙子已經套在了身上。

“怎麽了?”童言小不耐煩地走過去。

“替我把裙子往下扯一點,我好像胖了點,扯不下去了都。”

“就你事多。”低罵了一句,童言欠着腰,将她卡在腰間的裙子往下扯。

“唉唉你輕點呀,叫你扯下去點不是要你撕啊。”

“我這不是在扯嘛!”

“那你別那麽用力呀,扯壞了怎麽辦——”寧妩不滿地嘀咕。

“壞了就壞了,一條破裙子。”

童言煩得想打死她,手上動作卻不由自主放輕了,最終将裙子順得毫無褶皺。

“拉鏈拉上來呀,背上的。”寧妩嬌聲催他。

童言咬着牙,小心翼翼給她拉好拉鏈,全程沒碰到她背上傷口一點半點,額頭都憋出汗了。

寧妩又去提了兩雙鞋出來,問他,“你覺得哪雙跟我身上這套比較搭?我覺得是白色的。”

童言看一眼兩雙鞋子高高的後跟,淡淡地說,“都不好看,換雙平底的吧。”

寧妩滿臉都是“老子就知道直男的審美靠不住”的失望,怏怏地去重新提了雙醜萌平底鞋出來,也不再問他了,自己坐在小凳子上彎腰直接穿,結果才剛一動作,手上醜鞋子就被另一雙手接了過去。

寧妩微愣。

童言看都沒看她一眼,蹲着身将鞋子往她腳上套,很快就熟練地穿好了一只腳。

“另一只,”童言将她穿好的那只腳放下,命令道。

“哦。”寧妩應了一聲,乖乖将左腳伸了出去,感覺有些詭異。

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想起了最近遇上沈凡的那一天,那個男人給她穿鞋的時候,可跟童小言半點不一樣,沈凡兇得很,恨不能把她腳都揉斷的樣子,可童小言明明也很兇很可怕的呀,為什麽給她穿鞋子的時候就像變了個人呢,輕手輕腳溫柔得像被鬼附身了……

直到穿好鞋,童言一手提包一手牽着她去辦出院手續的時候,寧妩都還在眉頭打結想着這件事,然後越想越詭異:按理說,根據她自身常年來對待“新歡”與“舊愛”的原則,她目前應該還處在對新歡的狂熱中,高呼着“沈凡*好”才對,怎麽會莫名其妙拿他跟童小言對比,還覺得他沒童小言好?

這真是中邪了!

司機早已經在外面等着了,見兩人出來,連忙上前接過童言手中的行李,丢進後備箱中,童言帶着寧妩坐在後座,車子朝北城海洋區的方向開。

寧妩一路都有些恹恹的,皺眉想不通。

童言假裝聚精會神地看雜志,可時不時又會悄悄注意她的動靜,發覺她一上車起就悶着腦袋不吭聲,以為她是身體不舒服,他忍了忍,還是放下了雜志主動跟她說話,“喜歡住療養院的話,等看完了房子,你可以再搬回來。”

“誰會喜歡住在醫院呀。”寧妩一下子被他逗樂了。

童言皺了皺眉頭,明顯不太會聊天又很煩她笑話自己的小樣。

寧妩愁苦着臉說,“我沒怪你逼我出院的意思,我剛才是在想,好些天沒見到安娜了,怪想念的——她也是命苦,大婚之日遇到那種事情,唉,好好的一個女孩子……”

童言看她這副虛僞的樣子就忍不住笑,卻又生生忍住了,也假裝嚴肅地提醒她,“那種女人還提她做什麽,她今天敢雇人綁架你,說不定逼急了連買兇殺人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不必同情。”

“嗯嗯!”她聽着乖乖點腦袋,認同得不行,小心蹭過去伸手抱着他的腰,小聲哼哼,“她現在失蹤了,我這心裏老是感覺毛毛的,你說萬一她真的魚死網破,要跟我同歸于盡怎麽辦?她倒是好了,賤命一條,我陪她死可不是虧大了?再說我死了你怎麽辦呀,我要是不在了,你可怎麽辦是好……”

活像沒了她人家就沒飯吃的樣子。

“你死了我才好,省得煩。”童言沒好氣地拍了她一下。

寧妩哇哇叫苦,使勁朝他身上蹭,就怪他口是心非。

“好好坐着!”

童言被她蹭得滿身火,聲音都帶啞,按着她緊坐在位置上,喘了口氣小聲說,“自己好好坐着,別整天東愁西愁的!林安娜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眼前了,我保證。”

寧妩滿眼驚悚:“難道是要先下手為強?”

她嚴肅地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咱們先幹掉她?”

“沒有‘咱們’。”童言拉下她的手,兩人十指相扣,他語氣認真地說,“你別插手添麻煩,總之我保證,她從今往後都不會再出現了。既然林安娜的事情解決了,我覺得你其實也沒必要再跟姓周的人來往,否則徒增麻煩——你覺得呢?”

他說的是問句,可卻半點沒有征求意見的意思,寧妩只能點頭。

“乖,”童言摸摸她狗頭,又說,“現在安定下來了就別再到處惹是生非,喜歡演戲就好好工作,橫豎也是一份不錯的職業,收入什麽的不必太計較;但是千萬別學那些不要臉的三流女演員,處處賣肉吸引人眼球,又臭又俗爛;跟陌生人的親密戲也別亂接,你指不定對方有沒有什麽怪病呢,感染上了哭死都晚了;還有你那個老板,我是覺得他人品蠻不好,初次見面怎麽說也該大度一點,可他竟然一揮袖就故意摔爛我遞去的杯子,也是不可深交……”

寧妩聚精會神地聽着,也覺得童小言說得好多都在理,就點點腦袋。

但是問題來了——

“我們哪裏來錢買大別墅?”

寧妩眼巴巴地望着他說。

童言原本還欲出口的“繼續教育”就這樣被打斷。

她愁苦着表情說,“即便是分期付款的話,首付少說也得一百來萬吧,我最近才把錢給夏哥支配了……”

又來一個‘夏哥’……

日了狗,怎麽跟野草一樣斬都斬不盡!

童言鐵青着臉,陰陽怪氣地說,“你膽子夠狂的呀,身家性命都白白交給人家了!”

“哪裏的呀。”寧妩笑呵呵,“就是不想他給我貼錢,所以把卡給他方便些。”

童言覺得喘氣都不順了,是車內太封閉的緣故嗎?他狠狠松了松領口。

就聽到個死女人愁得不行地嘀咕,“要不咱們先買棟小公寓吧,五六十萬那種,還不用還貸……”

小公寓?

她讓從小都沒住過超五星以下酒店環境的人去住小公寓?還一副善解人意的懂事樣子。

童言怕自己一失手真的打死了她。

“錢不用你操心!我會出。”他氣狠狠地說。

“這怎麽好意思啊,”寧妩恬不知恥地說,“怎麽好意思讓你出錢幫我買房子,再說你那點工資——”

她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了,頗為心疼又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徹底把童言給惹毛了。

什麽叫出錢給她買房子?

難道不是一開始就是買“我們的房子”嗎!

什麽叫“你那點工資”?

他那點工資夠給她每月堆砌一百個墳墓了!

“算了,讓司機掉頭回去吧。”寧妩已經看到前方精美別致的別墅群了,但依然懂事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以為他臉色難看也是跟她一樣愁苦錢的問題,“咱別看了,去便宜點的地方吧。”

“不、必!”童言狠狠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突然又笑得像個懂事的寒門大老婆,溫柔對她說,“你說的也對,我‘那點工資’是寒碜了點,給你買不起大別墅,不如這樣,你打個電話給童年,讓他過來一起看房子。”

寧妩立刻就臉臭了:“憋提他!”

童言知道她還記恨着小香豬的事情,笑得愈發燦爛,雙手攬過她的肩膀哄她說,“這其中說不定有什麽誤會呢,他可能也不是故意要将你的禮物轉手送人的,你打個電話叫他出來說清楚,當面給他個機會看他怎麽說,不能一竿子把人打死呀?再怎麽說他也是咱們很親很親的親戚……”

很親的親戚?

難道不是他是你哥哥而跟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嗎?

寧妩懵懵的,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最後稀裏糊塗打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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