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用拳頭說話
文官與武官在朝內總有那麽一些不對盤,蔣家是武官,沈家是文官,雖則之前蔣華安和沈願之有些私交,無奈族中其它子弟互相敵對,時有沖突。蔣家子弟自認為武官要保家衛國,比文官更重要些,頗有些看不上文官,一見沈家子弟,自是要嘩笑之,說道酸儒什麽的。沈家子弟卻瞧不上蔣家子弟,只說蔣家子弟除了習武,其餘禮儀規矩皆不知,粗人一個,與其說話有理說不通等等。
這回蜀王選伴讀,選了沈家大房沈永陽的六兒子沈六柏,又選了六房沈永滬的大兒子沈天桐,沈家自是引以為榮。只是聽得他們要随蜀王顧秋波進将軍府學藝,沈家家主沈永陽卻是不放心,囑了許多話。
沈天桐頭上兩個哥哥不上一歲就沒了,待母親生下了他,沈夫人忙着人抱到自己跟前養着,小心照顧,所幸養到這麽大,聰明俊秀,自是百般疼愛。聽得沈天桐要随蜀王進将軍府,想起自己舊時和尚婕一段恩怨,自也不放心,千叮萬囑沈天桐,只擔憂他在将軍府會吃暗虧。候得沈天桐每日回府,只是細問将軍府諸人言行舉止。因聽得蔣白不同于蔣玄蔣青,練武時馬馬虎虎,倒愛和丫頭調笑玩鬧,有些兒纨绔子弟的習氣,不由暗暗冷笑:尚婕,你自以為事事壓我一頭,只怕這孫子一輩不給你争氣。若是将軍府長房出一位窩囊廢,那才叫大快人心。因囑沈天桐多些留意蔣白的舉止。沈天桐雖不明白祖母的用意,卻也答應下來。這當下懷疑蔣白愛好刺繡,自然想要證實此事。
沈天桐既是提出到針線房瞧瞧,顧秋波便假說自己穿來的袍子和顧正充對招時被他的槍挑破了,要到針線房尋繡娘補上。蔣華蓋一聽顧秋波愛惜身上的袍子,略有些詫異,金的銀的砸壞了也不顧,居然可惜一件袍子,要補上?只怕是練武悶了,想四處逛逛,找不到借口,這會拿袍子說事來了。總歸還是小孩子,在宮裏拘的太緊,到了這兒還拘着,也是難過,就讓他們自己逛逛好了。一邊想着,便吩咐人來帶顧秋波往針線房去。
“我們來了将軍府這些時候,府裏道路也熟,不用人領了。”顧正充湊過來道:“是我把他的袍子挑破的,由我護送他過去針線房就成了。”
“我是伴讀,也理當護送蜀王過去針線房。”沈天桐一心要證明荷包是蔣白所繡,自然也不放過機會,見顧正充和顧秋波往前走,他也忙跟上了。站在練武廳外的護衛見顧正充等人出了練武廳,自然也忙忙跟上,一時呼啦一片人,浩浩蕩蕩往針線房的方向而去。
“後邊一些人可得打發掉。他們跟着,還偷瞧什麽呀?”顧秋波提醒顧正充,湊過去道:“咱們練了幾年功夫,就發愁沒有機會施展手腳呢!若真有宵小之輩,咱們自己也就打發了,倒用不着他們。再說了,将軍府這個地方,尋常的人也進不來。現下又是大白天,安全的緊。”
顧正充點點頭道:“由得他們跟着,到了園子那頭再打發。若是這會打發了,府裏有人瞧見咱們自己走動,身邊沒有護衛,只怕就要嘀咕了。”
幾個人說着話,待到了園子,這才讓護衛在園子裏候着,只說要在園子裏逛逛,不想有人跟着。待打發了護衛,顧正充等人這才分辨了一下方向,避過将軍府的丫頭婆子,悄悄潛往針線房。
繡娘等人平素在針線房做針線,自然喜歡光線明亮,因此針線房四面有窗。這會顧正充沈天桐在小角門處的窗下捅了一個小洞往針線房裏瞧。顧秋波不耐煩和他們湊在一處瞧,自己另捅了一個小洞湊上去看。只見蔣白坐在針線臺旁邊和繡娘說話,繡娘應了幾句,笑着道:“少夫人現在又有了喜,可不能太過操勞。聽得今兒描鞋樣子,我得過去少夫人房裏幫忙。”
“你去吧,我自己待着就行。過會兒還要往練武廳去呢!”蔣白見繡娘出去了,低頭見手邊一個荷包只差幾針就好了,一時拈了線穿過針眼,繡了起來。
“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蔣白咬斷線頭,舉起繡好的荷包端詳着,嘴裏念叨着前幾天學來的《木蘭辭》,幻想自己就是花木蘭,這會準備代父出征,臨行給家裏每人繡一個荷包,手裏這個,是繡給心愛的老娘的。嗚,好悲壯啊!
“當窗理雲鬓,對鏡貼花黃。”念叨到這句時,蔣白放下荷包,順手在針線臺上拿了一塊黃色的布碎放在左手掌心內,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布碎中間一提,其餘三只手指一按一旋,把布碎旋成一朵花的樣子。一時捏着布碎在手裏瞧了瞧,貓着腰把自己偷偷藏在針線房的一面小銅鏡拿了出來,歪着小腦袋左照右照,笑嘻嘻舉起右手捏着的布碎在鬃邊比劃了一下,作一個貼花黃的動作,把布碎按在鬃邊,帶笑的小臉憋出一個愁緒滿懷的表情,悠悠嘆了一口氣道:“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伏在窗外的三位兒郎瞧的清楚,蔣白內着紅色錦袍,外罩銀鼠大氅,這會右手按着小碎布貼在鬃角上,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不由各各捂住嘴,只怕一個忍不住就要笑出來。
“噗!”顧秋波頭一個忍不住,一下就發出笑聲來,才一笑就知道糟了,撒腿就跑。顧正充和沈天桐瞧着蔣白對鏡作出的種種女兒嬌态,同樣差點忍不住笑出來,這會聽得顧秋波笑出聲音來,知道不好,也忙跟着他撒腿就跑。
不得了,好好一個男娃跑來針線房做荷包,還對鏡貼花黃,整個懷春少女狀,這個樣子被咱們瞧見了,還不得惱羞成怒?還是快跑吧!顧正充和顧秋波這兩年在将軍府學藝,跟着蔣玄蔣白師兄師弟的亂叫,熟的不能再熟,也知道蔣白看着柔弱,又愛作些嬌态,一旦發起脾氣來,連蔣華安蔣華蓋等人也要哄着的,可不能輕易得罪。兩人同個心思,跑的更快。
可憐沈天桐,之前一門心思讀書,練武不過強一下身,況且來将軍府的日子短,下盤功夫哪有顧正充顧秋波穩,只一會就被顧正充顧秋波抛的遠遠的,心道要糟。果然,只聽蔣白的聲音在身後嬌喝道:“沈天桐,你給我站住!”
沈天桐只想追上顧正充和顧秋波,讓他們分擔這次偷窺的風險,這會怎麽肯站住,自然是繼續跑。待跑進園子裏,眼看着顧正充和顧秋波的身影在前頭一閃,正感覺有希望追上時,卻覺得袍角一緊,分明是被人扯住了,一時停了腳步,用力扯回袍角。誰知蔣白跑的快,身子還沒收住,被沈天桐一扯,一個趄趑,直接朝沈天桐撲去。
沈天桐眼看着蔣白直撲過來,條件反射的一閃,卻忘了自己的袍角還在蔣白手裏,他這一閃,卻帶動蔣白身子一旋。蔣白腳步不穩,只掀緊沈天桐的袍角,想要定住身子。不想沈天桐一閃之後,腳步也不穩,被蔣白這一掀,直直就栽向蔣白身上。
“哎喲!”蔣白閃避不及,直接被沈天桐撲倒在地下。眼看着沈天桐驚愕的臉近在咫尺,羞惱交加、氣憤莫名、小屁屁明顯疼痛難當的蔣白,想也不想,直接用拳頭說話了。
稍遲一些時候,俊俏的沈天桐臉青唇腫的回府去了。
“你是蜀王的伴讀,誰鬥敢把你打成這樣的?”沈夫人見沈天桐連眼角也腫了,自然連連追問,又是心疼又是生氣:“算起來,你卻是蜀王的表哥,他就沒有護着你一些?”
因見沈天桐一聲不吭,沈夫人無奈,只得吩咐丫頭把跟着沈天桐出門子的小厮叫來細問。小厮不敢隐瞞,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少爺跟着太子爺和蜀王爺去逛園子,不讓我們跟着。後來太子爺和蜀王爺在另一邊跑來,說道少爺和将軍府的白少爺在園子裏打起來了,少爺臉上着了白少爺兩拳。”
“是為了什麽打起來的?”沈夫人大怒,好你個蔣華安,居然縱容兒子打我家孫兒,沒天理了。這會拍桌道:“蔣家打量沈家沒人了嗎?若不給一個說法,看我不告到皇後跟前去?”
小厮見沈夫人震怒,吓的小腿直抖,顫着嗓子道:“少爺臉上着了兩拳,這是明處,大家都看得到。聽得那白少爺身上着了少爺好幾拳,腰帶都被少爺扯斷了,傷的不定比少爺還嚴重些呢!”
“我就說,桐兒今年九歲了,一過了年就十歲,怎麽可能被一個七歲的小孩子欺負?”沈夫人一聽蔣白身上着了幾拳,形勢并不是一面倒,臉色稍霁,揮手讓小厮下去,這才進去看丫頭給沈天桐上藥。一時又吩咐人拿熟雞蛋給沈天桐敷眼角的烏青,只咬牙道:“好好一張臉,打成這樣,明兒怎麽見人?你爹你娘跟前,你倒是開口說說話,也讓他們寬寬心。若不然,只怕趁着年下進宮請安,你娘就要往二皇子妃跟前哭訴去了。咱們占了理,自然得哭訴,若不占理,鬧了出來,倒是不好。”
沈天桐“嗯”了一聲,過一會才道:“就說我跟蔣白對招,他收勢不及,打在我臉上就行了。”
沈天桐懊惱着呢,自己當時臉上着了兩拳,正要回手,誰知蔣白把自己一推,往旁邊一滾,避過自己的拳頭。自己伸手去扯他,倒扯斷了他的腰帶,拳頭還沒落到他身上,将軍府衆人都趕來了。蔣白一見人來了,倒先哭訴起來,說道身上着了自己幾拳,腰帶也被自己扯斷了,這會身上痛的很,說完還假裝“咳”了幾聲,泫然欲滴。自己大着他兩歲,又高了他一個頭,這會臉青唇腫的,若當衆說自己被他打了,卻沒有打着他,無論如何說不出來,只得吃了這個啞巴虧。
待躺到床上,沈天桐暗暗發誓,以後不能光顧着讀書,倒要多費些時間學武,有朝一日,定要狠狠湊蔣白一頓!
沈天桐一拳砸在床邊,心裏喊叫着:蔣白,你等着,将來有你好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