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西林位于西域大漠,只因大漠中一片會移動的湖泊而形成了一塊綠洲。此一國恰恰是依憑綠洲而活,而乾祈,則是這塊綠洲的中心地帶。
當年西林屢屢侵我萬封國土,不過是因區區綠洲資源匮乏,難以養活西林民衆;而移動湖泊日漸遠離,水源不能長久,漸有衰竭之勢,那年恰逢多日幹旱生計艱難,才迫使西林一族不得不另求生路。可惜當年萬封出了個足智多謀的鎮安王,而國情民生尚不至迫在眉睫的地步,甚至跟着萬封還能學到很多治國之法,有時還能接到萬封接濟。西林才安靜了這麽多年,并且日漸平穩富足,已慢慢能積蓄一些力量。
兩國俱在玩弄權術,一個在韬光養晦,另一個在釜底抽薪,西林想養足國力以備一戰,而萬封卻想在此期間抽幹西林的土地水源,授予稻米種植之法,若西林人尚能安分守己便罷,若不能,此時一旦斷了他們的糧草供給,西林大軍自然不攻自破。無論走哪條路,西林此國,對萬封再無威脅。
這樣的分析,過去在青衫閑來無聊時,我與老爹當作動腦游戲早早做過一遍。當時已覺得西林之敗成為定數,沒有值得讨論的價值,話題最終落到當時的西林王達爾塔身上,說起他時,老爹給過的評價是“生不逢時,生不逢世”。表示此人有心有力,算得上是一代豪傑,可惜既生瑜何生亮,他與鎮安王同在一時,恰又在西林這最為困難的時期,雖說鎮安王有心相讓,但能與他周旋多年,還能叫鎮安王不得不細細謀劃,步步為營來維持平局,已是難得的人物。頗有些為了英雄而惜英雄的感覺。也因此我對西林王室亦有些許期待,結果一時不能接受現實與想象的反差。卻不料這位英雄并非死于沙場馬革裹屍,也非為國鞠躬盡瘁,恰恰只是躺在一張以百張狼皮縫制的榻上,呼吸孱弱,宛如活死人。
西林王站在榻前,低嘆道:“父親,孩子來見你。”
我與風承安亦是先朝那人行禮,而後才看清他的模樣:那樣蒼老的一張臉,蒼白瘦弱,已然失了一個“人”該有的模樣,幾乎看不出本該有的樣子,瘦得剩下一把骨頭,仿佛只是包了皮,尚有呼吸的一具骨架,只是看着,都會讓人心裏有一股十分不舒服的感覺。
可比這更讓我難受的,卻是一段忽然闖入我腦海中的記憶。迷迷糊糊的場景,隐約能看到火光,大致可辨別是深夜,我閉着眼,只露出一條極細的縫隙,能模糊看見并感覺身側有一個身段玲珑的女子披衣而起,她坐起來,就一直那樣那坐着,我能感覺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然後是溫熱的鼻息,眼睑上柔軟的觸感,以及耳畔溫涼的嗓音。
她說的是,再見。
能感覺到她的離開,我才慢慢的睜開眼睛,可就在視線聚焦完全的前一刻,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阿槿。”
再擡眸,看到的已是風承安那張極其俊朗的臉。一時間被他一張臉晃得頭昏,我下意識的低頭擡手捂着額頭,忍不住抱怨:“你幹嘛叫我……就差一點。”差一點就能看清那個女人是誰,雖說即便看到了,我也未必認識。
可不知為何,就是覺得熟悉,好似在哪見過。不是因記憶熟悉而熟悉,是作為羅朱槿而覺得熟悉。
他含笑道:“西林王已經走了。”
“走了?怎麽可能就把我們倆留在這裏自己走了?!”我驚聲道,卻因一時擡頭過猛而導致暈眩得更加厲害,勉強撐住頭顱理了會思緒,才咬牙道:“風承安你、你是不是又用了什麽奇怪的香料……”
頭頂上是某人十分愉悅的嗓音:“頭痛時還能猜這麽準,阿槿的本事倒是越來越大。”
媽的,在這樣下去,我遲早被風承安逼成精神分裂!
我剛要罵人,卻被某人分外利落的捂了嘴,他先是輕輕眄我一眼,然後朝另一個方向指了指,示意我看過去。此時我才發現自己竟然躲在方才那個房間的小角落裏,距離狼皮榻有好些距離,什麽時候被他帶到這都不曉得,真是活該我被人拐賣!随後才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更是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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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皮榻前,不知什麽時候,竟站了一個人。而這個人,我是的的确确認識的。
□日前,銀桐山下,那個遠遠坐在旁側的白衣女子。雖只有過短暫交談,但與我而言能叫我印象略深的人,是不會輕易忘記的。她只是站在榻前,凝視着她眼前的蒼老衰弱的男子,眼裏仿佛是錐心刻骨的疼痛。
我一時間被驚得說不出話來,風承安也不說話,只翻開我的手,在我掌心寫下兩字:白素。
我真是徹底無語,原來這一次不是撞到熟人,而是撞鬼,還撞了個熟鬼。
其實于此我又不太明白,既然白素出現在此,必定與風承安的生意有關,可是與死魂做生意,還要這樣偷偷摸摸,委實不是他的作風。可即便我拿眼神問他,他給我的從來只是笑,一張面具撕破又戴上,實在惹人生氣。
一直到白素輕飄飄的從牆面穿出去,我才沒好氣的問:“你的主顧走了,你不追?”
房中的燭火輕輕一晃,妖異的火光在他好看的面容下投出一抹陰影,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這段日子在尋我的的确是她,可每次快要見她,她都要跑,然後換我來尋她,這樣的游戲,我有些膩了。”然後帶着輕微的笑意:“這次我想,她跑不掉。”
我打了個哈欠:“要追她是你的事,我有些困,先洗洗睡了。”還沒來得及轉身,風承安的聲音溫雅依舊:“這樣麽?我以為你會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我的腳步頓了一頓,然後依然堅定的要邁開,身後又是一嘆:“這樣的确可惜了,前些日子才曉得她是白素,不知她用來交換記憶的東西,會不會是失竊多年的烏檀木?”
冷靜……冷靜……指甲幾乎掐進肉裏,我深深吸氣,然後帶着笑意轉回身子:“風公子有何吩咐?”
……
……
其實風承安之後要做的也很簡單,無非就是追。可這樣的流程卻不得不被打斷,因為在我們離開達爾塔房間正要翻出王宮時,卻被同時從宮外翻牆進來的羅白檀活生生吓了一跳,而此時他又不慎在翻牆過程中驚動了王宮的守衛,于是從他一個人逃跑變成了三個人……是三人一蛇的逃跑,究其原因是他很堅定的認為我們是他的同伴,而來追他的侍衛也十分堅定的這樣認為,人數太多,阿青沒法很好的發揮恐吓作用,只能恐吓羅白檀跑得更快些,一直到受到驚動的迪卡依揮着鞭子氣勢洶洶跑來,發現羅白檀後皆大歡喜的解決了這場鬧劇。
羅白檀再度被迪卡依纏上,氣得不輕,瞪着我惡狠狠道:“老姐太不講義氣,虧我不辭辛勞強忍恐懼跟着阿青冒險闖宮救你……”
我撇他一眼,笑眯眯道:“羅小白,等你什麽時候開始不小白了再考慮救不救我的問題。什麽時候不要頂着十五歲的帽子幹五歲孩子幹的事,我就考慮一下義氣這倆字怎麽寫。公主殿下,我這不成器的弟弟就勞您今晚替他安排房間。”然後看着羅白檀一臉死灰被迪卡依拖走。
不知為何,我覺得今晚他也許會過得比方才更驚險。
風承安就站在一旁靜靜的笑着。我咬着唇有些懊惱:“今夜壞了你的事,來日若是再看見必然幫你。現下驚動他人夜又深了,我想我們還是先回去睡罷。”
風承安倒是滿不在乎的樣子,仿佛方才跑掉的不是他的主顧,只是一只貓或是一只狗。他輕輕勾唇,淡淡道:“也好,左右也不是急事,養足精神,才方便些。阿槿,你這兩日怕是會勞心些,若是再有記憶入腦,可以來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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