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破蛹
尖銳的嘶嘯聲,一陣一陣,直貫心神。
陳遠趴在地上,只覺黃疸水都要吐出來了。恍然間,除了那嘶嘯聲之外,他似乎聽到了另一種聲音。
歌聲輕柔,纏纏綿綿,萦繞不絕。
未幾,陳遠明白過來。
那是他修習極樂經時,聽到的鲛歌。
好一會,那地動終于停了下來,陳遠的嘔吐也終于止住。不等他喘口氣,突然,有人揪住他後背,将他拉了起來。
“賢侄。”獨孤逑神色興奮,“快快準備去見老祖。”
陳遠不解,懵然順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登時面色大變,汗毛倒豎。
只見月光下,那被大火燒成平地的陳派廢墟之中,焦黑的地面裂開了幾道大縫,從裏面透出隐隐的紅光。
無數怪物正從裂縫中湧出,爬滿地面,慘白的皮膚,在月光下色澤詭異。
原來打作一團的人,見到此情此景都驚懼不已,連忙四散奔逃。
但這些怪物跑得極快,如潮水般翻滾而至,将他們吞沒,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不絕于耳。
“這……這……”陳遠哆哆嗦嗦,一時說不出話來。
“賢侄怕什麽。”獨孤逑卻笑起來,道,“賢侄不是對陳老祖思夜想麽?他們如今到了,還不快快前去迎接。”
陳遠聽得這話,又望向那些怪物,目瞪口呆。
只見那些怪物持續不斷地湧出來,密密麻麻不計其數。他們殺死了一切活物,卻唯獨将陳派那幾十弟子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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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弟子們早已經忘了打鬥,被吓得癱軟在地,驚恐地望着四周的怪物。
而怪物們沖到陳遠和獨孤逑面前,也并不上他們,只将他們圍在中間。
借着月光,陳遠終于看清了它們的容貌,只覺腦袋又是一暈。
它們有手有腳,卻生得醜陋駭人,朝着他咧嘴,噴出陣陣惡臭。
獨孤逑卻絲毫不畏懼,提着陳遠的衣領讓他站好,高聲對怪物門道:“我乃老祖摯友獨孤逑!今日特地攜老祖孫兒陳遠前來拜見,還不速速通傳!”
那些怪物一陣嘩然,不知嘴裏叫着什麽。
陳遠聽到那些嘈雜的聲音中,似乎夾雜着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怔了怔,不知從哪裏來的氣力,睜開眼睛,擡起頭。
未幾,一個龐然大物從地縫中冒出來。
那是一只體型巨大的怪物,被上百小怪擡着,緩緩走出。
“遠……”
只見那巨怪被擡着,登上了大殿廢墟,坐到了那殘缺的法壇蓮座之上。
而面前的怪物們擠擠攘攘,分列在法壇兩側,中間讓開一條道,
“去吧。”獨孤逑微笑,推他一把。
陳遠不想走,可身體卻已然不受控制,木然朝法壇走去。
四周已經燃起了熊熊的火堆,将法壇照得亮如白晝。
陳遠走到法壇下,呆呆地望着蓮座上的怪物。
它盤坐着,姿勢像極了陳老祖生前的模樣。
待陳遠到了近前,怪物突然睜開雙眼。
血色的瞳仁,懾人心魄。
那張臉與陳老祖并無一點相似,可陳遠卻已然明白,那就是陳老祖無疑。
因為它正在喚着陳遠的名字,那聲音雖然已經變調,語氣卻與從前一模一樣。
“遠。”陳老祖看着他,道,“你來了。”
陳遠膝下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陳老祖面前。
“老祖……”他睜大眼睛,流着淚,聲音顫顫,“這究竟……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陳老祖卻發出一陣磔磔的聲音,似乎在笑。
它轉頭,看向法壇的一側,道:“你們二人千方百計将他支走,可他到底還是回來了,歷盡艱辛也要為家人報仇。這般純孝,可比你們強多了。”
陳遠心中一驚,随着陳老祖的目光看去。
只見兩只怪物伏拜在地上,瑟瑟發抖。
其中一只身形較小,陳遠的目光落在它的前肢上,有一道淡淡的紅痕。
陳遠定住,呆若木雞。
“母……”他喃喃道,“母親,父親……”
那兩只怪物擡頭看過來。
醜陋的臉上,眼睛細小如豆,泛着綠光。但在觸碰的一瞬,陳遠也明白了,他的父母就在眼前,确确實實已經變成了怪物的模樣。
那矮小的怪物喉嚨裏發出嘶啞的聲音,身形動了動,似乎要向朝陳遠靠近。
陳遠卻吓得連連後退,縮到法壇下面:“別過來!別過來!”
獨孤逑看着這一切,神色平靜。
“拜見老祖。”他在陳老祖面前施一禮。
陳老祖看着他,道:“掌門別來無恙。我這些子子孫孫出世不久,太過暴烈,方才傷了你許多弟子的性命,還望勿怪。”
獨孤逑笑一聲,道:“他們能為老祖獻祭,乃無上之幸,死而無憾,貧道又怎會責怪老祖。”
聽得這話,陳遠不可置信,望着獨孤逑那張往日看上去正氣敦厚的臉,只覺判若兩人。
老祖颔首:“難得掌門深明大義,這份厚禮,我收下了,來日再報。”說罷,他看向不遠處,道,“我那剩餘的弟子呢?”
怪物們得令,随即将那幾十個陳派弟子帶了過來。
他們見得這等場面,顯然也已經明白,這法壇上的怪物就是昔日的陳老祖變的。衆人兩股戰戰,紛紛拜倒在陳老祖面前,大聲求饒。
陳老祖笑起來,聲音如同磨刀一般,刮得耳朵難受。
“爾等入門之時,便已經得我保證,但師從陳派,定可長生不老,與天同壽。如今我與衆門人都已得償所願,亦不會抛下爾等。”
說罷,他又笑起來,聲音比方才還難聽。那笑聲越來越大,過不久,變作嘶嘯。而周圍的怪物們也跟着一道怪叫,魔音入耳,似乎能将五髒六腑就攪起來。
那幾十陳派弟子突然眼睛圓瞪,紛紛倒在地上,一邊口吐鮮血,一邊痛苦掙紮,四肢扭曲。
未幾,他們的身上着起火來,如同浸透了油的幹柴,火焰蹿得老高,沒多久,便已經成了一具具的焦炭。
而從焦炭之中,一只只新生的怪物破膛而出,身上裹着粘液,朝天嘶吼。
想到先前在家宅中看到的那一具具屍骸的模樣,陳遠登時明白了一切。
他只覺眼前一黑,幾乎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