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雨下個不停

這場雨從開始下就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一樣,豆粒大的雨點永不枯竭般的投向大地。

出門上廁所回來的劉景利邊收傘邊拐去了孟慶喜那屋,他推開門小聲提醒道:“副營,我看孟連也跟外面站着呢。”

“是麽?”孟慶喜聽後快速站起身看向了窗外。雨中并肩而立的三人沒有絲毫動搖,借着屋裏燈光他們的臉上不斷滑落的雨水清晰可見。

孟慶喜把視線定格在了最左面的男人身上,長長嘆口氣後皺了眉:“去,叫他們回來吧。”

小劉立馬轉身往出走:“好。”

見那三人回來,屋裏戰士紛紛遞過來毛巾。

孟饒站在那,漱漱的雨水從褲管往下淌,雨敲打皮膚帶來的麻木感覺消失後他邊擦頭發邊往裏面走:“你們倆過來。”

艾雲輝回道:“連長,都我一人的錯,跟班長他沒關系。”

“我說都過來。”

到了後面走廊,孟饒把迷彩外套一脫,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掃了眼跟過來的兩人,他深知邵勇戰不善言辭,所以視線定在了艾雲輝身上:“說,到底怎麽回事。”

艾雲輝猶豫了一會兒,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逃避問題:“我……其實……那個……”

濕衣服緊貼在身上,體溫在蒸發。孟饒沒什麽耐心,看了看安靜站在那的邵勇戰一眼後催促艾雲輝:“讓你說就快說,還沒站夠?”

“連長,我是真沒偷看那女的洗澡,”艾雲輝煩躁的撓了撓濕頭發,“但我承認我也沒幹什麽好事,我其實是路過他們家後院時看到院裏果樹結果子了,一時好奇加嘴饞才翻進去摘了兩個,誰知道有人在後門那洗澡,我把她吓一跳,她也把我吓一跳,我條件反射的就直接溜了……”

孟饒端詳着艾雲輝的表情,揣摩着不像是在說謊。盡管這小子是連裏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但此時也沒必要深究真假,他擡手打斷:“那果子呢。”

“我吃了一個,”艾雲輝把手伸進褲子兜,由于褲子濕掏起來有些費勁,“這還剩一個。”

孟饒拿過那個李子後擡腳給了艾雲輝一腳:“趕緊滾蛋,沒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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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雲輝笑嘻嘻的點頭往回走:“沒有,絕對沒有下次。”

安靜的走廊只能聽得到外面的雨聲和偶爾的雷聲,孟饒盯着邵勇戰:“你又充大頭了是不是,說多少次了遇見問題等我來處理。”

邵勇戰對上面前人的視線:“別說了,回去換衣服吧,別感冒。”

邵勇戰比孟饒要高出半個頭,這種對視看起來讓他更具居高臨下的優勢。

孟饒擡手扯過邵勇戰的衣服前襟,讓人更貼近自己:“感冒也是拜你所賜,我不出去站着,你們指不定站到什麽時候。”

邵勇戰笑了,五官的立體輪廓配上一口白牙,聲音特別有男人味:“嗯,行,欠你個人情。”

“欠了就得還,”孟饒褪去了人前連長的姿态,此時俨然一副索吻的樣子,他把臉往前探了探:“還。”

邵勇戰眼神四處看着,生怕別人看到他們此時的樣子,他伸手把孟饒扯着他衣服的手拿開:“別鬧了,我回去了。”

孟饒笑着拿過自己外套也跟着往出走,到了前廳臨分開時他掂着手心裏的李子,輕咳了一下後甩扔過來。

邵勇戰接住李子後目送那人身影進了側面房間。

“班長怎麽樣?挨訓沒?”

“快讓他把衣服換了吧,都還濕着呢。”

……

大家見邵勇戰回來,都七嘴八舌議論着。

邵勇戰沒回話,而是手一揚:“閉燈,睡覺。”

靠近燈繩的立馬拉了燈,屋裏陷入黑暗,只有那時不時亮着的閃電會把屋裏照個通亮。

這注定是個無法安眠的雨夜,整個呈塘都醒着。

齊致辰翻來覆去也沒有睡着,他不知道他怎麽了,可能是擔心壩外的水位可能是憋着一泡尿卻懶得去尿。

每一次的閃電亮起都伴随着轟隆隆的響雷,仿佛要劈開天際一般。

淩晨兩點多,大雨整整持續下了四個多小時。村東面的呈塘小學裏一陣躁動。一村東老鄉頂着雨跑到小學找支援,說是他們附近那塊有兩家土房子已經不是單純的漏雨而是有倒塌趨勢了。

駐紮在那的三連全體爬起來披上雨衣趕赴現場。連長賀宏鵬打發人跑來喜宴廳通知,雨中哐哐的鐵門砸擊聲讓隔壁的大黑狗狂吠了起來。

緊接着喜宴廳的燈亮了,周圍的人家燈也亮了。

李樹全聽見後院動靜也出來看情況,一聽是有人家房子坍塌整個人臉色都不好了,不由得擔心起來他那個獨自住着的老母親。

他回屋去取雨衣的時候,齊敏芝看出來丈夫的焦慮,安慰道:“樹全你別慌,快和周營長他們知會一聲,讓他們過去看看。”

李樹全把要坐起來的齊敏芝按了回去:“你別起來,你躺着,我去。”

“你去什麽去,”齊致辰推開門進來,從他姐夫手裏拿過雨衣和手電筒:“路那麽泥濘,你行動不便,我去。”

“小辰啊,”于春秀跟了出來,“小心點。”

齊致辰蹬上門口他姐夫的雨靴,頭也沒回的推開門出去:“媽你別出來了,雨大。”

于春秀看着兒子走進雨裏,現在屋裏幹着急:“哎呀你說這可怎麽辦,雨還不停了。”

喜宴廳住着的解放軍也已經都出來了,雷鳴閃電下都披着同顏色的雨衣,分不清誰是誰。

齊致辰開了手電筒跟着往院外走,他剛要小跑去他姐夫的媽家就被從後面揪住了。

雨衣帽檐下露出來的是周繼良的臉,他問道:“你幹嘛去?回屋去。”

齊致辰擡手指了指村後方:“我要去村北,我姐夫他家老太太那房子可能挺不了多久……”

周繼良沒聽完齊致辰說話,而是停下腳步回身分配任務:“老孟帶隊三連一排二排去壩外支援,老胡負責整體村內救援,小劉帶幾個人馬上去村長家詢問是否有孤寡老人獨住,率先采取救援,其他人現在立刻以班為單位從這裏四散開查看是否有百姓家房屋危險,發現異常情況幫助撤離出來,人為先,財産為後,聽見了嗎!”

“聽見了!”戰士們邊跑着出動邊大聲回應。

周繼良拍了身旁小夥子後背一下:“走,我跟你先去你說的那家,帶路。”

齊致辰點頭後跟上,土路被雨水和成了泥,踩進去需要用點力氣才抽的出來,濃密雨簾模糊了視線,他眯着眼加快了小跑速度:“這邊。”

在發現第一家房屋坍塌後的短短不到一刻鐘,又有兩家年久失修的土房子倒塌了,好在在大兵們的及時施救下并沒有人員傷亡。

一時間這幾百名戰士遍布了全村,雨聲,狗吠聲,腳步聲混成一片,手電筒的光束晃來晃去的交錯着,不少年輕力壯的老百姓都帶着工具跑步跟着往壩外去。

雨中的混亂卻也是有序,空氣中都彌漫着緊張的味道……

齊致辰一路上腳底沒少打滑,幾次都是被旁邊人拽着胳膊拎起來的,他臉上濺上的泥點子很快就被雨水沖掉。

“到了到了。”

周繼良緊跟在齊致辰身旁,生怕這孩子因為着急再滑倒。

一路跑來的過程中,他發現呈塘的低矮土方多在村後方。他們跑來的這片就是明顯的危房區,左鄰右舍的人家也都沒在屋裏,而是老老少少都集中在了院子裏,哪怕挨着雨淋也不想冒着被埋在泥房子裏的風險。

有人看到齊致辰他們趕過來,連忙提醒:“快進去看看老李太太吧,那老太太怎麽喊都不出來,那房子漏雨嚴重,我們沒太敢進去。”

“幾個人住?”周繼良進了院子後直奔屋裏,他邊跑邊問。

齊致辰在拐彎時看到房子沒有坍塌心裏松了一口氣,卻也還是大步推開門跑進屋:“就一個老太太。”

屋裏确實漏雨嚴重,外面下大雨屋裏也沒見得有多小。這種土胚房最怕的就是長時間淋大雨,雨水沖刷下滲透進來,裏外同時浸泡很容易突然坍塌。

周繼良進了屋後扯住齊致辰:“你出去,我一個人就行。”

齊致辰愣:“我幫你。”

“這是命令,出去看着情況通知我。”

齊致辰停下來看着跑進屋裏的背影,明白兩杠一星一定是給他的兵下命令下習慣了,他退出來站在房子前觀察着整體情況,一旦有坍塌趨勢立馬大喊通知兩杠一星就來得及。

他安靜的站着,手裏手電筒握的很緊,雨水拍打在雨衣帽子上嘩啦啦的聲響回蕩耳邊。他瞪大了眼睛注視着面前的房子,生怕自己一個走神和眨眼沒有及時覺出坍塌前兆。神經高度緊張的他不停的在咽着唾沫,祈禱着兩杠一星快點出來。

周繼良對屋裏房間分布狀況不是很了解,找了兩個房間才找到最裏面小屋裏炕上睡覺的老太太,應該是年歲大聽力不好,老太太完全忽略外面下大雨是睡着的狀态,被周繼良叫醒時顯然吓一跳,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後這才起身爬上周繼良的背。

齊致辰等在外面難免擔心和交急,用手電筒晃了晃窗戶:“快點!”

他話音落就看到門口背着老太太出來的周繼良了。那一刻他的心裏是大喜,連忙迎了上去。

周繼良把老太太放下後立馬解了自己身上的雨衣給老太太批上,他看向齊致辰:“是要背回你家是麽?”

見齊致辰略帶猶豫,周繼良追問道:“是嗎?”

齊致辰緩慢點頭:“嗯,走吧。”

齊致辰之所以猶豫全是因為他姐,他姐和這老太太是明顯的婆媳關系不好,要不然也不能分開住。這老太太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是個徹頭徹尾的混球,煙鬼酒鬼賭鬼樣樣占全,娶了媳婦養不住跟人跑了。小兒子就是齊致辰他姐夫,怕媳婦和媽對着打,只能把媽留在原先房子,想等媳婦生完孩子再接回來。

這要是把這老太太現在就領回去,齊致辰是怕他姐不開心。但這時候顧不了太多,總不能讓一個老太太站在院裏淋雨,也未免太不像話,太對不起他姐夫,換位思考要是把他媽扔在雨裏那他才不幹。他便擅自決定把人帶回去,一切安全了再說。

回去路上兩杠一星在前面背着老太太走,他在後面跟着。他看得到兩杠一星的全身都淋透了,莫名的有些心裏不太舒服,畢竟沒親沒故的還願意這麽奉獻,他上前兩步說:“我背一會兒吧。”

周繼良目視前方:“不用。”

齊致辰也沒再多說,便繼續跟着。當他邊走邊看周圍村民家的情況時,腳下一滑摔得很結實,幾乎整個人是貼在泥濘路面上的,他甚至都能感覺到雨點落進積水濺到他臉上的水花,手電筒都掉泥坑裏了。

周繼良停下腳步回身問:“沒事吧,站起來。”

齊致辰被自己的笨逗笑了:“沒事,主要是這靴子有點大。”

他撐着胳膊起來時感到掌心有刺痛,低頭查看時發現是一塊破碎的啤酒瓶碎片割了進去,血和着泥巴糊了一掌心。他皺眉後甩甩手,嘟囔道:“夠倒黴的。”

由于光線黑,周繼良并為看清楚具體情況,見齊致辰站起來後就繼續往喜宴廳趕了。

進了大院後齊致辰沒讓把老太太送去前院,而是說讓放去喜宴廳,想等天亮了再跟他姐說去。

喜宴廳人去屋空,大兵們都在外面忙碌呢,亮着燈的屋裏安靜的很。

周繼良把老太太背去他那屋安頓好後,回頭就看到齊致辰半懸着的左手全是血。他心裏一驚,大步邁過來抓過齊致辰左手腕:“這怎麽弄的。”

齊致辰尴尬撇撇嘴:“剛摔倒時玻璃片劃的。”

周繼良沒再說話,而是就着手勁把人拽到水盆旁,用水瓢從旁邊桶裏舀了水幫着沖洗。

泥巴沖掉後露出了傷口,大概三厘米的長度,還在有血往外滲,他用手指輕輕按了按傷口周圍後轉身要回屋:“站這別動。”

齊致辰甩了甩手:“不行,現在比起這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周繼良回身:“什麽事也不用你,我替你去。”

“這個你可替不了,”齊致辰笑出了聲,直奔門口走去:“我是去撒尿,憋很長時間了。”

周繼良語塞的站在原地看着那小子踢開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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