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剃頭

這場雨的影響不大,倒是那幾分鐘的冰雹帶來了挺嚴重的後果。

聽聚在賣店前面涼棚聊天的村民說,南大山山腳下老梁家的西瓜地被砸的很慘,長成的西瓜可能都要運不出來。

孟饒聽到這話點頭承認确實不假,說他們騎馬回來路過時看到綠油油的大片西瓜地裏基本好好的大西瓜都砸開了花,輕者可能只是有一兩個窟窿,重者紅壤全部外露不成形狀。

“嚯,昨天那冰雹可是挺大,”一個大兵接過話,“當時我們在皮筏艇上測水位,噼裏啪啦砸在水裏濺起來好大的水花。”

“是啊,從高空落下來的大冰雹,砸一下挺疼呢。”

“太異常了,好在來的急去的快。”

……

齊致辰坐在一旁石階上乘着涼,本想插幾嘴,但看兩杠一星今天出奇的也出來跟大兵們圍着圈坐着,他還有點別扭着之前的事,便安靜聽着。

周繼良本來就覺得齊致辰從昨晚就對他怪怪的,他特意出來坐着就是想看看這少年到底怎麽了。只是這平時叽叽喳喳愛跟大兵們說話的小子就坐在不遠的地方一聲不吭,跟個放在那的瓷娃娃似的。

直到主幹路上一群淘氣孩子的喧鬧嬉笑聲慢慢傳來,那少年才站起身邊活動坐僵了的腰身邊伸脖子看過去。

只見一群大大小小的村裏小孩圍着個衣衫破爛蓬頭垢面的男人大笑大叫着,那男人神情慌張眼神閃躲,想走出孩子們的包圍圈卻又沒辦法,他便縮着肩膀抱着頭蹲在地上任憑孩子們在嘲笑聲中朝他扔着小石子。

這人是村裏的郭二狗,是個傻子,十多歲時不知什麽原因開始間歇性神志不清,好多人說是吓的。從确認不能治好後他的父母就扔下他帶着他哥搬走了,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郭二狗便一個人癡癡傻傻住在村北面的破土房裏,有附近住的可憐他的會給他點舊衣服穿。他很少出來,但凡出來村裏小孩就會嘲笑他,村裏大人就會嫌棄他。看樣子今天也是被告訴去村委會領取東西才會路過這裏。

不少賣店前邊的大人都看着孩子們鬧着笑着,沒人管。

大兵們也都看出來中間蹲着的男人好像不太正常,都在看着到底是什麽情況。

齊致辰看到那幫嘻嘻哈哈捉弄郭二狗的淘氣孩子裏有李明達後,他直接大步走過去,把李明達拎了回來:“是不是作業寫完了?”

李明達手裏還握着要打郭二狗的小石子,不停掙着不願意脫離和夥伴的群衆樂趣:“我不寫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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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致辰把小不點拎回石階上,他點了點那顆倔強小腦袋:“誰教你學會取笑捉弄人的?是不是欠揍了?”

李明達擰過頭:“他是傻子!”

小明達的話惹來大兵們的視線,也讓他們确認了那男人确實不正常。

“不管他是什麽也不能嘲笑。”齊致辰伸手把李明達小手裏的石頭子都打掉:“不許去。”

李明達帶了哭腔:“可他們都去!”

“他們去我管不了,”齊致辰厲聲道,“你就不行去!你再去看我收不收拾你!”

孩子哇的一聲哭了,氣的直跺腳,小臉上全是委屈。

“來來來,”楚龍把李明達扯過去,“明達不哭了啊,你上次不說想跟叔叔學用草葉子編螞蚱麽,你去找草葉叔叔現在教你。”

轉移注意力這招果然管用,李明達哭的一抽一抽的出溜着去喜宴廳院裏牆根底下找葉子去了。

劉景利笑道:“楚排哄小孩還是有一套的。”

“可不是麽。”孫暢點頭。

楚龍看着不遠處蹲在那摘草葉子的小身影:“孩子啊,其實他們都不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的,需要一點點去告訴,我女兒也總是調皮犯錯,告訴她一次,下次她就知道了。”

胡文軍接過話:“對,孩子還得是從小教育的好。”

大家慢慢的從冰雹又說到孩子,難得的午後安逸時光,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天。

這些大兵裏成家的沒幾個,對孩子的見解說了沒一會兒也就空場了。

艾雲輝摸了摸頭發:“頭發都長了,得剃剃了。”

齊致辰還在看坐在楚龍腿上學編螞蚱的李明達,他開口:“村裏有會剪頭的,老白家有個女兒是學理發的。”

“能借來電推子就行,”劉景利笑,“我們自己就能剃。”

有大兵一聽剪頭的是個女的,立馬瞪劉景利:“有人能給剃,還自己剃什麽啊。”

齊致辰掃了一圈,問:“那你們誰想剃頭,就跟我走吧,我帶你們過去。”

不少大兵都站起了身,說說笑笑的要跟着往出走。

“都給我回來。”一直坐在那沒說話的周繼良擡頭道。

這話相當好使,大兵們痛快利落的都坐了回去。

齊致辰看周繼良:“你不讓他們去那怎麽剃頭?總不能讓人家過來剃吧。”

周繼良看着少年:“你去借工具,回來讓他們互相剃。”

“啊?”齊致辰瞪眼。

劉景利甩甩手:“去吧小齊,在部隊時我們就都互相剃。”

齊致辰這才轉身走,心想兩杠一星真是神經病,在部隊那是沒理發的當然互相剃,現在有還不用,真是老死板。

“小齊。”

聽到有人喊,齊致辰回身:“勇戰哥?你怎麽出來了?”

邵勇戰追上齊致辰後并肩走:“我尋思去村衛生所看看那家馬回來沒。”

齊致辰聽出邵勇戰口中的抱歉語氣,他點點頭:“那正好順路,一起吧。”

路上一聊天,齊致辰才知孟饒和邵勇戰昨晚是去查看南大山具體地形去了,不僅淋了雨還丢了馬,晚上找了好久都沒能找到馬,雨後山路又滑不敢太往山上去找,最後是碰到個村裏放羊的羊倌,在那個羊倌山上的簡易窩棚裏過的夜。倆人早上起來又找了好久的馬,最後失望而歸。

“沒事,”齊致辰安慰道,“別看邸嘯他爸板個臉,他那人就那樣,我長這麽大都沒見邸叔笑過,既然他都沒怪你們,那就是沒事。”

邵勇戰邊走邊點頭:“你們村裏人都挺好的,昨晚收留我們那羊倌也是,很熱情。”

“你說的是鐘三兒吧,村裏就只有他家養很多羊。”

“這是他的名?”邵勇戰問。

“怎麽會,他在家裏排行老三,村裏人就叫他鐘三兒,時間長了都沒人知道他大名叫什麽了,”齊致辰停在村衛生所大門口,“你進去問問吧勇戰哥,我還得往那邊走一段去借電推子。”

“好。”

大兵們的發型其實挺統一的,大部分都是板寸,來呈塘大半個月多了,一提頭發這茬大家才發現頭發長了。

畢竟這裏剪一次頭不容易再加上天氣這麽熱,等齊致辰借了電推子回來後,大兵們個個嚷着剃短點。

只有一個電推子,拿在劉景利手裏,大兵們輪流坐在院子陰涼處的凳子上等着讓小劉給剃頭。

齊致辰在一邊看着那層層頭發在電推子的聲音中剃下來,他贊嘆道:“小劉你可真行,這都會。”

劉景利靈活的用着電推子:“其實他們都會。就是熊我呢,非讓我剃。你看,其實很簡單,板寸屬于一個平面推,好剃。”

有剃完的大兵去井邊沖洗,撞了齊致辰一下:“小齊,你也剃一個呗,看你那頭發我都熱。”

齊致辰摸摸自己的短發,已經算很短了,但跟大兵們比還是長了些,他從小到大都是這個發型,還真沒想要換過。

不遠處蹲着的艾雲輝玩笑道:“小齊!你就剃了得了!你看看你,不說話跟個文靜小姑娘似的!來個爺們點的發型,像哥哥們這樣的!”

齊致辰在大家的笑聲中回嘴:“你才小姑娘呢!”

“又不是讓你出家,糾結什麽啊!”

還別說,艾雲輝這激将法還真管用,等坐在那剃完頭的大兵起身後,齊致辰就順勢坐下:“給我也剃了。”

劉景利側身抖了抖電推子裏的頭發茬确認道:“真剃?”

“嗯,剃了涼快。”

“不能後悔的啊,”劉景利笑着說,“後悔可接不上了。”

齊致辰為防止衣服粘上頭發茬,他擡手把上衣脫下去扔在一邊:“有什麽後悔的,可再生資源還能再長出來。”

劉景利這才按了電推子開關,嗡嗡聲中要開始剃,但他手上的電推子卻被身後的人拿了過去。

周繼良拍了劉景利一下:“我來。”

劉景利連着給戰友剃了好長時間頭發,确實胳膊酸,便退了兩步讓開去休息。

齊致辰看是周繼良要給他剃,要站起身。

周繼良按住少年赤裸上身的肩膀,嘴角帶着笑:“你可別亂動,這要是一個角度沒找好那可就剃的難看了。”

周圍大兵中不知誰吓唬着喊道:“營長幹脆給小齊剃禿了得了!”

齊致辰一聽,立馬好好坐在那一動都不敢亂動。劉景利都剃了好多個了,那熟練手法他是看在眼裏的,但兩杠一星的手藝他可不知道,萬一真禿一塊怎麽辦,面前又沒鏡子可以照,什麽時候喊停都不知道。

齊致辰想到這繃直了身子,背挺的特別直,感受着頭上的電推子游走,有頭發茬簌簌落下。

周繼良站在那剃着頭,還真有點走神。他低頭能看到光着上身的齊致辰那精致的鎖骨和漂亮的脖頸,也許是天太熱,他甚至突然就口幹舌燥。

剃了有幾分鐘後,周繼良彎腰按着齊致辰的頭左看看右看看确保是否剃的勻稱,這期間兩張臉離得近,齊致辰能感受到男人呼吸間噴在他臉上的氣息,他問:“剃好了?”

周繼良對上少年靈動的眼睛:“馬上了。”

齊致辰則躲開周繼良視線,他一直都知道他不太敢直視這男人的深邃眼睛,莫名顯得有些許慌張。

周繼良又修了修後便關了電推子,彎腰吹着氣把齊致辰肩上的頭發茬吹掉,奈何少年出了汗,有一些頭發茬粘在皮膚上吹不掉。

齊致辰也被周繼良吹的癢癢,他起身往井邊去:“我還是洗洗吧。”

那邊有打撲克的大兵看到齊致辰剃完頭,連忙開口:“小齊這臉還真是什麽發型都能駕馭,這板寸也好看。”

孫暢出牌後笑着說:“可不是麽,你再看看大彪,留個板寸跟脖子上安個倭瓜似的。”

杜彪聽後給了孫暢一腳:“你小子就是欠揍是不是!”

二班長孫暢裝作內傷的樣子招呼那邊的三班長曲昊:“曲昊你快把你班這倭瓜弄走,別上我班這撒野!要不然我們不客氣了啊!”

洗着頭的齊致辰聽着那邊吵吵鬧鬧的聲音,把頭從盆裏擡起,待水盆裏水面平靜下來,他撥開浮着的些許頭發茬,看得到水裏他的樣子。

無關好看不好看,他只是突然剪這麽短不太習慣。

周繼良走過來洗手,側頭問:“剃的怎麽樣?”

齊致辰撇撇嘴:“還成。”

一說喜宴廳這剪頭,其他兩個駐紮地沒去壩外輪崗的大兵也三三倆倆的過來剃頭,這一下午喜宴廳的院子裏都是電推子聲音。

大兵們倒還真是個個都會剃頭,那架勢就跟玩似的,把電推子接過手就會用,你給我剃我給你剃,互助共贏。

等到程亮來做飯時,他嫌棄的看着院裏地上的一層頭發:“你們就……就不能掃……掃掃麽,看着這麽膈……膈應人。”

一大兵回道:“都剃完了再掃呗,要不然得掃幾遍。”

“那得什麽時候,我看……看三連從壩外回……回來也得過來。”

宋桐拍手:“來呗,來者不拒,哎程亮,晚上吃啥啊?”

“看看新發……發的面好不好,吃……吃面食。”程亮頭也沒回的去了做飯的棚子下。

程亮說的還真沒錯,晚飯前斷斷續續來了不少大兵剃頭,喜宴廳裏就沒消停過,甚至有村裏婦女順便也把小孩子送過來讓大兵們幫着剃頭,大兵們也剃的不亦樂乎。

齊致辰習慣性的過來幫程亮燒火,他往那一蹲,惹得程亮驚訝。

“小齊你……你也剃了啊?”

“嗯,”齊致辰摸摸頭發:“怎麽樣?”

“精神,”程亮和着面,“你這腦袋形形……狀好看,留啥發型都……都行。”

齊致辰聽後笑笑蹲在那往竈坑裏添着柴火:“要蒸饅頭?”

程亮笑道:“饅……饅頭,花卷,糖……糖三角,都能一……一鍋出。”

通常夏天溫度高,在屋內起火做飯會很熱,村裏便都移到室外支個棚子做飯,涼快還通風,所以到各個飯點,村裏都四處飄香。

邸嘯沒等進喜宴廳院裏就先聞到了香味,他一路跑進來喊着齊致辰。

齊致辰從涼棚下出來:“我在這呢,喊啥啊?”

邸嘯噗嗤一聲先笑了出來:“我去,你這發型夠牛逼的啊!”

“滾蛋,”齊致辰瞪邸嘯一眼,“你咋來了?你姑沒做飯?”

邸嘯往齊致辰身後的涼棚裏看,問着:“鍋裏現在是不是炖豆角呢?是不是?我聞着了。”

“狗鼻子挺好使。”

邸嘯往不遠處的一堆大兵那看去:“我來是找下午去我姑家那大兵的。”

齊致辰問:“找勇戰哥?”

“我爸就是讓我來告訴一聲,菱形回來了。”

齊致辰眼睛發亮,按捺不住的喜悅:“真回來了?菱形好樣的。”

邸嘯嘿嘿笑:“我也不認識那大兵,你就幫我告訴一聲吧。”

“行。”

“那我回家了。”

齊致辰扯住邸嘯:“在這吃吧,快好飯了。”

邸嘯想了想後點頭:“也行!”

兩人正說着話,喜宴廳大門口進來個女人,立馬讓那邊瘋鬧的大兵都看了過去。

邸嘯看後嘟囔:“這不是季老師麽?”

齊致辰站在那看着季素怡和門口兩個正在玩憋水牛的大兵說話。

“找誰?”大兵笑着問。

季素怡不知周繼良的名字,只記得樣子,她沒法形容,便攤開手:“我是來還東西的。”

那大兵看了看季素怡手心裏躺着的東西,恍然大悟:“你找我們周營長啊,我這就給你喊去。”

季素怡想叫住那大兵:“別喊了,幫我給……”

但比那大兵嘴還快的是喜宴廳窗戶下坐着的一堆人裏的不知誰,直接沖屋裏大喊一聲:“營長!外面有人找!”

人多聚在一起,越是這種時候就越容易起哄,更何況這院裏的大兵跟季素怡可不是頭一次打照面,看這漂亮姑娘來了就叫他們營長,都帶着莫名興奮八卦的心情等着看好戲。

院裏的都在躁動着,歡笑着,只有齊致辰站在那陰雲籠罩似的,他轉身回到涼棚下繼續蹲在那燒火。

“誰找我?”

聽到周繼良磁性好聽的聲音從屋裏出來,齊致辰狠狠的折斷一個柴火棍扔到了竈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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