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一樣

季素怡來還的是一把瑞士軍刀,是周繼良修理變壓器割膠條用時從褲子兜掏出來用後忘了收的。

那把瑞士軍刀周繼良是向來随身帶着的,所以大兵們才一看到就知道是他們營長的東西。

周繼良也挺驚訝的,他竟沒發現一直帶在身上不離身的東西不見了。

昨晚他會把刀落下是因他心不在焉擔心齊致辰,而回來後沒發現刀不見是因他一直在研究齊致辰是怎麽了。他整個心思都在那少年身上,根本就沒在意刀的事。

吃過晚飯去壩外換崗往出走的周繼良習慣性摸了摸坐在喜宴廳院裏跟邸嘯說笑的齊致辰腦袋,剃頭後的手感不再是柔軟發絲而是硬挺發茬。

齊致辰擡頭看兩杠一星,只見那男人走出兩步遠後轉身不知扔過來個什麽東西,他條件反射的伸手去接。

沉甸甸的重量,冰冰涼的觸感。

是那把晚飯前季素怡送回來的瑞士軍刀。

齊致辰忍不住大聲喊:“扔給我幹什麽?”

周繼良帶着人繼續往大門外走,頭也沒回:“幫我收着。”

齊致辰愣神的看着大兵們都消失在門口才收回視線,輕掂着手裏的東西。

邸嘯好奇的把刀拿過去低頭仔細研究着:“好家夥,挺精致啊。”

齊致辰把被邸嘯展開的瑞士軍刀拿回來合并好握在手裏,吃飯時他想知道季素怡送回來的是什麽東西,就一直盯着周繼良的褲子兜看,現在才知道是什麽。

他不知周繼良為什麽要讓他幫着收着,總之把刀拿在手裏的感覺很寬慰。

跟邸嘯在後院喜宴廳胡扯了一陣天黑後他們就進屋看電視去了。

拜邸嘯所賜,齊致辰也跟着看了一晚上那個什麽還珠格格。小小黑白電視屏幕裏的大喜大悲沒能感染到他,他窩在喜宴廳大廳的連排床上用腳踹了踹眼珠子一直盯着屏幕的邸嘯:“這有什麽看的?鬧鬧吵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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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挺有意思。”邸嘯笑着指了指電視:“你不覺得裏面這個小燕子的性格特別像何璐麽。”

“是有點像,”齊致辰撇嘴,“都破馬張飛的。”

“怎麽話到你嘴裏就變味了呢,”邸嘯拱了拱身子把齊致辰的腳弄去一邊,“這叫開朗活潑!”

齊致辰忍不住笑:“德行吧你,你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也就你稀罕何璐吧。”

邸嘯猛的回頭:“你咋知道。”

“除非我是傻子我不知道,”齊致辰坐起身:“別忘了咱倆可是光腚娃娃玩到大的,說句不好聽的,你擡擡屁股我都能知道你拉出來的是什麽樣的粑粑。”

“滾蛋。”邸嘯笑出了聲。

“喜歡就喜歡,掖着藏着幹什麽。”

邸嘯扭頭繼續看電視,聲音不大:“主要是我不能讓何大小姐看上眼呗,她中意誰你又不是不知道。”

齊致辰立馬接話:“我可不喜歡她啊!你別往我身上賴。”

邸嘯聳聳肩:“我知道,我沒賴你,就算她不喜歡你,我也不會跟她說我喜歡她的。”

“為啥?”

邸嘯拍拍左胸口,特別認真:“因為重要的人要裝心裏。”

齊致辰挑眉:“哪門子的破爛覺悟。”

邸嘯再就沒接話,被電視情節逗的哈哈笑着,仿佛剛剛略帶憂郁拍左胸口的人不是他一般。

聽了邸嘯的話齊致辰也開始溜號,他的溜號沒具體目标,在這不開燈只有微弱電視光的大廳裏他摸着那把瑞士軍刀思緒游離。

等邸嘯回家後,齊致辰去了前屋賣店,他坐在窗前涼棚裏看一夥人打撲克看到挺晚才回喜宴廳睡覺。

一如既往的他等到大兵們回來才安心,又或者說他是等到睡在他右面的男人躺下後他才踏實。

可夜裏他卻難得的沒睡着,他發現他背對着的周繼良睡覺很安靜很老實,根本很難感覺到身後躺着個人。

齊致辰睜開眼睛看看劉景利的後腦勺,又慢慢翻過身看看兩杠一星的臉。

黑暗裏他看得到周繼良輪廓分明的臉,很從容沉穩的睡顏。在這寂靜悶熱的夜裏,齊致辰忍不住想伸手去碰碰那高挺的鼻梁,擡起的手在快碰到那皮膚時又收了回來。想起周繼良跟季素怡面對面站着在大兵們各種統一的胡亂猜想中說話,他心裏像被什麽東西抓了似的。

想到這,齊致辰又翻過身,依然背對周繼良。他越強迫自己睡卻越睡不着。等到有了尿意後他慢慢起身下床,通常夜裏他就算想去廁所也是憋着,因睡的正香不願意動,難得像這般起夜。

齊致辰趿拉着拖鞋輕手輕腳推開他們的房門,生怕弄醒了誰。大廳裏不知是哪個大兵在說夢話,哼哼唧唧的聽不太清內容。

出了喜宴廳,外面比屋裏要亮。月亮的清冷光輝灑滿地。齊致辰沒有偷懶出門就解決,他可不想這高溫天氣整個喜宴廳院裏好幾天都揮之不去一股尿騷味。

他一路走到喜宴廳側面,直到走到最裏面的廁所附近才方便起來。

當他調皮的用尿澆着面前的一小叢雜草時就聽到了身後有人走近的聲音。

半夜三更的,齊致辰心都停了一拍。慢慢扭頭直到看到月光下出現在拐角的熟悉身影他才把心放回肚子裏。他邊提褲子邊尴尬開口:“你也上廁所啊。”

周繼良靠在牆上看着毛毛躁躁的少年,輕笑道:“我怕你不敢,跟出來看看。”

“有什麽不敢。”

“不是怕鬼麽。”

齊致辰走出來:“有時人比鬼可怕,比如你突然出現在這。”

周繼良橫在狹窄胡同口,微微低頭:“我看你确實挺怕我的,尤其這兩天,怎麽感覺跟我疏遠了。”

齊致辰側頭看向別處,眉毛有皺起的痕跡:“什麽疏遠了,我對誰都一樣。”

周繼良盯着少年一動一動的睫毛,呼吸不太順暢,半天才開口:“嗯,确實對誰都一樣,我以為我們關系更好些呢,是我想多了,走,回屋。”

齊致辰聽到周繼良的話,心又不舒服起來,他不知道他在糾結什麽,他不想讓周繼良認為他對他不特殊,卻又口是心非。跟着男人往回走時,他忍不住問:“你不上廁所了?”

周繼良腳步不停:“本來也不是上廁所,跟你出來的。”

“你怎麽知道我出來?”

“我睡覺輕。”

男人的嗓音很低沉,聽上去沒什麽力氣。齊致辰放慢了腳步,深吸一口氣後停下來。

周繼良回身看着站在那不走的少年:“怎麽了?”

“不知道,很鬧心。”齊致辰用腳輕踢了踢地面。

周繼良走回來:“有心事?”

齊致辰搖頭:“不知道。”

“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自己因為什麽鬧心都不知道麽。”

齊致辰真想說我就是因為你鬧心,可他說不出口。他不明白他是怎麽了,他煩躁的擡手要去抓抓頭發,卻發現能抓的頭發也沒了。

齊致辰的可愛小舉動惹得周繼良笑了,他拍拍少年肩膀:“有什麽不開心的,說來聽聽。”

周繼良一直以來的關心和愛護對齊致辰來說像是個兄長的存在,但很多時候又勝過兄長。

周繼良對他很好,對他很真誠。齊致辰不傻,他知道面前這個男人是打心底裏對他好。

可這就是他矛盾的地方。

喜宴廳住着的其他大兵們也都是對他好,卻沒有周繼良對他的好讓他印象深刻。

他對喜宴廳住着大兵們都很親近,卻沒有像對待周繼良這樣從內心深處的親近。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想靠近這個男人,想對他笑,想跟他鬧……

這是種什麽情感讓齊致辰不解。跟他稀罕李明達的親情不一樣,跟他稀罕邸嘯的友情也不一樣。

總而言之,周繼良在他齊致辰這就是不一樣。

“不想說麽?”周繼良再次詢問一聲不吭站在那的少年。

齊致辰擡頭問:“說什麽。”

“因為什麽睡不着覺。”

“也沒什麽,”齊致辰聲音很小,“可能太熱了。”

周繼良扯着人往回走:“回去給你扇風,走。”

齊致辰拿開周繼良抓着他胳膊的手:“你……你沒生氣麽?”

“生氣什麽?”男人回身問。

“我剛說我對誰都一樣……”

“啊,”周繼良輕嘆,“是挺生氣,我以為我在你那不一樣。”

“确實不一樣。”齊致辰脫口而出。

周繼良微微愣,他沒想到齊致辰能這麽痛快的承認。他看進少年的眸子裏,心裏麻麻的舒暢。

齊致辰沒再閃躲與周繼良的對視,他不知是緊張還是局促,手甚至都攥成了拳頭。

兩人安靜對視,像兩尊有情感的雕像,彼此眼波浪轉間的情愫很微妙。

周繼良先打破沉靜,他笑着刮齊致辰鼻子:“真不一樣?”

齊致辰點頭後快走兩步超過周繼良,帶着落荒而逃的性質一直回到屋裏,回到床上後把薄被單蒙在頭上睡。

周繼良回來躺下後伸手把旁邊人蒙在頭上的被單扯下來,少年又蒙上,他扯下來,少年再蒙上,反反複複幾次,他便放棄了。他翻身閉上眼睛,嘴角和蒙着頭的少年一樣,都帶着笑。

就這樣齊致辰心裏的那點不成型的別扭在說不清道不明下磨沒了。小小插曲沒再攪亂情緒,只不過接下來的幾天他并沒太多時間與兩杠一星相觸。

進八月後雨就一直在下,連着下了一周。而這一周時間,大兵們都是早出晚歸,甚至不歸。

齊致辰每次看到兩杠一星都是在僅有的幾次大兵們回來吃飯時。前後不到二十分鐘的飯時總是匆匆過去,大兵們不再有精力像以往那樣輕松閑聊,沉悶的很。

齊致辰抽空問過劉景利壩外的情況,劉景利看着外面不停息的雨告訴他說情況不太樂觀。

北方的雨季是七月下八月上,而今年的雨仿佛都聚集在了八月。

陰着的天帶來不停的雨,就算偶爾雨停,天也不會放晴。用杜彪的話說就是老天下累了需要歇歇,歇過之後會下的更賣力氣。

這天的傍晚雨終于停了下來,壩外回來的大兵們和老天搶着時間似的全都攤在床上補覺,程亮做好了飯卻叫不起來人。

齊致辰看着那睡的一片片的人,沖程亮擺手:“程亮哥,你把飯都放在鍋裏溫着吧,等他們醒了再吃。”

程亮邊照做邊說:“也怪……怪不得他們累,這幾天壩……壩外水位不停漲,我們全體出動修……修壩,搶出來将……将近兩米高的壩面,真是累……累慘了。”

齊致辰幫着程亮把飯盆放回鍋裏後蓋上鍋蓋:“你最累才對,又要跟着修壩又要顧着做飯,回去休息吧程亮哥,等他們醒了我讓他們吃飯。”

周繼良和劉景利也都在睡覺,這兩人已經兩天沒躺在這裏睡覺了。

齊致辰安靜的坐在窗戶邊椅子上看着低沉的天,他無比希望雨再來慢一點,讓大兵們少累一點,無比希望時間能過慢一點,讓大兵們多睡一點。

然而大兵們并沒多睡,一個多小時後就斷斷續續都起來了。

齊致辰聽到大廳裏的說話和走路聲,特意起身把門關嚴,他想讓小劉和兩杠一星多睡會。卻發現周繼良已經醒了,正枕着一只胳膊看着他。

齊致辰小聲問:“睡着了麽?”

周繼良點頭後打了個哈欠,眼裏明顯能看到有輕微血絲。

齊致辰走到床邊:“再睡會兒吧,外面沒下雨。”

“那也得起來了。”周繼良邊說邊坐起來,路腿上幹涸的泥巴被他撣到了地上。

齊致辰看着男人明顯疲憊的狀态有些心疼:“才睡這麽一會兒能管什麽用。”

周繼良挑眉看着擔心他的少年:“沒事,睡夠了。”

劉景利揉着頭接過話:“說不定過幾天都要徹底搬去壩外住了。”

齊致辰去桌邊倒了兩杯水遞過來,他沒再說話,默默出去把飯桌放在了大廳,又一樣樣把鍋裏溫着的飯菜端上來。

雖然只是短暫睡眠,大兵們卻都精神多了,圍坐在桌前吃飯時還都在認真聽着新聞。

“長江上游出現第四次洪峰,洞庭湖水位持續上漲,造成長江中下游更為嚴峻的局面……”

“□□總書記主持召開中央□□常委擴大會議,專門聽取國家防總的工作彙報……”

“昨日13時50分,長江九江大堤發生決口,□□緊急調動部隊進行堵口……”

……

鋪天蓋地的消息在新聞播報員口中傳出,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抗洪局勢的嚴峻。

艾雲輝攪拌着碗裏的飯:“看來長江那邊比這邊要嚴重啊,都第四次洪峰了。”

邵勇戰開口:“不是比這邊嚴重,是汛情要比這邊來的早。”

一大兵贊同:“對,我們這邊也沒幾天安生日子了。”

劉景利噓了一聲:“別吵吵,聽新聞。”

大兵們這才繼續邊吃邊聽。

“□□發出《關于進一步做好抗洪搶險救災工作的緊急指示》,要求部隊各級黨委堅決貫徹落實□□中央決定,必須始終保持高度的警覺和昂揚的鬥志,繼續發揚不怕疲勞,連續作戰的作風,确立持久作戰,再抗大洪的思想,直至奪取抗洪鬥争的全面勝利……”

聽到這有大兵笑道:“看來營長又要去鎮上開會了。”

這麽一說,根本沒人聽新聞了,大兵們都齊刷刷看向正吃飯的周繼良。

孟慶喜拍了拍桌子:“吃飯,都不累是不是,趕緊吃完歇一會兒去壩外換二連。”

齊致辰看旁邊放下碗的周繼良,立馬起身要去給添飯。

周繼良搖頭:“不用了,我吃好了。”

兩大桌子人端着碗看着他們營長起身回房間後,都開始小聲議論着。

“營長是不是不舒服。”

“是壓力大吧。”

“應該是沒睡好。”

……

齊致辰嚼着嘴裏的飯,繼續看着電視裏的各種抗洪場景。聽着播報的人員傷亡和財産損失,他的心也莫名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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