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公開的秘密
持續陰雨連綿的日子,這個難得沒下雨的早晨木頭門上挂着的日歷是齊致辰撕掉的,已有好幾天沒撕要連着扯掉四五頁才對上日子。
他起來時喜宴廳又已只剩他自己,外面涼棚下的竈臺與昨晚無異。仿佛那晚的新聞刺激到了大兵們,他們越發起早貪黑的修壩。
聽村裏人說大兵們無休止的提高壩的高度,鞏固壩的牢靠度,已經讓壩面高出水面好多了。
齊致辰很想去壩外看看,可他沒去,他知道他就算去了,也就只是看看。
兩杠一星的那把瑞士軍刀還在他這,說他是一直忘記還,還不如說他是不想還,拿着周繼良的東西他心裏踏實。
前些天還天天熱熱鬧鬧的喜宴廳瞬間被陰雨天掏空,沒有那些大兵們,這幾天院裏都安靜的不像話。齊致辰擡頭看了看低沉天空後去前屋賣店找東西吃。
“姐夫,今早後院好像沒做飯。”
“沒做,”李樹全擡頭看看小舅子:“廚房我煮了粥,叫你姐起來吃她也不起來,你去吃點吧。”
齊致辰笑着往廚房去:“她要睡就讓她睡,由着她去吧,媽和明達他們吃過了?”
“吃過了,我看程亮今早沒過來做飯我就特意起早弄了吃的。”
齊致辰掀開飯桌上一個個扣着小盆的大盆,看的出是他姐夫用來給他姐保溫的。他快速盛了碗粥,又拿了個饅頭後把盆子們恢複原樣。他回到賣店屋裏坐在櫃臺旁邊,邊吃邊問:“那些大兵都沒吃早飯?”
李樹全從櫃臺裏摸出一包榨菜撕開推過來給小舅子:“他們夜裏就走了,說是普關那邊情況不太好,周營長帶着人過去幫忙搶修。”
齊致辰滿口滿腮的嚼着饅頭沒再說話,周繼良去了普關,也不知今天能不能回來。
這時李明達推開門進來,習慣性的直奔櫃臺,抓了兩根辣條就往出跑。
“嘿你這孩子。”齊致辰低頭看他褲子上被那小祖宗淋上的油點子,放下碗筷去擦。
李明達怕他小舅追上他揍他,回頭回腦的往出逃,不小心磕在了櫃臺角上。
Advertisement
齊致辰整個過程看的清楚,他都跟着疼,他起身把大哭着的小不點扯過來:“別動,我看看磕壞了沒有。”
于春秀聽見孩子哭從房間出來:“怎麽了?你又欺負明達了?”
“我沒有!”齊致辰把孩子抱給他姐夫:“他自己磕到的。”
李樹全吹着兒子頭上磕的地方把那小手裏的辣條扔掉:“行了行了別哭了,爸給吹吹。”
于春秀嘆氣:“我都說多少次了,這邊上的櫃臺得換成圓角的。”
齊致辰再沒心情吃飯,他把碗筷扔回廚房,從賣店前門出去了。
何璐在院裏正晾着洗過的衣服,看到她家大門口進來的人後她笑着大喊:“小齊哥!”
齊致辰掃了眼何璐往晾衣繩上挂的衣服,立馬收回視線:“你爸在家嗎?”
何璐把她的內衣內褲扯下來後扔回了盆裏:“在……他在屋裏呢。”
“何叔!”齊致辰推開紗門進了屋。
何璐媽笑着迎出來:“小辰來了,快進屋。”
屋裏的飯桌上還熱氣騰騰的擺着飯菜,何仁貴沖進來的小夥子招手:“小辰吃過飯沒呢?”
“吃過了。”
何璐媽搬來椅子:“再吃點。”
齊致辰擺擺手:“不了,我來是讓何叔給重新做個櫃臺的。”
何仁貴問:“要多高的。”
“以前我家櫃臺那樣高的,這個換成圓角的就行。”
何璐進屋後坐下來吃飯,時不時看看那個和他爸說話的少年:“小齊哥再吃點吧。”
齊致辰一直到說完事情往出走,那娘倆都在讓他再吃點。
“我真不吃了,先走了。”
“小辰你姐是不是快生了?”何璐媽跟在後面問。
齊致辰點頭:“快了。”
何璐媽繼續問着:“能不能猜到是男孩女孩。”
齊致辰無從答起,倒是出來送他的何璐接過話:“敏芝姐說可能是男孩,她說和她懷明達時的反應一樣。”
何璐媽連連點頭笑:“男孩好。”
齊致辰從何家出來特意看了看旁邊的村西空地,那些大兵們也沒在,空蕩蕩的駐紮營地除了帳篷外沒半個人影。
以前大兵們去壩外輪崗都是一批批有規律的去,總有一些是留在村裏休息的,很少全員總動員離開,看來普關那邊昨夜裏應該是情況嚴重。
快到中午喜宴廳的大兵們也沒回來,老齊家賣店前倒是停過來輛四輪車,車上是滿滿的西瓜。
車上下來的是村裏的瓜農梁啓民和他兒子,爺倆進了賣店屋說明了來意。
因為前幾天的那幾分鐘的冰雹,讓他家南山腳下近百畝的西瓜地遭了秧,整片地就挑出來這麽一車完好無損的西瓜。為了響應村裏提供給大兵們食宿的號召,老梁家打算把這些西瓜都用來慰勞辛苦修壩的大兵們。原本是開去村委會的,村長就讓直接送過來了。
賣店前涼棚裏的老百姓聽了都過來幫着卸西瓜,都整齊碼在了喜宴廳院裏的陰涼處。
梁啓民邊擦汗邊說:“西瓜讓冰雹砸了确實心疼。但想想要是都給大兵們吃了真是一點不心疼。”
這話說的确實中聽,不少在場的人起着哄叫好。
齊致辰瞅了瞅村西方向,還在想着那些大兵們今天能不能回來,他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他想看到兩杠一星,特別想。
下午一點多,大門口先進來的是程亮,正結結巴巴的和他帶來的那個大兵說着什麽。
齊致辰笑着問:“程亮哥來了?剛回來?”
“剛……剛回來,我們是先……先回來做飯的。”
齊致辰起身要幫忙打下手,他忍不住問:“那你們營長他們什麽時候回來。”
另一個大兵回道:“他們在後面步行呢,我們是搭老鄉車從普關回來的。”
齊致辰看了看已放晴的天,天氣這麽悶熱,走着回來太遭罪了。
他就是帶着那份等待的心情幹勁十足的幫着程亮他們做飯,一直等到大兵們的說話聲由遠及近他才從涼棚出來。
他的視線有目标的掃着進來的一波人,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後沖其笑了笑。
周繼良隔着前面的人在和齊致辰視線對上後也上揚了嘴角。
倆人就那樣用無聲的對看了兩眼便各忙各的。
“哪來這麽多西瓜?”杜彪進院後就大聲問。
艾雲輝則直接坐在西瓜堆旁邊捧過來一個:“這讓不讓吃啊?渴死了。”
李樹全從賣店後門出來跟大兵們說明白了情況後大兵們就迫不及待的抱幾個西瓜過來飯桌上切着吃。
劉景利抱着兩個西瓜送去了孟慶喜那屋一個後留在他們屋裏一個:“營長,吃西瓜。”
“放那吧,一會兒吃。”
劉景利邊往出走邊問:“那我叫其他兩個地方的過來取西瓜了?”
周繼良點頭:“嗯。”
他看了看桌上的西瓜,又看了看外面。沒猶豫的走到門口招手把還在涼棚裏忙活的齊致辰叫了進來。
“叫我?”齊致辰一進屋就笑着問。
周繼良沒做聲,而是拿起桌上的刀把西瓜攔腰切開,用刀在西瓜中間旋轉挖着切了一小圈:“過來。”
齊致辰湊過來,等到周繼良用刀插着那塊沒有籽的瓜壤遞過來,他就探身過去大口咬了一口,西瓜的汁液瞬間甜到了心坎裏,他笑着擡頭:“你也吃。”
周繼良沒吃,而是等着齊致辰把那一整塊西瓜芯都吃了才切着其他的地方吃。
齊致辰問彎腰啃着西瓜的男人:“普關那邊怎麽樣?”
周繼良把西瓜皮放回桌子上:“目前沒事了。”
齊致辰松了口氣,把桌上西瓜皮都拿起來往出走:“那一會兒吃早飯好好歇歇吧。”
喜宴廳院裏那些西瓜最後被其他兩個駐紮地的大兵瓜分後沒剩下多少,為防止高溫暴曬脫水,李樹全就讓大兵們搬着都放進了喜宴廳的地窖裏涼着。
吃過飯後大兵們補覺,齊致辰就坐在喜宴廳院裏看着李明達和林佳興玩,嚴格要求他們不許大喊大叫。
無聊到他也想進屋睡覺時,大門口來了個大兵,剛走到門口就嗖的一下跳上了牆:“這誰家狗……狗跑出來了。”
齊致辰認出那大兵叫譚笑,是駐紮在呈塘小學三連的。看那樣子好像很怕被那兩個孩子特意放開來溜着玩的大黑。他笑道:“沒事,那狗不咬人。”
大黑長得傻大,平時确實願意亂叫,但那也就是吓唬人的,其實它熊着呢,再加上天氣熱,正伸着舌頭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趴在地上懶得理人。
可譚笑還是害怕,他依然選擇站在牆頭上傳達他的來意:“我們營長在吧?村東村委會又來電話讓他過去回電話,你進去叫他一聲,我在這等着。”
兩杠一星剛睡着,齊致辰不太願意現在叫醒人:“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告訴他。”
譚笑邊看大黑邊在牆頭上來回走:“那怎麽行,團長讓他立馬回電話,你看我過不去,你幫一下。”
齊致辰只得起身回屋去叫人,看着正睡覺的周繼良,他猶豫又猶豫才拍了拍那張帥氣的臉。
周繼良睜開眼看是齊致辰,他笑着翻身,低沉好聽的聲音:“怎麽了?”
“村東來個大兵說讓你去村委會給你們團長回電……”
齊致辰都還沒說完,周繼良就迅速坐起來下床穿鞋。
齊致辰愣愣的看着周繼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推門出去,他還沒看到過這樣的兩杠一星,一向沉穩的周繼良現在的狀态明明就是那些大兵聽了他的命令時的狀态,齊致辰不禁感慨,軍人果然都是一級壓着一級,讓外人看了不能理解卻又肅然起敬。
大兵們猜的果然沒錯,他們營長要去開會。他們再一次的在晚飯後把劉景利圍起來要讓捎帶東西。
齊致辰坐在那笑看着,他還是喜歡大兵們在時的樣子,他拿過李明達喝過的冰水袋吹滿了氣擰好後快速放在地上大力的用腳踩,那爆破聲響在大兵們吵吵嚷嚷的聲音裏顯得并不突出。
“怎麽那麽淘?”周繼良看着少年問。
齊致辰把空冰水袋踢去一邊:“小時候就這麽玩,氣吹的夠滿才踩的響。”
周繼良笑着扭頭看少年:“我明天去共庭開會,你去嗎?”
齊致辰停頓後搖頭:“不行,我姐夫不在我得看店。”
“你姐夫不去。”
齊致辰瞪眼:“他不去誰開車?”
劉景利舉手:“我!”
孫暢走過來拍拍齊致辰:“有機會你都不去,我們想去還去不了呢。”
齊致辰這才沖周繼良點頭:“那就去呗。”
從齊致辰點頭的那一刻他就開始無形中興奮着,不知在興奮什麽,以至于晚上又沒睡着,再加上睡前吃了西瓜,他又起夜了。
他以為跟着他身後出來的人又是周繼良,回身看才發現是同樣起來上廁所的劉景利。
倆人一前一後的走到喜宴廳側面胡同口,走在前面的齊致辰在看到靠着胡同牆壁站着的兩個人影後條件反射的立馬轉身走回來。
劉景利比齊致辰反應的還快,他扯着人一直拽到了前面院裏。
齊致辰的心還在猛烈跳着,月光下臉上的表情很麻木。他剛看到了什麽?他覺得他是看錯了。
劉景利按着齊致辰蹲下,直到他們的身影隐藏在了涼棚裏他才拍了拍身邊明顯懵着的少年,耳語道:“你都看見了對不對?”
齊致辰看向劉景利,他不知該說什麽,他不能說他看到了孟饒哥和勇戰哥在接吻。
劉景利揉着齊致辰的肩膀頭依然很小聲的說:“就當沒看到吧。”
這句話無非砸實了齊致辰心裏的某種疑惑,他明亮的眸子裏滿是不可思議。
劉景利卻很從容,蹲在那摸了摸鼻子:“其實沒什麽的,我們都知道他倆的事,是營裏公開的秘密。”
齊致辰的腦袋還反應不過來,他呆呆的點着頭。
倆人蹲了半天,直到聽到有腳步聲路過回到屋裏他們才出來繼續去廁所。
劉景利邊放水邊說:“可能你不能理解,但在部隊裏這都是常事,那全都是大老爺們,唉……反正你個小孩,說多了你也不一定懂……”
齊致辰提好褲子往出走,悶不吭聲。
“你不是吓到了吧。”劉景利追出來。
齊致辰搖搖頭:“沒。”
“那走,回去睡覺。”
回到屋裏摸上床後齊致辰黑暗裏扭頭去看周繼良,他知道這男人這幾天是累了沒休息好,否則睡覺很輕,他這麽動周繼良早就醒了。
躺在那沒一會兒,齊致辰就聽見了劉景利輕微穩定的鼾聲,他卻沒那麽快睡着,滿腦子都是剛剛他看到的朦胧畫面。
那晚齊致辰就夢到了他看到的場景,微微黑的胡同裏,空氣裏有潮濕的味道,一男人靠在牆上半擁着另外一個男人深情的吻着,牆上有拉長的影子……
只不過他夢裏擁吻的人換成了他和周繼良,這讓齊致辰在早上被劉景利叫起來時都是遲鈍的。
“還跟不跟我們去了?”劉景利推了推坐在床邊發呆的少年:“快洗臉去。”
齊致辰揉了揉臉起身往出走,心裏有些東西碰撞來碰撞去,然而他并不知道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