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風起雲湧

“昨日,國家防總發出《關于加強東北地區防汛抗洪工作的通知》部署嫩江,松花江防汛工作。今日,長江上游出現第五次洪峰,15時宜昌洪峰量62800立方米/秒……”

聽着電視裏新聞播報員的聲音,齊致辰回身去看牆上日歷,8月12日。

從前天他們從共庭回來的夜裏就下起了大暴雨,下的昏天暗地,白天與黑天混淆了界限,到現在大兵們已有兩天沒回村,全體在壩外築壩。

齊致辰坐在光線很弱卻沒開燈的喜宴廳屋裏,聽着新聞也聽着外面嘩嘩的雨聲。他不知這雨什麽時候會停,也不知大兵們什麽時候會回來。想起劉景利之前說過的可能最後大兵們都要集體搬到壩外去住,他有些鬧心,起身關了電視,拿過雨衣穿好雨靴後推門走了出去。

雨水痛快的垂直砸落,沒有一點停息間隔,敲打在雨衣上發出陣陣悶響。齊致辰踩着地上大量積水小跑着往喜宴廳大門口去,路過小賣店側面窗戶時他特意放慢了腳步,悄悄的繞過。賣店前空蕩蕩的涼棚只有頂棚積水不停滑落,導致固定位置的地面被水滴穿出了不規則洞孔。

齊致辰加快腳步走着,餘光看到賣店屋裏他姐夫在陪李明達玩。之前在前屋賣店吃晚飯時,賣店門口路過一大波村民,都是村裏的青壯年勞動力,跟在村長後面往壩外去。聽說壩外情況不太好,是過去支援大兵一起修壩的。那時齊致辰就想放下碗筷一塊跟着去,可他媽不讓他去,他這才吃完飯回喜宴廳呆了一會兒後忍不住偷偷跑出來。

電閃雷鳴中穿着雨衣的高瘦身影在泥濘土路地面疾步走着,少年心裏有一股執念讓他冒雨也要去壩外,比起關心水位他好像更關心那個姓周的男人。

也許當人有了堅定的信念就不會害怕,齊致辰獨自一人翻過國堤,進入防護林,就連路過他一直忌諱的墳地也沒膽怯沒退縮,他想見周繼良的心情驅使着他在這特大暴雨的夜裏前行。

大雨不停沖刷着壩面,為防止扛沙袋走在上面腳滑落水,大兵們身上都套着救生衣。每次閃電劃破夜空都能看到壩上那一隊隊肩上扛着沙袋的橙黃身影。雨勢太大,緊鑼密鼓的雨點撲打在臉上很容易迷視線,他們只能一個盯着一個的腳後跟挪着步子。

“營長!”劉景利邊跑過來邊招呼道:“看誰來了!”

周繼良把身上沙袋放下後回身,隔着雨簾他看到劉景利後面跟着小跑的穿着雨衣的身影後大步走過來:“你怎麽來了?”

齊致辰看着面前全身迷彩服打濕穿着救生衣的男人:“我……”

周繼良沒聽完就扯齊致辰往旁邊帳篷裏走:“你自己來的?”

齊致辰點頭後跟着進了帳篷,他再次掃周繼良一眼:“怎麽不穿雨衣?我看你們都沒穿。”

周繼良抖着身上的水後要往出走:“軍用雨衣太沉,這樣輕便,你在帳篷裏呆一會兒就回去。”

齊致辰不知他還能說什麽,他急道:“我也能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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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繼良聽後疲憊的笑:“別添亂,我現在沒空顧着你。”

齊致辰來後看到了壩下的水位,又或者說不應該叫壩下,那水位馬上就要與壩面平齊。他是吃驚的,沒想到水位比他上次來上漲了這麽多,民壩岌岌可危,而這些大兵和村裏人還在不停息的運着沙袋雨中搶着加高壩高。

齊致辰長這麽大沒見過這種場面,他怕水位真的漫上來壩上的人都要被沖走,電視裏新聞報的那些抗洪解放軍落水失蹤不就是那回事嗎?這也是他在聽了壩外情況不好非要過來看看的原因,這次來他就沒想呆着,他知道他個半大小子跟成年男人比能力有限,但他也想去運沙袋,也想跟着兩杠一星并肩作戰。

周繼良看到少年眼裏帶着的倔強,他終是拗不過才讓劉景利找來救生衣給齊致辰穿上,然後帶着人出了帳篷。

“就跟在我身後,一步都不許離開。”男人嚴肅開口。

齊致辰點頭:“行。”

周繼良繼續囑咐着:“不能逞能,扛不動時說一聲。”

“好。”

齊致辰原本想脫掉雨衣像大兵們那樣,但周繼良沒允許,而是直接把救生衣給他套在了雨衣外面。

之前大兵們趁着晴天大量存的沙袋早就運光了,此時大雨裏壩下不遠處有好幾個點是現裝沙袋的,大兵們輪流用鐵鍬挖土,裝在沙袋裏,再将沙袋口固定,最後幫着背到運沙袋的大兵身上,說那是沙袋已不準确,分明就是泥袋。袋子裏裝的都是泥,要比幹沙沉的多。

齊致辰在一大兵的幫忙下把沙袋扛上肩的那一刻,半邊身子都下沉,着實沉。他穩好後才跟着前面的周繼良走。男人的步伐很穩,肩上扛着的沙袋也很穩,齊致辰用手緊緊抓着肩上沙袋,邁着步子跟着,咬咬牙一步也沒落下。

周繼良怕這倔強孩子累也不知說出來,時不時停下回身問少年累不累。齊致辰都會在往來運沙袋的大兵中擺擺手,笑着說他不累。

一個營的大兵外加村裏人,六百多個大老爺們冒着雨,以閃電為燈光,以雷聲為號角,奮力補救。

呈塘人不退縮是因後面住着老婆孩子,解放軍不退縮是因後面住着父老鄉親。

齊致辰在運沙袋過程中也累也憊,但他每次擡頭去看前面男人剛毅的背影他就像有使不完的勁,瘦弱的他也并沒遜色哥哥們分毫。

但輪流休息回到帳篷後他還是暴露了他很筋疲力盡的狀态,癱坐在地上緩着力氣。

“還行不行啊你小子?”休息過的艾雲輝邊往出走邊彎腰拍了齊致辰一下。

齊致辰笑笑:“行,怎麽不行。”

“好樣的。”艾雲輝蹲下摟過齊致辰肩膀,“算個爺們。”

邵勇戰路過輕踢艾雲輝一腳:“別在這嘚瑟,快走。”

“好嘞班長。”

邵勇戰低頭看看坐在地上的齊致辰:“累了多歇一會兒再出去。”

齊致辰擡頭:“知道了勇戰哥。”

自從那晚齊致辰起夜在喜宴廳胡同不小心撞見他勇戰哥跟他孟饒哥接吻,他就覺得後來每次看這兩人都能想起那晚的畫面,就像現在,等邵勇戰都出去帳篷半天了,他腦海裏還是那件事。

劉景利掀開帳篷進來喊了齊致辰兩聲那人都沒聽見,他用腳踢了踢齊致辰靴子:“累傻了?”

齊致辰回過神:“沒,我歇一會兒就出去。”

“不用你出去,”劉景利笑,“營長讓我告訴你,你不用出去,在帳篷裏呆着。”

齊致辰慢慢站起身:“沒事兒,我還能扛呢。”

“讓你呆着就呆着吧,有回來休息的你給倒倒水還不成?”劉景利商量道。

齊致辰點點頭後往出走:“那我去外面上個廁所。”

“去吧,我坐下歇一會兒。”

周繼良站在壩上問水位時,回身就看到齊致辰從帳篷出來穿過運沙袋大兵們一路走去遠處,猜着少年可能是去廁所,他便收回視線半蹲下來:“怎麽樣?”

孟饒喊話的聲音從水面上響起:“還在漲,它……”

孟饒的話還沒等說完,壩上的周繼良像想起了什麽似的起身就往壩下跑,齊致辰去的方向是前幾天挖土裝沙袋的地方,他們每挖一個大坑後就挪一個地,那孩子沒拿手電筒,又不知哪裏有坑,黑漆漆的可別掉到積了雨水的土坑裏。

顯然周繼良的擔心不是沒用的,齊致辰摸着黑只想找個地方解個手,腳下的路都一個德行,他繞過一個個沒規律支着的帳篷最後走到一個大空地,深一腳淺一腳的趟着泥巴走,還沒等解褲子腳下一滑就重心失衡摔到了一個明顯低窪的地方。

下降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快從喉嚨跳出來,驚呼一聲都沒結束就摔坐在了水裏。

周圍黑漆漆的,耳邊能聽到的除了雨聲就是大兵們隐約的說話聲。從腰往下全濕透了,如果沒有救生衣,估計他可能就得嗆死這個坑裏。

驚魂未定之時齊致辰抓着坑的邊緣爬上去,可土坑的邊緣在雨裏全是泥巴,不論怎麽用力摳都抓不住,他不想給大兵們添麻煩的,想自己爬上去,可試了幾次後就放棄了,打算喊人。

齊致辰深吸口氣準備呼救時卻先聽到了有人喊他名字。

再聽一聲分辨出是周繼良的聲音,他立馬大喊:“我在這呢!”

周繼良尋着聲音找過來,借着一道閃電的光,看到站在土坑裏下半身都沒在水裏的少年。他抓着的心在看到少年仰頭看他時放下了,雷聲中他雙膝跪在土坑邊上俯身伸手:“手給我。”

齊致辰抓住周繼良手的同時也在找着力點往上爬:“這哪來的坑啊?”

“裝沙袋時挖的,”周繼良用力穩住身子把人往上拽,“你過來上廁所?”

“嗯。”

“上廁所你跑這邊來幹什麽,哪不能上……”

撲通一聲的入水聲,邊緣滑,雨還下,周繼良竟也滑了下來。

齊致辰顯然也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他印象裏兩杠一星很強的,他發懵的看着同樣和他站在水裏的人:“知道要滑下來時你為什麽不松手?”

周繼良擡頭看了看上面後看向齊致辰:“怕突然松手你摔下去。”

“那現在怎麽辦。”

“我抱起你,你踩着我上去,然後去叫人。”

齊致辰笑:“信得着我啊,萬一我丢下你不管了呢。”

周繼良看進少年眼睛裏,磁性低沉的聲音:“如果你舍得的話。”

齊致辰看着男人不停有雨水滑落下來的英俊臉,一時有些發愣,淋濕的衣服緊貼出身形,他們面對面而立,隔着雨水的冰涼是體溫的熱度,男人抓着他的那只手還沒松,在水面下握着,視線的相對後是停留,齊致辰忽的想起夢裏那個吻,他的身體竟不聽使喚魔怔似的向前傾了傾,兩杠一星的嘴唇像是一種誘惑,他忍不住要親上去。

少年慢慢貼近了臉龐拉進越來越近的距離,四目相對的心悸中男人卻猶豫後微微偏過頭躲開。

少年僵住的身體帶着傾斜,緊張尴尬到仿佛不能去呼吸,想要站好時男人卻把他一把拉了過去。

明明下着雨,齊致辰卻覺得他撞到周繼良懷裏的那一刻渾身上下都像起了火般的爆熱,而當男人的唇貼在他唇上時他大腦都變得空白。這和夢裏不太一樣,場景不一樣,感覺也不一樣,更真實,更讓他心跳加速。

周繼良的吻淺嘗辄止,慢慢加深的過程他在看着少年的眼睛。那雙眸子如初見時一樣,明亮純靈,而他吻着的唇也在停頓後開始慢慢地動着,柔軟的觸感軟到了他心底。

兩人因為這個吻不停靠近的是燥熱的身體更是兩顆深情的心,水面微微蕩開了漣漪。

“齊致辰!”

“小齊?”

……

很快的周繼良在聽到不遠處越來越近的喊聲後離開了齊致辰的唇,他擡手按住少年的後腦勺,讓其與他額頭頂着額頭的對視,他聲音很小,像是喃喃自語又帶着點沙啞:“我今天很開心。”

齊致辰都還沒等有回應,腰上迅速環上一雙手,幾乎是把他從水裏拔出般的舉托起來,他便快速登着土坑邊緣,借着周繼良的力氣費勁的爬出了土坑。

齊致辰顧不上褲子上靴子裏的泥漿,從地上爬起來就喊着找過來的人:“小艾哥!我在這呢!”

先跑過來的是劉景利,看齊致辰一身泥他急道:“怎麽了這是?真摔泥坑裏了?”

艾雲輝用手電晃着下面的土坑:“我草,吓我一跳,這還一人呢。”

“啊?”劉景利湊過來看。

周繼良躲開手電光:“啧,是我。”

艾雲輝立馬把手電晃開,俯身去拉人:“營長,是你把小齊弄上來的吧,你這咋也掉裏了。”

劉景利扶着單腳支地在倒靴子裏的泥漿的齊致辰:“你說上廁所半天沒回,以為你又扛沙袋,卻沒人看到你,吓死我了,你說你出點什麽事怎麽辦。”

齊致辰咧嘴笑,玩笑道:“沒事兒,就算你們都發現不了我,那等這土坑被雨水填滿我就能爬上來了。”

艾雲輝擡手拍了齊致辰腦袋一下:“你還挺樂觀。”

齊致辰穿好靴子跟着幾個人往回走:“還不是你們挖的坑,賴我。”

劉景利把齊致辰找到後,他們營長強行命令他把人送回村裏去。一同的還有回去取物資的一連一排一班,邵勇戰帶着人一路都走在劉景利和齊致辰後邊。

回村路上齊致辰不停地問這兩天的情況,大兵們吃什麽,大兵們在哪睡……

這一打聽才知跟在他身後那一個班十幾個人回來除了取物資也是取一些大兵們常用東西的。

“你們要搬壩外住了?”齊致辰問。

劉景利點頭:“暫時就得這樣,雨不停,不能松懈。”

齊致辰聽後失落,大兵們不回來住,他第一反應就是周繼良不能睡在他旁邊了。

他回到喜宴廳連衣服都沒換就呆呆的看着那幾個大兵在大廳裏收拾大家的東西。

他們屋的東西還沒人收,劉景利去廁所上大號還沒回來。

外面的雨一直下,齊致辰站在屋子中央微微閉上眼就能回到那個積了水的土坑裏,男人的臉龐,男人的氣息,男人的胸膛,男人的吻……

他擡手錘了一下胸口,到現在他都形容不了那個一觸即發的吻。

忽聽前屋賣店有亂亂的動靜,他轉身推開門往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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