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法定義的情感

月明星稀的夜,呈塘已陷入睡眠狀态,站在國堤上看下去,連星星點點的燈光都看不到。偶爾遠處傳來的幾聲狗吠完全擾亂不了寧靜。若沒有國堤下那還在不停上漲的大水,這片土地注定祥和安康。

前幾天從民壩決堤奔湧過來的洪水已把中間那片防護林淹沒,月光下能看到稍微高一些樹木的頂端在水面上随着晚風輕晃,投下影影綽綽的斑點。寬闊國堤上支着的帳篷裏能看到微弱燈光,壩面上都是值崗大兵們進進出出弄出來的聲響。

周繼良從帳篷裏出來,回身對跟着他出來的三連長賀宏鵬和指導員胡文軍說:“輪崗守夜就行,大家都能歇歇,下水的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營長。”

賀宏鵬點頭後站在原地看着周繼良緩緩走下國堤回村裏的背影與胡文軍對視後兩人都輕聲的嘆着氣。

三連以前駐紮在村東呈塘小學,由于洪水到了國堤,便全體都改到了堤下駐紮。這幾天晴天多雨天少,戰士們難得的能從民壩決堤的陰影裏走出來,底下人都很想簡單的放松好好的休息,可他們營長的高度重視和沒日沒夜的親自留守堤上觀察情況讓大家都沒敢松懈。其實所有人都明白,他們營長因犧牲了三個戰友而責怪自己,那個還沒到三十歲的男人往往比那些中年幹部都沉穩,這次卻也有些慌了神。平時不管是部隊裏部隊外,一旦遇到什麽困難和問題,大家都會通過劉景利去旁敲側擊的打聽和間接傳達,但現在那個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的小戰士不在了,誰也不知道,或者說誰也不敢跟他們營長多說什麽。連他們副營都是保守沉默,所以大家也只能默默的心疼他們營長,別的都做不了。

周繼良沿着村裏主幹路回喜宴廳,他的步子邁的很慢,衣服口袋裏明明揣着手電筒也沒拿出來用。好像黑暗更能讓他舒适些。他就那樣慢慢的走回了喜宴廳,像是什麽也沒想卻又像是什麽都在想,這幾天他的腦子都是亂亂的,想到那三個犧牲的大兵心裏就萬分難受。他當時堅決要撤離,卻不知道為什麽又妥協下命令死守。也許是看到那年過半的老村長苦苦相求,也許是從內心深處想盡最大努力去放手一搏……

到底什麽原因他敲定不了,總之就是因為他的一聲令下就出了事。他的心是累的,貪黑起早的呆在國堤上,是因為他睡不着,那種壓抑的感覺滲透到骨子裏,吃不好睡不好。

現在的他,在撐着。作為一營之長,一個營的主心骨,身後站着的幾百人不允許他有一點退縮,如果他挺不住,這個團體就潰散了。所以他撐也要撐着。

周繼良進了喜宴廳院後并沒有回屋睡覺,而是跳坐在了院裏牆頭上,黑暗裏坐着,從褲子兜摸出白天沒收的煙和火機,拿在手裏半天,最終抽出一根點燃。

齊致辰晚飯後在前屋賣店哄一直哭着不睡覺的小乘舟哄了好久,好不容易把孩子弄睡着了回來後滿腦子都是那孩子吵鬧的哭聲,他便躺在床上聽音樂,随聲聽電池沒電了後他倒是精神了。他聽到了喜宴廳大門輕微聲響後便疑惑着怎麽沒人進屋。

大廳裏有一部分大兵沒有晚上崗在睡覺,齊致辰坐起來從窗戶往院裏望,他眯着眼看到有人坐在牆頭上吸煙,火光明滅間縷縷煙霧騰起。

齊致辰第一時間是想到兩杠一星不在,也不知是哪個大兵睡不着覺坐院裏吸煙去了,可當他再仔細看時,唬了一跳,那可不就是兩杠一星麽。

男人一條長腿屈起支在牆面上,另一條腿随意的搭垂,夾着煙的手時而放在嘴邊時而放在屈起腿的膝蓋上,平日裏那板直的背微微佝着,含胸坐在那,整個人看起來随意卻又沒什麽精神。

齊致辰看到這樣的周繼良忽然就覺得心裏發悶,他起身下地穿上拖鞋輕手輕腳的出去。

周繼良聽到門聲後看到出來的少年笑着幾大步助跑也跳坐在了牆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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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怎麽沒進屋睡覺呢?”

“這麽晚怎麽還沒睡覺呢?”

兩人同時說了話,話音落後又一起輕輕的笑了。

齊致辰坐在那晃着兩條腿,玩笑道:“沒見過你吸煙,你說出來的如果不是我,被發現你個營長在這吞雲吐霧怎麽辦?是不是也得平板支撐?”

周繼良吐出一口煙後嘴角勾起,也帶着玩笑的回:“那要看有沒有能鎮壓住我的了。”

這話齊致辰服,心想你是老大誰敢管你。為了涼快他睡覺時脫了背心,此時他光着上身,穿着大短褲,點頭道:“也對,咳……”

周繼良立馬發覺齊致辰坐在他的下風向,少年剛才說話不小心嗆了煙,他便把手下壓想去把煙掐掉。沒想到少年比他速度快的跳下牆頭,換到了他的另一面坐。

“別滅了,”齊致辰扯回周繼良的手,“想抽就抽呗。”

周繼良挑眉,笑了:“怎麽,第一次聽到勸別人抽煙的呢。”

齊致辰聳聳肩:“聽說抽煙能緩壓,是真的麽?如果是真的,那你該抽。”

周繼良聽了這話,有些愣神,他覺出這小子話裏有話,問道:“怎麽講呢。”

齊致辰不知他感覺出周繼良這幾天心神焦慮到底對不對,他不想有多複雜,他只想這男人開心罷了。他沒多說,而是微微笑的黑暗裏晃了晃頭:“不怎麽講,不想看你心情不好罷了。”

“在關心我?”周繼良笑着擡手在齊致辰頭發上揉了一把。

齊致辰沉默了好半天才大幅度點下頭:“抽完就回屋睡覺吧。”

然而等周繼良抽完那根煙兩人也沒回屋,還是坐在牆頭上偶爾搭着話。

“聽說這家那林會計走了。”周繼良側身用下巴向隔壁老林家揚了揚。

“嗯,走了。”齊致辰嘆氣,“誰也沒想到,特別老實的一人,就當出去避難,最後還會回來的吧。”

周繼良盯着少年失落的側臉,開口道:“說到避難,你家有在外地的親戚麽。”

齊致辰點頭:“我爸這面的親戚,多年不走動,誰都不剩了,我媽這面有個在南方住的舅舅,也不太親密,就算能過去避難,那裏也在發洪水,還是家裏更安全吧……”

“萬一國堤也保不住了呢,”周繼良視線看向遠方,“你們去哪?”

這個話題略顯沉重,齊致辰不想看到周繼良突然黯淡的眼神,他笑出聲:“誰說保不住了?”還拍了拍周繼良肩膀:“我對你們很有信心啊!”

周繼良被少年調皮的表情逗笑了,他才發現好像與齊致辰相處永遠都不會無聊,這少年性格如水,明亮的眸子會說話,哪怕就坐在那看着你不言語都讓人愉悅。

齊致辰被周繼良看的有些無措,不知該往哪看,最後為避尴尬,他跳下牆頭雙手拍了拍褲子後面:“走了,回屋。”

周繼良這才也跟着跳下牆頭,一步步的輕輕跟着回了屋。

齊致辰在外面跟周繼良說了會兒話後睡意全無,但他回來後不想再說話,躺下後安靜的很,他是不想打擾身邊男人睡覺,他知道這幾天周繼良休息很不好。

兩人都平躺在那,也都沒閉眼,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想查看對方睡着沒有,齊致辰先側頭看過去,正好跟随後看過來的周繼良視線撞在了一起。

齊致辰的心在那一刻麻酥酥的,他眼眨都不眨的看着男人,胸腔湧動着的情愫仿佛要溢出來,那感覺似曾相識,像極了那個雨夜積了水的土坑裏他對周繼良的感覺。他喉嚨發幹,想說卻不知說什麽,想做卻又不知做什麽。

在齊致辰心癢難耐時,與他面對面的男人已探頭吻了上來。

唇瓣相碰的那一刻,齊致辰心跳的厲害,腦腔都有了回響,他沒猶豫,本能的接住了這個吻。柔軟的唇碾着他的唇,男人純男性的氣息在唇齒交接間吸進齊致辰的口鼻,讓他無法自拔,興奮刺激下他全身像是過電。

周繼良吻着少年,手臂慢慢的伸去将人擁入懷裏。上次與齊致辰接吻時他記得那種笨拙的吻法,顯然這次雖依然不夠靈活,但少年已更大膽了。

從上次接吻後,齊致辰的心思,他的注意力,他的視線已不由自主地被這個男人徹底牽走了。人多時他會習慣性用眼睛去找周繼良的身影,吃飯時他會不動聲色的看周繼良吃了多少喜歡吃什麽,幫大兵們洗迷彩服時他會把周繼良的反反複複洗,聊天時也總是會不漏痕跡的從大兵哥哥們那仔細聽周繼良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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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繼良看着旁邊人的後脖頸,知道少年是不好意思了,他也沒去打擾,而是半起身伸手把少年剛剛弄髒的短褲徹底扒了下來放去一旁,又扯過薄被單給少年搭在了腰身以下。

齊致辰從始至終都沒回身,他恨不得他鑽到床底下去,大腦空白了很久,久到身後人完全平穩了呼吸後才敢回頭去看一眼。

周繼良的睡顏很溫和,這男人睡覺向來輕,這幾天心裏壓力大夜裏睡不好,便在無聲夜裏盯着身邊熟睡的少年看。現在換疲憊的他深睡,少年盯着他看。

齊致辰好久好久都睡不着,最後敵不過夜太深,沉重的眼皮戰勝了胡思亂想,睡的踏實。

早上起來身邊男人已不在了,要不是身上蓋着的被單下他是完全□□的,他都忘了昨晚的一切不是夢。

天氣半陰半晴,無雨有風,倒是很涼快。隔壁人家人去房空,李明達本想把大黑留在這院喂養,但那大狗卻認家,盡管家裏沒人了,它也還是趴在倉房門口。

齊致辰站在牆頭上看着他的小外甥端着些剩菜剩飯蹲在隔壁院裏喂大黑,覺得畫面很美好,他喜于李明達這小子雖然皮了點,但是孩子的心卻是仁慈善良。

齊致辰從牆頭上跳下來時,看到牆根地上有一個煙頭,忽然想起昨晚他和周繼良并肩坐在牆上聊天,又想到他們在床上親吻相擁,他的臉還是會燒,站在那呆愣好半天。

打斷齊致辰思緒的是村裏大喇叭刺耳突兀的試音聲。試音聲後他全神貫注的側耳聽。

聽到說國堤下有浮屍無法确認身份讓村民前去認領的話後齊致辰腦袋都嗡的一聲。

他擡腳往喜宴廳外面走,跟着一波同樣往村西去的大人小孩向西而去。

路過村衛生所時碰到正好出來的邸嘯,那小子正吃着根黃瓜,直接掰開一半遞過來:“這挺吓人呢,又哪家出事了?”

齊致辰咬了口黃瓜,略帶苦澀的感覺讓他皺眉:“不知道。”

“哎你說能是誰呢?怎麽着,臉都沒法看了?要不咋認不出來?”

齊致辰腳步不停:“可能是大兵們不認識。”

邸嘯唉聲嘆氣的搖頭嘟囔着:“這年頭真是太操蛋了,什麽時候能過去啊,媽的,還得死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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