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努力的靠近
父母寄托在孩子身上的期望有多重,代表他們對孩子的愛有多重,那份愛有多重,在期望破滅時表現的暴怒就有多重。
邸嘯的太陽穴附近刮破了個兩厘米的口子,血在跑來齊致辰家的路上被零下二十多度的溫度凝結,糊成股股殷紅挂滿了臉,他坐在椅子上不停地皺眉揉着胳膊彎:“是我自己跟他說的。”
齊致辰遞過來擰幹了的用溫水浸洗過的毛巾:“就猜到邸叔知道了會打你。”
邸嘯看了看毛巾上的血:“打呗,就知道打人,直接打死我算了。”
“得了吧你,”齊致辰斜眼看人,“你要是真想被他打死,你幹嘛跑這來,再說,哪次你挨打不往我家跑,嘴硬什麽。”
邸嘯撇撇嘴沒再說話,輕輕的擦了兩下後,幹脆用毛巾捂在了傷口上。
樓下明顯能聽得到邸向軍追來的聲音,正火氣很大的跟于春秀争論着什麽。
齊致辰也知道他邸叔的暴脾氣,真怕一會兒沖上來接着揍邸嘯。他湊到門邊,把門從裏面插上,靠在門板聽着樓下動靜。
邸嘯聽得心煩意亂,把毛巾扔進地上水盆裏:“你媽到底能不能攔住,實在不行我還是下去得了,免得他在這吼。”
齊致辰搖頭:“別下去,能躲一會兒是一會兒。”
從小到大,此類場景太多,凡是邸嘯挨了揍齊致辰都得跟着提心吊膽着。
然而熟悉的下一步卻并沒到來,意料之外的,邸向軍沒上樓來把邸嘯拎出去。
樓下很快就沒了動靜,齊致辰覺出不對勁,開了門探頭出去聽,還是沒動靜,他回頭:“你爸走了?”
“怎麽可能,”邸嘯站起身,“我還是下去吧我。”
齊致辰跟在邸嘯身後也下了樓,他疑惑的看着他媽:“我邸叔呢?”
于春秀坐在飯桌邊,沉默後擡頭道:“邸嘯啊,你說你這孩子,這回真是把你爸的心傷透了,你怎麽那麽不省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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邸嘯視線閃躲:“于姨,我……我爸呢?”
于春秀嘆口氣:“你回去看看,你爸應該是回家了,有什麽事呢,你們爺倆好說好商量,怎麽總是動手……”
邸嘯并沒聽完于春秀的話就大步走着出了門。齊致辰看着那抹身影離開視線不禁擔心起來,他怕邸嘯他爸把兒子打壞,他習慣性的想跟上去,卻被他媽叫住。
“齊致辰,回來。”
被叫大名,齊致辰立馬坐回來,等着一臉嚴肅的他媽說話。
于春秀盯着兒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邸嘯的事?”
齊致辰猶豫後點頭:“知道。”
“那為什麽不說?”
于春秀的聲音突然大起來,讓在一旁玩的兩個孩子看過來,讓收拾碗筷的李家哥倆也變得小心翼翼。
齊致辰沒法回答他媽的問題,他當初選擇不告訴家裏時并沒猶豫,他一直就認為,這種事,要說也是邸嘯自己說。時下的情況他不是沒想過,恐怕邸嘯也有心裏準備去承受一切事情暴露後的後果。
好好的大年夜,變得有點沉重。對于這件事,齊致辰沒多說,他媽也沒再多問。當孩子們嚷嚷着困了要睡覺後,一家人也就都各自回屋睡覺了。
天亮後,齊致辰爬起來,沒有洗漱就裹着羽絨服去了邸嘯家。
敲了好半天門都沒人開門,在冷風中他攀上窗前鐵架向屋裏望了望後确定家裏沒有人,他突然擔心那爺倆是去了哪,擔心是不是打起來傷的嚴重去了醫院。那種感覺像極了九八年夏天大雨後他站在坍塌了的邸嘯家房子前時的焦灼心情。
回到家他跟他媽說了情況,才被提醒,邸嘯他們很可能是回了呈塘他姑姑家。
齊致辰做不了別的,只希望邸嘯能在批評與責備中痛徹并挺過來。
大年初七,所有商鋪都恢複正常營業。樓下又變得熱鬧了些,齊致辰會主動坐在櫃臺裏幫忙賣貨,曾經他讨厭幹的事竟讓他的假期生活變得充實了很多,否則他一停下來就會忍不住去想無法聯系上的周繼良在幹什麽。
他想那個男人,明明他們聚少離多,可他的思念卻嚴重,連睡個午覺都能夢到他和男人在夢裏說話傻笑。
這天中午他哄小乘舟睡覺,孩子睡着後他的睡意也漸漸濃,便趴在床上睡着了。
渾渾噩噩就覺得是男人來了,來到了他家,就在樓下跟他媽說話。而當他欣喜的沿着樓梯要下樓去,卻怎麽也走不到樓梯盡頭。無休止的臺階越走越多,走到腿酸,乏累的他翻個身就醒了。
本以為只是睡了一小會兒,卻已快天黑,睡在他床裏面的小乘舟都已醒來去玩了。
齊致辰拖着步子出了房間,到廚房門口站着看他媽做飯。
“還沒睡醒?”于春秀回身看了一眼。
齊致辰撇嘴笑,語氣慵懶:“睡醒了,就是睡的累,感覺渾身累,媽你說這是不是鬼壓床。”
“壓什麽床,淨瞎說,你就是睡多了,把覺都在白天睡了,晚上還睡得着麽,你們這些孩子,作息太混亂。”
齊致辰靠着門框看着他媽紮着圍裙忙碌着炒菜,享受着陣陣香氣襲鼻。
“兒子,”于春秀邊揮着鏟子邊說,“前幾天我就想說,你頭發長了,咋不知道剪,咱家隔兩家就是理發店。”
齊致辰聽後頓了頓,而後笑着開口:“我先不剪,等過了正月的吧,不是說正月剪頭死舅舅麽。”
于春秀把菜盛出來,哼道:“要是真的準,我巴不得你去剪了。”
“媽,”齊致辰拉長聲叫了聲後繼續道,“你怎麽還這麽說話呢,我大舅他确實有不對,可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計較。”
“行,不提這事,一說起來我就氣。”于春秀把菜盤子遞過來,“端樓下去吧。”
齊致辰接過盤子後,像個孩子似的伸手直接拿了一截蒜臺塞進嘴裏嚼:“火候正好,好吃。”
于春秀瞪兒子一眼,帶着笑意的埋怨:“沒出息,手髒不髒就直接拿,真是的,多大了你。”
齊致辰縮縮脖轉身走,正好聽見樓下他姐夫在喊他,他應道:“來了!”
李樹全見齊致辰端着菜下來後,指了指仰躺在櫃臺一邊的電話:“電話,找你的,好像是你同學。”
齊致辰放下菜盤,走到電話邊,猜着又會是他們寝室的誰想讓他幫忙補假期項目設計,他拿起話筒:“喂,哪位。”
“我。”
只是一個字,讓齊致辰臉上的笑容定住後又慢慢放大:“你怎麽知道我家電話。”
周繼良輕笑:“問過艾雲輝了。”
“哦,”齊致辰看了看他姐夫方向,然後收回視線,聲音自動調小:“我還以為要開學回去才能有你的消息。”
“不用等到開學,”周繼良語速很慢,“我明天去條陽找你。”
“找我?”齊致辰皺眉,“你開車到省城就已經很費時間了,還要開車過來這,瘋了啊。”
“誰說我要開車,坐火車,明天下午五點到站,接我。”
見兒子放好聽筒回到桌邊,于春秀問道:“誰啊。”
“室友,”齊致辰撒謊的沒有猶豫,又接過他媽給他盛好的飯,扒了一大口:“對了媽,明天我有個朋友過來,我可能要跟着在外面住。”
于春秀用勺子喂着小外孫女飯:“怎麽還要出去住,帶回家裏來住。”
“不用。”齊致辰搖搖頭。
如果齊致辰與周繼良的關系像他和其他大兵哥哥一樣的話,他一定會直接選擇把男人帶回來家裏來住。可他在知道周繼良要來時,第一感覺,他們得出去住。
第二天齊致辰因害怕去晚會讓周繼良在冷風中等,所以特意早到了将近一小時。
讓他驚訝的是,那熟悉身影已在說好的地方站着了。
齊致辰穿過人流大步奔過去:“怎麽這麽早?不是說車五點才到站嗎?才四點零五。”
男人臉凍的很紅,笑容卻不僵硬,他把寬厚圍巾扯下來挂在少年脖子上,邊系邊說:“我怕你會早來挨凍。”
“所以你自己挨凍?你到多久了?”
周繼良攬過少年肩膀走下臺階:“沒多久。”
倆人肩靠着肩在車站往來進出的人流中走着。又是一個多月沒見,像是都有很多話,卻都不知該怎麽說出口。
周繼良先打破沉默:“在想什麽。”
“我在想,”齊致辰擡頭看向遠方的街道和建築,突然笑了,“你是不是看我一眼就得走了。”
“這次不會。”周繼良拍拍随身背着的斜挎包。
齊致辰側頭:“那你是去我家住還是在外面住。”
周繼良摸着少年耳朵邊,若有所思的點頭:“取決于你在哪住。”
那晚他們并沒回齊致辰家,在車站附近吃過晚飯就去了個旅館。
兩張身份證重疊遞出去又收回來,齊致辰沒把男人的還回去,而是拿在手裏把玩着,邊往房間走邊看:“是新的。”
“嗯,新換沒多久。”
齊致辰嘟囔:“我以為你們的會跟我們的不一樣。”
周繼良笑:“什麽你們的我們的,不都一樣麽。”
“可你是軍人,不應該有什麽特殊證明的嗎。”
周繼良聽後伸手去背包裏掏出來個小本:“你說的是這個吧。”
齊致辰看着那紅色小本上的軍官證三個字,笑着拿過來翻看。
姓名,出生年月,民族,所在部隊,職務,軍銜級別……一覽無遺。尤其是那張一寸免冠照片,更是讓齊致辰離不開眼。他放慢腳步,停在原地等着周繼良開門:“這是我第一次看你穿軍裝呢。”
周繼良推開門,把認真看他軍官證的人拽進來圈進懷裏,踢上門的同時低頭在少年額頭上印了個吻:“以後穿給你看。”
齊致辰環住男人的腰,臉蹭進那懷裏,抱的很緊,低語着:“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周繼良抱着人一起栽在床上,把他辛辛苦苦給少年系的圍巾又一圈圈解開:“所以我來了。”
齊致辰配合的晃着脖子:“要是不走就好了。”
齊致辰說的是他的心裏話,男人一次次與他的短暫見面讓他深刻意識到他是多麽的希望男人留下。就留在他身邊,就陪在他左右。
可是,他不能任性,現實也不允許他任性。
一時的心情激動讓他說了實話,說出口後他又像個話唠一樣想通過後來的話題把那句話掩埋掉。
雖然那晚齊致辰說了好多話,可周繼良最在乎的就是那句話。
少年那略帶哀傷的又極度認真的語氣,不輕不重的刺在他的心上。
待少年折騰累了睡着後,他掀開被子下了床,從包裏摸出煙出了門。
腦海裏是他爸字字铿锵反反複複的那幾句反對他轉業的話。
周繼良平時不抽煙,軍官的表率他做的很好,私下裏離開部隊他甚至也不抽,包裏放着的一包備用好久都不會沒,可那晚他站在走廊抽了好幾根才回屋睡覺。
早上又是先起來,去昨晚留意過的早餐店買回了吃的。
是個大晴天,旅館的窗簾擋光性不是很好,他見還在睡的齊致辰被陽光刺的眯着眼,便坐在了床邊,遮出的陰影舒展了少年眉眼,最後還是忍不住低頭用鼻尖碰了碰少年的鼻尖:“起來了,吃點東西。”
齊致辰迷糊着睜開眼,有點轉向,對上男人的臉,心滿意足的哼唧兩聲,沒再偷懶,撲騰一下坐起來,邊穿衣服邊看着男人。
真好,閉上眼前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周繼良,睜開眼後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周繼良,讓齊致辰覺得真好。
“吃過飯帶你去我上過的高中看看吧。”
周繼良接受少年的提議,點頭:“好。”
也許男人在,齊致辰就從來不會費心思去注意什麽安全,男人會盯着少年的腳下随時防止他踩在積雪上滑倒,男人會幫少年看着路上的擦過的車輛距離是不是安全……
寒假期間,校園裏只有少量出沒的提前開學的高三學生。他們沒進教學樓,而是在操場的環形跑道上走着圈。
橙紅橡膠跑道兩旁都是積雪,齊致辰有些後悔帶男人來這,根本沒有什麽可以看的。他擡腳在那雪堆上踩了兩個腳印:“這操場是新修的,我們那時沒這好條件,想玩球還得看天氣,陰雨天滿操場都是泥濘。”
周繼良玩笑道:“現在條件好多了,要不要重新念?”
“還念?”齊致辰搖頭,“書真是快念夠了。”
周繼良看向少年:“誰要考研的。”
“對啊,”齊致辰佯裝悲哀,“不考研畢業可能我就得去搬磚。”
周繼良擁住面前人:“考吧,我陪着你考。”
“陪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