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記得回來
酒過三巡,話變得多。飯桌上熱鬧自然,如果不去刻意想,齊致辰還真忘了他心裏飄着塊小烏雲。
白酒如清冽溪水在杯中蕩漾,濃烈酒精的香哪怕多聞一聞都能致醉,可喝着的那三個男人卻依然面不改色。
邸嘯喝了兩瓶啤酒後擺擺手,把齊致辰遞給他的新啓開的那瓶推開後拿起面前空碗:“不能喝了,我明早還起早修車呢,你去給我盛碗飯吧。”
齊致辰放下酒瓶起身去盛飯,狹窄空間裏他擠回來坐下卻沒坐穩,三條腿的凳子一晃讓他條件反射的要去抓身旁男人胳膊,周繼良有力的胳膊卻早已及時勾住了他的腰。
兩人臉離得特別近,姿勢也頗為暧昧,要是平時齊致辰肯定會在男人臉上笑着啄一下,此時他只能立馬坐好。可以說在座的沒有不知道他倆的事的了,但齊致辰就不是那種張揚的人,他人前本分不想吸引眼神。
邸嘯先吃完就火急火燎的回去,齊致辰把人送下樓回來後便沒再回飯桌,而是去沙發坐着,碗裏剩下的半碗飯他看到周繼良拿過去吃了。
他坐在那看窗外被晚風吹拂的窗前楊樹,耳朵卻時不時的聽還在吃飯的三人在說什麽。艾雲輝向來都是暖場王,有他在場就沒過空檔。除了跟周繼良說說部隊的事就是跟顧禮彬說說生意上的事,三人倒也能交流無障礙。
喝點酒就犯困的毛病讓齊致辰窩在沙發裏昏昏欲睡,他也不知艾雲輝和顧禮彬是什麽時候走的,等他保持一個姿勢太久導致脖子生疼後坐好,就只剩周繼良在收拾桌子。他活動着脖子站起身去幫忙:“他們剛走?”
周繼良嗯了聲後把齊致辰手裏的盤子接過去,頭向着卧室方向一揚:“困了就先去睡。”
“我……”齊致辰還保持着端盤子的姿勢,他動了動手指,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有事想跟你說。”
男人聽後笑了,臉上帶着微醺的紅,他騰出一只手在少年頭上揉了一下:“什麽事這麽神秘。”
齊致辰看到帶着期待眼神等着他說下去的周繼良,瞬間說不出口,不忍他即将說的話可能會惹男人不高興。他搖搖頭:“還是一會兒再說吧。”
周繼良卻放下手裏的東西扯過椅子坐下,他把齊致辰拉進懷裏,語氣溫柔:“怎麽還猶猶豫豫的?遇到困難了?跟我說說。”
齊致辰小半個身子的重心壓在周繼良的長腿上,他腿穩穩支在地上減輕男人負擔,然後不漏痕跡的嘆了口氣。他不想接下來敘述事情時表現的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也更不想表現的像個極力解釋的騙子。他在找一種平衡。
整個過程他盡量在簡潔,其中包括話到嘴邊的幾次欲又止和沉默,最後斷斷續續算是把那晚的事說完了。周繼良中途沒有打斷他,也沒有插話,就那樣安安靜靜聽他說完。
齊致辰話音落了好半天見男人沒動靜,他猛的扭頭,表情驚訝:“你怎麽沒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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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繼良捏捏少年的手指,聲音很輕:“我聽着呢。”
齊致辰愣:“可我說完了。”
周繼良點點頭:“我也聽完了。”
這算什麽?齊致辰曾在心裏預料了無數種說了這件事的後果,每種都和男人會憤怒相關,可男人真的聽完後卻是用淡定代替,唯一有點變化的是微蹙的眉。齊致辰突然有些失望,到底是他對周繼良不夠了解還是周繼良對他不夠在乎。他僵直着身子從男人腿上挪開,打破極度安靜的場面:“那,我去睡覺了。”
周繼良沒放行,長腿一擡搭在前方椅子上後扯着手腕又把齊致辰拽了回來,他緊緊箍着少年的腰從後面抱着少年,把頭埋進少年頸窩,閉眼後聲音低沉:“他是吻了你是麽。”
“剛才你沒認真聽?”齊致辰不悅。
“我只是想确認一下。”男人繼續道,“你回答是不是。”
齊致辰快速哼道:“是。”
周繼良睜開眼,姿勢不變,他看着少年側臉停了兩秒問:“看起來你是在不開心?”
齊致辰沒做聲,他不能說我因你反應過于平淡而不開心。
男人彈了少年臉一下迫使齊致辰看向他,他表情嚴肅話語卻像個孩子,他說:“我也不開心。”
齊致辰直直盯着男人的臉,感受着男人抱他越來越緊的力道。
周繼良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一桌子殘羹冷炙,語氣疲憊:“總是要在能抱着你時才真正感到踏實,有時候真想把你帶在身邊不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齊致辰緊緊貼在周繼良的胸膛,男人從胸腔震出來的話語他字字聽得清晰。
“我也怕哪次我回來你就不再等我……”
“誰說我不等你了!”少年極快的打斷,“我會一直等你回來的,只要你,記得回來。”
周繼良随口暴露的負面情緒被齊致辰接了個正着,少年認真倔強的表情戳到了他的心,他笑了,揉搓着懷裏人的肩膀:“好。”
“很晚了,睡覺吧,明早再收拾。”齊致辰站起身拉着男人走,不成想卻直接被男人拎抱起來夾在了腋下攜帶着走向卧室。他笑出聲:“我自己走。”
他願意等他,是沒任何把握的與命運打了個賭,賭輸賭贏,都會等。就像他愛他,去不去以後有沒有未來都想一起擁有每一個現在。
兩天後的晚上送走周繼良,齊致辰并不知男人私下裏去找了顧禮彬,他知道這事時還是在半個月後送別孫暢的大聚餐時聽顧禮彬說的。
顧禮彬靠在椅子背上側頭看他說:“你跟他說過了吧。”
齊致辰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他發愣時聽顧禮彬繼續道:“他來找過我。”
齊致辰的注意力被徹底吸引過去:“什麽時候的事?”
顧禮彬若有所思後并沒回答,他喝了口杯中酒後笑着問:“你因為那件事讨厭我麽?”
齊致辰誠實搖頭。
“那就是說,”顧禮彬把酒杯跟齊致辰的碰了下,笑的帥氣,帶着點坦蕩,“以後小齊也還是會願意叫我聲禮彬哥了?”
那杯酒齊致辰仰頭都喝了,酒流進胃裏,連同某種說不清的情愫,他在空中倒扣酒杯笑道:“當然了。”
沒有意料之中的不愉快也許該是最大的愉快。相比周繼良成熟穩重的性格,齊致辰後知後覺是他太過浮躁愣頭青與男人差的太多。他不知周繼良與顧禮彬說了什麽,他也不想知道,男人沒告訴他定是不想他擾心,這份心意他該珍惜。倒是顧禮彬,無法确認是否真的徹底刨除了對他的某些想法,但男人間把話說開後仿佛真的不再別扭。
孫暢很快就離開了省城,跟着家裏介紹的女朋友領證後去了南方。聽艾雲輝說孫暢是屬于倒插門,被娶回家的女婿。人各有志,只送祝福。走那天哥幾個一起把人送去了車站。孫暢的一句再見不知何時讓幾個大男人都沉默無。
齊致辰恍然明白,為什麽七月份時孫暢會請假跟着他們去給劉景利上墳,當時在墓前他也跟劉景利說了再見不知何時,原來他早就有了離開的意念。
身邊的人和事不停息的變化齊致辰也會在電話裏說給周繼良聽,他習慣了碎碎念的一股腦都倒給男人,好的壞的,喜的悲的。
九月份的開學,齊致辰大五。仿佛一切都漸漸忙起來,除正常課程之外還要研究生備考,又被分配帶了個大一新來的班級。不在圖書館和食堂的時間他都跟那群學弟學妹們呆在一起,甚至也會在旁看他們軍訓。
軍訓解散去食堂路上同樣帶班的于華男拍拍齊致辰肩膀:“我說你就是傻,你對他們好有什麽用,等那群小崽子在這混熟了就把你忘了,多付出等于白挨累。要不是學院有間接強制性加分,你以為我願意接手。”
齊致辰笑笑:“也就這段需要我們照顧,我總能從他們身上看到我們當時的影子。”
“對對對,”老三笑着接過話,“的确一模一樣,傻的土氣。咱們這轉眼都他媽最後一年了,人生突然變得迷茫,你說我又不考研,難不成畢業就直接搬磚去?”
老大宋洋笑着調侃:“你不是處了個好對象,她爸不是什麽副省長嗎?你就負責把人鎖住,找個好老丈人可以少奮鬥二十年呢!”
大家嘻嘻哈哈正經一會兒不正經一會兒的就這麽在一起混了快五年,想想再過個幾年,都工作,娶妻,生子……齊致辰卻不敢想他的以後,從跟周繼良綁在一起他就沒想過以後,向來積極向上的他也變得安于現狀。這份情感讓他變得容易滿足,他要的很簡單,只要每次男人回來都看他,只要每次男人都接他的電話。他甚至曾偏激的想過,哪怕跟周繼良一輩子這樣也好,盡管他沒有什麽,卻也願意雙手捧出全部。
因閑暇時間變少,齊致辰連明珠小吃都很少去,但偶爾還是會過去看一眼。
他一進門就笑着推開迎着他的艾雲輝玩笑說:“我不是來看你的,我來看明珠嫂子跟孩子的。”
艾雲輝擡腳佯裝要踢:“不讓看。”
齊致辰坐在嬰兒車旁聽艾雲輝講楚明珠一孕傻三年的各種事跡後笑着問:“小艾哥,還要一個不?”
之前因兒媳婦生了個女孩,艾母還大作特作了一番,看來并沒對小兩口産生什麽實質性影響。用艾雲輝的話說就是,都什麽年代了,甭順着老一輩人保守的重男輕女思想。
“不要了,女孩多好,貼心小棉襖,”艾雲輝邊說邊笑,“再說了,我媳婦的智商估計不夠再生一個的,這要是再傻三年可完了。”
“艾雲輝!”楚明珠在後廚喊話,“你能不能有點正經的!跟小齊瞎說什麽呢!”
艾雲輝聳聳肩,床上的小雪菲在咬着手指被他伸手打開了。
齊致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腳丫,感慨男人為人父之後也會變很多。他小艾哥煙已經忌了,不再經常跟朋友出去胡吃海喝,大多數都在家陪孩子老婆。
想曾經他的小艾哥,調皮搗蛋總惹禍。在呈塘那年還因偷看女人洗澡在村裏掀起大波,也就是從那次,齊致辰私下裏從別的大兵哥哥那得知,艾雲輝年輕那會兒是個社會殘渣,吃喝嫖賭抽的花花公子哥,家裏實在管不了才送去部隊的。沒想到最後家庭美滿妻女齊全過上了最普通,最正規也最幸福的生活。人生太難預料,有太多不遇到就想不到的事。
艾雲輝看齊致辰發呆,拍少年一下:“快考研了吧,有把握嗎?”
齊致辰認真道,“總之一直努力着了,成不成看最後吧。”
“我跟你嫂子打算把這店兌出去了,”艾雲輝環顧四周後繼續道,“在市中心租了個店面打算繼續幹,跟你程亮哥一起。”
齊致辰點頭:“那挺好的,小艾哥是要賺大錢去了。”
“就你小子會說話,等到時安頓好了來接你過去看看。”
“成。”
周繼良在電話裏說他會在齊致辰考期前回來看他,這讓齊致辰對考試反而有了別樣期待。日子在彼此見不到的時間裏轉的飛快,秋去冬來。
初雪的那天齊致辰被叫到了院系主任辦公室。袁教授見他來後直奔主題,拿出一份中英文版的紙質文件。
齊致辰本以為袁教授是像以前一樣托他幫忙畫圖紙,卻在看到标題後愣住,他擡頭:“教授,這是什麽。”
袁昌民和善一笑:“找你來就是想問問你想不想去,滿院系就兩個名額,機會難得。院長的意思是讓我推薦,我覺得你是個合适人選,就是不知道你個人的意思。”
“教授,”齊致辰把文件推回桌上,“我不能去。”
袁昌民看着齊致辰有些不能理解:“為什麽不去?這是學校的對外合作,全程公費,不需要你花費……”
“不是錢的問題,”齊致辰打斷道,“是我覺得我不适合。”
“如果出類拔萃的你都不适合,那我不覺得你們這屆還有誰能有這種待遇。”袁昌民繼續道,“你是我的學生,我比誰都清楚你的斤兩,不得不說我在咱們院系任教這麽多年很少碰到過你這種自帶天賦的奇才,你畫的圖紙通常學術精湛的老教師都無法比,你對空間與數字的敏感駕馭更是出奇,我覺得你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墨守成規,國內這方面仍然不夠精,你該走出去看看該吸收多元文化,對你以後有好處,我是為你好……”
袁昌民苦口婆心的與齊致辰說了好多,齊致辰站在那只聽,不發表意見,他深知袁教授一直以來對他的厚愛,從大一剛來就對他青睐有加,經常帶他回家吃飯,對他向來親切和藹,卻在最後帶着憤怒的嚴肅扔下一句話,他說你再想想吧。
齊致辰當時看到紙上公派留學幾個字時就在心裏畫了差,頭腦中出現十分清晰的一張臉。為了周繼良,他哪也不想去,他得等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