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最重要的人
其實原本楚明珠和孩子也要過來的,最後不但那娘倆沒來,連程亮那小子也沒到位。楚明珠是怕太折騰小雪菲會受不了,而程亮是因女朋友突然到訪。
說到程亮這個女朋友,哥幾個都是不怎麽看好的,姑娘長得倒是标志,但是個啞巴。是一聾啞學校的老師,倆人在公交上認識的。程亮說當時看第一眼就動了心,想來他那麽老實巴交個人也能興奮地用一見鐘情來描述愛情。之後每天同一時間他都去擠公交,緣分還真不淺,天天能遇見,一回生二回熟就那麽認識了。知道姑娘是聾啞人後,程亮不但沒退縮,反而勇敢的說了心意,正逢她待嫁他待娶,關系就定了下來。
程亮把蓮娜領給兄弟幾個看的時候正好是艾雲輝家搬那天,大家挺為程亮高興,畢竟三十出頭了,能正八經兒的相個對象是好事,沒成想蓮娜不會說話,全程比比劃劃,幾個人不好當面說什麽傷到姑娘自尊,這才私下裏給程亮洗腦。
用大彪的話說,程亮自己說話就費勁,真要找這麽個媳婦兒的話那還了得,以後孩子說不好就給耽誤了。
除了當時備考的齊致辰和在軍隊的周繼良之外其他人都跟蓮娜打過照面了,所以一提起這事,只有他倆坐在那安靜的聽。
大概只有真兄弟才會真操心,艾雲輝愁的直嘆氣:“反正咱幾個得多跟他吹吹耳邊風,那小子就是鬼迷心竅了。”
大彪點頭:“不行就給他介紹個別的姑娘,總比這個強吧。”
曲昊一直趴在窗臺看外面那幾個戴着狗皮帽子穿着羊毛大衣的漁民做準備工作,他悠悠開口:“說的容易,最後說不聽也沒辦法,要真辦事,還能不去喝喜酒嗎。”
這句話把幾個人都弄滅了火,顧禮彬站起身:“走吧,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上忙的,要上冰了。”
艾雲輝的老丈人家離江邊并不遠,知道女婿帶朋友過來還特意叫了幾個老鄉一起去冬捕,都是些經驗豐富的老漁民,一年四季在江上混,貓冬休息的時節一呼百應的就來了,手腳麻利準備好了用具吵吵嚷嚷的出了院子。
并排停在院外路邊的三輛車又都起了火,跟在老鄉們的車後面一路往江邊開去。
車裏有些興奮的齊致辰始終彎着嘴角,他身上來時穿的外套外面還穿着件厚大衣,那是剛剛上車前周繼良給他裹上的,帶着的毛線帽外面還戴了個耳包,也是周繼良從後備箱找出來給他扣上的,他雖不太想穿着如此笨重,但又拗不過周繼良,只得妥協。
到地方下了車跟着往冰上走,不停的走動讓他有些熱,想伸手把帽子摘了,漂到旁邊男人的眼神又把手放下。他嘟囔:“我熱。”
周繼良拍拍在看他的棉花包:“過會兒就該冷了,我都後悔沒給你帶雙再厚點的鞋,多走動走動,凍腳就回車上呆着,聽見沒。”
齊致辰不輕不重的點點頭。
封凍近一米厚的冰面,溫度将近零下30攝氏度。那幾個漁民在冰上打眼,穿杆,引線,絞繩,下網,一氣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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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捕對于齊致辰來說并不陌生,以前在呈塘時每到年末村裏也會組織冬捕。冬捕幾乎成了種江邊文化,第一網上來的魚被稱為頭魚,吃頭魚寓意為吉祥如意連年有餘。
冰上鑿洞後大量的氧氣溶解水中,冰封一冬的水下有大批量的魚聚集于此,落網打撈上來的魚掉在冰面上活蹦亂跳。
冬日陽光下魚鱗反射的光,人們歡快的話語,呼出的白氣,與長長拖拽而出挂着魚的深色漁網,都是冰冷中透着溫熱的幸福模樣。
齊致辰圍觀了會兒後就被大彪叫去了,大彪指着遠處一排東西問他想不想玩。
“狗爬犁,”齊致辰問,“能玩嗎?”
“楚大叔說了,能借來玩的,你竟然認識,我還尋思給你介紹介紹呢。”
齊致辰邊走邊笑:“大彪哥你忘了我也是江邊長大的了?我們小時候也願在冰上玩,還有什麽抽冰猴,都是冬天的樂事。”
“冰猴我抽的好,”大彪得意的笑,“等會兒給你露兩手。”
“你也就能玩冰猴吧。”
“為啥?”
齊致辰撒腿就跑:“你要是坐爬犁,多少條狗都拉不動。”
大彪跑着要追,腳下一滑,坐在冰上,話都摔沒一大半:“嘿小齊你是欠揍……”
狗爬犁是可以用狗來拉的,但齊致辰堅決只借爬犁不借狗,他跟農戶說好後拉着兩個爬犁回來,繞到還在圍着冰洞口看的周繼良身後喊:“你坐過這個嗎?”
周繼良回身:“這是什麽?”
齊致辰把人拽到一邊:“需要一個人拉,在冰上跑的,特好玩兒。”
周繼良饒有興趣的聽完,接過繩子手一揚:“你坐,我拉你。”
曲昊一看有玩的,扔下手中的網兜,牽着另一個爬犁去找艾雲輝,奈何艾雲輝在幫老丈人拽魚,他便扯顧禮彬:“顧老板來來來,你先拉我來一圈,然後我再換你。”
顧禮彬哪見過這稀奇玩意兒,倒是聽話,等曲昊盤腿坐于爬犁上後,他扯着繩子就在前面小跑了起來。
齊致辰坐在爬犁上快速前進,笑着回頭看他曲昊哥,倆人心有靈犀似的不知為何笑的更大聲了。
等大彪借到冰猴回來就看遠處冰面上兩個冰爬犁跟比賽似的跑着,坐着的人笑的前仰後合,拉繩的人跑的又穩又快。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喘着喊:“我說,那不是有狗嗎?讓狗拉的東西你們非得這麽玩?”
這下好,拉爬犁的倆人徹底明白咋回事,繩子一摔就回身算賬。
顧禮彬追着曲昊跑出去好遠都沒追到,齊致辰沒跑出幾步就被摁住了,男人嘴角勾起把他拎起來掐着脖子看似耍狠實則哭笑不得:“逗我?恩?怎麽不早說這玩意兒是要用狗拉的?”
齊致辰笑的快缺氧:“誰……誰說一定要用狗的,我們以前都這麽玩,不信你問邸嘯,每次他都拉我跑。”
周繼良看少年開始咳嗽,連忙松手護到懷裏:“行了,坐上去,再拉你跑會兒。”
“真的?”
“真的,坐。”
齊致辰坐好後繼續道:“其實我是看關着的那幾只狗挺可憐的,不忍心讓它們在冰面上跑,怪冷的……”
話說一半就被他咽了回去,沖正斜眼看他的男人吐吐舌頭:“我也心疼你好了吧,你倒是開始跑呀。”
爬犁底部在冰面滑過,擦出冰屑,銀白色晶末撞伴随着摩擦聲揚灑出弧度。坐在爬犁上的齊致辰看着冰面上周繼良跑跑走走的影子,笑的合不攏嘴,時不時讓男人快點再快點。
跑的越來越遠,打撈魚的那圈人的聲音已聽不清晰,偶爾能聽到大彪抽冰猴的陣陣響亮鞭聲。望不到邊際的冰延伸向前,他們變成渺小的冰上物在移動着。
齊致辰忍不住提醒:“往回跑吧,太遠了。”
周繼良放慢腳步:“不想玩了?”
齊致辰點頭後開口:“回去換我拉你吧。”
男人卻并沒停下,還在一步步往前走,他笑:“不想換了,就這樣拉着你,讓你玩個夠。”
齊致辰卻把腿從爬犁上拿下來踏在冰面增大阻力強行剎車:“可我想拉你,上來吧,你都沒坐過不是嗎。”
成功等到周繼良坐穩在爬犁上,齊致辰才知拉人這活是有多難幹,用了挺大勁兒也沒跑出多遠,他不承認是自己臂力不行而是賴男人太沉。卯足了勁一用力半邊手脫了繩,慣性的作用下他向前跪坐在了冰上。他哈哈大笑:“不行,拉不動你。”
周繼良蹭到少年身旁蹲在冰上伸出手:“起來吧,冰上涼。”
誰知少年抓住他的手後用腳使勁一瞪他的鞋,把他直接拽摔到了冰上。然後就誰也沒起來,都躺在冰上笑。
齊致辰躺在那眯着眼看天:“這裏真好,空氣好,風景好,看來我還是喜歡鄉村多點。”
周繼良把胳膊塞到少年頭下,也躺在那看天:“那以後我們回鄉村養老,春天種兩畝田,夏秋忙裏偷閑,冬天火炕貪眠。”
這是男人第一次說關于以後的話題,還一下就跳過了那麽多年。齊致辰側頭傻笑:“聽起來很美好,讓我想跟你一起去老年。”
“那就一起去,”男人坐起來後又搖頭,“不對,我們不能一起。”
少年快速坐起來:“為什麽不能?”
男人溫柔的笑:“因為我要比你早一點到老年,很想等你,可這事等不了,你也追不到。”
齊致辰推男人一下:“掃興。”
周繼良把少年擁到懷裏用力抱了抱,什麽也沒說又像是說了很多,最後站起身把少年拽了起來,兩人拉着空爬犁并肩往回走。
在冰上瘋瘋鬧鬧一下午,沒冷也沒累,齊致辰只是覺得抽冰猴抽的右肩膀有點疼。
晚飯吃的魚,各種做法艾雲輝的老丈母娘都給弄了個遍,一大桌子的菜卻沒人喝酒,全身心的品味魚的美味,都吃到撐才下桌。
飯後一起喝茶水嗑瓜子看電視,近幾年的小品集錦看過很多遍卻還是笑到不行。
再過幾天就是04年,03年的一年對這幾個人來說有好有壞,但生活還是要繼續。顧禮彬說生活會越過越好,只有傻子才會困在以前出不去。
在座的都知這話在說誰,齊致辰也偷偷的瞄了眼他曲昊哥。
曲昊沒說話,笑容雖苦澀卻也點了頭,筆挺的背緩緩下放,像是松了口氣也像是無可奈何。
應是怕這幾個孩子冷,楚大叔把炕燒的很熱,齊致辰到半夜也還熱的翻來覆去睡不着。
周繼良黑暗裏坐起身,拍拍齊致辰示意他坐起來。
齊致辰以為男人是叫他一塊去廁所,他雖不想去但也想陪着。剛坐起來就看周繼良把他的被子疊好鋪到了他這邊。
“你蓋什麽?”齊致辰躺在那問還坐着的男人。
周繼良用實際行動回答,只見男人直接來掀齊致辰的被子整個人鑽到了他被窩裏。解決了身下過熱的問題也解決了蓋被的問題。
齊致辰想比個大拇指,但胳膊伸出被子就被男人塞進了被裏。
艾雲輝在打鼾,大彪在磨牙,剩下的顧禮彬和曲昊很安靜不知睡沒睡着。靠在周繼良懷裏的齊致辰倒是沒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被那老兩口問到睡得好不好,幾個人都異口同聲的回答火炕很舒服。
吃過早飯後往城裏趕,艾雲輝把惦記着女兒和小外孫的丈母娘給一同載了回來,已為人母的楚明珠見了媽還是會立馬變成小女孩,飯也不做了,孩子也不哄了。下樓來跟剛到屋的哥幾個說:“我媽來我就有時間歇歇了,你瞅瞅你們幾個,啥時能找到媳婦,起碼也讓我也有兩個可以說話的夥伴好吧。”
艾雲輝攤手點來點去:“媳婦兒,我們營長和小齊別指望了,禮彬也得排除,大彪根本找不着,曲昊又不想找了,我看你也別期望了。”
說說笑笑中大家夥也就都散了,周繼良把車往反方向開,惹得副駕駛上人問:“又去醫院看病人?”
男人搖頭。
“那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依然是這個問題,齊致辰站在商場門口不想往裏走,叉腰道:“你為什麽老是要給我買衣服?是不是嫌我穿的土。”
周繼良蹙眉後笑了,耐心道:“想什麽呢,我是想送你件西裝,你那些衣服不是運動的就是休閑的,你不是說過兩天要去找實習單位了嗎?怎麽也得有身行頭……”
“那我可以自己買,幹嘛用你買,”齊致辰打斷道:“不是嗎?”
周繼良攬過少年肩膀:“是,你是可以自己買,以後你再自己買。我希望你人生的第一套西服是我給你買,作為你最重要的人送你裏程碑式紀念意義的東西你只要回答我有沒有資格就行。”
齊致辰直直看男人:“當然有。”
“那就走吧,”男人裹着少年往前走,嗓音低沉平穩,“很高興能被你承認是最重要的人。”
齊致辰在做最後的掙紮,他哼道:“那也不用今天,太趕了,就不能明天嗎?”
“今天晚上就得趕回部隊,我的年底休假結束了。”
“哦。”齊致辰拖着腳步走着。
走了大半個男裝樓層,不記得試了多少套,每次周繼良搖頭齊致辰心裏都一沉,最後選了款很修身的,樣式活潑卻不失莊嚴,齊致辰都看的麻了,也不知好看不好看,反正周繼良點頭他就點頭。
回到家男人站在鏡子前教他紮領帶,繞來繞去好幾次齊致辰都學不會。
“不至于吧,”周繼良指了指不遠處的桌面,“那麽複雜的建築物你都拼的上,你是不是會了也說不會,在這累我。”
齊致辰噗嗤一聲笑了:“被看穿了,還想你多教幾遍的。”
周繼良把齊致辰胸前的領帶撫平後從後面把人抱住,看鏡子裏說:“我活這麽大穿軍裝的時候最多,我覺得男人除了穿軍裝就是穿西裝的時候最帥。”
“你是在間接說你比我帥呗。”齊致辰找茬道。
“你就說你喜不喜歡吧。”
齊致辰笑:“喜歡啊,你就是買個麻袋片兒給我我也喜歡。”
他是明知男人天黑後就得走,所以故意膩歪着,第一遍就學會的東西卻還是願意低頭看男人胳膊環着他耐心的教。
晚飯後周繼良沒再多停留,他不讓齊致辰下樓送他卻也沒攔住。少年依然是失落的一張臉卻還得努力揮手說再見。他看在眼裏不忍心,輕松的囑咐道:“記得好好吃飯,說不定下次我回來就真的再也不走了。”
齊致辰別提聽了這話有多樂,當時湊上前狠狠親了男人一下:“好!”
又是路燈下的路口,他送他走。兩點車尾燈消失視線後留在原地的人遲遲不上樓,空望着那方向,是送,也是等。